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宏禮一路走一路盼着小兒子發覺自己的不快,追上自己道歉,這樣自己便可以順勢回去好好教訓這一對不懂規矩的新婚夫婦,可等了一路,始終沒有任何消息,一直到他到家一個月了,除了小兒媳的一封表示歉意的家書之外,便再也沒有收到任何挽留的信號,老爺子找不到臺階下,氣得成日在家吹鬍子瞪眼的,好在自從沈紹雋成婚之後,往沈家逢迎送禮的人越來越多,這些人嘴甜禮多,捧得老爺子飄飄然的,慢慢也淡忘了從小兒子那兒受的氣。
其實沈宏禮倒真是錯怪了沈紹雋和喬霏,新婚第二天戴國瑛緊急召見兩人,爲的自然不是兒女私情,昨晚喬霏婚禮之時,胡杰突然發出討戴通電,反對戴國瑛的各方將領也立即聯合發表通電,並擁護胡杰爲總司令。
胡杰抱着爭奪國家元首的野心,在這次戰爭中拿出了他的全部資本,將所有的兵力都動員起來,參加了戰鬥,隴海線正面的作戰任務和津浦線的全部作戰任務,都由他親自督陣,尤其是津浦線的軍事都由他親自指揮。
作爲戴國瑛的嫡系王牌,第一師迅速被調往戰況最激烈的隴海線,剛剛新婚的沈紹雋甚至連行裝都來不及收拾,就被直接送往前線。
而喬霏也沒有閒着,因爲突發大戰人手緊缺,她暫時被借調成爲戴國瑛的機要秘書,既要處理喬星訶的事務,也要協助戴國瑛處理戰況,自然是忙得腳不沾地,從大戰開始至今,一連數週連家都沒有時間回,每天睡眠不到四個小時,僅有的休憩時間也是在總統府的休息室與機要秘書們輪班休息。幾個大男人都累得面容憔悴,她卻依舊神采奕奕。
“沈夫人,你去休息一會兒吧。”三十出頭的徐庭也是戴國瑛的機要秘書,見她一個弱女子堅守崗位,不由得有些於心不忍。
“多謝,我還撐得住,徐秘書先去休息吧。”喬霏落筆極快,認真地謄抄着文檔。
“你去休息吧,你已經撐了兩天了,”徐庭乾脆替她收拾了起來。知道她在擔心些什麼,“如果有第一師的軍情我第一時間會通知你的。”
喬霏停了筆,對他擠出一個笑容。“多謝!”
看着她的強顏歡笑,徐庭暗歎了一口氣,就算是世家千金又如何,嫁得一位如意郎君又如何,亂世之中顛沛流離。就算是她這樣的金枝玉葉,也得日夜提心吊膽,憂心自己的夫婿在前線的安危,新婚第二日夫婿就被調往前線,如今生死未卜,恐怕那些普通人家的女兒都比她命好。真是可憐又可悲。
喬霏也不和徐庭爭,低頭收拾好東西,便往休息室走去。這樣的工作並沒有超過她所能負荷的範圍,但她只覺得這幾日自己莫名得心慌緊張,不知道是因爲和沈紹雋成親之後就格外掛心於他,還是其他的原因,總覺得要發生出乎自己意料的壞事。
她輕輕摁了摁胸口。胸臆之間一股濁氣堵得她難以呼吸,對於戰爭她瞭解得並不多。後世的華夏雖然國力孱弱,卻沒有大規模的戰爭,有的只是五大家族明裡暗裡的爭權奪利,多是以經濟方式,而在那個世界也沒有什麼世界級的大戰,是以她對軍事並不精通,更不用說對華夏軍事史的研究了。
她只能把握世界發展的大勢,對於許多小細節,尤其是戰爭的細節並不瞭解,但是這一場意料之中的大戰,在歷史上實際卻是一個意外,在原先的時空里根本就沒有這一次戰爭,也可以說本來的這一次戰爭並不是由胡杰發動的,而是由另一個軍閥發起的。
原先的倒徐戰爭本來並沒有胡杰的參與,可是這一次他卻參與了,並從中獲益良多,大大壯大了自己的勢力,纔有了和戴國瑛一拼的資本。
雖然同樣是大戰,可是戰爭的發動者換人了,戰爭的細節還會與原先一致麼?喬霏閉了閉眼,不由得一陣心慌。
胡杰軍隊的裝備一向精良,這次還開來了鐵甲車助陣,這是一種由火車加固改裝而成的戰車,可以沿着交通線軌道來回行駛作戰,鐵甲車的遠程炮火在戰場上大顯神威,令革命軍的攻勢一再受挫。
第二軍團率領第一師、第三師、第十一師,兵分三路攻擊前進,參戰部隊都是革命軍的嫡系,士氣頗高。
但是鐵甲車威力無窮,革命軍的戰術僵化,只知道猛打硬衝,傷亡頗爲慘重,革命軍從來沒有被如此強大的炮兵轟擊過,防護與陣地構築都沒有做好相應的準備,劇烈的炮擊把他們轟得暈頭轉向,前線的軍心開始動搖。
而第一師就在主力陣地上,官兵們正被前所未有的猛烈炮火炸得灰頭土臉,戰戰兢兢龜縮在掩體中,不知道倒黴的炸彈何時會落到自己的頭上成爲炮灰。
沈紹雋親自上陣督戰,一抵達陣地就發現官兵士氣不振,立刻大爲不滿,炮聲中,傳令兵向各團營長傳達命令:“師座要訓話!”
正在抱着腦袋躲避轟炸的團營長們只好頂着炮火,匆匆跑到臨時挖出的壕溝中聽訓,沈紹雋神情嚴厲,狠狠地爲部下打氣訓話。
炮彈在衆人的頭頂上呼嘯着,炸開的彈片和着沖天的泥土,像下冰雹一般不時散落到壕溝之中,沈紹雋不爲所動,他沉着臉的樣子相當嚇人,目光帶着逼人的殺氣。
這些團營長對沈紹雋並不陌生,許多都是跟隨他多年的老人了,雖然年紀輕,可他在戰場上的拼命作風和對部下嚴厲的要求,早就令他們心生敬畏,在這個時候,誰也不敢在他面前露怯言退。在戰場上,一個具有獵豹般攻擊鬥志的將官可以將綿羊般的部下帶成羣狼,他冷峻鎮定的軍人氣質也正是這些人所崇拜的。
雖然有第一師的硬撐死頂,但是胡軍修建了森嚴的防禦工事,不僅外壕高深,還密佈詭雷,第二軍團正面強攻硬打的戰術顯然難以奏效,第三師在正面強攻中一敗塗地,眼見戰況不利,總指揮孫誠親自上陣督戰,卻沒想到不幸捱了一手榴彈,還好命大,重傷未死,但這總指揮是做不了了。
喬霏整理着一份份重要的軍情,心情愈加沉重,第二軍團總指揮勢必是要換人的了,臨陣換將是否會對沈紹雋造成影響,她總覺得局勢愈加的不明朗了。
在第二軍團總指揮的人選上戴國瑛十分猶豫,戰事緊迫,可是他焦躁地抽了一夜的煙也沒有想出合適的人選。
前線不可一日無主,戴國瑛咬了咬牙,決定任命軍事參議院院長唐峙爲總指揮。
接到命令的時候,喬霏怔了怔,“姑父,這唐峙……”
“怎麼?”熬了一夜的戴國瑛心情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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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舊軍閥,”喬霏皺了皺眉,“之前也常做背信棄義之事,萬一……”
這個唐峙的風評實在算不得好,但如果不是攸關沈紹雋,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在這個當口上反駁戴國瑛。
“你不必說了。”戴國瑛揮揮手,“我心裡有數。”
喬霏咬了咬脣,戴國瑛一向都是剛愎自負,在這個當口上根本聽不進別人的意見。
眼下只有祈禱唐峙是個肯乖乖上陣打戰的角色了,她頭疼地嘆了口氣。
而她不祥的預感果然應驗了,唐峙的確是個兩面三刀的小人,原先的他因爲和軍閥不和投靠了戴國瑛,戴國瑛讓他做軍事參議院院長原本也是投桃報李,可在唐峙眼中這根本就是個虛職,戴國瑛過河拆橋讓他坐了冷板凳,他一直心懷不滿,與戴國瑛貌合神離,偏偏戴國瑛覺得自己給了他恩惠,他應該會感恩戴德才對,應該不至於出什麼差池,便放心將第二軍團的大權交給了唐峙。
可沒想到唐峙一朝軍權在握,就想乘機扳倒忘恩負義的主子,竟然以第二軍團總指揮的身份通電與胡杰合作,準備乘虛反撲戴國瑛,此事一出,舉國譁然,實在是倒戈史上的登峰造極之作。
戴國瑛得知此事大驚失色,一向鎮定的喬霏當時就癱軟在地,以沈紹雋的性子是絕對不會服從唐峙的命令,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根本無法想象。
果然第二天前線就傳來新的軍情,第一師得知唐峙作亂,立即調轉槍頭,一心護主,可沒想到落入唐峙和胡軍的埋伏,慘遭圍攻,師長沈紹雋兵敗身死。
沒有人敢去看喬霏的臉色,就連戴國瑛都回避着她,這個曾經是華夏女人最羨慕,男人最仰慕的女人,在新婚不久就成了寡婦,連戴國瑛都覺得有愧於她,而喬星訶更是默默垂淚,卻沒有勇氣面對自己最疼愛的侄女兒。
喬霏恍若未覺,依舊每天工作着,只不過她似乎不再需要睡眠,把手頭的每一件事都做得井井有條,卻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眼神已經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