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兩個人不是此時這般身負重傷,定然是要被這突然冒出來的聲音驚得後退三丈。
但是偏偏此刻兩人都無法動彈,雖然驚詫,也只能努力睜着眼睛,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
好在兩個打定了主意要死的人,已經不會再對什麼東西感到恐懼了。
就在兩人都感到奇怪的時候,一顆小小的腦袋陡然間出現在兩人的面孔上方。
“咦?是你!”
來人竟然是一個未滿十歲的稚童,在看到韓凌肆的臉時,卻是冒出這麼兩個字來,好像早就相識。
韓凌肆也沒有想到這個陡然間出聲的人就是那個騙他開門的奇怪童子。
這到底也算是故人了,而且此時已經算是遊走在生命的邊緣,他的情緒也如同端木青一般平靜無波。
“是我!”淡淡的兩個字回答他,嘴邊還帶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童子將兩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重新看向韓凌肆:“你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你的武功可不低啊!”
不等韓凌肆回答,他便首先自顧自點頭答道:“郭胖子那人手段很是毒辣,你一個人能活下來已經算是不錯了。”
“你認識郭東林?”端木青開口問道。
那童子將端木青的臉又打量了一遍,卻並不理睬她,依舊看向韓凌肆。
“你怎麼惹了他的?”
若是放在平時,韓凌肆哪裡會有這個功夫和這麼一個毫無來頭的人瞎扯。
但是此時不同了,生命的最後時分,還有人陪着說說話也是不錯的。
“這個……說起來就……有些麻煩了,總得來說,我活着……對他用處不大,我死了,他就……可以得到很多東西。”
“哦!我知道了,你應該是很有錢。郭胖子特別喜歡錢,這座石姬嶺裡面就被他埋上了不少銀子。”
對前面那話,韓凌肆不與置評,但是後面那一句,卻似乎有些來頭。
只是這個念頭才一冒起,他便自嘲地笑了笑,這已經與他無關了。
從此以後,長京的那座朝堂裡再怎麼鬥得天昏地暗都跟他沒有什麼關係了。
“你怎麼不說話?”
眼看着韓凌肆又沉默了下來,童子似乎十分無聊一般。
“他累了,你趁着現在還有體力趕緊出這山谷吧!我看這裡並沒有什麼吃的,一個人也不安全。”
端木青的傷相對來說,比韓凌肆要輕得多了,關鍵是虛脫了的緣故,所以說起話來也利索很多。
但是那童子根本瞥都沒有瞥她一眼。
端木青也不氣惱,只是同樣也不再說話,安心閉上眼睛等死。
“你就真的這麼躺着等死了?”童子似乎悶得難受,也似乎是對韓凌肆的印象不錯,終究還是忍不住跟他說話。
韓凌肆艱難地睜開眼睛,少有的溫和安慰道:“生死天註定,你快些離開這裡吧!”
那童子也聽懂了他這句話的意思,就是真真切切的是在這裡等死了。
撓了撓頭,童子皺眉道:“按說你其實是幫了我的,我也應該幫幫你纔是,救你一命就救你一命咯!可是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救你。
這山上藥材是多,但是都在上面,都是那郭胖子鬧出來的,可我就是不知道該弄哪些來纔好。”
韓凌肆只是微笑着說了一聲不麻煩,端木青心裡卻是生起了一股小小的希望。
他說這山上的藥材都是那郭東林弄的,既然是人爲的,沒有道理不弄點兒珍惜藥材,說不定真有活命的機會。
艱難的撐起身子,眼露希冀地看着那童子道:“那有沒有人蔘靈芝之累的?”
誰知道那童子還是不看她。
韓凌肆立刻便知道了端木青心裡所想,沙啞着喉嚨道:“青兒,他一個小孩子能夠走多遠,等到他採到了,我們也就到了閻羅殿門口了。”
一語提醒,端木青的眼眸有瞬間暗了下來,韓凌肆說的是對的。
誰知道那童子卻問韓凌肆道:“他說的是真的?只要人蔘靈芝就可以了?”
韓凌肆笑道:“別麻煩了,我們……我們撐不了……多久了。”
說着,竟然又吐出一口血來。
端木青嚇得手一軟,重新倒在他身旁,卻沒有辦法再撐起身子。
顫抖着手,撫上他的胸膛,卻聽到他笑着安慰:“不是……說好了,安心的去嗎?你……你別難過。”
端木青努力的點了點頭,一擡眼才發現那童子竟然不見了。
“走了也好,一個孩子看着我們兩個這樣死過去,好像也聽駭人的。”
端木青微微一笑,復歸平靜。
誰知道才躺下沒一會兒,那童子就氣喘吁吁地回來了,兜頭扔下一堆東西:“這些是嗎?”
端木青和韓凌肆都是目瞪口呆。
但是馬上,端木青就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一塊浮木一般,拼力撐起身子。
這童子弄來的還真是人蔘和靈芝。
當看到那種名爲白參的名貴參種時,她簡直要喜極而泣了。
“謝謝,謝謝你!”端木青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韓凌肆看她那樣子,也就知道了她手裡當做寶貝一樣的東西大約是可以續命的。
也不管韓凌肆怎麼想,端木青連忙努力將那參擦乾淨。
動作牽扯到傷口,也還是難免痛得顫抖。
陡然間一個東西落在自己面前,竟是一把小小的精緻的刀子。
擡頭看了一眼那童子,正要感謝,卻發現他已經喜笑顏開地看着韓凌肆去了。
也不管這些細節了,端木青用那隻刀子將白參細細地剃乾淨了,切下最有營養價值的一片,遞到韓凌肆嘴邊。
他才一張嘴便將參放了進去,她知道他要說什麼:“只要你能夠活過來,我是怎麼樣都死不了的。”
原本看到韓凌肆吐出那一口血的時候,她的心就涼了。
這個事後就算是弄了千年人蔘來,也是不頂事的。
只因爲他的身子依然太過於虛弱,人蔘這樣大補的東西根本就受不住。
卻沒有想到那童子弄了這白參來,白參還有一種說法叫做冰參,就是指其有補性卻無火性,平常人就算是在六月天裡吃都不妨事的。
被一口人蔘吊着,過了小半個時辰,韓凌肆的精神果然好了許多。
連帶一旁童子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來。
韓凌肆這纔有了精神跟那童子說話:“你怎麼跑這裡來了?好容易出去,不是說要去報仇的嗎?”
聽到他問,童子有些赧然:“那天我也不是誠心騙你,只是怕不這麼說,你就不會上前去開那門了。”
韓凌肆笑了笑道:“沒關係,若不是你說,我也過不去。”
“原本是要直接去找那郭胖子的,誰知道遇上一大支軍隊,我怕他們碾到我的腦袋,就趕緊往下跑了。”
“軍隊?”韓凌肆一聽,猛然睜大眼睛問道。
“是啊!好多人呢!說是要圍剿這山頭的土匪。
這山頭上都是郭胖子的人,圍剿這山頭,不就是圍剿郭胖子嘛!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這麼嘀嘀咕咕不當回事地講着,韓凌肆卻是眼前一亮。
端木青忙問道:“是你的安排?”
韓凌肆笑道:“想不到那魯山真的請了來,這回我們是真的有救了。”
這一句話突然落在耳朵裡,從他嘴裡說出來,端木青卻是無絲毫的懷疑。
“怎麼說?”
“能不能再勞煩你幫個忙?”韓凌肆卻是對一旁的童子道。
“你說就是了,我心裡正愁着不知道怎麼回報你呢!”
“你只要找到那支軍隊裡的任何一個人,只要說是韓君昊找吳將軍就好了,讓他派人來這裡找我。”
“韓君昊找吳將軍……”童子喃喃了兩聲,算是記住了之後,咧嘴一笑,“放心,一定幫你帶到,你就在這裡等好消息就好了。”
端木青沉默着聽他們說話,心裡卻是鬆了老大一口氣。
一個不留神,那童子又不見了。
這讓端木青啞然失笑,小看這個小孩子了,腳程不是一般的快。
看着韓凌肆蒼白的臉,端木青心裡有個地方落着了地。
他能活着就好。
但是卻又有些失落。
若是方纔兩個人一起死了,未免就真的不好。
她是真的有想過來世,兩人重新相遇,不會再有這麼複雜的背-景。
就他們兩個人快快樂樂的生活就好了,就生活在長滿了忘憂草的地方。
不過是一眨眼,這樣美麗的夢,便成了泡影,從這裡出去之後,他就依然是昊王,她是青郡主。
他有他的王妃,而她也正和洛王之間“糾纏不清”。
想到這裡,心裡陡然間發堵,她發現這個時候的自己,真的很不願意再重新回頭面對他們這樣的對立的身份。
竟然會勾起一絲絲的後悔,若是他沒有說放棄,若是到現在她還在努力爲他尋求解藥,面對這樣的結果,她一定很開心。
可是不是這樣的,她是打算了和他一起安安心心的死去的。
現在卻,彷彿是,得到了,卻又失去。
看着他睜開眼,端木青臉上又帶上了一絲笑容。
“青兒,這次回去之後,你還願意做我的王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