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呼延琮老哥!”再一次被呼延琮的節操給驚掉了下巴,鄭子明拉了對方一把,低聲呼喚。“這可是大門口兒,很多人在旁邊看着……”
“別喊我,別喊我,讓他們看。命都快沒了,還在乎這個?”呼延琮擺擺手,有氣無力地**,“整整一個廂!還是韓匡美這種沙場老手統率!奶奶的,我說沿途沒受到任何阻攔呢,敢情,敢情半個幽州的兵馬都蹲在你這裡!石小寶,我真是被豬油給蒙了心。招惹誰不好,偏偏招惹你這個倒黴鬼!你,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老哥哥你一直沒給我說話的機會啊!”鄭子明連拉了幾下,都未能將呼延琮拉起身。索性鬆開了手,苦笑着允諾,“不過,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把兵器和糧草給我留下,我就當你沒來過便是!”
“你說什麼?”聞聽此言,先前還尋死覓活的呼延琮,猛地跳了起來,一把拉住了鄭子明的脖領子,“你有種再說一遍!老子我這輩子,說出來的話就沒吃回去過!不就是個死麼,老子陪着你就是!”
“我不是用話激你!老哥哥,我是真心實意爲你着想!”鄭子明輕輕擡起手,將脖領子上毛茸茸的大手推在了一旁,“呼延琮老哥,你能千里迢迢趕過來助戰,鄭某已經非常感激了。但你攢起這點兒家底兒也不容易,沒必要陪着我冒險。趁着大隊敵軍還沒趕到,你現在帶着弟兄們離開,還來得及。無論是返回河東,還是攻打附近的州縣替我分擔壓力,都比陪着我在這裡死守要強!”
這回,呼延琮真的愣住了。收起滿臉的無賴表情,沉思半晌,才低聲問道,“那,那你呢?不到一千鄉勇硬抗兩萬遼軍,你,你就是鐵打的,也不可能扛得下來啊!”
“能守我就守,守不住我就進太行山。反正我就是個小巡檢,打不贏理所當然。”鄭子明猶豫了一下,將自己的打算如實相告。
“你能守幾天?”
“天氣轉暖之前,問題不大。我沿着北面的山頂修了一道冰牆。在東西兩側的山谷都佈置了許多陷阱!”
“冰牆,什麼是冰牆?”
“就是用水和泥沙凍出來的城牆,就在寨子北邊的山頂上,一會兒老哥哥你可以自己去看。眼下非常結實,攻城錘都不可能砸得動。並且可以隨砸隨補,反正就是潑幾捅冷水的事情。只可惜,最近山外邊已經開始化雪。山裡頭雖然天氣冷,也頂多再能堅持半個來月。”鄭子明組織了一下語言,繼續如實補充。
正如他先前所說,呼延琮能千里迢迢趕過來幫忙,對他自己,對李家寨,都已經是個巨大的人情。雙方之間仇恨早已經化解,原本就沒有任何勝算的仗,他不能硬拉着呼延琮往坑裡跳。更何況,呼延琮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着其麾下的幾千太行山老弟兄。如果這些老弟兄折損得太厲害,即便有楊家作爲奧援,恐怕呼延氏將來也很難在河東立足。
“那我跟你一起!”呼延琮忽然笑了笑,咬着牙說道。
不待鄭子明拒絕,他又用力揮了個手,大聲補充,“奶奶的,雖然這次被你小子給帶陰溝裡頭了。但老哥哥我絕不做孬種!你別拿這種眼神看我,我呼延琮這輩子,最看不起臨難拋棄同伴獨自逃命的傢伙。我不能讓我下半輩子看不起我自己!就這麼說定了,你守,我跟你一起守,你退,我跟你一起退。咱們哥倆個,生死捆在一塊兒!”
“如此,就多謝老哥!”鄭子明沒想到呼延琮明知道事不可爲,依舊打算跟自己共同進退,心中好生感動,躬下身,鄭重向對方施禮。
“自家兄弟,客氣什麼!”呼延琮這回沒有閃避,大咧咧站直身體,受了鄭子明一個全禮。隨即,又原形畢露,一把拉住鄭子明胳膊,奸笑着問道:“老哥我爲你做了這麼多,你就不想表示表示?說真的,我家女兒不錯。你倒插門過來,這一仗,老哥我就當替自家女婿出頭了!”
“滾!都什麼時候了,老哥你還沒個正形?”鄭子明被問得哭笑不能,摔開對方的手,大聲抗議。
呼延琮搖搖頭,繼續死纏爛打,“這怎麼就不是正經事情了,我,我真心的!你個小小巡檢也沒啥錢財,受了我的好處,將來肯定還不起。乾脆倒插門過來,就算是以身相許……”
“你想得美!”鄭子明狠狠瞪了對方一眼,轉身便走。惹不起,怎麼着也躲得起。等進門後匯合了呼延贊、呼延雲兩兄妹,看呼延琮這老不修還能說出給女兒招女婿的話來!
“哎,你別走啊,我的話還沒說完呢。咱們江湖兒女,沒那麼多講究!”呼延琮揮着胳膊,在鄭子明屁股後緊追不捨。“算了,你不願意聽我就不提這事兒。咱們打完了仗再慢慢說道。”
“你有那功夫,不如幫我想想,怎麼樣破敵!”鄭子明無可奈何地轉過身,正色提出要求。
“破敵?”呼延琮大笑着搖頭,對鄭子明的想法,很是不以爲然。“能守住就不錯了,怎麼可能破得了人家。”
“如果咱們兩個真的齊心協力的話,也許,也許還能創造出一個奇蹟!”鄭子明搖搖頭,正色說道。
“什麼?就憑咱們倆?”呼延琮又被嚇了一跳,驚恐地瞪圓了眼睛。“四千打兩萬,你想清楚,對面可不是土財主的莊客和家丁!”
“也許不到兩萬,至少戰兵沒有兩萬!”鄭子明想了想,斟酌着解釋,“據我所知,幽州軍裡頭,戰兵和輔兵差不多是一樣一半兒!”
“那也是一萬多!咱們這邊,加在一起能湊出四千戰兵麼?”呼延琮搖搖頭,一本正經地分析。“你也知道,我麾下的戰兵,原本也是山寨中的嘍囉。剛剛接受整訓沒多久,戰鬥力非常一般!”
“你別想是四千和一萬,只想敵軍是咱們的一倍,一倍而已!”鄭子明笑了笑,低聲給呼延琮打氣。
既然對方想要跟自己同生共死,自己就盡力死中求活。而不是老想着損兵折將之後,再一道倉惶後退。那樣的結果,對不住呼延琮的一番盛情,也對不住李家寨這幫好兄弟。
“敵軍是咱們的一倍,這,這樣想,的確讓人心裡頭舒坦多了!”呼延琮也笑了笑,故作輕鬆地迴應。“而兄弟你,先前一直在以少敵衆。恐怕最多時,連四倍於己的敵軍也滅過!”
“四倍沒有,兩倍肯定富餘!”鄭子明擺擺手,笑着謙虛。兩軍交戰,士氣至關重要。所以當務之急,就是讓呼延琮看到,取勝並非毫無可能。
“可那只是兩千多敵人!這回是兩萬!”呼延琮也是老行伍了,豈能被幾句話就糊弄掉?跺了跺腳,再度小聲提醒。
“如果是兩萬傷兵呢?”鄭子明快速朝四下掃了幾眼,用只有彼此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量問道。
“什麼?”這一回,呼延琮徹底被嚇到了。也緊跟着迅速四下張望,然後瞪圓了兩隻牛鈴鐺大眼追問。“傷兵?這怎麼可能!你,你,你下毒。你,你……”
“我不敢保證,只能說有一定希望!”鄭子明再度檢視四周,然後用極低的聲音補充,“你不要這麼看我,不是用毒。據我所知,如今世間還沒有一種毒物,能在不知不覺間放倒兩萬大軍。”
“呼——”呼延琮拍着自家胸脯,輕輕吐氣。
剛纔的消息實在太突兀,也太不可思議。令他在震驚之餘,心中同時也充滿了恐懼。不知不覺,隔着好幾十裡地,就給對手投了毒。這本事,如果用來爭奪江山,天下豪傑誰人能擋?就算楊無敵和自己,在他面前,恐怕也只是點一下手指頭的功夫吧?
可如果不是用毒,鄭子明又用什麼辦法讓敵軍傷兵滿營?他雖然是陸地神仙陳摶老道的關門弟子,也不可能真的學了掌心發雷,唸咒移山的本事!
“山下有一支敵軍,大概一千二三百規模。我原本可以將他們全殲,卻始終沒有動手!”知道自己今天如果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說清楚,呼延琮肯定會疑神疑鬼,鄭子明笑了笑,繼續低聲透漏,“並且,其中一大半兒人還是我放回去的。他們當中,絕大多數,都剛剛感了風寒,這會兒燒得手軟腳軟!”
“你……”呼延琮再度大驚失色,看着鄭子明,連連後退。
對方是個郎中,國手級別的郎中,這一點,他曾經親身領會。而於一個可以不開腸破肚,就能將腹腔內的淤血盡數引出去的國手來說,讓幾百人不知不覺間感染風寒,肯定是舉手之勞。
風寒這東西,危害不大,頂多是讓人頭疼腦熱,四肢無力三天到五天,窮人家不吃藥,硬抗都能抗得過去。但是,風寒這東西,卻是極爲容易傳播,一病通常就是半個山頭。兩萬毫無防備的援軍,匆忙趕到滿是病人的軍營,吃同樣的東西,喝同樣的水,然後……
如果鄭子明的謀劃真的成功,這一仗,還有任何懸念麼?
“別這樣,我只是盡力製造這種可能,成不成還真得看老天爺的意思!”唯恐被呼延琮當成神魔,鄭子明又笑了笑,不得不認真地追加上一句。“這是咱們倆唯一的機會,老哥哥你如果想幫我,就儘快把其餘弟兄全召集到寨子裡來。”
“成,成,我這就派人,派兒子和閨女去叫人!”呼延琮臉上的疲懶盡去,連連點頭。隨即,又將頭擡起,試探着問道。“你,你不怕我趁機奪了你的權?”
“你說呢,老哥哥?”鄭子明歪頭看着他,年青的臉上灑滿了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