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專門來祭拜的,身上一身素服。
離洛公主小時候教養過他,有幾分情意在,按照禮數,他自然是應該過來的。
加上昨天在端木赫那裡聽到的消息,離洛公主這裡,他不可能不爭取一下。
若是說起當朝皇子之間的派別,離洛公主倒還真算作是韓凌肆一邊的。
光從今天的情形就能夠看出一二了。
當朝幾個皇子,就只有韓凌肆一個人出現在這裡。
誰不知道,楚駙馬的忌日,公主不邀請,誰也來不了,就算是韓淵,也都沒有出現。
從前不覺得,只當韓凌肆敢那樣囂張,是因爲韓淵寵愛的緣故。
如今看來,並不盡然,至少,離落這裡又一個極大的助力。
那麼別的地方呢?還真是不好說。
“怎麼?看到我很驚訝?”
見她許久不說話,韓凌肆挑了挑眉。
端木青正在捋着自己的思路,冷不丁地聽到他這麼一句話。
一擡頭就對上了他那一雙幽深的鳳眸,不知道爲什麼,這一瞬間,端木青竟然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戲謔。
就像從前無數次在他眼裡看到的那般。
方纔是在想事情,但是此刻,她卻是真的愣住了。
這……是她的那個韓凌肆?!
不知道爲什麼,看到她這樣望着自己呆愣的表情,韓凌肆心情驀然間大好。
趁着她愣神的晃兒,伸手勾起她的下巴,低下頭看着她,笑道:“怎麼?被本王的美色迷住了?”
端木青一愣,陡然間聽到他自稱“本王”那兩個字,心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前世也有個男人天天在自己面前這樣自稱,趙御風!
端木青不知道爲什麼在韓凌肆對自己自稱這兩個字的時候,她會突然間想起趙御風。
但是在這一刻,她就真的想起了,如今的韓凌肆已經不是曾經那個他了。
他已經成親,已經有了另一個女人,而她,是被他拋棄的那一個。
心裡如斯想着,眼睛裡立刻就充滿了厭惡。
如同對趙御風的厭惡。
她討厭愛上一個左擁右抱的男人。
是,她愛他!
可那又怎麼樣,心,控制不了,人總是可以的。
韓凌肆,既然你已經有了別的女人,那麼我就此與你無干。
前世那種爲了一個男人而爭來搶去的日子,打死她,她都不要在來一次。
揮手打落他的手,端木青退開兩步,眼神冷清,規規矩矩行了一個禮:“昊王!”
韓凌肆鳳眸陡然間收斂,渾身散發出一股冰冷的氣勢來。
伸手就將她勾在了懷裡,狠狠道:“你叫我什麼?!”
比起力量,端木青哪裡是他的對手,只覺得自己整個人被緊緊地縛住了,那力道,幾乎要將她的骨頭給壓碎。
但是她依舊冷冷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絲毫沒有露出痛苦的神色。
莫失說得對,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至於韓凌肆,既然你已經不在乎我,我又何必還去作踐自己的自尊。
這是一場對峙,兩人的眼裡只有對方,卻無絲毫溫情。
看着面前的這張臉,韓凌肆發現他滿腔的怒氣竟然無處宣泄。
昨天晚上明明就聽到她跟端木赫說她愛他至深。
他甚至因爲她這話,而一晚上輾轉難眠,不停地問自己能不能相信。
但是心底裡的那種喜悅,卻早就替他回答了所有的問題。
可是,此時在看到她,爲何她有這般冷漠?
這個女人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在端木赫面前那麼容易開口說出來的話,爲什麼到了他這裡就是說不出來呢?
“郡主原來在這兒,研兒正在找你呢!”一個溫和的男聲在背後響起。
端木青只覺得身上一鬆,便被韓凌肆鬆開了。
轉身就看到楚問天和端木赫。
端木赫飛快地走了過來,立刻將她帶到了身後,那架勢,彷彿韓凌肆是一頭會吃了她的猛獸。
楚問天斂下目光,略一沉吟,便笑道:“飛遠說與昊王是舊識,想來很有些話要說,末將便帶郡主去研兒那裡好了。”
韓凌肆恢復以往的神情,微微一點頭,示意他同意了。
待他們走了,韓凌肆才緩下表情,看向端木赫:“飛遠,我們……”
話還沒有說完,一個拳頭就直接招呼到了他臉上。
他原本就沒有準備,正想問問昨天晚上端木青跟他說的話,誰知道對方直接便用拳頭招呼。
雖然他武功高強,超出端木赫許多,但是事出突然,儘管奮力避開,左臉頰還是被打到。
“你做什麼?!”
韓凌肆怒吼一聲,可是端木赫根本就沒有聽他說話的意思,想也不想,接着便上。
雖然武功不及對方,但是端木赫卻也並非普通習武之人,手腳上的功夫不會差。
加上韓凌肆有些摸不着頭腦的味道,一味閃讓,並沒有與他動手的意思,不免又被打到幾拳。
過了幾十招之後,韓凌肆也怒了,終於出手。
又過了幾十招,端木赫被他打翻在地,兩人都有些累了。
喘了口氣,整了整衣裳,韓凌肆才皺着眉頭道:“你發什麼瘋?”
誰知道端木赫竟然只是靜靜地爬起來,淡淡地將衣裳整了整,便平靜地看着他:“我是替青兒打你的。”
一句話讓韓凌肆方纔惱怒的表情僵在了臉上。
自從來了東離之後,他的臉上很少有表情,若是真正瞭解他的人就會知道。
他只有在自己信任的人,親近的人面前,纔會露出不一樣的表情來。
儘管發生了許多的事情,但是端木赫跟他之間還是朋友。
他們互相之間並沒有背叛,也沒有欺騙,儘管中間有他和端木青的種種,可是兄弟還是兄弟,朋友還是朋友。
其實端木赫在這一點上跟他是一樣的,所以纔會將傲雲劍送給他,不管當時他是質子的身份。
就算是現在,他還是將這個男子當做自己的朋友。
只是就算是朋友,作爲哥哥,他還是要替端木青出這口氣。
許久,韓凌肆皺了皺眉頭,道:“我與她之間的事情說不清楚。”
點了點頭,端木赫道:“我知道,感情的事情原本就是外人無法明白的,但是……君昊,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好好待她。
青兒性子倔強,說起話來,做起事來,未免會傷人心,但是,她畢竟是愛你的。
如今她一個人在這異國他鄉,若是連你都這樣對她,她該怎麼辦呢?”
端木赫不是端木青,她在這裡遇到的事情,他都有所耳聞。
韓凌肆帶給她的屈辱和委屈不是一點半點。
可這畢竟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感情原本就是不理智的,有時候做出來的事情,遠遠超出理智的範圍。
更何況,如今她身在東離,而作爲哥哥的自己很快就要離開,唯一希望的就是韓凌肆能夠發現本心,對她好一些。
所以,說這話的時候,他纔會如此避重就輕的談及。
出於他對韓凌肆的瞭解,其實這是最適當的解決方法。
果然,如他所想,韓凌肆聽到他說端木青畢竟是愛他的時候,眼睛裡閃過希冀和後悔,但是很快就變得冷漠了。
“是嗎?她愛我?”韓凌肆有些怨懟道,“若是如此,當時他怎麼狠得下心那樣對我?”
對於韓凌肆離開西岐的真正原因,端木赫並不清楚,但是聽着語氣,定然是端木青做過什麼很讓韓凌肆受傷的事情。
輕輕地嘆了口氣,端木赫道:“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離開西岐後的那段時間裡,她每天神不守舍,如同活死人一般呆在舞墨閣裡。
誰跟她說話,她都只是淡淡的笑,那笑容就像是面具一樣黏在臉上,毫無半點兒生氣。
後來,傳來你的消息,所有人都說你進了無人澤,再無活着的可能。
剛好我和楚研說起這件事情,她走過來聽到了,我那一刻,只覺得她眼裡唯一的亮光沒有了,就像是陡然間跌入了永世的絕望。
那一刻,我能夠確定,青兒,她真的愛你,我從小看着她長大,從來沒有看到過她那個樣子,就算是二嬸嬸去世,祖母去世,也未曾有過。
第二天,我們醒過來的時候,她就走了,只帶着她兩個丫鬟,二叔攔住了我們,不讓我們去找,也不說她去了哪裡。
但是我就是知道,她一定是去找你了,一定是的,果然,後來楚研就收到了公主的信,說是她在東離。”
端木赫淡淡地說着這些話,眼睛裡不是沒有責備和埋怨的。
可是他只是淡淡地垂下了眼瞼,更加讓人覺得難過。
韓凌肆聽着他的話,想到端木青當時的絕望。
心,陡然間就揪了起來。
當時他卻是是到了無人澤,但是韓淵早就有了掩護的人手在那裡,實際上進入無人澤的是另一些扮作他模樣的人。
他只是在無人澤邊上走了一圈。
可是端木青不知道,她當時真的以爲自己死了。
可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來了東離,就是想要親自確定自己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