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芝筠沒有回頭,目光依舊落在面前母親的衣冠冢上,只有一句話從脣邊飄出:“珍重。”
“月兒!青兒叫你趕緊回去,那傢伙發現啦!青兒現在在套馬車,你趕緊的。”
蕭梨月還是忍不住回過頭,看向那個青衫男子的背影,可是還沒有說話,地瓜的聲音就急匆匆地傳來。
“喂喂喂,你聽到沒有?青兒都在那裡急瘋了,你趕緊的。”地瓜見她沒有動靜,連忙跑過來,拉着她就跑,順便揩揩油。
蕭梨月一邊跟着地瓜往前跑,一邊回頭看向那邊,可是那邊那一襲青衫依舊不動。
回到鎮裡的時候,端木青已經將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就等他們兩個人。
蕭梨月急匆匆跑過來:“青姐姐,昊王他……”
“趕緊上車吧!這會子只怕已經在路上了。”端木青不等她說完,便匆匆道。
蕭梨月連忙點頭,手腳利落地爬上馬車,剛坐到馬車裡,還沒有拉上簾子,就看到一個玄色的身影飛快地掠了過來。
“端木青!”一個男子嚴厲的聲音陡然間傳來。
聞到熟悉的清鬆味,端木青不急反笑,揚起臉帶着燦爛的笑容:“你來啦!”
“你!”
韓凌肆帶着一腔怒氣趕來,一路上馬不停蹄,最後乾脆棄馬,直接用上輕功。
這個女子也實在是太大膽了,竟然敢陽奉陰違,自己跑了來,若不是今日偶然回來一趟,哪裡知道這大半個月她天天都待在這個重疫區。
可是這一刻看到她這樣燦爛的笑臉,一肚子責備的話,愣是說不出來。
嚴厲的眼神在她的笑容下也慢慢和緩下來,變成了心疼:“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端木青笑着搖了搖頭:“我天天回去,你看我哪裡不舒服了?”
“你……”
提起這個,韓凌肆便覺得惱怒,終於想起責備的話:“你也太胡鬧了,就這樣跑到這裡來,萬一被傳染了呢?這些天我都在處理疫情的事,這疫症有多厲害,難道你不知道?”
端木青伸手撫平他眉間的褶皺,溫柔笑道:“我知道你擔心,是我不好。
可是韓凌肆,我是大夫啊!若是我不來,我會良心不安的。”
“我不管,從今天起,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呆在我身邊,別想再出來了。”
“好!”端木青笑着點頭,一臉的溫柔。
這倒是讓韓凌肆有些懷疑了:“你怎麼這麼好說話?”
從懷裡掏出一張紙,端木青道:“因爲我已經找到了治療疫症的方法了啊!”
韓凌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當真?”
“你不信就算了!”端木青又將方子放回到自己的懷裡。
韓凌肆眉頭淡淡一皺,緊緊把她抱住:“下次不要這樣了,若是你有什麼事情,就算是找到了治療疫情的方子,又能如何?”
端木青連忙推開他,讓韓凌肆一陣錯愕。
“我……還沒有換衣裳呢!”這些天她都十分仔細,生怕把疫症帶到了宅子裡,都是在馬車上換一套衣裳,然後回去洗個澡,再換一套。
韓凌肆還是有些疑惑。
端木青道:“這裡的疫情還沒有全部清乾淨,你還是……”
話還沒有說完,韓凌肆便再一次抱住了她:“閉嘴!”
端木青知道他的脾氣,果然乖乖地閉了嘴。
蕭梨月原本是坐在馬車上的,但是韓凌肆的到來,讓她又重新下來了。
她只是一個無品無級的官宦小姐,如何能夠在昊王面前如此無禮?
此時看到韓凌肆和端木青,陡然間想起陳芝筠說的他孃親來。
昊王對青姐姐應該就是愛情吧!如此不顧一切,不過是因爲她不安全。
聽說女子在愛情方面都是小心眼兒的,見不得心愛的男子對別的女子好。
可是這個時候,她一直以爲自己喜歡的昊王,就當着她的面抱着其他的女子,她的心裡卻一點兒不開心都沒有,反倒有一種想要由衷的祝福。
眼角突然瞥到一抹青色的身影,才發現那邊屋子的轉角,陳芝筠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那裡。
隔得太遠,她看不清他的目光到底是停留在哪裡。
是端木青,還是韓凌肆,或者,可能會是她。
臨水鎮雖然來往商客衆多,但是官員卻少有。
韓凌肆原本就長得過分俊逸,加上身上那一份獨特王者氣勢,頓時便引起了這邊鎮民的注意。
遠遠近近地小心打量着。
當看到他對端木青如此情深意重的樣子時,鎮民們大多露出歡喜的笑顏。
這個穿着樸素的清秀女子,這大半個月都在鎮裡,最開始她來,給他們帶來了飢餓中的一頓肉羹。
後來就在這裡停留了下來,找到了治療疫症的方子,將他們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
此時看到這樣一個如同天神般的男子降臨,卻是她的良人,心裡都由衷的祝福。
也就只有這樣出色的男子,才能夠配得上她這樣出色的女子了。
鄭大夫站在人羣中,看着韓凌肆,若有所思,卻終於微笑着點了點頭。
就在這裡熱熱鬧鬧擠擠挨挨的時候,那邊城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
鎮民連忙分開兩邊,然後就看到上至郡守,下至縣丞全都趕了過來。
“下官見過昊王,昊王突然下駕,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烏壓壓的十幾號人立刻跪了一地。
這下輪到整個臨水鎮的鎮民們呆愣了。
這個神采無雙的男子就是傳說中的昊王?!
那個讓鎮長張貼名單的昊王?讓他們免除飢餓的救世主?
那麼此刻被她抱在懷裡的青姑娘……
鎮民們一下子心裡都不知道該作何滋味了,堂堂昊王的女人,本該錦衣玉食深養閨中的人竟然出現在他們在這樣的地方。
不怕髒不怕累不說,還伺候起了他們這一羣沒有任何品軼的百姓?!
“起來吧!”韓凌肆放開端木青,方纔臉上的溫柔一掃而盡,瞬間變得威嚴無比,和方纔彷彿是兩個人。
“謝昊王。”爲首的郡守感覺自己的腿都有些發軟了。
這些天來,有些郡縣還抱着僥倖的心理試圖從災銀裡剋扣一點兩點,誰知道這個昊王當真是一點兒不手軟,處理起來,一鞭子下去,便是一條血痕。
瞬間就讓幾個郡守丟了官。
偏偏這樣的事情屢屢發生的時候,青州蕭府那邊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就算韓凌肆處置的蕭府的重要黨羽,也是一句話不說。
對於昊王這樣的做法,竟然是持默認的支持態度。
這下才讓所有人都慌了神,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惹到了這尊瘟神。
要知道那些被處置的官員,不光是丟掉了官帽,就連家產的都被充作了災銀。
蕭梨月和端木青站在一起,臉上都是淡淡的笑容,靜靜地看着這一切,並不開口說話。
韓凌肆冷着一張臉,將端木青研究出來的方子拿出來,冷冷地吩咐他們儘快將這個藥方分發到各地,儘快遏制住疫情。
吩咐完便將讓端木青和蕭梨月上了他們原本的馬車,直接嚴厲的拒絕了那些官員精心準備的華麗的轎攆。
還冷聲訓斥了幾句,讓這些馬屁拍到馬腿上的官老爺們又是一腦袋的汗。
恭恭敬敬地送走了那位高高在上的昊王,管轄臨水鎮的郡守才直起了腰,皺着眉頭問道:“這臨水鎮的鎮長呢?”
陳芝筠一向不喜歡與這些虛僞的上級打交道,但是這一次卻沒有辦法。
靜靜地走了出來,行了一個士子之禮,不卑不亢:“陳芝筠見過郡守。”
這一次郡守卻和平日裡趾高氣揚的樣子截然不同,立刻笑嘻嘻道:“陳大人不錯啊!在整個青州,率先找到了治療疫症的方子,果然是人才。”
陳芝筠皺了皺眉,沒有說話,那郡守又問了幾個關於這疫情研究的問題,陳芝筠也一一作答。
“你是說蕭大小姐也在這裡?”郡守聽到這句話,頓時眼睛都發亮起來。
這個樣子的郡守,讓陳芝筠很是反感,但是作爲下級,他還是老老實實地點頭:“是!”
“太好了!”郡守一拍手掌,轉身對縣令道,“這件事情一定要大力的宣傳宣傳,蕭大小姐身先士卒,爲百姓服務,找出疫情藥方。”
縣令立刻點頭不迭:“遵命。”
“這下我們郡算是走運了,蕭大小姐這事兒一傳出去,蕭府肯定就高興了,對我們定然是要另眼相待的。
加上蕭大小姐又要成爲昊王的人,這樣宣傳出去,昊王肯定也覺得高興,這兩頭都討好了,我們也就不用像其他郡一般,戰戰兢兢了。”
一羣官員都覺得自己的上司說得有理,連連附和。
直到他們離開,陳芝筠還是站在原地,身形一點兒不變。
心裡卻一直都回響着方纔他們說過的話,她就要成爲昊王的女人了。
可是昊王心愛的女人不是青姑娘嗎?
他方纔看得清清楚楚,昊王看青姑娘的眼神,那絕對是真正的感情。
那麼她呢?她嫁給昊王,會得到什麼呢?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後頸,那個地方好像被灼傷了一塊。
心,越發的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