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響午,祥子便回到了孚遠,他沒進城,而是直接去了後溝的小屋。
小屋依然靜靜的守在那裡,打開屋門,裡面靜得只有蛐蛐的鳴叫聲。冰鍋冷竈的,沒有一絲兒活氣。
祥子茫然地掃視了屋內一眼,最後目光,停在了那片殷紅的血跡上。
心頭不禁微微一顫,一縷隱痛,漸漸瀰漫了他的身心。他不由得俯下身,將雙手久久地,撫在了那片鮮活的血跡上。
祥子到底是學佛之人,對世上的恩恩怨怨看得比較釋然。正所謂:聚散皆有緣,離合總關情。
淑珍的驟然離去,要說他心裡不留痕跡是假的,但他深知世間的事,並不是人爲的力量,能夠掌控的。很大程度上,受天命的左右。即所謂的“萬般皆前定,半點不由人。”
人只有盡人事,聽天命。就不會在不如意時,感到過度痛苦和失望。
爲此,他不但不責怨淑珍,反而對她平添了幾分敬意。他感覺出,淑珍是愛自己的,但她強忍着分離的痛苦毅然而去。原因只用一個,那就是,她對所追崇信仰的堅定與執着。
祥子在心裡由衷地祝願她,成爲真主最認可的教民,願安拉賜福給她。
祥子放下了淑珍這頭牽掛,全身心的投入了工作。
衙門給他準備的住房,以往只是用作午休用,晚上只要沒要緊事,都不在這裡住。淑珍走了,他索性徹底搬了過來。這下可樂壞了劉家兄弟,不但早晚可以纏着祥子指點武功,而且,晚上還多了個閒諞的人。
才吃過午飯,孔校長風風火火地衝進衙門,說是他的表妹,在水溪溝讓土匪給劫了,老太太急得都背了氣。
劉縣長一聽事大,忙起身說:“別急,別急。把經過說清楚。”
孔校長喘息了一陣,神情沮喪地說:“表妹在迪化讀書,學校放假,正趕上我在省稅務署的同學,王參議來阜康古城一線督稅,表妹就搭順車回家。哪成想,車到水溪溝溝口,就讓一夥土匪給劫了。他們一不要財,二不要命,單就綁走了表妹。”
劉縣長急切地問道:“王參議人哩?”
孔校長怨聲怨氣地說:“正在我家罵娘哩。”
劉縣長忙朝祥子一招手,衝孔校長說:“走!去你家。”
劉縣長剛進門,就被王參議劈頭蓋臉的一頓訓:“你這個縣長是咋當的?境內的土匪,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劫省公署的車。膽子也太大了,簡直無法無天!”
劉縣長趕忙滿臉堆笑的躬身說:“是屬下治理無方,讓參議受驚咧,屬下有罪。”
王參議煩躁地一揮手,說:“啥受驚不受驚的,快想辦法救人吧!人是從我車上劫走的,讓我咋給孔家交代麼?”
劉縣長即刻正色道:“請參議放心,我這就組織警力,連夜出發,尋找綁匪下落。定給參議一個滿意的交代。”
說着,便急急的朝門外走。
王參議扯着嗓子在身後嚷道:“要是孔家小姐,少跟頭髮。你這個縣長,就甭當了!”
劉縣長,急急如喪家之犬。回到縣衙,屁股還沒挨着椅子,就衝劉超吼着去找張局長前來議事。
張局長像是中午喝了幾杯。臉色微紅,睡眼惺忪地走進門,哈欠連天地嘟囔道:“啥要緊事麼,午覺也不讓人睡。”
劉縣長沒好氣地衝他吼道:“睡!睡!睡!你一天就知道,吃咧睡!水溪溝出匪咧,劫咧省公署的車,綁走咧孔家小姐。”
張局長好像頓時醒了酒。嘴裡吃驚地“啊”了一聲,小眼珠滴溜一轉,狐疑地撓着後腦勺,嘟囔道:“沒聽說過,水溪溝有土匪麼?”
劉縣長不耐煩地揮揮手,說:“現在說啥也沒用,來快調集警力,配好裝備。全力趕往水溪溝,剿匪救人要緊。”
張局長一臉慫相,嘟囔道:“就憑警局那幾杆破槍慫人,能行麼?”
劉縣長厭惡地瞅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嚷道:“就是拿牙啃,也得把人給救回來!”
見劉縣長已經急得亂了方寸,祥子上前道:“要不這樣。張局長你先調配警力,天黑前出發。我和劉超劉能先走,等摸清土匪路數,我們在溝口匯合,再作下一步打算。”
劉縣長像是鎮靜了下來,連忙說:“這樣最好。這次行動,由祥子全權指揮,張局長緊密配合,都來快去準備吧!”
二劉這些日子和祥子在一起,不但拳腳功夫大有長進,就連短槍也練得有個樣了。聽說要和祥子去剿匪救人,自然是摩拳擦掌,滿心歡喜。
祥子綁好了石子袋,斜跨着二十響的駁殼槍,正準備跨馬上路。卻見孔校長,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他湊到祥子耳根低聲說:“情況有些變化,我家老太太,想請你過去一趟。”
祥子衝二劉說:“你們先到南門等我。”
說着,便和孔校長騎馬來到了孔家。
孔老太太早就候在了門外,見祥子下馬,忙殷勤地迎上去說:“哎呀,聽慶文常說,你武功人品堪稱一流,孔家現有一難,恐怕只有你能解得。”
祥子和藹地笑着說:“啥事請講,只要我能辦到,定當竭盡全力。”
老太太輕嘆一聲,說:“土匪剛剛傳來話咧,要三千贖金,只許一人進溝贖人。若要報警,立刻撕票。
我想,還是以贖金換人保險,但也得防止土匪使詐。所以,進溝贖人的擔子,還非你莫屬哩。還望你能慷慨出手,孔家定當重謝。”
祥子欣然一笑,說:“只要有土匪的準信,就好辦咧。你們先備錢,我和劉縣長說一聲就動身。”
孔老太太像是鬆了口氣,慈眉一笑,說:“錢已備好咧。”
說着,孔慶文將錢袋,遞到了祥子面前。
祥子略微沉吟了一下,說:“你們讓人趕輛馬車跟着我,小姐贖出後也好坐。”
老太太忙笑着說:“還是你想得周到。”
說着,忙招呼叫人套車。
祥子擰身朝門外走去,臨出門扭頭說:“讓車先走,不用等我。”
聽了祥子的講述,劉縣長倒也鬆了口氣。
他神情關切地撫着祥子的肩頭,言辭懇切地說:“這回就全靠你咧。此事關係重大,不光是孔家小姐的事,還牽扯到省裡。弄不好,我這個縣長就要做到頭咧。”
祥子衝他微微一笑,說:“放心吧縣長,我會盡力的。”
劉縣長一直把祥子送到衙門外,望着他的身影遠去,才內心忐忑的走回了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