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青到底是什麼人?”
燈火輝煌的大廳裡,一個身穿明黃色服制的女子斜斜地靠在榻上,手裡拿着一本書。
儘管是如此隨性的姿態,還是讓人無法忽視從她身上散發出的王者氣度。
周虞輕輕翻過一頁書,才狀若無意般開口問道。
大殿深處不見光影的地方驀然間飄出一個人影來,通身黑色衣衫,“你對此很在意?”
與東離皇后周虞說話的也是一名女子,面容清麗,算不上絕世美人,卻自有一種除塵氣質。
將書放下,周虞臉上含了一絲笑意,轉臉看向那女子,並未說話,而是徑自走向大門。
黑衫女子跟在她身後一同走到門口。
外面是沉沉雨幕,淅淅瀝瀝,落在詩人心頭皆是愁。
周虞做了一個極不像一國皇后做的動作,伸出手去,接住幾點雨水,笑意更盛。
雨勢不小,風勢也有些力度,飄進來的雨絲打溼了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的衣襬。
她卻絲毫不以爲意,轉臉看向旁邊的女子:“本來不,現在卻有些興趣了。”
“不過就是韓凌肆在西岐的王妃罷了。”
黑衫女子淡淡開口,這樣的語氣一點兒都不像是在與一位皇后交談。
“夜魂,你曾說過,這一世,永不會欺瞞我。”
這個黑衫女子便是那日救助端木青的夜魂,也是傳說中,皇后周虞身邊的神秘人物。
夜魂轉臉看向周虞:“我並未欺瞞你。”
“哦!”輕輕應了一聲,周虞又看向雨幕,“那就是不想說了?”
“嗯!”夜魂輕輕一個字道出,看着昏暗天空的眼神卻是澄澈。
周虞淡淡地點了點頭,脣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他竟然真讓韓凌肆去賑災了。”
“你真的這樣在意?”夜魂微微皺了皺眉頭,相伴多年,她還是有些不能理解這個皇后的心思。
周虞沒有立刻回答這話,而是怔怔地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許久之後,才聽得她一聲幽幽的嘆息:“大概是吧!”
“若真是如此,爲何不把太子的藥停了?有你這樣的母親,難道還怕東離出不了一個有出息的太子殿下嗎?
名正言順了,哪裡還有韓凌肆覬覦的份?”
“你不懂!”周虞只是幽幽的三個字,便沒有了下文,自顧自地離開這大殿,往後面去了。
夜魂看着她的背影,再一次皺眉。
這個女子,似乎永遠都是不溫不火的樣子,沒有發過怒,也未曾真心一笑。
看似什麼也不爭,可是手裡頭卻有着決定東離國家大事的權利。
作爲一國皇后,東宮太子的生母,本來已經是一個女子所能達到的最高地位。
可是她還在繼續,還在努力,誰也不知道她要的到底是什麼。
原本以爲她是爲了能夠讓自己的兒子順利登上皇位。
但是,給東宮太子每天送過去的一碗碗藥又是怎麼回事?
別人不知道那藥是什麼,她作爲皇后最爲信任的心腹又怎麼會不知道?
若說是爲了自己母族的地位,但是當年內侄周瑞在長京大街縱馬不慎致人死命,她可是親下懿旨,將嫡親的侄兒仗殺。
正是因爲此,她這個皇后雖然暗地裡參與朝政,卻始終都沒有那些個言官諫臣批爲司晨牝雞。
幽幽嘆了一口氣,夜魂也默默退去。
後院的小書房裡,周虞將幾道摺子遞給一旁的女官:“這幾本送到陛下的南書閣,另外的這些直接交給他們各自去辦吧!”
女官退下後,便有一個穿着勁裝的男子毫無聲息地跪倒在地:“娘娘,夜魂已經離開。”
周虞伸手按了按太陽穴,揉了幾下才擡起眼皮:“跟着她吧!”
男子答應一聲,才走到門口卻又被叫住了,便又回來跪在原地,等待皇后新的指令。
除了一會兒神,周虞才擺了擺手道:“算了,隨她去吧!”
擡起頭,只微微掃了一眼那上頭的女子,便又迅速地垂下頭去:“可是娘娘,夜魂與那端木青……”
“無妨,”周虞擺手,“讓她去吧!她說過不會欺瞞我的。”
之後又喃喃道:“這個世上總還是有人值得相信的吧!”
像是在自問,又像是在問別人,更像是一種自我安慰。
但是這個一國之母的這一句話沒有任何人聽到,原本跪在下面的男子早就已經沒有了蹤影。
桃李含羞無一字,梨花帶雨猶可憐。
今年的春天似乎是老天爺偏愛了春雨,淅淅瀝瀝的雨水就是不曾停歇。
那些個吟詩弄詞的文人墨客終於在百姓的哀嘆聲中,將筆端從細雨清愁中轉換到了百姓生死中,博得些憐苦大衆的好名頭來與佳人對斟酌飲。
就在長京尚且一片和樂的細雨中,韓凌肆這個新封的欽差大臣終於走馬上任前往江西了。
端木青也不理會外面關於昊王出京,韓淵城頭相送的諸般言論。
此刻的她正在忙着查一封匿名的信件出處。
這信是小龍在追查葉慕白的時候,有人放在他眼前的,只寫了交由青郡主親啓。
小龍自知事關重大,也顧不上葉慕白,當下便趕緊的送到了端木青手裡。
然而,當端木青看到信上的內容時,卻是呆愣在了當場。
寫這信的人並不知道是誰,卻明明白白的說了想要知道端木素的消息,請前往河陽梅子嶺,十日之內,過時不候。
莫失將信看完,仍舊疊好了放在桌子上,思忖道:“小姐覺得寫着信的人是什麼來頭?”
端木青搖頭。
她確實是不知,如今有了醉君懷和蒙卿,對於長京的勢力漸漸摸熟,但也只是漸漸而已,到底還沒能夠全然的瞭解。
究竟是誰在這個時候突然竄出來拖出這麼一個消息委實是不敢妄言。
“素兒那事委實是有些奇怪,我們的人和二哥哥派去的人都沒有半點收穫,可知並非一般的江湖草莽之流。
如今纔開始露出行跡,也算是忍性不錯,只是這個時候冒頭究竟是爲了什麼呢?”
端木青說到這裡,又連忙道,“查一下河陽是誰的地盤。”
顯然莫失對此時早就有了準備:“淮南王。”
“淮南王?”端木青微微蹙眉,“淮南王的長女郭嘉書如今是正五品的嘉嬪,蕭貴妃是其姨母,難道是因爲韓凌翔?
這淮南王爲了女兒的前程和蕭貴妃的襟帶關係而要在自己這裡入手打壓韓凌肆?”
爲等莫失接話,端木青便自己搖頭道:“不至於,蒙卿這些日子與令王府來往極爲密切,我也常去洛王府。
昊王府無任何反應,不管怎麼說,明面兒上,青郡主和昊王都應該是沒有了半點關係纔是。”
莫失猶豫着問道:“那……我們去是不去?”
端木青轉臉看了她一眼,點頭道:“自然是要去的,素兒的安危不是兒戲。”
“可是,四小姐的事情畢竟沒有證據。”
“我知道你心裡所想的,可是他既然能夠說出素兒被抓走一事,就算不是在他們手裡,必定對此事也是有所瞭解的,就算只是一絲線索,我們也不能放過。”
聽到這話,莫失不再多問,只安靜問道:“小姐預備帶誰前往?”
這個問題端木青在想到要前往江南的時候就已經有想到。
此事聽到莫失問起,一時間也是有些犯愁。
“你說呢?”
莫失想了想道:“百媚三個雖然已入我們這邊,但是到底忠心如何,實在是不好說,只能差遣,不能推心置腹。
放在醉君懷與芸娘兩邊相互制衡,卻也可擋一面。
皇宮裡我已經深入此時離開或者換上莫忘都不妥。
此番前往不知對方底細,采薇到底沒有武功傍身,還是留在王府比較好。
所以,不若莫忘和小龍隨同前往。”
莫失跟着端木青以來,漸漸遠離了江湖的殺伐之道,原本就心思縝密的她,經過錘鍊之後,更是心思頭腦活絡。
加上端木青有意栽培,已經越發的歷練了。
聽到這話,端木青點頭,卻又道:“你們姐妹兩自然是帶莫忘去,他們三個我卻是想把百媚帶去。”
“小龍精於追蹤和打探,與我一路,莫忘格殺近身保護最好,爲何棄小龍選百媚?”
莫失顯然對此不贊同。
端木青卻道:“相對於我那邊來說,長京纔是更爲重要的地方,你們盯着更好。
況且小龍一個男子跟在我身邊終究惹人注意,不若百媚好掩藏。”
莫失雖然還有些不放心,到此也不再反駁,只淡淡道:“那我先下去替小姐準備一下。”
端木青點頭,想到什麼,吩咐采薇撐了傘,兩人往令王妃的院子裡走去。
看到她們過來,令王妃連忙放下手裡的針線,笑道:“這雨下着怎麼過來了,等雨停了過來纔好,腳下溼了沒有?”
端木青笑着說穿了木屐子無妨,便湊上去看她在做什麼。
“給你做了雙繡鞋,我瞧着你和你的丫鬟們也是不上心,腳下穿的都太過於隨意了,雖不善奢華,但是走出去,讓人瞧着,只說你懶。”
端木青看了看她針線籃子裡精緻的繡鞋,再看看自己腳下素淨的綢面,笑嘻嘻的不言語。
右轉眼看了屋子裡沒有外人才道:“姑姑,今日來是想跟姑姑說一聲,我明日要出趟遠門。”
將燈移近了些的令王妃聽到這話,驚訝道:“你已經知道了?”
這話說得沒來頭,倒是讓端木青奇怪:“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