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凌肆一整個晚上都沒有來,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
端木青睜着眼睛,竟然始終未能成眠,第二天起牀的時候,百媚的臉色有些不尋常。
“怎麼了?那邊怎麼說?”
端木青的眼睛下面一圈鴉青色,看得百媚心裡一陣不舒服。
“說是必須在今天上午決定,不然就是順利拔出來也活不成了。”她儘量把語氣放得淡淡的,狀似不經意一般地說出來。
“我猜到了,當時她的傷勢我看了一下,確實如此。”
接過水,漱了口,在拿帕子輕輕地擦了擦嘴角,如往常一樣坐到梳妝鏡前,雖然是簡單的挽發,百媚卻發現她似乎格外的認真。
而且,她還注意到,今天她插在頭上的是那一根她一直都十分寶貝的墨玉簪。
“那我們……”百媚不知她是何意,遲疑問道。
“他既然說不需要我去幫忙,我還要硬貼上去嗎?那不是我的風格。”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臉上閃過一絲自嘲。
“或許他只是擔心你,纔會說那樣的話,畢竟這些天你的身體都不太好。”百媚安慰道。
“或許吧!”知道她是爲自己好,端木青擡起頭,看着她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強。
復又垂下頭去,忍不住撫上自己的小腹。
“用過早膳沒有?”韓凌肆的聲音突然想起,將屋內的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百媚連忙退了下去,端木青擡頭才發現此時的他憔悴遠勝自己。
這樣的他,讓端木青心裡一時間百感交集。
不知道是心疼,還是埋怨。
“怎麼臉色這麼差?沒有睡好嗎?”
韓凌肆的語氣十分的疲憊,但是眼睛裡仍然充滿了關心。
端木青沒有回答,因爲她知道,這一句不過是他順便問出來的而已。
她從梳妝鏡前起身,走到他面前,揚起臉認認真真的打量着他的臉。
打量着這個世上他最心愛的人,許久,才柔聲問道:“怎麼樣了?”
韓凌肆同樣這樣看着她,突然的一聲問候,讓他的心防瞬間崩潰。
猛地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狠狠地將她摁向自己,好像是想要在她的身上找到一點兒力量。
“青兒,雅芝快不行了,怎麼辦?”
端木青心裡“咯噔”一聲,他的語氣,這樣的無助。
她很少看到他這個樣子,可是她無能爲力,除了用力的塑造起堅強的樣子,輕輕地撫慰他,她沒有別的辦法,也無法做出更好的動作來。
“青兒,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們都在等我的決定。
可是我怕,我怕那些大夫們將劍拔出來的時候,雅芝就死了。
她從來都沒有這樣子過,我們在一起經歷了那麼多的困難,她也從來都沒有將自己陷入過這樣的絕境。
有時候我都以爲她是永遠都不會死的,永遠都會守在我的身邊。”
擁抱着他的端木青看不到韓凌肆的表情。
他也許哭了吧!她想。
這樣一想,她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紅了眼眶,不知道是爲他,還是爲她,又或許是爲了自己。
難道他真的不知道她的心意嗎?
若是知道了,難道不知道自己的性格嗎?
爲什麼要這麼跟自己說話呢?
還只是因爲自己是他如今惟一的依靠了呢?
端木青不知道,或許是最近的事情太過於繁多,或許是因爲事情太過糾結,她有感覺到小腹墜墜的疼痛感,似乎比以往的時候都要痛一些。
許久,韓凌肆才放開了她。
也發現了她慘白的臉,不由地皺緊了眉頭:“青兒,你怎麼了?又不舒服了嗎?”
端木青的手,在袖子裡緊緊的握着。
原本,是打算無論如何也要在見到他的時候將懷孕的事情說出來的。
但是,她突然發現,此時並不是一個好時機。
她只能輕輕地搖了搖頭。
韓雅芝的生命還在流逝,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此時說出來,反而會讓他遭受更大的衝擊。
手不自覺地撫上小腹:“寶寶,再等等,再等兩天,再讓你的父親知道你的存在。
他一定會高興得發瘋的,一定會的。”
她在心底對自己說,也是對孩子說。
“青兒,現在雅芝那邊還等着我,你自己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不許你有事,你知道嗎?”
她笑了,帶着淺淺的笑意,點了點頭:“放心,我沒事。”
這樣的笑容,讓韓凌肆的心一瞬間安定了下來,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無論如何,總是要試一試的。”
韓凌肆再看了端木青一眼,終於轉身走出去。
“我等你回來。”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端木青突然有這麼說了一句,韓凌肆有些不解。
一轉臉就看到她依舊帶着那樣的笑容,站在房間的深處。
他努力勾起脣角,如從前那樣露出一個邪肆的笑,走出了門。
當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的一剎那,端木青突然感覺到腹痛加劇不少,讓她幾乎直不起腰。
這不正常!
連忙讓自己坐到一邊的牀上,端木青給自己把了把脈,心,瞬間提了起來。
雖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身體較常人更爲虛弱,但是也沒有想到會這麼嚴重,這脈象看來,隱隱地似乎有些滑胎的跡象。
端木青感覺到自己額頭上冷汗涔涔。
不會的,不會!
她已經不是前世的自己的了,她和雲千學過醫術,她可以自救的。
她的孩子,她一定能夠保得住。
“百媚!”
才一出聲,百媚就出現在了房間裡。
“小姐,怎麼了?韓凌肆說了什麼嗎?”
“不是!”說話間,已然找過紙筆,飛快地在上面寫了一張方子,遞給百媚,“按照這張方子抓藥來,你親自煎藥。”
百媚並不識藥理,以爲這是端木青替韓雅芝擬的方子,正要說什麼,想了想還是沒有張口,一聲不吭地就走了出去。
坐在房間裡,努力平息着自己胸中翻滾的氣息。
“端木青,你要振作,不要受外界的影響,現在什麼都不及你腹中的孩子重要。”
想着想着,又想起瑾哥兒來。
他生而體弱,但是卻並不笨,比別的小孩似乎更加聰慧一些,一歲不到就學會了自己走路,說話也說得早。
伸手撫着還沒有顯懷的肚子,端木青笑道:“孩子,你要像你哥哥一樣堅強纔好。”
頓時又停住了,搖了搖頭。
瑾哥兒是她上輩子的孩子,怎麼能夠稱爲哥哥呢?
這樣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百媚還沒有回來,端木青乾脆自己走了出去。
如今懷着身孕,就應該多走走,對肚子裡的孩子有好處。
瓊華院裡都是人,來來去去的都忙着同一個人的事情。
端木青看着便覺得十分煩悶,乾脆走出了院子。
暗影進來正好看到她,目光若無意般地掃過她的肚子:“青王妃出去嗎?”
他從來都不會多嘴問上一句多餘的話,這讓端木青有些奇怪。
但是想到或許是因爲在一起相處久了的緣故,便也不覺得有什麼,輕輕點了點頭:“是啊!”
“百媚姑娘不在?”
端木青有些訝異,卻還是搖了搖頭。
暗影也沒有再說什麼,只行了個禮便退了下去。
端木青看着他的背影,仍舊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這個人怎麼突然變得有些……人情味兒了?
一路無意識地走着,心情果然好了許多。
今天是陰天,並不熱,而且這宅子的花園裡,開了許多的花,看上去倒是一片奼紫嫣紅。
想到以後肚子裡孩子出生了,她便要細細地教他認這些花,告訴他每一種花的習性。
還要帶他玩,春天放風箏,夏天採蓮蓬,秋天撿楓葉,冬天堆雪人。
想到這些,她的嘴邊就忍不住掛上了一絲笑意。
不知不覺便來到了宅子的湖邊,還是那一晚上的垂柳下。
迎着風,柳枝兒如同女子柔軟的秀髮,搖搖擺擺,說不出的愜意。
用力呼了一口氣,悶在屋子裡時胸中的悶氣似乎也跟着消散了。
乾脆坐在一旁的石頭上閉目養神。
夏日人原本就容易睏乏,加上她又懷着身孕,而且昨晚幾乎都沒有睡覺,此時被湖面上的風吹着,很快就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
管他什麼韓雅芝,什麼韓凌肆,統統的都被拋到了腦後。
“你倒是睡得着,大家都在擔心韓雅芝的生死,你不擔心?”
一個清醇的嗓音從頭頂傳來,將端木青瞬間驚醒了。
一擡頭就對上了一雙重瞳子。
“是你!”看到紫衣,端木青有些奇怪,好像這個男子總總是在這附近似的。
紫衣並沒有跳下來,他跟別的手下不一樣,似乎從來都沒有爲人賣命的自覺。
更何況,端木青不是他的上司,更沒有半分恭敬可言。
“這裡風好,我在這裡乘乘涼,你怎麼在這裡?”
端木青仍舊回到剛纔的那個姿勢,微微地閉上眼睛:“我也在這裡乘乘涼,有什麼不可以?”
“韓雅芝爲了救韓凌肆而命懸一線,韓凌肆那時候又是爲了救你,你就不內心愧疚一下?”紫衣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問道。
“你是韓凌肆的貼身保鏢,韓雅芝爲了救韓凌肆而受得傷,你就不愧疚一下?”
端木青依舊閉着眼睛,借用着他的句式問道。
只是話一問出來,她卻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眼底清明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