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菁茗樓,雲楚才發現自己帶的那點銀子根本不夠塞牙縫的,沒好意思裝大爺,就在底樓找了個偏僻的位子坐下來,爲自己倒了杯茶,咕嚕咕嚕倒進肚子,總算是趴了下來,“我果然不是當大家閨秀的料。”
“咳咳,公子。”平果尷尬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小姑娘這才反應過來,趕忙坐好,擺出一副風度翩翩的模樣,心中默唸——公子,她現在是公子。
很快,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婀娜地走上前來,風姿萬千地坐在雲楚對面,拋了個媚眼,“公子需要奴家伺候嗎?”
嘴裡一口茶差點就這麼噴了出來,好在小姑娘反應快,直接捂住了嘴,“咳咳。”
“公子。”平果幫雲楚順着氣,語氣中有些擔憂。後者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好吧,雖然她平時色膽包天,可真見到美人投懷送抱,還是腳軟了。雲楚端正姿態,抿了兩口茶,掩飾自己的失態。
“今天的人似乎特別多呢,以前也是這樣麼?”
那姑娘面上顯露出幾分詫異,打量了幾眼,才瞭然地回答道:“公子是第一次來揚州吧。”
“算是吧。”雲楚眨眨眼,低頭看着杯裡的茶葉,輕輕晃了晃,“有什麼講究嗎?”
女子倒也耐心,娓娓道來。
菁茗樓女子以花命名,以花擬態,身在樓中,猶如看百花爭奇鬥豔,滿目繚亂。
整座樓一共由四位老鴇管制,分別爲秋桂、白梅、牡丹、迎春。四人各有千秋,分別佔據菁茗樓東、南、西、北四角,又稱作東語,南才,西豔,北喜,分別體現了老鴇所教的特色。東語----注重的是姑娘的德;南才----看的是姑娘的才;西豔-----突出的是姑娘的貌;北喜----指的是姑娘的運。
一番話下來,雲楚不得不感嘆這幕後老闆的玲瓏心思,首先是設立四個樓主,這樣樓主之間可以相互監督、相互競爭,不會出現一家獨大,必要之時樓中主人還會相互合作。再者每個樓主所涉獵的都各不相同,也避免了此消彼長的現象。最後,每個培養出來的姑娘都極有特色,比如南才白梅手下的玉蘭姑娘,她並非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卻是天下聞名的才女,即使再不恥青樓女子的名人雅士,也不得不承認“玉蘭有才”。還有就是這位說話的女子海棠,屬於秋桂手下,看得出此人性格溫柔,善解人意,所以東語帶出來的人多爲懂事、識大體,是客人們很好的解語花。
而四方樓主每隔四年的七月中旬,都會舉辦一次賽事,稱爲玲瓏花會,來選出四樓中最受客人喜歡的姑娘,就像變相的花魁大賽,上一屆被選出來的女子便是那位玉蘭姑娘,僅僅一年就成了晉華的名人,可見這種賽事的影響力有多大。
“所以,今天是玲瓏花會?”
“非也。”海棠笑了笑,伸手,爲對方撩起頰邊的發,如此親暱的動作,倒是讓雲楚小姑娘有些不適應,“玲瓏花會何其盛大,今天只是準備,客人也不過是以前花會的一半,明日開始纔是真正的玲瓏花會,要舉行整整十天。”
“啪”的一聲,海棠纏着髮絲的手被打掉,雲楚擡眼,卻看見平果滿臉通紅地舉着左手,看着海棠,眼裡是深深地戒備。
“不許你碰她!”
“這位小哥還真是寶貝公子”海棠臉上反倒沒有一絲尷尬,笑吟吟地收回手,若有所思地看了平果一眼,“既然公子有人伺候了,那奴家就不打擾了,告辭。”
“唐突姑娘了。”雲楚抱歉地笑了笑,待對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才轉頭,不解地看着平果,“你沒事吧?”
對方只是埋頭,僵硬地站着,一動不動。
雲楚一直以爲平果是一個單純的孩子,雖然有些內向膽小,但現在看來,她的眼光真的很不準,至少這孩子,心裡是有秘密的。
“你不願說,就算了。”
平果猛然擡起頭,眼中慢慢的哀慼:“雲姐姐,我——”
“不用擔心,我不會賣了你的。”雲楚打斷他,看似大咧咧地說道,“誰都有難言之隱,我不至於連這個都計較,不過,以後你別這樣了,這兒畢竟是別人的地盤,幸虧那個海棠不計較,要是你剛纔打的是西豔閣的姑娘,估計我們就走不了了。”
整個菁茗樓中,只有西豔閣的姑娘,被稱作花瓶美人,說得不好聽一點,她們就是純粹供客人消遣的,既不像南才閣那麼受人尊重,也不像東語閣和北喜閣,總有家世好的公子將他們當做紅顏知己。她們所伺候的,都是那些被稱作色中餓鬼的達官貴人,所學的,也只是牀上歡好之術。不過,花瓶有花瓶的好處,因爲從小就嬌養着,所以脾氣都比較驕縱。不像其他閣裡的姑娘,事事都得察言觀色。
但聰明一點的人就知道,這何嘗不是故意爲之,西豔閣女子這樣的性子,註定只能被當做他人夜夜春宵的玩物,卻永遠做不了真正的枕邊人,因爲這種性子,納了回家,要麼是亂了家宅,要麼——就是死在後宅的陰謀詭計之下,如此,除非客人真的鬼迷心竅了,否則絕不會將這裡的女子娶回家。
說白了,這還是幕後老闆的一種手段。但怎麼說,西豔閣的女子都是不好惹的。平果點點頭,倚在雲楚身邊,心裡卻閃過一絲詫異,方纔那女子並沒有說這些,雲姐姐又是怎麼知道西豔閣的姑娘最不好相處的。
此時,菁茗樓頂,玉蘭坐在窗前,目光落在對面,笑如百花綻放,聲色柔膩:“不知傳說中的無雙公子,找小女子有何要事?”
白玉雕砌的圓桌對面,只見一個青衣男子頭戴斗笠,氣質溫雅,宛若謫仙。
“也不知。”玉蘭起身,爲之添上美酒,“這次的無雙公子,是真還是假?”
“抱歉。”傅雪琛笑了笑,將斗笠摘下,“上回門中師弟叨擾姑娘,雪琛在這裡爲他道歉。”一世風華,此時盡顯。
饒是看慣世間美男子的玉蘭,此時也有片刻的失神。
“不愧是無雙公子,難怪有詞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傅雪琛一笑置之。
“不過,‘無雙’之名,奴家以爲,還是辱沒了公子風采。”
“姑娘謬讚了。”
“江山美人煙花雪,一遇公子碾作塵。奴家還是更喜歡雪塵二字。”玉蘭擡手,撐着側臉,狀似天真地問道,“公子以爲呢?”
傅雪琛抿了一口酒,笑容柔和,“不過一個稱呼,姑娘喜歡便好。”
玉蘭臉上的笑意變濃,“公子如畫,溫潤如玉。玉蘭不枉此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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