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樑,快備車!”姚碧雲已經緊張得連聲音都變了。
喬霏卻直起身子,撫了撫自己的肚子,陣痛只持續了一小段時間,現在已經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媽,別緊張,陣痛已經過去了,不如我先去洗個頭……”
據說坐月子是不能洗頭的,她便急着想趁這個空檔先去把自己打理清楚。
“你這孩子真不懂事,都這個時候了,還洗什麼頭?”姚碧雲斥道,連指尖都在微微發抖,“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就見紅,有多可怕?是早產啊!”
好在幾個有經驗的老媽媽已經手忙腳亂地開始整理生產要用的東西。
“可是現在不疼了啊,”沒生過孩子的喬霏很不解,聽說生孩子很痛,可是方纔的痛分明能夠忍受,莫非是她搞錯了,“會不會沒有這麼快生?”
“都見紅了怎麼可能沒這麼快?”姚碧雲喊了幾個健壯的丫頭將她攙下樓。
“不管怎麼說還是先去醫院檢查一下再說。”喬月訶沒有經驗,也只能勸道。
一到醫院,已經有幾個醫生護士守在門口,他們的車一停下就擡着擔架迎了上來。
見到這個陣仗,喬霏啼笑皆非地下車,“別這麼緊張,我還能走。”
“你都已經見紅了,還逞什麼能?”姚碧雲一把拽住她。
“喬夫人,如果沈夫人是初產婦的話,見紅之後可能要十幾個小時纔會生產,您不必太緊張。”一個年紀稍大一些的護士笑着寬慰道。
姚碧雲有些訕訕的,沒有答話,作爲一個生過五個孩子婦人,她也算是有經驗的了,可是關心則亂。一時間也失去了分寸。
“喬夫人儘管放寬心,我們先扶沈夫人上去休息,再仔細做個檢查。”幾個熱情的護士一邊安慰着姚碧雲,一邊上前攙住了喬霏。
“是我失態了。”姚碧雲不好意思地對他們笑了笑。
而那一邊喬月訶則在尋找凌湘的路上碰到了釘子,凌湘一大早便被請去看診了,待她趕到那戶人家時,卻發現新生兒已經降生,凌湘也早已離開,可在家裡又尋不到她,據她身邊的人猜測極有可能在回來的路上被請去看診了。
喬月訶急得不行。只得給喬星訶打了個電話,喬星訶一聽說這件事哪裡還會耽擱,立刻交代下去在全城尋找凌湘。
此時的凌湘正給一戶貧寒人家的婦人接生。那家人也不是本地人,是從別的地方逃難到重慶,住在陰暗潮溼的木板房中。
聲嘶力竭的喊叫聲從四面漏風的木板房裡傳出來,屋內一個溫柔的女聲正在低聲勸慰着一些什麼,而門外一個鬍子拉碴的中年男子面無喜色。摟着四個女兒唉聲嘆氣。
“如果又是個丫頭該怎麼辦哦?”男子狠狠地嘆了口氣,“咱們家怎麼養得活?看來只好把你們賣掉嘍。”
“阿爹,不要賣我!”四個小女孩哭哭啼啼地拉着男子的手,苦苦地哀求着。
“不是阿爹心狠,怪你們太不爭氣,若是個帶把的。說什麼也要把你們拉扯大啊,可你們這幾個賠錢貨,養大了有什麼用?你們跟着阿爹阿孃也是受苦。不如幫你們找個好去處享福去,最不濟也能混口飯吃……”
“我們不要離開阿爹阿孃,我們願意跟着阿爹阿孃受苦。”
“我們不怕苦,阿爹不要賣掉我們。”
“阿爹,妹妹們還小。你別賣她們,要賣就把我賣了吧?”大女兒擦乾眼淚。堅定地說。
“你倒是個懂事,不枉阿爹把你養這麼大。”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十歲的小姑娘已經出落得有些水靈了,只是不知道能賣多少錢。
“大姐,不要……”三個小妹妹拽着她的衣角嚶嚶哭道。
“你們要聽阿爹阿孃的話,平日不要亂吵……”大女兒倒是很懂事,忍着眼淚對三個妹妹說道。
她知道父親一旦下了決心,今天就會把她給賣了,街尾那家人販子專門就是專門收女童的,每次經過街尾,她都害怕地加快腳步,那人販子的眼神簡直像要吃人一般,但是無論她再害怕,今天也要被賣了,一想到這裡她就咬緊下脣,忍住瑟縮。
“凌大夫是不是在這兒?”兩個警察挨家挨戶地查訪。
“什麼凌大夫?”男子茫然而畏懼地看着眼前的警察,以他的身份怎麼敢惹上這些官爺。
“你們家有沒有人生孩子?”那警察懶得解釋,不耐煩地問道。
“有,我家婆娘正在裡屋生孩子。”男子縮了縮身子,不知道生產的婦人礙着這些官爺什麼了。
“有人接生嗎?”那警察連忙追問。
“有,有個女人說她是大夫。”男子傻愣愣地說,他家窮得連請接生婆子的錢都沒有,妻子也是生過好幾胎的婦人了,一向都是自己生的,沒想到這次痛了很久還生不出來,他不得已只好到街上四處找人求助,正巧在路上遇到一個自稱是大夫的女子,跟着他到了家裡,願意不取分文地幫妻子接生。
“莫非就是凌大夫?”兩個警察對視一眼,均是一臉喜色,全城都在找這位凌大夫,若是被他們找着了可就是大功一件。
兩人不由分說地上前拍打房門,“屋裡的是凌湘凌大夫嗎?”
“是我,你們是什麼人?有什麼事?”穿着素色修身長款旗袍,盤着髮髻的女子拉開房門的一條縫,隱約可見雙手橡膠手套上的血跡。
“凌大夫,找到你太好了,有一位貴人生孩子,正在滿城找你呢,快跟我們去一趟吧。”
“不行,我手上還有病人,孩子出生之前,我不能和你們走。”那女子毫不猶豫地關上門,轉身向產婦走去。
“凌大夫,”警察哪裡肯放棄,“這家人連診金都出不起,你若是肯和我們去,好處一定超出你的想象……”
“生命不分貴賤。”清朗的女聲從屋內傳了出來,伴隨着那產婦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再堅持一會兒,努力……”
“怎麼辦?”兩個警察傻眼,“只能先把這個消息報上去了。”
沒多久一輛小轎車停在了房門外,引來了街頭結尾衆人的圍觀,在這個貧民聚集的地方,誰家會引來坐小轎車的貴人?
“凌大夫就在裡面?”端莊高雅的喬月訶皺着眉輕聲問。
“是。”那兩個警察一臉糾結,都有些戰戰兢兢,他們認識眼前這位貴人,這位可是總統夫人的親姐,前一任總統盧林的夫人,可是重慶城中最尊貴的幾位之一,能讓她親自上門來請的,那位的身份就更讓人浮想聯翩了。
“盧夫人,要不要我們再進去催一催?”警察討好地問。
“不必了,這種事急不來,我就在外邊等。”喬月訶雖然心急,卻明白凌湘的脾氣,在她眼裡所有的病人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麼身份高低貴賤之分,她的醫德讓人尊重,她自然不會去破壞她的原則,只能按捺下心急,乖乖地坐在車裡等,但願喬霏能夠撐得住。
男子終於明白了,在屋內給他妻子接生的大夫是個大人物,才能引來這些貴人,面對這些平日高不可攀的貴人,不禁瑟縮了一下,努力讓自己沒有存在感。
這個時候有人拉了他一把,“朱老三,你婆娘又要生了?你養得活嗎?”
“若又是個丫頭就抱給你。”男子回頭朝那大黃牙憨憨地笑了笑。
“混賬東西,丫頭片子誰要啊?賠錢貨,養大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大黃牙連連搖頭,“我看你大女兒出落得不錯,倒是可以賣了,你還是不肯麼?”
“我哪裡不肯?是我那婆娘倔得狠,死活不讓賣,不然早就賣出去了。”男子嘆道,“不如現在你就帶她走?”
“這纔像個男人!”大黃牙讚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現在就把人帶走了,三塊銀元,你好好收着。”
“才三塊銀元?”男子一臉不滿意。
“你女兒能賣出這個價錢算不錯了,我保證給她找一戶好人家,雖然是去做丫頭,可不愁吃穿,還有月錢,說不準還能給你們家錢呢,三塊銀元真不算低了。”大黃牙努力說服道。
“我可不指望這丫頭的錢,管她賣到哪兒去,只要你能多給些錢就好了。”男子不滿地說,“錢賣得少了,我家婆娘鬧起來,我可吃不消。”
“好好好,再給你加一塊,四塊銀元,你賣不賣?不能再加了,如果不賣的話就算了,我已經是虧大了。”大黃牙的態度堅決。
“好。”男子面露滿意之色,覺得自己賺到了,“人你帶走吧。”
說罷將大女兒往大黃牙身邊一推,大概是知道了姐姐即將面臨的命運,三個小女孩拽着姐姐的手嚎啕大哭,說什麼也不讓她走,剛纔還堅強的大女兒被妹妹一哭,也跟着淚水漣漣。
“嚎什麼嚎?再嚎把你們也賣了!”男子被吵得心煩意亂,氣怒地打着女兒們。
“怎麼回事?”動靜太大了,把喬月訶的注意力地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