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南邊來,那兒的情況如何?”兩人本就是心懷天下,志同道合的朋友,都不是整日沉迷小情小愛的鴛鴦蝴蝶,稍敘別情後,還是說起了正事兒。
“北平的政治氛圍向來濃於各省,民主自由的環境也相對寬鬆,可是此次卻不同,南方各省對於學生運動都呈支持的態度,徐又鳴政府賣國媾和的行徑已經惹來衆怒,校長振臂疾呼,又遣使者往各地軍閥處遊說,有不少軍閥已經答應加入革命軍,一致討逆!”沈紹雋興奮地說,若是能收攏這些軍閥,革命軍的力量將大大增強,那完成全國統一指日可待了。
喬霏卻沒他那麼樂觀,輕嘆了口氣,“這些軍閥並不可信,他們圖的不過是一時的利益,對革命並無信仰,說翻臉的時候就翻臉,不可不防,只怕到時候所謂的統一隻是表面上的形式,實際依舊是四分五裂。”
也難怪戴國瑛的疑心病重,他身邊的確沒有多少信得過的力量,可在這樣的情勢下,將所有的軍閥瞬時消滅根本不可能,只能用這樣招降的手段。
她房裡的牆上掛着一幅巨大的華夏地圖和一幅世界地圖,喬霏時常一臉憂慮地站在兩幅地圖前沉思,恐怕全天下在自己閨房裡掛地圖而不是什麼字畫照片的小姑娘,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了吧。
這幅地圖是新的,喬霏常常會用各色筆在地圖上做些記號標註,隨着時局變換更換新的地圖。
“徐又鳴的勢力本來是全國最大的,可是他賣國媾和,終會失卻民心,你看這幾個省的督軍已經通電和他脫離關係了,所以他的勢力範圍只縮到這麼一丁點兒大,”喬霏在地圖上比劃着。“剩下最大的軍閥是這幾處。”
“這幾個恰是這次聯軍的主力,我們革命軍人數太少,在很大程度上還得依靠他們。”沈紹雋苦笑。
“徐又鳴的失敗是必然的,沒有懸念的了,問題就在於這幾個大軍閥,既然他們出了力,勢必要分杯羹,徐又鳴垮臺後,他的勢力會被這樣瓜分瓦解,”喬霏在地圖上畫道。“你看這樣下來我們的革命軍能分到的蛋糕並不大,而這幾個軍閥的實力卻大大增強了,革命軍生存的空間反而被壓縮了。”
兩人的臉色都很不好看地盯着牆上的地圖。其實稍一分析便能得出答案,戴國瑛不會不知道,可現在的他也的確無計可施。
喬霏皺着眉頭,依她看來並不是全無辦法的,只要使一些政治陰謀手段。進行逐個瓦解擊破,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但是這需要時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但是現在的華夏最缺少的就是時間,國內民不聊生。國外還有倭國虎視眈眈着,內憂外患,時間緊迫。
“我不這麼看!”沈紹雋突然開口。“你看,我們每打掉一個軍閥,勢力範圍便能擴大一分,如果我們能下定決心,征戰到底。那便能慢慢壯大起來,而他們纔是最後的輸家。”
“戰爭的代價太大了。我們也不可能毫無損耗,戰爭是收割生命的死神,你在軍校的那些同學,如今還活着的恐怕只有一半了吧。”畢竟是和平年代過來的人,雖然那個年代的華夏也內戰,但卻不是以這種方式,更多的是使用政治手段,面對這樣大規模傷亡的戰爭,喬霏也忍不住心裡發虛。
“既然從軍了,就不怕死。”沈紹雋已經被戰爭磨得強硬冷漠,他手上滿是敵人的鮮血,作爲職業軍人,他對於戰爭毫無心理障礙。
喬霏吃驚地回眼望他,那副鎮定霸氣和驕矜越來越有強大的氣場,讓她不自覺吞回了想說的話。
“校長的處境並不樂觀,”作爲戴國瑛最欣賞的學生,沈紹雋對他也是十分崇拜,恨不能爲他分憂,“這些軍閥本就有異心,還有黨內一些人對校長處處掣肘,戰爭不僅可以壯大革命軍,還可以提高校長在黨內的威望……”
雖然戴國瑛已經是華夏聯合政府的元首了,但革命黨的元首依然是何崇志,革命黨的方針政策是以黨治國,雖然戴國瑛握有軍權,可人們認的還是何崇志這個正牌的盧林繼承人,戴國瑛除了握有軍權之外,只不過是掛個虛名而已。
何崇志有革命黨元老撐腰,一貫以正統自居,戴國瑛與他相比實在是小字輩,一個是元老派,一個是實力派,雙方各有一套人馬支持,鬥得是你死我活。
戴國瑛手下的革命軍們常被何崇志穿小鞋,作爲戴國瑛嫡系子弟兵的沈紹雋自然很能體會其中滋味,對何崇志也是十分厭惡。
可從現狀來看,戴國瑛想取何崇志而代之,以他的資歷來看實在是不大可能,何崇志的根基太紮實了,但是喬霏卻一點兒也不擔心,以戴國瑛的權術,扳倒何崇志是遲早的事。
當初盧林去世的時候,他只是個總指揮,連軍事部長都不是,卻一步步借刀殺人,在半年的時間內終於站上華夏聯合政府元首的位子,這份狠辣決絕,就是喬霏都暗自佩服。
“你呢?在軍中一切可還順利?”革命黨裡內部爭鬥得厲害,革命軍和軍閥們雖組成了聯軍,可也是貌合神離,不諳政治權術的沈紹雋在這樣的政治漩渦裡必定不好過。
“挺好的。”沈紹雋笑了笑,他喜歡軍旅生涯勝過枯守書齋,雖然閒暇時依然喜歡讀書練字,填詞作賦,但是軍旅生活的刺激感卻是書本無法帶給他的。
“是麼?可有人爲難你?”喬霏卻有些不信,沈紹雋這清高的臭脾氣,別說是那些爭權奪利的大佬們了,就連一些小鬼恐怕都得罪光了,如今他又正當紅,難保不會有人心存妒忌,明處暗處給他小鞋穿,或是故意給他下絆子。
“沒有啊!”他一臉茫然,他已經是副師長了,除了上陣殺敵,便是窩在房裡讀書寫字,自得其樂,日子過得十分簡單。
她彎了彎脣角,以他單純的性子,根本不懂那些算計,恐怕被人爲難了還不知道。
“我聽說革命軍裡有些軍官私心極重,剋扣軍餉,許多兵士一天只能吃一頓飯,上了戰場自然沒有氣力打仗。”
“竟有這樣的事!”他厭惡地皺眉,“這種人與軍閥有何區別,怕是連那些反動軍閥都不如。”
如今已經是副師長的他是戴國瑛最看重信任的門生,他所帶的軍隊是不折不扣的天子門下第一師,自然不會有人敢苛待,否則被他知道了,以他的脾氣定是不留情面地向上告狀,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那些經手後勤地便格外小心。
“那你和我說說你那位師長鍾茂安是個什麼樣兒的人?”對他如今的同事,喬霏都絲毫沒有印象,畢竟她不是歷史學家,除了鼎鼎有名的人物之外,一個普通的軍官是入不了她的腦子的。
“他?”沈紹雋沉吟道,“人還算不錯,脾氣極好,是個好好先生。”
“那另一位副師長呢,好像是叫作陳百坡的?”
他的眉不自覺地微微皺了起來,“他好賭好色,我與他談不到一塊兒去。”
“難不成你們在前線打仗,他還在城裡賭博聽戲?”喬霏好笑地問道。
“他連上前線還帶着姨太太,還總是在軍中開舞會,抱着下屬的太太或女護士們跳舞,弄得軍中烏煙瘴氣的……”陳百坡頭腦聰明靈活,好耍心眼,沈紹雋耿直正派,對他的作爲很是不屑,兩人個性作風不合,一直相互看不順眼,在軍中就時常起衝突。
一個是老牌的副師長,資歷深厚,一個是戴國瑛的得意門生,年輕氣盛,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好在有鍾茂安這個好好先生成日居中和稀泥,日子還是磕磕絆絆地過了下來。
“你們還常在一塊兒開舞會呀?”喬霏笑眯眯地眨眨眼,“看來軍旅生活沒我想的那麼枯燥嘛。”
“那些舞會都是陳百坡開的,我可從未參加過。”就算再木訥,沈紹雋也知道此事要解釋個明白,別看喬霏此刻正笑眯眯的,心頭的小火苗怕是已經躥起一丈高了吧。
“他開舞會,那你都做些什麼?”到底是個女人,喬霏的醋罈子被打翻了,哪有那麼容易就善罷甘休?
“我還是和過去一樣,”他性子好靜,對什麼舞會之類的很不感冒,“不過我最近新得了一匹好馬,下次定要讓你好好看看!”
說起愛馬,他便眉飛色舞,方纔的鬱悶之色一掃而空。
自從成了在馬背上征戰天下的職業軍人後,他便愛上了馬,在給喬霏的信上也成日說道他的愛馬如何如何,簡直是入迷成癡了。
他不僅喜好馬術,馬術高超,還愛馬成癖,簡直把馬當做寵物來養,三天兩頭往馬廄跑,親自督促豢養之事,得空時甚至還親自照料愛馬。
他人的朋友不多,馬朋友倒是不少,再難馴的烈馬到了他的手上都是服服帖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