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珞胭隱去臉的笑意,沒有說什麼,也沒有拒絕,朝着高位而去,卻不是坐在墨長息身邊,而是在他下首的位置。
墨長息也不惱,只是一笑。
絲樂聲起,舞袖翩然,舉杯,觥籌交錯之間,笑容又有幾分真假?
姜珞胭並沒有等到宴會結束才走,雲姑姑在長樂宮內照顧墨凌,是以她身邊只帶着兩個宮人。
封黎借醉立場,恰好在御花園內,攔住了她。
月色沉涼,夏夜的風還帶着絲絲清涼,也吹散了幾分迷離。
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那一彎明月,兩名宮女站在涼亭之外,眼觀鼻鼻觀心,靜默不語。
涼亭內,封黎近距離地看着她,在月光之下,顯得有幾分恍惚,似乎是回到了俑關,大漠黃沙,她一身紅衣,定格在回憶之。
“你……還好麼?”許久未見,他的千言萬語,最後也只有這一句疏離的問候。
姜珞胭臉勾起一抹淺笑,如故人相見,沒有傷感,只有喜悅。
“墨凌一直記着還有一位封叔叔,可是你卻都沒有來看他。”
如此輕快的語氣,似乎連那幾分若有若無的尷尬也消失不見,封黎一愣之後,便是展演一笑,心裡也輕鬆了一些。
“他現在會爬了,等哪日,我再去看看他。”
“我聽說南樑……不是,古蒼皇帝準備要退位了?”
封黎聲音有些低,“是啊,皇說,他還是不適合當皇帝,準備把擔子丟給蘇湛。”
想起那個跳脫的少年,姜珞胭一笑,“蘇湛很好。”
封黎有些詫異地看着她,“你不怪他?”
一直以來,蘇湛都爲當時的事而對姜珞胭心懷愧疚,甚至在他出發之前,都想讓他替他向姜珞胭說聲抱歉。
她搖搖頭,“那些事,說不清楚誰對誰錯,過去了,不必揪着不放了。”
像她與墨修,他們之間的恩怨,又豈止是兩個人的事?可是經歷過生死,該還的還了,該放下的,也該放下了。
一時沉默無言,姜珞胭躊躇了許久,還是忍不住道:“他……在哪裡?”
不必多說,封黎便道:“進城之後,他便被那些人接走了,現在在何處,我也不清楚。”
姜珞胭卻是難掩的喜色,“他還好麼?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人陪在他身邊?”
封黎只是點頭,多的話不用說,姜珞胭會懂。
她垂眸一笑,掩去眸的晶瑩。
夜風吹起她的落髮,封黎忍不住伸手,想幫她拂去,卻還是在半空停下,身後傳來宮女的聲音,猶如心虛一般,封黎迅速收回手,心跳有些加快。
“貴妃娘娘,天色已晚,該回宮了。”
姜珞胭看向封黎,輕聲道:“若是可以,我會帶着墨凌去看你的。”
封黎淺淺一笑,只是點頭,看着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嘴角的笑容,卻始終不曾淡去。
還有什麼,知道她過得好更重要的,更何況,墨修都回來了,她會更好的。
封黎這樣告訴自己。
回來的有些晚了,長樂宮內的宮人們還是等到姜珞胭回來才陸陸續續前去休息,除了守夜的人,雲姑姑本想伺候姜珞胭洗漱,見她一臉倦色,姜珞胭也揮手讓她下去了。
宮人們準備好浴桶,姜珞胭沒讓她們伺候,看了一眼躺在牀安睡的墨凌,她拿了衣裳便進內室了。
隔着屏風,水聲漸漸,一抹黑影悄然落下,沒有驚動任何人。
“嗚哇……”
外面傳來了墨凌的哭聲,姜珞胭正在浴桶之內,聽到他的哭聲,匆匆洗好,連外衣都來不及套,忙跑了出來。
墨凌的哭聲已經漸漸淡了下來,姜珞胭來不及細想,一跑出來,便朝着寢殿而去,匆匆的腳步,卻在看到坐在牀的那道身影時,猛然頓住。
許是太久沒抱小孩了,墨修的動作略顯笨拙,更何況墨凌已經長大了不少,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抱着,墨修把他放在自己懷,一隻手拖着他的腦袋,一邊哄着。
墨凌漸漸安靜下來,窩在他懷,聞着熟悉的氣息,也不鬧騰,乖乖地記得兩聲,胖乎乎的小手拉住他的大手,要往嘴裡放。
姜珞胭站在原地,看着那張對着墨凌溫柔地笑的臉,突然淚流滿面。
他轉過頭,看着她衣衫不整地站着,身還帶着溼氣,頭髮也還沒有擦乾,臉的淚痕,卻是刺痛了他的心。
這是墨修恢復記憶一來,第一次見姜珞胭,不同於之前,他甚至都不敢想,曾經,他竟是那樣冷漠待她,傷她,她從大禹千里迢迢趕回來,還帶着他們的孩子,他卻忘了她,他的珞兒,該有多難過?
放下墨凌,墨修站起身,修長的身影,一身玄衣,燭光明亮,好像在很久以前,墨修在長樂宮內等她,見她進來,便放下手的摺子,朝着她招招手,笑着道:“珞兒,過來。”
這一次,他卻沒有。
姜珞胭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越來越近,他身的氣息越來越濃,猶如毒藥一樣,每日每夜,侵蝕着她的心,她幾近貪婪地嗅着,她怕這只是個夢,但她也知道,也許這並不是夢。
直到粗糲的大掌撫她的臉,那樣溫厚而熟悉的感覺,讓她的眼淚再一次決堤。
他動作輕柔地擦去她的眼淚,心疼而又憐惜,聲音低沉黯啞,“哭什麼?”
她擡眸,淚眼朦朧,眼前的身影有幾分恍惚。
“你回來了?”
墨修伸出手,把她擁入懷,似是輕嘆一聲,“我回來了,珞兒。”
那一聲“珞兒”,卻是讓她身軀一僵,她想退出來,他卻抱得更緊。
“對不起。”聲音沉悶,他埋在她發間,嗅着她的味道,讓他安心。
姜珞胭卻是一笑,伸手,抱住他,感受他真實的存在,閉眼,眼淚卻還是控制不住地流。
肩的溼意如此明顯,墨修把她放開,仔細認真地擦去她的眼淚。
“哭什麼?凌兒都要笑話你了。”
“墨修……”姜珞胭顫抖着低低叫了他一聲,猛地撞入他的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