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碧雲腦子一片空白,還是不自覺地咬着脣顫抖着撥通了姚立德家的電話。
“大哥,你接到我們家小五了嗎?”
“哦,接到了。”姚立德自然地說。
“那你讓她來接電話。”姚碧雲執着地說。
“有什麼急事嗎?”姚立德頓了頓,“她和若玲出去玩了。”
“那你讓她回來之後打個電話給我。”
“好。”
姚立德在電話那頭的語氣十分平靜正常,姚碧雲在心中暗自慶幸,每天到南京去的火車都有好幾趟,小五未必會坐上那趟被劫的火車。
不對!姚碧雲突然站了起來,眼睛卻死死盯着報上的#小說?文章,報上說被劫的火車是那天的頭班車,劫匪將那個路段的鐵軌拆了,導致火車傾覆,之後的火車全部停開了。
就算小五沒有在那列火車上的話,也絕不可能已經到了南京!
大哥在騙她!
大哥爲什麼要騙她?
只有一個可能,小五在那列火車上!也能夠解釋方纔喬紹曾的臉色爲什麼那麼痛苦。
姚碧雲如遭電擊地癱坐在沙發上,本以爲路途不算遙遠,又有人在身邊照應着,出不了什麼大事,何況她又一向穩重早熟,誰曾想到竟會遇上了那樣無法無天的土匪,別說是她一個小姑娘了,就是個成熟穩重的大老爺們都沒轍啊。
喬霏的遇劫讓整個喬家都陷入了極度的痛苦之中,儘管喬紹曾有心隱瞞,可因爲報紙的宣傳。這消息一天都瞞不住。
雖是亂世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但這樣公然劫走整列火車的還是極其稀罕的,全國各地都沸騰了,特別是各個報社都在打探消息。每日都有關於火車劫案的大量新聞見報,他們就像是聞到肉味的蒼蠅般,急着想要挖出“肉票”們的身份。
反應最快的是各國的使領館。上海至南京一線向來有許多洋人來往,各國使領事都忙着確定本國遇險國民,而北平政府也做出樣子查證火車上被劫持的乘客們。
這一查不要緊,還真被查出了幾個大人物,其中之一便是這位與喬霏相識的法國主教雷蒙,另一位便是這一陣子風頭正盛,素有“滬上名媛”、“江南第一才女”之稱的喬霏。
雷蒙主教驚動得不止是法國領事了。法國專門外交照會北平政府火速破案,立刻將雷蒙主教營救出來,而喬紹曾也在不斷地對政府施壓。
相比之下喬霏的地位比雷蒙主教等幾個洋人要低上好幾個層次,但像她這樣的女子卻是報紙們極關注的,鋪天蓋地的全是關於她的八卦新聞。
被劫持的人員名單原本爲了人質安全。是要求保密的,卻抵不住這滬上精明的新聞記者,一夜之間國內大小報紙便將雷蒙主教和喬霏遇劫之事登了出來,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一邊擔心着愛女的安危,一邊還要照顧幾乎要崩潰的妻子,把喬紹曾弄得焦頭爛額。
迫於內外壓力,這段時間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尋找這夥神秘的土匪,而那一股土匪就像是從天而降似的,之前附近的百姓對他們竟沒有太大的印象。這一支土匪雖然偶有擾民,可並沒有太大的氣候,怎麼可能做下這樣的驚天大案?
這一股突然出現,就有這麼大的膽量的土匪真的是一般的土匪嗎?所有人都開始琢磨起這批土匪的真面目。
“他們不是真正的土匪,”被集中關押到一個破廟之中,每天只有一兩個窩頭和清水。連睡覺休息的地方都沒有,奇怪的是這些土匪並沒有如她所料的對他們進行盤問,而是完全置之不理,似乎在等待着什麼,“他們應該是某支軍閥部隊。”
喬霏盯着那幾個土匪打扮,端着槍四處巡視的人,雖然看誰不順眼就時不時地給上一腳,可是比起真正的土匪來還是少了點匪氣,最特別是他們人手一支的毛瑟槍,幾個小頭目還有勃朗寧手槍,這麼多的槍支可能是普通土匪所能擁有的配備嗎?
這一定是某支窮的揭不開鍋的軍閥部隊,爲了籌集軍餉,而裝扮成土匪搶劫火車綁架人質勒索鉅款的,也只有他們纔有這樣天大的膽量。
“我覺得是張志炎,”沈紹雋毫不意外地點點頭,“這一帶已經被張志炎的軍隊控制,以他的素行做出這種事來不算奇怪。”
“軍閥的軍隊比土匪還要可怕,他們殺起人來纔是真正的不眨眼,而且他們的控制力更廣,很多事怕是不好矇騙唬弄過去。”喬霏皺眉,事情已經漸漸脫離了她的掌控。
“我們被抓回來已經將近兩天了,他們完全沒有審問我們的意思,難道他們不是綁架勒索贖金嗎?”沈紹雋和喬霏面面相覷,在這一點上很難揣測這幫“土匪”的用意。
“誰是這個雷蒙主教?”一個長着三角眼,土匪小頭目打扮的男人手裡揮着一張報紙走了進來。
被恐懼、飢餓、寒冷折磨了兩天的人們擡起了驚恐而無神的雙眼。
“洋人都是金毛大鼻子綠眼睛,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麼不一樣。”土匪頭子身後還跟了幾個彪悍的土匪,一路嘀嘀咕咕的。
“那這個女人應該還找好吧,就先找這個喬霏,好像是個小姑娘……”
喬霏!
沈紹雋的神色立刻緊張戒備了起來,微微側身擋在喬霏身前。
“這裡女人這麼多,怎麼找啊?”
“找個女人還不容易?叫她們全都站出來……”一個男子猥瑣地笑笑,“還能挑幾個看得順眼的……”
“哈哈哈哈,你這臭小子,心眼全都長在下邊……”
“喂,你們全都給我站出去排成一排,”幾人用腳踢着縮坐在地上的女人們,有的乾脆伸手將她們拉過來在她們身上亂摸着,立刻引來尖叫一片。
“再叫,老子斃了你!”那土匪頭子忍受不了這樣高分貝的噪音,對着天空放了一槍。
衆女子全都嚇得平靜下來,卻是忍不住低泣地瑟瑟發抖。
“這小娘子長得不錯。”一個土匪拉住一個婦人,將臉湊了過去。
“你放開她!”婦人身邊戴着眼鏡的男子衝了過去,試圖拉開兩人,卻被那土匪一腳踹飛。
“啊——”那婦人尖叫地哭泣着。
察覺到身後的喬霏動了動,沈紹雋立刻緊張地拉住了她,“你別出去,他們的目標就你!”
“那我就更不能讓無辜的人牽連進來。”喬霏堅定地說,安慰地拍了拍驚恐的詩文,轉而對沈紹雋笑笑,“我這小丫頭就拜託你照顧了。”
“他們想要做什麼?”雷蒙主教雖然聽不懂,可也感覺到了詭異的氣氛,立刻以法文詢問喬霏。
“他們在找我們。”喬霏無奈地對着他笑,“報紙上已經報道了我們被綁架的消息,所以他們知道了我們的身份,正想把我們找出來呢。”
她總算明白了爲什麼這幫“土匪”不急着審他們了,原來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盤,這等大案定是舉國譁然,被這些報紙一報,他們自然明白哪幾個是值錢的“肉票”,而一個個去審問,又費精力還不一定能問出實情。
人家都說張志炎蠢,看來也不盡實啊。
“那我們千萬別被他們發現了!”雷蒙主教嚇得緊緊抓着胸口的十字架。
“恰恰相反,越是重要的人質便越安全,這些土匪不會留着這麼多沒有價值的人質,心狠的會把他們殺光,大發善心的話倒有可能將他們都放下山去,所以,主教,不用怕,我們是安全的。”喬霏用法文說道,給了沈紹雋一個安撫的笑容。
隨即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大大方方地站了起來,“我就是喬霏。”
詩文的嗚咽逸出了脣邊,趕緊用手將嘴捂牢,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雷蒙主教不停地念着上帝,沈紹雋則攥緊了拳頭,眼神絕望而仇恨,嘴裡卻說不出“你別去”三個字。
幾個“土匪”被她的鎮定驚住了,她神色平靜,施施然地穿過人羣走到他們面前,他們手中的槍,女人們驚恐的哭泣,無論是多麼可怕污穢的場面都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影響,她自然得就像在自家廳堂裡一般。
有膽色!即便是如土匪一般的軍士,也不免對她刮目相看,在這樣的場面下,被這麼多槍指着,便是男人也要發抖的吧。
人有的時候與獸很像,你越是怕他,他就越想要欺凌你,你越是自然鎮定,他也便能平靜下來,甚至會害怕你。
雖然她的頭髮凌亂,臉上還有污漬,看上去不算特別美,可細細比對報上的照片,的確是喬霏沒錯。
“喬小姐,勞煩你和我們走一趟。”面對這樣一個氣質懾人的女子,即便是匪軍也不自覺地收斂了痞氣,變得客氣起來了。
“好。”喬霏點了點頭,“我還有個小丫頭和個助手在這裡,就勞煩你們多多照顧了。”
她坦然大方的好像不是被綁票,而是被請來做客一般,竟還讓他們照顧人?從沒見過這樣的怪人,讓一衆“土匪”都有些茫然了。
“喬小姐,請——”對這個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喬五小姐,那土匪小頭目竟不敢造次,彷彿又見到了大帥般,有禮地做了個手勢。
喬霏順從地坐上了停在破廟外的吉普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