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青微微轉過臉,就看到百媚同自己一樣也轉過視線來,一個眼神的交匯,便明白了各自的疑惑。
而且,到目前爲止,還有一個奇怪之處,那就是,綠喬山莊唯一的少莊主--葉慕白,並沒有出現在這場宴席上。
端木青有些鬧不明白這一出到底是何意圖,只是此時,她以一個客人的身份在這裡,卻是什麼都不好問。
“各位豪傑,葉某人廣發邀請函,請各位英雄好漢前來赴宴,想必大家都清楚葉某的意思。”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端木青和百媚自是百般不解,其他人卻是一臉瞭然的樣子。
當即便有一個長鬚中年漢子站起來,拱手道:“葉莊主的爲人,江湖上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這些年來,不說北方的兄弟姐妹們,南方大家夥兒,相信不少都受過葉莊主的恩惠吧!”
他這麼一說話,立刻就有不少人出聲附和。
葉添拱了拱手算是回禮:“朝廷這一次派人前來,請我當這江州都尉,葉某人身爲江湖人,所看重的便是江湖上的這一份瀟灑與自在。
今日邀請衆多豪傑前來,也是爲了證明葉某的這份意志。
同時,看到這麼多武林同道,爲了葉某驅驅遠道而來,叫葉某人心裡十分感動。
今日的宴會,也算是答謝之意。
另外,雖已然是秋季,但潛湖上也還頗有些景緻可供欣賞,若是衆位不嫌棄,不妨在莊裡多住幾日,也讓弊莊熱鬧熱鬧。”
端木青和百媚對視一眼,竟然是爲了此事。
下面自然是叫好聲一片,讓端木青對於葉添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有了更直觀的認識。
“讓葉某人意外的是,廬陽梅鶴先生的出現,葉某人自來不敢輕狂,但是不得不說,梅鶴先生能給這個面子,委實是給綠喬山莊一分天大的榮耀了。”
端木青一愣,只見紫衣依依然站起身,朝所有人拱了拱手,笑道:“其實都是武林同道擡舉,在下並沒有衆人所推崇那般厲害。
在下心中也一直都十分仰慕葉莊主的俠義風範,正好有路過江州,聽聞此事,便也前來湊個熱鬧,還是要多些葉莊主的盛情款待。”
“你早就知道此事?”纔回到聽劍閣,端木青就忍不住問道。
紫衣停下腳步,轉過臉看向她:“什麼?”
“葉添邀請武林衆人的事情?”
“以梅鶴先生的江湖地位,怎麼會不知道?”
他回答得十分理所應當,端木青卻是氣不打一處來:“那你爲什麼不說?”
紫衣聳了聳肩:“你也沒問啊!”
“你……”
“這件事情對你來說很重要?”紫衣突然上前一步,問道。
“怎麼?你也對別人的事情感興趣了嗎?”端木青微微眯了眯眼睛,問道。
紫衣立刻轉身,朝後擺了擺手:“沒興趣,實際上,是你的興趣比較多而已。”
“等一下!”端木青立刻叫住他。
飛快地跑到他面前,端木青問道:“爲什麼朝廷突然要葉添去做這個江州都尉?”
紫衣笑吟吟地看着她:“你怎麼就知道我一定知道,或許我沒有興趣呢?”
端木青愣了一愣,坦然道:“我問是我的事情,你說不說你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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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紫衣擡了擡眉毛竟然果真一副不想說的樣子。
端木青也不強求,轉身往自己房間裡走去。
“你既然都問到了這個份上,應該自己也能夠猜到一二吧!”
就在她要進屋子的時候,紫衣的聲音突然淡淡地傳過來。
端木青腳步一頓,立刻掉轉頭,直直地看向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轉臉看了看四周,紫衣朝自己屋子揚了揚下巴:“喝杯茶?”
兩人落座,端木青接過他遞給自己的杯子:“你知道什麼?”
紫衣聳了聳肩:“你果然問起我話來絲毫都不客氣。”
“有必要嗎?”
“額……好歹我也是赫赫有名的梅鶴先生好不好?!”
對於這一點端木青其實還是有些奇怪的:“以你紫衣的身份,怎麼還功夫創造出一個梅鶴先生來呢?”
“不是創造,而是原本就是,沒有人知道梅鶴先生的另一個身份,也很少有人知道紫衣的另一個身份,你是唯一一個。”
端木青頓時愣住了,什麼叫做唯一一個?
“你身邊的那個女子雖然知道我是韓凌肆的人,但是卻不知道我這個紫衣究竟爲何是韓凌肆的人。”
“那韓凌肆……”端木青十分不解,“難道他也不知道你是梅鶴先生?”
“對於東離的每一任皇帝或者現在的韓凌肆來說,紫衣就是紫衣,沒有別的身份,我們的任何一切都不是他們所關心的。”
“你們?”端木青有些疑問,“每一任的領頭人名字都叫做紫衣嗎?”
“是啊!而且實際上,每一任領頭人都叫做梅鶴先生。”
“什麼?!”
端木青震驚了,連掩飾的身份也不改嗎?
“你不知道廬陽的孤山梅鶴谷嗎?”
“你是說因歸隱詩林逋而聞名的梅鶴谷?”端木青訝異道。
“沒錯。”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這首詩不光是在東離,就是西岐也飽受好評,只是這與你有何關係?”
紫衣笑道:“林逋是前朝人不錯,但是實際上,他也是第一任梅鶴先生,也是我的祖輩。”
“不對!”端木青立刻搖頭,“世人皆說他一生未曾娶妻生子,以植梅養鶴爲樂,如何會有子孫?”
紫衣頓時笑了:“這就是外人的傳言?果然不錯,其實梅鶴先生只是有些一生不娶,領-養一個男子便作爲下一任梅鶴先生。
但是有些也還是會娶的,卻只生一個男孩,生得是女兒便出生即溺死。
然後的心思便是全心全意培養這名新的梅鶴先生,在他十歲的時候將他送進皇宮,成年了便接替紫衣的位置,也接替梅鶴先生的位置。”
“那……上一任呢?”端木青莫名的覺得有些寒意。
“死,是最好的去處。”
“什麼?!”端木青想不到竟然是這樣!
竟然有一個組織,畢生以此爲職業,爲此而生,爲此而死。
“你……”
端木青呆呆地看着他,那麼意思是不是這個男子也是如此?
他的畢生任務便是爲東離的皇室,不,更準確的來說,是爲東離的帝皇服務。
“放心,我纔沒那麼傻,怎麼樣也得多活兩年,不過後年,後年是一定要找那個男孩的了。”
他說話的時候,十分的平靜。
可是端木青卻覺得悲哀,找那個男孩的意思是,開始爲自己的生命倒計時嗎?
“你不後悔嗎?難道你沒有想過要逃離這種人生嗎?一輩子只爲這一件事情而生,不可悲嗎?”
紫衣轉過臉,對着她,突然有些輕蔑的一笑:“你知道什麼?!
當一件事情被代代相傳,接力棒傳到自己手裡的時候,那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也是一種歷史交代下來的使命。
每一任梅鶴先生都應該以此爲榮,每一任紫衣,也應該不留餘地的完成這項任務。
我們,生而爲帝王,死亦爲帝王。”
端木青不太能理解這樣的生存方式,好半晌,才平靜了下來,可是她沒有辦法去否認紫衣的話。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不同的價值觀,如他這般,並不能說是錯。
甚至於,相對於很多沒有人生目標的人,或者窮極一生都在追求身外之物的人,這樣的目標,顯得偉大多了。
只是,此時的她看着面前這個男子,總覺得充滿了一種悲壯的味道。
誠如今天在席上遇到的那幾個女子所想,梅鶴先生是優秀的,這樣的人,放在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發光發熱,都可以擁有一段錦繡的人生。
而他,卻是在實現自己畢生價值的過程中滅亡。
義無反顧,堅定執着!
“喂!”紫衣突然擡起手在她看着自己的視線裡晃了晃。
端木青回過神,臉上的表情一時間還沒有消融,依舊帶着些悲慼的味道。
“你好像忘了你進我這個屋子的初衷了。”紫衣笑看着她道。
經他一提醒,端木青纔想到確實如此,她來這裡是爲了葉添的事情,卻不知不覺陷入了梅鶴先生和紫衣當中。
“是啊!”喝了口水,端木青斂下自己的情緒,問道,“葉添是不是裴文廣?”
“你覺得呢?”紫衣沒有驚訝於端木青的直接,跟他說話,不直接爲難的是自己。
“你應該知道我是從西岐過來的,我怎麼會知道這裡頭的詳細?”
“葉添是不是裴文廣,我想這件事情得要問葉添本人才能夠得到確切的答案了。”紫衣笑着搖了搖頭。
“什麼意思?”端木青反問一聲。
“意思很簡單,所有證據都是江湖上的傳言,真正的證據,一絲都沒有,就連陛下和皇后都找不到的證據,我怎麼會知道?
更何況,我知道了,不就代表着陛下知道了?”
端木青明白了,紫衣話語裡只說着不知道,不能確定,但是實際上,他已經說出了正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