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校長對學生的恩情,學生銘感五內。”陸行嚴正色道,雖然他在軍校期間表現得並不優秀,但是能從軍校畢業,成爲天子門生,在同僚之間已經是一個很大的政治資本了。
“姑父的學生那麼多,若不是因爲你出色,他也不會對你另眼相看。”喬霏懶懶地說,“聽說你最近都不在上海?”
“是,”陸行嚴壓低了聲音,“在北面跑了一圈。”
“是爲了要和胡杰開打的事兒吧?”
“是。”陸行嚴屏氣凝神看着喬霏。
“你不用這樣看着我,更不必爲難,該怎麼做便怎麼做,胡杰雖是我的朋友,可不要忘了姑父是我的家人。”喬霏挑眉笑了笑。
陸行嚴鬆了一口氣,喬霏真的是個聰明絕頂的女子。
“倒是有件事,你要多加留心,”喬霏微微皺眉,無心在內戰之事上分神,“還記得倭國強佔東三省的時候,曾經約大華的幾個皇族後裔見面,要他們投降倭國成立僞政權的事麼?”
“知道,那些皇族後裔一個個都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有個激烈的還撞柱自盡了。”陸行嚴語氣中不自覺帶上了一絲敬佩,本以爲這些皇族個個都是窩囊廢,卻沒想到還是有氣節的。
喬霏嘆了口氣,面露失望之色,“倒是寧願他們屈膝投降。”
“清如何出此言?”陸行嚴大驚。
“這些皇族寧死不屈的氣節讓你也很佩服吧,不做亡國奴,嘖嘖,多好的口號啊,這一場鬧劇讓原本喪失民心的皇族一下子在民間的威望又高了起來,若有一天,民衆對聯合政府失望了。那些保皇黨一攛掇,說不準這天說變就變了。”喬霏冷哼道。
“那些保皇黨怕是還不成氣候吧,民衆早就已經漸漸接受了自由民主的意識。”意識到這個可能性,陸行嚴也驚住了,可是話才說出口,便想到近來保皇黨動作越來越大,似乎還真有凝聚民心的可能。
“那可未必,接受民主意識的還是一些知識分子和新派人士,民衆雖多,但還是隻知道盲從的。若是保皇派和政客軍閥聯合起來,想要變天也不是不可能,利益所趨。誰還管民主不民主?”喬霏一哂。
“那怎麼辦?”陸行嚴聽後愈加心驚,雖然聯合政府已經統治了華夏的大部分地區,可是實際上暗潮洶涌,各派勢力誰也不服誰,內鬥得十分厲害。一直做情報工作的他如何不知。
“所以要把他們的苗頭掐死在搖籃中,絕不能放任他們做大。”喬霏的眉間掠過一絲狠絕。
“下手把那幾個皇族後裔暗殺了?”陸行嚴提議道。
喬霏搖搖頭,陸行嚴刺探情報是一把好手,畢竟在政治上還是稚嫩了些,“殺不完的,到時候他們再搞出一個皇族遺孤來。真真假假,誰也說不清,平白地給咱們添了冷酷暴虐的罵名。你先多費些心監視這些保皇派的動靜。”
民心這個東西說起來很虛,可有的時候力量卻是大得可怕,所以她絕不能讓保皇派得到民心,最好的辦法就是往他們身上潑髒水,讓他們髒得讓人唾棄。最後沒有人願意支持他們。
“是。”陸行嚴頷首應下。
“皇族的那些後裔不成氣候,倒是不足爲懼。你得留意這幾個人和他們的家族有什麼舉動。”喬霏在一張紙上寫了幾個名字推給他。
陸行嚴愣了愣,指着名單上的三個名字,“他們不是革命黨嗎?”
“他們不過是喜歡投機的政客而已,說是革命黨,其實和保皇派走得很近,都是些吃裡扒外的東西。”喬霏冷聲道。
“我明白了。”陸行嚴的臉色也冷了下來,他行事一向偏激冷厲,對待那些背叛革命黨的人一律毫不留情,雖然人世故了些,可骨子裡卻有些普天之下唯他最愛國愛黨的狂傲。
見他的臉色,喬霏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了,“現在不是動手的好時機,先看住他們,姑父正在籌備和胡杰開戰之事,各方勢力都錯綜複雜,這些魑魅魍魎就先留着罷。”
“是。”陸行嚴點頭應道,看着喬霏懶懶的神色有些恍惚,“清如可是不舒服麼?”
喬霏勾脣笑了笑,用手揉了揉額角,“人是有些乏,不過不礙事。”
她恰巧這幾日月信來潮,疼痛倒不至於,人總有些懨懨的,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來面對這些人事紛擾。
“我送你回去歇着吧?”陸行嚴的眸中難掩關心。
“沒事兒,”喬霏搖了搖頭,“我還有事囑咐你。”
“清如儘管說。”他的眼中有着熱切。
“倭國狼子野心,我們實在不得不防,東三省已經被他們佔去了,下一個目標恐怕是華北五省,倭國的動靜你可一定要看住了。”
“你放心,我一刻都不曾忘。”受喬霏影響,陸行嚴對倭國一直都是深惡痛絕,這幾年來她常常來信要他警惕倭國。
“倭國真不是好對付的,”喬霏嘆了口氣,“據我所知,他們在華夏也有不少間諜特務,專門從事策反和暗殺工作,能夠爲他們所用的就策反,不行的就暗殺,他們在我們的國土上氣焰竟如此囂張,我們的特務處可不能輸給他們啊。”
“我明白。”陸行嚴咬牙道,如今兩國尚未正式開展,不少倭國特務都以合法身份在華夏活動,民衆對他們深惡痛絕,政府卻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該知道我們的國民也是極厭惡倭人的,甚至比政府還要討厭他們,我們大可以依靠他們與這些倭人特務對抗,這樣也更具有隱秘性,特務處好歹也是政府機構,若是有什麼糾紛,扯上了外交便不好辦了,在民間解決更妥當一些。”
陸行嚴心領神會地點點頭,特務處人手有限,若是能夠發展一批民間力量,對他們今後的發展也是大有裨益的。
“清如,你會去外交部麼?”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喬霏微微搖頭,苦笑了起來,“這消息傳得還真是快,從我回國到現在每個人都這麼問,衆口鑠金,簡直就是要坐實這個消息。”
“那你會去麼?”他執着地問。
“你希望我去麼?”喬霏挑眉望向他。
陸行嚴抿着嘴停了半晌,纔看着她緩緩道,“不希望。”
“爲什麼?”喬霏笑意不減。
“清如去外交部屈才了。”陸行嚴看着她輕笑了起來,若她去了外交部,估計兩人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吧。
“我去美國學的就是外交,這外交部是無論如何也要走一遭的,不過不是現在。”喬霏笑了笑,“過些日子再說吧。”
她總要先將這一局的棋子慢慢落下,外交部雖然風光,卻是半分實權也無,她已經離開華夏五年了,人事變遷極大,再不落子恐怕便來不及了。
陸行嚴看着她,總覺得自己永遠猜不透對面這個女人究竟在想些什麼,她年輕美麗,可在她美好的皮囊下邊卻包裹着一顆深不可測的心。
他自己也不是個城府淺的人,可是在他看不透的人面前,便會不自覺地生出幾分畏懼之心,而在這個世上,能讓他有這樣感覺的,也不過只有兩人而已,一個是他的長官戴國瑛,一個便是一手提攜他的喬霏。
可是喬霏畢竟不同於戴國瑛,她是個年輕美貌的女子,對他這樣的男人來說,她就像一顆裹着糖衣的毒藥,明明知道她的能耐,卻又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洪梅,謝英,你們上來一下。”喬霏突然對着樓下輕喚道,一直警覺着的二女立刻上樓。
“這位是陸先生,今後無論什麼時候陸先生要來見我,你們都不要阻攔,也不要對任何人提起,知道了麼?”喬霏溫言交代。
洪梅立刻點頭應下,而謝英雖然點頭,眸子裡卻閃着好奇的神采,似乎對陸行嚴的身份十分好奇。
“她們就是你從美國帶回來的侍女?”陸行嚴看着她們的背影若有所思。
喬霏點點頭,“你覺得如何?”
“都是練家子,應該能夠保護你。”單看二女打扮,便不難猜出她們是習武之人,雖然不知道她們武藝如何,不過在這樣的時代,恐怕武藝還不能夠決定一切,“會用槍嗎?”
“她們在美國學過。”喬霏點點頭,洪美堂畢竟是留美之人,雖然習武,但觀念絲毫不保守,將槍械和武術結合得很好。
“真是不錯。”陸行嚴點頭讚道,突然福至心靈,“若是我們特務處能招攬這樣的習武之人……”
喬霏點點頭,“他們這樣的人講義氣,深明民族大義,身體素質也好,身手利落,若是稍加訓練,是一筆了不得的力量。”
“我明白了!”陸行嚴眼底流露出興奮之意。
“你和大凱也是朋友,他那邊練家子多,儘可以找他探聽探聽。”喬霏笑道。
“清如,今後的情報除了上報之外,我會另送一份到你那兒。”陸行嚴突然正色道,這纔是他今天來找她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