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霏木然地喝粥,無悲無喜,一語不發,倒是讓人不知從何安慰起。
“霏霏,世事無常,你也不必太傷心了……”喬梅硬是擠出一句安慰之言,話一出口自己都覺得臉紅。
“我明白,梅姐姐放心吧,我沒事,你們都不用擔心。”喬霏越是平靜,越是讓人覺得害怕。
“你……”衆人心中一痛,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小姐,”銀月撲通一聲跪倒在喬霏面前,拉着她的手痛哭,“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你這樣我們怎麼可能不擔心……”
“難過?”喬霏撫着胸口,只覺得一陣鈍痛,言語中卻有着無奈,“我哭不出來,快起來吧,你們不必如此。”
見屋內衆人全都默默拭淚,喬霏的脣角彎了個苦澀的弧度,“我相信他,他答應過我不會死的。”
從知道消息的那一刻一直到現在,她都始終覺得他沒有死,那個戰神一樣的男子怎麼可能輕易死在這個戰場上?
豈料她越是這麼說,衆人的哀容越甚,只當做他們鶼鰈情深,她始終不肯相信他的死訊。
喬霏嘆了口氣,“洪梅,你讓天凡來見我,我有事和他說。我保證我沒事,你們不必擔心,都回去吧。”
“可是……”喬梅和銀月都有些猶豫。
正在這時,謝英到喬霏耳邊輕聲道,“陸先生派了一位密使持信而來。”
“讓他上來。”喬霏眼睛一亮。
見喬霏真的有事,喬梅和銀月這才告辭而去。
“喬五小姐,”身穿長衫風塵僕僕的男子朝喬霏行了個禮,連水也顧不上喝一口,直接將信函呈上,“處座囑咐手下無論如何也要將這封信送到小姐手上。”
“宋先生請喝茶。”喬霏接過信函,知道這位宋武是陸行嚴的心腹。陸行嚴讓他送密信過來,必定是有要事。
急急撕開信函,信上的字跡是陸行嚴親筆所書,寥寥數語,卻讓喬霏的心狂跳不已,“行嚴所說的可都是真的?”
“喬五小姐說的是沈將軍的事麼?”宋武喝了一大口茶,“據屬下探知,第一師雖陷入包圍,可是大部突圍成功,之後便行蹤不明。無論是我們還是胡杰都沒有找到他們,胡杰部所稱沈將軍兵敗身死一事,極有可能是爲自己造勢。未必就是實情。”
“也就是說紹雋有可能還活着?”喬霏顫聲問。
宋武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猶豫了片刻纔開口,“恕屬下直言,雖有這個可能,但是也不能抱有太大希望。隴海線一帶形勢很亂,沈將軍就算突出重圍,孤軍作戰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這個消息報給總統了麼?”喬霏死死捏着信函,沉吟片刻。
“剛剛報過去。”
“總統可說了什麼?”
“總統只是嘆氣。”
喬霏心裡瞭然,恐怕戴國瑛已經接受了沈紹雋的死訊,對他來說此時更重要的是保住隴海線。沈紹雋和第一師已經成爲棄子了。
“宋先生,多謝你了!”喬霏起身道謝,“這一趟辛苦了。如不嫌棄,不妨盤桓數日……”
宋武連忙起身還禮,“喬五小姐客氣了,宋某職責所在,如今前線戰事緊張。還須立刻趕回去,就不叨擾了。”
喬霏點點頭。對謝英使了個眼色,她便立刻對宋武奉上一個信封。
“這是路上盤纏,還望宋先生不要推辭。”
宋武推辭了幾下,還是十分感激地收了下來,別人雖然看不起他們,但喬霏對他們這些特務卻一直十分禮遇。
“小姐,莫非沈將軍真的沒死?”謝英驚喜地望着喬霏。
喬霏還是攥着信函,胸口卻不住地起伏着,顯然情緒異常激動,“不管他有沒有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小姐,”剛走到門口的楊天凡和洪梅都被她這突然的一句話給弄懵了。
“沈將軍有可能沒死!”謝英忙不迭地將好消息報與二人知曉。
“真的?!”楊天凡和洪梅都面有喜色。
“無論如何他如今的處境都十分危險。”喬霏抿了抿嘴,眼底閃着無比堅定的光,“收拾一下,去豫東前線。”
“小姐!”三人瞠目,愣在當場。
“我不相信他死了,就算他真死了我也要接他回來!”喬霏幾乎是第一次如此執拗,一句話把他們開口勸阻的機會都堵死了。
好在三人都是喬霏的死忠,既然她如此堅定,便不再多勸,立刻出去準備起了必須的隨身物品。
“這件事別讓人知道,否則便走不了了。”喬霏叮囑道,在這個節骨眼上大家都盯着她,生怕她做什麼傻事,走的時候需要格外小心,纔不容易被人發現。
“小姐,你也帶我去吧。”詩文推門而入,一下子跪在了喬霏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誰準你在外面偷聽的?”喬霏的眉目中有着少見的凜冽,似是動了真怒,讓詩文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詩文向來都是跟着小姐的,求小姐不要把詩文扔下。”詩文可憐兮兮地扯着喬霏的衣角求道。
“你以爲我是去遊山玩水的麼?你如今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也該要懂事了,若是連這些事理都不明白,今後便不必跟着我了。”喬霏決然道。
詩文這回是真的被嚇住了,喬霏一向對她們溫言細語,鮮有如此疾言厲色,她自幼跟着喬霏,仗着寵愛常常在她面前撒嬌,她一時忘了尊卑,也忘了喬霏也是會動真怒的,頓時傻在了她面前。
“好了,你不必跪着了,起來罷。”喬霏揮揮手,一副失望至極的樣子。
詩文連忙抖着身子,不住地磕頭認錯,“小姐我錯了,你就饒了我這回罷,我不吵着跟着你去了,求你不要趕我走……”
“知錯就好,你先起來吧,”喬霏放緩了語氣,“你要明白,我不是不喜歡你,只是如今外邊兵荒馬亂,他們三人武藝高強能夠護我周全,而你卻沒有自保之力,我怎麼放心帶你出去?何況我們走了,這個家亂成一團怎麼辦?還都得靠你好生看着,如今紹雋出了事,我又出遠門,難保家裡不會有人生二心,你是我信任的人,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擅離?”
詩文被喬霏一頓大棒一個甜棗的給馴得熨帖了,才窸窸窣窣地抽着鼻子應道,“詩文一定不會辜負小姐的苦心,一定把家看好。”
“不僅要把家看好,還得幫我打好掩護,儘量別讓我們出去的消息傳出去,知道麼?”喬霏揉了揉詩文的頭髮。
“若是太太和總統夫人問起來?”詩文眨巴着眼睛望着喬霏。
“那便儘量瞞,實在瞞不住了,就說不知道我們去了哪兒。”喬霏歉然道,“詩文,這次我們可都要靠你了。”
“若是太太怪罪下來……”詩文打了個寒顫,顯然是怕極了姚碧雲。
“你是誰的丫頭?如今又是誰家的?”喬霏斜睨了她一眼。
“我是小姐的丫頭,”詩文破涕而笑,“我陪小姐嫁入沈家了,那便是沈家的丫頭了。”
“知道便好!”喬霏衝她鼓勵地笑了笑。
“小姐,已經都準備好了。”洪梅行事穩重利落。
喬霏點了點頭,徑自拉開梳妝檯的抽屜,拿出一把小巧的手槍裝上子彈,揣入懷中。
“都帶槍了麼?”喬霏走近洪梅低聲問,亂世之中只有槍才能帶給人安全感。
“都帶了,但都是手槍,若是遇到軍隊怕是……”洪梅低聲道出自己的顧慮。
“無妨,儘量不要起衝突,實在不行便奪過他們的機槍。”喬霏不以爲意。
洪梅點頭,“小姐還是換一身樸素的裝扮再出門罷。”
旗袍高跟鞋的打扮太過於貴氣顯眼了,恐怕會成爲路上匪人的打劫對象,無端惹來許多麻煩。
喬霏點點頭,“還是你心細,你與我身材相仿,便拿一套你的衣物給我吧。”
卸掉身上多餘的飾品,換上棉布衣裳和布鞋,紮上辮子,儼然就是個普通人家的大姑娘,喬霏有些新奇地望着鏡子中的自己,除了這張臉太過漂亮與一身打扮不搭之外,倒沒有太多扎眼之處。
“天凡那兒有一種藥水,塗了能讓臉色變黃。”洪梅也覺得喬霏的皮膚太過於白皙細膩了,在這樣的年代,只有大戶人家的小姐才能養出這樣的好氣色。
塗上藥水的喬霏臉色呈現出薑黃色,又用粉底混着眉筆在臉上塗了幾筆,讓臉上多了幾顆雀斑,這才讓這張臉平凡下去。
“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發罷。”四人輕手輕腳地下樓,詩文已經將宅子裡的僕傭引往別處。
“你們三個小兔崽子啥也不懂就想帶着小姐闖蕩江湖?”沒想到在大門口處,遇着了笑眯眯的江伯和樑叔。
喬霏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被江伯揮了揮手止住了,“你心裡想什麼我們都明白,老大說了,沈將軍恐怕還沒死,但是此次劫難深重,你們夫妻一場,去戰場尋他正是有情有義之舉,我們不會攔你。不過這三個小兔崽子江湖經驗尚淺,一路上恐怕只有添亂的份兒,所以你還是帶上老樑一塊兒去,一路上有個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