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三刻,帝后準時出現在皇城成門上,均是一襲正裝,明黃色的衣襬隨着夜風翻滾,金絲線繡的龍鳳在燈光下閃閃發亮,站在城牆上,讓人看着,有一種近乎仙人的無法觸及。
怪不得那麼多人想要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光是這樣接受衆人的膜拜,就是一個巨大的誘惑了。
皇帝的臉在這樣的夜色中,看不真切,整張臉都被隱藏在黑暗中,那些祝福的句子從上頭傳來,例行公事般的刻板。
接着便聽到人羣中突然地爆發一陣歡呼,立刻就有如雨點般的喜錢從城頭上落下。
端木蒼端木赫幾乎身形未動,便一人手裡多了一枚銅錢。
端木紫笑吟吟地接過,一臉幸福,端木青卻只是淡淡一笑,並沒有別的表示。
與衆不同的韓凌肆,一行六個人,就看到他上躥下跳,直接用前襟兜,沒一會兒,竟然就兜了整整一懷抱。
“來來來,雅芝,你要多少?只管拿,覺得好玩,我再去兜,明天我們就可以自己拋着玩了。”
原本他那一張驚世駭俗俊美無雙的臉就惹得旁人注目,此時這樣一番作爲,又是對着那樣一個沉魚落雁的美女,不由得別人周圍人的視線統統聚過來。
這個韓凌肆還真是肆意妄爲,這喜錢是帝后灑下來的,他竟然接住一堆,還說明天自己再撒出去。
他難道不知道這是僭越麼?而且,以他一個質子的身份,指不定會被那些御使們冠上什麼樣的罪名,只怕到時候還會牽涉到兩國之間的關係。
難怪端木赫常道韓凌肆是這偌大的天京第一值得一交之人,光這份隨性的態度,已經讓人多有不及,據說皇帝還經常讓他進宮陪着下棋,可見也得皇帝喜歡。
而以他這樣的身份,在西岐能夠混得如此風生水起,可能就不單單是性格的原因了。
想到此處,端木青忍不住打量起旁邊那個一直在和韓雅芝說着悄悄話的韓凌肆。
或許,這個男人不像自己看得這麼簡單。
喜錢已經撒完了,皇帝似乎又在說些什麼。
突然間不知道是哪裡響起了一聲奇怪的號角聲,頓時從人羣中飛出許多穿着各式衣裳的帶着熒光面罩的人。
這些人好像就是一個組織的,潛伏在人羣中,單等剛纔的那一聲號角聲,立即開始行動。
今日是元宵佳節,且帝后會出現與民同樂,保衛措施斷然是不會少的。
只是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安穩無事,使得禁衛軍未免有些懈怠,且這些人出現得又突然,一時間,場面十分混亂。
熒光面罩的人羣十分兇悍,手上的兵器幾乎是見人就砍,絲毫不考慮那些人是平民還是貴族。
端木青一瞬間有些白了臉,記憶中分明不是這個樣子的,前世的這些人只是挾持了一些貴族的公子小姐們,今生怎麼會……
難道說,自己重生一世,已經有許多東西都悄悄地改變了麼?
不等她再往下考慮,端木青已經被人抓着往人羣外面撤離。
而此時原本喜慶熱鬧的城牆下已經變成了一片地獄,到處都可以聽到慘叫聲。
原本並沒有被那羣人傷到的,也因爲互相擁擠摔倒而踩傷。
端木青眉頭越皺越緊,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此時,無論是誰,無論是什麼地位,無論平日裡是什麼樣的形象,都在做同樣一件事情,那就是逃命。
誰都看出來那分明就是一羣窮兇惡極,不要性命的人,也許跑慢了一步,等待他們的就是從陰曹地府上來的勾魂小鬼。
端木青帶着滿心的疑問,跟着往前,一直跑到西南面的小衚衕,接着就被端木赫帶上了屋頂,躲在廊檐下。
到底還是會武功的人佔着優勢,此時若不是端木赫,她也不能夠躲在別人躲不到的地方。
心裡這樣一想,立刻想到采薇,端木青心裡一驚,“二哥哥,還有采薇。”
“他不過是一個丫鬟!”
聞言端木青一愣,轉過臉卻看到帶着十分認真表情的韓凌肆,怎麼會是他?
而他狹長的鳳眸裡此時不是戲謔的光芒,而是有一種嗜血的陰冷。
這樣的韓凌肆,端木青從未見過。
但是此時,端木青顧不得眼前這個男人是個怎樣的人了。
端木紫有端木蒼護着,此時韓凌肆拉錯了人,端木赫也一定會幫着照顧好韓雅芝。
可是采薇在所有人眼裡都只是一個丫鬟,這樣危急的時刻,定然不會有人記得管她。
“把我放下去。”端木青語氣裡的冷意,讓她自己都意想不到。
韓凌肆的視線從下面混亂的場面轉過來,落到眼前的女子臉上,一雙如同深夜般的眸子裡的堅定,有一種讓人無法動搖的力量。
“下面太混亂了。”
韓凌肆的表情恢復正常,視線轉向已經漸漸鬆乏的人羣,聲音裡有一種淡淡的溫和。
“把我放下去。”
端木青依舊是這一句話,神色卻更加的堅定了。
露稀已經出事了,若是采薇在發生什麼,那自己豈不是又成了孤家寡人?
重生半年,她已經學會了用心去看自己身邊的人,采薇和露稀跟其他人都不一樣,素兒和端木赫是親人。
而采薇和露稀,那是一種不一樣的感覺,很多事情,她不能夠跟其他人說,在這兩個丫鬟這裡有時候卻可以無所顧忌。
同時在她的身上,還有一種保護她們的責任,因爲她們所遇到的所有危險都是來源於自己。
經過前世那些事情,原本心裡頭對於她們的愧疚都轉化成了這樣一種責任,所以,端木青不允許她們出事。
“你有腦子麼?”
冷冷地回過一句,韓凌肆剛剛有些融化的表情又變得冰冷。
原本看她的行事作風,還以爲這個女子跟別的有什麼不一樣,原來也是一樣的婦人之仁。
“放我下去!”這一次端木青不再是說說而已,藏在衣袖裡的小刃已經直接放到了韓凌肆的脖子上。
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韓凌肆只覺得自己心裡有一股無名火起,鳳眸越發的冰冷,“你覺得你傷得了我?”
端木青沒有說話,依舊冷冷地看着他。
此時下面的呼喊聲,打鬥聲都已經聽不見了,兩個人都只看到對方眼力的冰冷,似乎是一場無言的戰爭。
手肘突然間輕輕一推,端木青措手不及,立刻便往下跌去,手上的利刃飛快地在他的脖子上劃開一絲細細的血痕。
雖然房子不高,但是端木青絲毫不會武功,如此跌下來怕也是要受傷的。
但是端木青心裡卻沒有絲毫的後悔,采薇她是一定要去救的,不管能不能夠救成。
接觸到地面的時候,端木青卻並沒有感覺到十分疼痛,一骨碌爬起來,才發現原來這個地方下面正墊着幾張破舊的椅墊,分明是這戶人家的下人圖方便放在這裡的。
韓凌肆看着下面小小的身影以極快的速度爬起來,然後朝自己看了一眼,便頭也不回的衝進已經疏散得差不多的廣場。
“愚蠢的女人。”薄脣中突出這麼一句話,韓凌肆伸手抹了一下脖子,殷紅的鮮血在屋檐上的燈光下十分醒目。
端木青片刻也不敢停留,一路往剛纔離開的方向跑,心裡卻暗暗祈禱,那些躺在地上的屍首裡不會有采薇。
終於跑到了衚衕口,此時城牆下人都跑得差不多了,但是一陣陣的血腥味卻在空氣中肆意的飄動着,讓人聞之慾嘔。
禁衛軍整齊規劃地來來回回巡查着,不時地有全副武裝的士兵在端木青的身旁跑過。
“采薇,采薇你在哪裡?”原本華麗的燈籠此時大多破敗不堪地落在地上,和塵埃血肉混合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的可怖。
還剩下幾盞孤零零的在燃燒着,跟士兵手上的火把一起,像是飄忽着的鬼火。
而端木青突然的呼喊,在這樣瀰漫着死亡氣息的地方,顯得十分突兀。
惹來在場不多的人紛紛側目,但是在此時,誰也沒有心情去管別人的閒事,只是看過一眼之後,便有各自忙着奔命。
端木青沿着城牆下的廣場慢慢的走着,一邊走,一邊呼喊,心也漸漸的涼了下來。
難道,采薇真的已經被殺了麼?
“小姐!”一個聲音驀然間從一旁小巷子裡的柴草堆裡響起。
端木青一轉頭就看到采薇扒開身前的乾柴,一臉歡喜地跑出來。
跟着出來的還有已經十分狼狽的端木紫。
端木青顧不得她們兩個怎麼會在一處,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一遍,確定她沒有受傷方纔放下心來。
“你怎麼會躲在這裡?是誰救了你麼?”
采薇笑着點頭,“是二少爺和大少爺一起將我和二小姐放在這裡的。”
這下放了心,驀然間又想起韓雅芝來,“韓姑娘呢?”
茫然地搖了搖頭,采薇當時只顧着端木青了,哪裡還看得到別人如何了。
端木紫看着自己身上已經變得髒亂不堪的衣服和蓬亂的頭髮,再看端木青一身的神清氣爽,心裡又生出惱恨來。
就在這時,不知道怎麼突然間又衝進來一羣人,端木青此時沒有注意,只是跟采薇確定端木赫的安全。
端木紫卻是心裡一跳,卻急步上前,走到端木青面前,“大姐姐,我好害怕。”
端木青還沒有弄明白端木紫這麼一招是個什麼意思,便被她往柴堆外面的路上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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