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沈夫人不顧自身,千里迢迢尋夫,這樣的貞烈節義,讓人不得不佩服,來來來,再敬你們一杯。馮百成興致很好。
喬霏卻有些微囧,她來尋沈紹雋的時候沒想那麼多,誰知道這事兒傳開之後,她便成了個有情有義的當代孟姜女,尤其是軍中諸人看她的眼神也不同了,都是征戰沙場,以命搏富貴之人,誰不希望能有個美嬌娘對自己不顧一切,她的無心之舉無疑滿足了他們的想象,所以這段故事也算是一段佳話了。
沈紹雋之前雖然對她一頓痛罵,可心底卻不是不感動的,他的確完全沒有想到她會爲了他以身涉險,不過感動之餘更多的是心疼。
蘇姨太見沈紹雋望向喬霏的神色溫柔呵護,心中不由得又羨又妒,若是她能嫁得如此如意郎君,她也必定能夠毫不猶豫爲他付出所有。
“紹雋,你們夫婦倆不妨在我這兒多盤桓幾日,總統派來接沈夫人的特使,這幾日也要到開封了,這幾日前方戰事也不算緊,你我正好秉燭夜談一番抗敵之策,如何?”酒至酣處馮百成主動邀請道。
“既然如此,便叨擾老師了。”沈紹雋略一思忖,便應了下來。
“好好好,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客氣。”馮百成呵呵笑道。
蘇姨太臉上的喜意瞬間就噴薄而出,眼珠子盯着沈紹雋就沒離開過,別人興許沒有注意,喬霏卻是清凌凌地看了她一眼,那眼底淨是偏冷的笑意。
馮百成住在開封城中的一幢大宅子裡,自然是當地的富商孝敬他的,雖說不算奢華,可比喬霏之前住的軍營好太多了。
“馮百成這一屋子花紅柳綠的。日子過得倒也真是滋潤。”喬霏站在窗前,馮百成和他的姨太太們正在樓下應酬,這兒每晚都有舞會牌局,這一帶的富商政要一個個都很識趣地討好這位總指揮,馮百成平日在戴國瑛身邊,見慣了大上海的榮華富貴,但總歸有些拘着,哪裡有這天高皇帝遠的快意,玩得便格外瘋了些。
“你還真當馮百成會和你秉燭夜談啊?這會兒他恐怕已經爛醉如泥了。”喬霏回頭望着正坐在桌前奮筆疾書的沈紹雋,他正急着將接下來的軍事行動計劃寫成報告。
沈紹雋停了停筆。“無論如何他是長官……”
言下之意,還是要認真對待的。
這時門上傳來了敲門聲,喬霏打開門一看。竟然是那位年輕貌美的蘇姨太,“廚房裡煮了夜宵,我正好給沈將軍沈夫人送一份上來。”
“這怎麼好意思呢,”喬霏笑着接過她手中的托盤,“真是麻煩蘇姨太了。”
蘇姨太雖然對着喬霏笑。眼神卻是死死地黏在沈紹雋身上,可惜沈紹雋始終伏案工作並未起身,讓只看到了他背影的她失望不已。
到底還是個小姑娘,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那失望的感覺便是喬霏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馮伯伯還在下邊打牌吧?”蘇姨太送完夜宵,也不肯離開。傻愣愣地站在門口,倒是喬霏看不過去,只得隨意提了個話頭。
“唔。怕是一時半會兒散不了。”蘇姨太心不在焉地答道。
“蘇姨太不必客氣,若是下頭還有事兒的話便去忙吧,我和紹雋都是自己會招呼自己的人。”喬霏笑吟吟地看着她。
“哦,好。”蘇姨太一臉失望,心中暗暗惱恨爲什麼這喬霏要跟在沈紹雋身邊。否則自己便能尋個由頭去照顧沈紹雋了。
喬霏關了門,笑眯眯地走到沈紹雋身邊。“看吧,又是一個你的愛慕者,還親自送夜宵上來呢。”
“你胡說些什麼?”沈紹雋好笑地看着她。
“她看你那眼神就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剝了。”喬霏伸手掐了掐他的臉頰,估計全天下敢對他做出這種動作的也就她一個人吧。
“她可是馮百成的姨太太,小心被他聽到了,哪個男人願意戴綠帽子?”沈紹雋拿下她的手輕咬一口。
“那可未必,馮百成雖然好色,可卻很大度,常讓姨太太出來服侍客人的。”也許沈紹雋不清楚,但這些達官貴人的秘辛喬霏卻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這小丫頭又在亂想什麼?”沈紹雋一把把她摟到大腿上,眼神之中淨是寵溺。
“我今天還在,這蘇姨太不好對你下手,若是哪一日我回了上海,這蘇姨太向你自薦枕蓆怎麼辦?”喬霏微微嘟着嘴,心裡到底還是有幾分介意的。
“你走了,我難道還會住在馮百成家裡?”沈紹雋一臉不可思議,“你這小丫頭敢不信我?是太久沒整治你了,是不是?”
他說話很輕柔,卻無端透出一股危險,一聽到“整治”兩個字,就嚇得喬霏連連討饒,這幾日他可真是好沒少整治過她。
大概是知道她快回上海了,他爭分奪秒,不放過任何一個整治她的機會。
“哪裡太久?昨晚還折騰到今天凌晨的。”喬霏從他身邊跳開,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了,這幾年的沙場生涯把他鍛鍊得——很強!
沈紹雋的眼中淨是笑意,憋了二十多年好容易開葷了,難免會孟浪一些,何況想到兩人很快便要分開,再見又得數月,下手便不那麼理智了,這幾日都在營房之中,四處都是來來往往的兵士,喬霏臉皮薄,死死地抑着自己不敢發出聲音,便讓她更難熬了。
見沈紹雋埋首於自己的脖頸之間,她便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輕笑着拼命地躲開,無奈之下只得翻起他寫了一半的作戰計劃,企圖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的想法是讓第一師向胡杰聯軍左側背後實行迂迴繞擊,前後夾攻?”喬霏大爲好奇,她對用兵一竅不通,可是興趣十足。
“不錯,目前這樣相互對峙,曠日持久,殊非良策,現在敵人後方異常空虛,若能組成大縱隊,抄襲後路,不僅是隴海,就連津浦,這兩路之敵也必然發生動搖。”沈紹雋的注意力果然被引了過來。
“這一份計劃你不僅要交給馮百成,再謄一份給我,我帶回去呈給姑父。”喬霏想了想,“你的想法太大膽,若是尋常的計劃也就罷了,可你這樣做一個不好損失巨大,馮百成這樣的庸才做事保守,未必會同意你的想法,如果他把這份計劃壓下了,我便直接呈給姑父。”
“那我還要寫得更詳細一些。”沈紹雋想了想,覺得她說得確實有道理,他所敬服的人不多,而戴國瑛的確是個會用兵打戰的人,他沒有信心能說服馮百成,卻有信心說服戴國瑛。
“不過八月份隴海線上常常大雨連綿,河水氾濫,在攻擊前進的時候是否會遇到困難?”喬霏想到很快就要到雨季,心裡也不禁擔心。
“發大水對我們是困難,對敵軍又何嘗不是?”他絲毫不以爲意,“胡杰聯軍的軍風不好,大部分士兵都是要抽大煙的,到了雨季四處潮溼,連點菸都不容易,他們沒有大煙支撐,精神萎靡,士氣便失了大半。”
喬霏認真地聽着,沒想到他竟然連這樣的細節都考慮到了,不由得暗暗佩服。
兩人正說着,卻隱隱約約聽到了樓下的哭鬧聲,喬霏在沈紹雋面前是小孩子心性,此刻在馮家也沒有什麼事兒可做,便趴到窗邊看熱鬧。
原來是馮百成的兩個姨太太因爲爭寵打鬧了起來,一個不依不撓的,一個撒潑打滾,原本妝容精緻的兩個美人,如今卻是髮髻鬆亂,很不像樣。
怪就怪在,她們兩人打着,卻沒有一個丫鬟婆子上前拉架,似乎是早已看慣了,各做各的事兒,竟是誰也沒有多看一眼。
而馮百成還在大廳中歌舞昇平,完全不知道這兩個姨太太的醜態。
“真是有趣。”喬霏看得連連搖頭,“所謂色字頭上一把刀,女人太多,這家宅便不寧。”
她沒經過什麼宅斗的淬鍊,這還得感謝喬紹曾這個留過洋的人,他堅決認爲納妾是陋俗,將一夫一妻制貫徹得十分徹底,家裡沒有什麼姨太太,除了母親之外,便是一屋子大男人要鬥也鬥不起來。
不過當年在涵碧山莊她倒是見到了不少,那些叔伯們誰不是家裡好幾房姨太太,這樣的大吵大鬧也是見慣了的。
這些男人們總覺得自己魅力無限,能夠擺平一屋子女人,實際上有哪個女人願意和別人分享丈夫的?私底下鬥得死去活來,那些男人們只當做看不見,這些事兒看起來只是內宅爭鬥,實際上卻是極容易被人利用,從而影響大局的,所以她向來看不上太過好色的男人,一個男人若沒點自制力,如何能成大事?
“這馮百成也是太過好色,只怕這樣下去會耽誤戰事。”沈紹雋也不無憂慮,“他身邊不僅帶了這幾個姨太太,還留着好幾個女兵。”
他頻頻搖頭,他最看不上的就是這些染指下屬的軍官,這些女子本是秉持報國之志才從軍的,誰想到竟會成爲上級的禁臠,簡直是有違革命初衷,是以來到馮家後,他便不冷不熱的,緘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