清早睡醒,祥子先在墳前唸唸有詞的禱告了一番,便招呼他倆動手起墳。
大地真是奇妙,三年前埋下了三個鮮活的人,現如今,卻只剩下三具帶着溼氣的白骨。
祥子小心的,用手扒開白骨周圍的土,將骨頭,一塊一塊的遞上坑,分別擺在了平坦的鹼土地上。
太陽,剛剛翻過東邊的山脊不久。原本潮溼的白骨,已變得白淨而又光滑。
祥子拿起其中一個頭骨,仔細端詳了一陣。嘴裡自語般的嘟囔道:“對不起咧老弟,還得讓你幫個忙。
等回到孚遠,我請千佛洞的師父,爲你們做三時繫念法會,超度你們的亡靈。”
祥子邊說着,邊將頭骨固定在死山羊旁。
他手腳麻利的剝下一塊羊皮,順毛貼在了頭骨頂部,比劃着修整了一番,羊皮便自然地“長”在了頭骨上。
然後,取出羊眼,鑲進眼眶,再割些肉粘貼在頭骨臉部。
一番折騰後,原本白滲滲的頭骨,便鮮活了起來。
此時,趙嘯天有些感慨的,瞅了陣子分不清誰是誰的屍骨,無精打采的晃悠到祥子身後。猛然看到一個血肉模糊的頭顱,一時驚得頭皮發麻。
他遲疑了一下,才恍然大悟的笑着嚷嚷道:“我說你咋非要買個黑羊哩,原來是要變個死人頭哩。”
祥子欣然一笑,說:“甘河子的哨卡難纏的很,一點都不敢馬虎。”
說着,指指裝扮好的頭顱,笑着說:“像個被石頭壓爛的頭麼?”
趙嘯天“哈哈”一笑,朗聲說:“太像咧,才先還美美嚇我一跳哩。”
靜默了一會,趙嘯天試探性的問道:“今兒收拾回麼?”
祥子微微一笑,說:“不急,這肉纔有了些味道,再曬一天,等明早挑開肚子,味道肯定大得很。”
趙嘯天笑着指指祥子,說:“你鬼點子咋這麼多哩,不當官實在是可惜咧。”
祥子淡淡一笑,說:“都是從書上學的,我爲啥讓你閒咧翻翻書哩。古人就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裡自有顏如玉。”
趙嘯天不以爲然的仰頭一笑,說:“我斗大的字不識一車,翻開書本,也是麥種子裡面撿豆子,弄不出幾個認識的字來。”
祥子笑笑說:“我不是安頓菊花抽空教你麼?”
趙嘯天有些難悵的低頭嘟囔道:“阿伯子弟妻家的,老往一起湊,怪彆扭的。”
祥子“哈哈”一笑,說:“你還窮講究得很,都是磕頭的兄弟,還在乎這哩?鐵蛋都學會不少字咧。”
吃過響午飯,兄弟三人各自找窩一覺睡到了太陽偏西,才懶懶的翻起身。
祥子圍着棺材比量了一番,招呼二人打開木箱把槍緊密的擺放在棺材底部,上面鋪上乾草白布。
又給少了四條腿的羊,“穿”了件衣服。和做好的人頭,巧妙的拼接在一起。
兩邊用乾草塞嚴實,又在“屍體”上,蓋了一塊白布。
擺弄停當後,祥子衝趙嘯天詭異的笑了笑,突然做出一副苦相說:“老總呀,屍首是不能見光的呀。”
說着,伸手將白布捲到了胸部。趙嘯天和鐵蛋失聲驚呼道:“太像咧!簡直就跟真的一樣麼。”
太陽還沒有爬上山頂,祥子就催着趕路。
鐵蛋和趙嘯天圍過來,準備蓋棺。祥子大老遠就喊道:“別忘咧把肚子劃開。”
趙嘯天,這纔想起昨天給他安頓的事。
於是,麻利的抽出短刀,掀起白布“噗嗤”一聲,挑開了已經鼓脹的羊肚。頓時,一股腐屍的惡臭,嗆得他倒退了幾步,忙招呼鐵蛋上蓋。
祥子見他二人抽臉皺眉的樣子,禁不住“呵呵”的笑了起來。
趙嘯天邊捆綁繩子,嘴裡嘟囔道:“還笑哩,你出的餿主意,差點沒把我給薰死。”
太陽剛剛變白,祥子他們已經拐上了大路。
遠遠望去,山嘴下的哨卡,依然平靜的躺在那裡。
祥子麻利的取出,事先準備好的三條白布,招呼系在腰裡。
叮囑道:“看我的眼色行事,千萬別演砸咧。”
見馬車走近,立時圍上三個當兵的。其中一個,正是前天收過錢的那個。
祥子忙跳下車,滿臉堆笑的迎上去。順手塞給二十塊錢,說:“這不?把人給接回來咧,老總就行個方便吧,還要趕回家下葬哩。”
那人衝祥子竊喜的笑了笑,朝身後的人招呼道:“放行!”
馬車剛過哨卡,突然從帳篷裡,竄出個煙鬼臉的大個子。扯着嗓子嚷嚷道:“慢着!慢着!”
一面叫嚷着,一面朝諂笑着迎過來的那個大兵,擡腿就是一腳。
伸手掏出錢,塞進自個的衣兜。嘴裡不乾不淨的嚷嚷道:“他媽的,給老子仔細檢查!”
說着,湊到車前睨眼問道:“車上是啥貨?”
祥子忙笑着說:“還能有啥哩,棺材裡是死人麼。”
大個子狐疑的瞅了祥子一眼,冷聲冷氣地說:“打開檢查!”
祥子忙擺手哭喪着臉哀求道:“老總啊,屍首是不能見光的。”
鐵蛋也忙圍過來,抱着那人的胳膊,拉着哭聲說:“行行好吧,我哥都讓石頭砸得沒個人樣咧,可不能再見光咧呀。”
那人煩躁地推開鐵蛋,一臉固執的嚷嚷道:“別給老子廢話!立馬打開檢查。”
祥子,一臉悲蒼的樣子,搖了搖頭,示意鐵蛋打開棺蓋。
於是,鐵蛋和趙嘯天,不情不願的解開繩子,慢慢將棺蓋朝後移開半邊。
大個子遲疑了一下,還是慢慢湊近了棺材。
祥子見他伸過了頭,便慢慢扯開白布,露出了屍首的頭。
頓時,一副猙獰糢糊的頭顱,便呈現在了眼前。
大個子猛地一驚,捂着鼻子倒退了幾步。煩躁的揮揮手,嚷嚷道:“快滾!快滾!真噁心。”
於是,祥子他們便不慌不忙的捆好棺材,做出一副悲悲切切的樣子,慢慢朝前走去。
到了三臺岔路口,趙嘯天實在是憋不住了,嚷嚷着要把死羊給扔掉,味道太燻人了。
於是,祥子笑着跳下車,照着路邊的石頭,暢暢快快的撒了泡尿。
見他二人已經把棺材拾掇好,便笑着說:“蓋子就敞着吧,跑跑味道,把那半瓶酒撒到裡面壓壓味。”
拐進三臺路口,三人懸着的心,總算落了地。
望着漸漸臨近的古鎮,鐵蛋一時興起,哼起了北方小曲。
你還別說,這些年在菊花的薰陶下,鐵蛋嘴裡的小曲,還有腔有調的。祥子欣喜的瞅了眼鐵蛋,也扯起嗓子和了起來。
一時間,肆無忌憚的狂野唱腔,在空曠的荒原上蔓延着。
無意間,驚起了一對調情的布穀鳥,歡快的朝着遠處飛去。
也不知是要給翹首期盼的家人傳遞喜訊,還是爲了尋找新的暖巢。
只見它們,輕狂翻舞,急急切切,轉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