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情緣
天統四年九月二十二夜,太上皇帝夢魘,夢中神武帝怒斥其不孝,文襄、文宣、孝昭三帝斥其不悌,數典忘祖,竟不於晉陽祭祀先祖,太上皇帝驚醒後,思及已有一年餘未去晉陽,愈加悔懼不已。
天統四年九月二十四日,太上皇帝因身體羸弱,不堪車馬之苦,故由其子文睿帝率領百官前往別都晉陽,左皇后斛律氏因懷胎已久,不宜遠行,右皇后陳氏留於鄴宮照顧左後。太貴妃張氏因懷胎留於鄴宮與太上皇后胡氏共同照顧太上皇帝。
天統四年九月二十四日鄴都城外
城外皆是龐大精緻的車駕,最爲華麗大氣的皇帝玉輅停在正中央,有數名禁軍在玉輅四周護衛。車駕中不斷穿梭者放置物件的人,甚是熱鬧。
站在車隊的偏右側,身着雪色精繡着九尊團龍紋高領寬袖裘質常服的高緯,抓着披着雪熊皮斗篷,小腹微微隆起的斛律雨與披着同樣斗篷的陳涴的小手,皺眉擔憂地說道:“不是說了,你和小涴不用來送我了嗎,這都快孟冬了,你們身子都弱,要是在被凍到了,那就不好了。”
陳涴笑了笑,說道:“你又不是不瞭解我們,要是我們不來送你,只怕你會更加擔心。”高緯垂目不語。“而且。。。”陳涴看向斛律雨的小腹,柔聲說道:“你與姐姐未出生的孩子也希望可以送送自己即將遠行的父皇。”
高緯聞言,眼神溫柔地看向淺笑的斛律雨,放開了二女的手,轉而將一隻手輕輕地放到了柔軟的小腹上,默默感受着裡面脆弱的小生命,高緯的脣微微地勾起,只爲那奇妙的血脈相通之感。
“天氣太冷了,快回去吧。”高緯放下了手。“好吧。”二女剛轉身,便聽高緯突然說道:“阿雨,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些話要和涴兒說。”斛律雨轉頭看向她,雖不解,但是還是點了點頭,離開了。
高緯拉着陳涴,跑到一偏僻之處,陳涴撫着胸口,勻了勻呼吸,問道:“阿緯,你作甚要拉着我跑到此地啊?”
高緯抿了抿脣,從外鑲綢緞的紫貂皮腰帶中掏出玉白色的一物,交到了陳涴手中。
陳涴看着手上的精雕細琢由上好羊脂白玉所製成的玉龍令牌,不解道:“阿緯,你爲什麼要把玉龍令交給我,這可是用來調遣‘龍隱’的!”
“我已經命大部分‘龍隱’都留於鄴都保護你們和母后,我身邊留下兩名‘龍隱’即可,這玉龍令也是爲了方便你們調遣身邊的‘龍隱’。”“對了,還有這個。。。”
高緯從右側的袖袋中,拿出了一物,陳涴仔細一看:竟是頭部雕成螭虎紐,中部雕飾龍紋的青綠色玉璽,陳涴眯眼看着高緯,“你拿着,回宮後將這好好收着。”高緯說道。
“玉璽乃帝王專屬之物,你以前不是就算是出宮都要放在身邊的嘛,這次你不過是去一次晉陽,不僅把玉龍令交給了我,連這玉璽都要讓我收着,你這次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要發生什麼事了?”陳涴眼中透着擔憂。
高緯嘆了一口氣,終於說道:“我這兩日總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昨日我去祈明殿請殿中道長算了一卦,那道長說,此去晉陽與從前去晉陽相比,恐怕不會那麼輕鬆簡單了,這次是我命中一大劫,身邊的親人也會受到影響。爲了以防萬一,我才命‘龍隱’保護你們,玉璽則是作爲你們的一層重要的保障,讓你們可以自保。”
陳涴緊張地抓着高緯的衣袖,擔憂地說道:“阿緯,你不要去晉陽了,好不好,躲過此劫之後,我們再一起去晉陽祭祀先祖,我真不希望你出什麼事!”
高緯朝她寬慰一笑:“涴兒,你別太擔心了,可能是我太敏感了,所以才做了這些事,不過這占卜算卦也是會出錯的,我的預感也不一定都準,說不定到了最後,只是我杞人憂天呢。”
高緯拽了拽衣袖,卻發現陳涴還緊緊地抓着自己的衣袖,高緯傾身,將陳涴擁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輕說道:“涴兒,我答應你,這輩子我不會早早離開你們,不會讓你們孤獨老死於在那幽冷深宮之中,真的!”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早早離開我們,君無戲言!”陳涴閉上了眼,幽幽地說道。高緯鄭重地點了點頭。
高緯目送陳涴慢慢離開,臉上卻是苦澀的笑容,心中淨是酸澀:只希望上天能給我這樣的機會!高緯擡起頭,靜靜地注視着站在城樓上的高湛、胡曦嵐以及張麗華三人。
高緯面無表情地看着高湛因爲受風而不斷地咳嗽,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或許是感受到了高緯的目光,胡曦嵐突然低頭看向高緯,臉上是淡淡的淺笑,眸子中滿是溫柔以及不易察覺卻是從心頭深處涌出的情意。高緯裂開了嘴,將手放到了心口處,無聲地傳達自己的心意。
目光不經意地掃到張麗華的臉上,看着面無異色的張麗華,高緯垂下了眼瞼,心頭嘆了一口氣。半握着拳,慢慢走向皇帝玉輅。
半刻時辰後,浩浩蕩蕩的車隊朝着晉陽方向出發,卻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夜鄴都東城中書侍郎府
和士開坐在大堂坐榻之上(兩日前,和士開稱病不上朝,所以沒有去晉陽,高廓因爲捨不得彭太妃,特地去求高湛,被允許留於鄴都陪母),看着坐於小胡牀上仍然帶着只露出下半張臉的銀質狴犴面具的仞,面容輕鬆地說道:“現今小皇帝已經離開鄴都了,接下來便是要抓走小皇帝了,你可否已經做好安排了?”
仞品了一口茶,淡淡地說道:“你放心,只要你能保證讓高廓成爲高湛身邊最爲得寵皇子,到時候自會有人抓走高緯,隨後你再乘機控制禁軍和鄴宮,我們的大事就已經成功了一半了。”
和士開挑了挑眉,突然問道:“仞,我最近越來越好奇,你究竟是安排了什麼人去抓小皇帝,既然我們已經合作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究竟是誰?”
仞不緊不慢地敲着身側高腳案几,說道:“說起來,我安排去抓小皇帝的人和你的義女毛顏盈可是血脈至親啊!”“嗯?”和士開擰起了眉,他對自己那個義女確實瞭解不深。
仞嗤笑了一聲,說道:“看來和大人是不知道你那義女,原姓宇文,真名喚作宇文靜雪!”“什麼?!宇文一族不是基本已經滅族了嗎,宮廷之中的四位宇文王室公主這幾年間也已經都接連病死了,這民間怎麼還會有餘孽?!”和士開瞪大了雙目,顯然不敢相信。
“你不想相信也得相信,宇文周國亡國後,我可是幫過逃於民間的宇文一族不少忙,可以說是關係匪淺,再說她們對高氏皇帝有亡國破家之仇,又大都武功高強,讓他們去抓小皇帝最是合適不過了,他們肯定會好好伺候小皇帝的!”仞的笑容中全是徹骨的寒意。
“你究竟是誰,先是陳元康,如今又是宇文一族,你真是越來越讓我吃驚,你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麼?”和士開眯眼問道。
“我是誰並不重要,和大人請你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的利益,我的仇人只是高氏一族!”仞冷言道。
“呵呵,希望你說的是真的,這次我可是把和氏滿族的性命都交給了你哩,望你不欺我!”
嘴上雖這麼說,心中卻想到:仞此人,實力強大,做事很辣,心堅血冷,現在他和我同心,日後誰知道會如何,我登基後,我一定要剷除他,不能讓他威脅到我!“和大人,只管放心,事成之後,你便可以安穩地做你的開國之君了。”仞笑道。
“你也儘管放心,事成之後,我定會立即將高氏一族交給你,任你處置,作爲你助我登基的謝禮!”和士開仰頭說道。“希望和大人在事成之後,真的可以遵守你如今的承諾!”仞微眯起眼,一字一句地說道。
和士開聞言,面容僵了僵,但很快便恢復如常了,笑道:“自然,我可是未來的開國之君,君無戲言嘛!”仞盯着和士開一會兒,大笑了起來,和士開覺得自己身上的中衣都已經被冷汗浸溼了,卻還是敷衍地和仞一起笑了起來。
和府中兩個各懷鬼胎的人的笑聲,讓人覺得和府內外的溫度平白地降低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