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下意識的,端木竚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若不是那一次趙御行發動宮變,你表現的太伶俐了些,我真的不會輕易懷疑到你,畢竟,你是我的姑姑。”
“你……”
“雖然我與你接觸不多,但是你是從永定侯府裡出去的,祖母從前也經常會提到你。
你卻是長得漂亮,溫婉賢淑,但是,卻絕對不是勇敢的人。
而那一次,你卻突然衝出去替陛下擋了一刀。”
張了張嘴,端木竚想要說什麼,卻被端木青打斷了。
“不要說是你和陛下之間的情分,帝王家,哪裡有什麼情分,若真是如此,你怎麼可能在後宮活到現在。
一個人做出反常的事情,一定是有什麼非尋常的原因。
我一直都沒有找到,你沒有兒子,和其他皇子之間也並沒有明顯的偏幫。
除了皇位,那至高無上的權利,實在是找不到其他可以支撐你做出這件事情的理由。”
“那你爲什麼懷疑?!”
“因爲木槿花!”
“木槿花?”
脣邊勾起一絲極其冰冷的笑意:“都怪我粗心大意,從前明明就發現了,但是卻沒有往這上面想。
永和宮和秦姨娘的小院子裡一樣,都種着長得極好的木槿花。
而它,卻是遠國的國花。”
“那又如何?秦姨娘喜歡這花,然後教給本宮種植此物,有什麼好稀奇?難不成,天下所有喜歡木槿花的都是遠國人不成?”
“光看這一點當然不成,但是若是有許多的證據加在一起,可就不是這個效果了。
之前你不慎落胎,你恨極了我,但是在天牢裡我與你說了那一番話之後,你卻能夠放過我,說明你骨子裡還是重視永定侯府這個家的。
可是這一次,你卻親手將家人往火坑裡推了。
讓我不得不懷疑到底是什麼改變了你。”
說着,端木青眼裡精光陡盛,直勾勾地盯着她,讓端木竚心裡一陣發毛。
“其實我一直都有在暗中觀察你,可是你一切正常,基本上沒有跟別的人接觸,但是除了一個人。
那就是秦姨娘!
然後我就回想起那日的事情,那一次你流產,我一直在思考,兇手到底是李靜紫還是韓語嫣。
可是無論她們當中的哪一個,都少了一些契機,基本上不可能。
陛下最後判定是淑妃,也只是因爲後來發現的她與文太醫之間的關係罷了。
究其根本,其實完全沒有正面證明,她就是害你小產的真兇。
後來我再反思,才發現我完全忽略了一個人。”
聽到這裡,端木竚雙眼陡然間睜得老大,眼睛裡帶了一絲驚恐,她幾乎猜到了端木青接下來要說的話,但是這個猜想卻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那就是秦姨娘,因爲她是你的生母,所以,我們完全都沒有想過會是她。
而且她當時的身份其實只是一個下人,相對於李靜紫、淑妃和韓語嫣來說,幾乎都會讓人忘記。
可是按照當時的情況,除了我,最有可能下毒的人就是她!”
“你胡說!”端木竚陡然間從椅子上站起來直勾勾地盯着端木青的臉,“娘怎麼可能會害我。”
端木青看着她眼裡的憤怒,卻絲毫沒有害怕,而是嘲諷道:“其實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
“我根本就沒有害你小產的動機,但是她有!
她知道我是永定侯府的大小姐,更知道祖母和父親都十分疼我,在你和我之間,對於祖母和父親來說,我肯定比你重要。
她就是要你恨我,進而恨上維護我的整個永定侯府。”
“你胡說!”這一次,端木竚簡直有些歇斯底里。
但是這只是證明了,她心底的恐懼,同時也說明了,她已然開始相信。
“果然,你流產了,你恨死了我,甚至想要將我毒死在牢裡。
可是我沒有死,我跟你說了那一番話之後,你開始動搖了,只是雖然你不再完全的相信是我害你小產,卻也不會再相信我。
只要靠這一點,那就足夠了。”
“接着你就發現,朝堂上風雲莫測,幾個皇子之間勾心鬥角,皇位的誘惑讓整個西岐都跟着變動。
這個時候,你其實是害怕的,因爲誰都有可能在這風起雲涌的局勢下屍骨無存。
秦姨娘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鼓動你,讓你去努力爭寵,爲了自己的地位,只要你獲得了帝王心,無論是哪一個皇子,都不會忽視了你。
五皇子的叛亂,剛好給了你這麼一個契機,雲千入宮,發現陛下其實根本就沒有病,而是服了藥,他就是要看到底誰,最先按捺不住。
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可以毫不惹人注目地做了一場讓陛下感動的戲,奠定了你在陛下心裡的地位。”
說到這裡,端木竚似乎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只是臉上充滿了錯愕。
只因爲端木青說得一點兒沒錯。
“正是因爲此,讓你相信了秦姨娘,本來就血濃於水的親骨肉,更何況她如此爲你打算。
在你完全的依賴了她之後,她再告訴你,你們其實是遠國皇室的後裔,她是遠國的公主,而你是她的女兒,本應當時郡主。”
“你……你……你……怎……”
“我怎麼知道?”端木青輕輕一笑,看着她由原來的憤怒到錯愕再到現在驚恐的臉,心下發冷。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真正的秘密,能不能清楚地知道,只是要看你有沒有本事挖掘出來。”
“而且,她還告訴你你的父親並不是祖父,她只是爲了潛伏而嫁給了祖父,所有的潛伏,只是爲了一朝報仇。
然後再給你講解了一番遠國從前的繁榮,後來那場戰爭的殘酷,讓你更加的恨上了永定侯府。
就在這個時候,她告訴你,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懷上皇嗣,用以傍身。
皇帝年紀已經大了,若是這個時候,你有孕,皇帝老來得子,自然會更加的寵愛你,你的地位也就真的牢不可破了。”
聽到端木青的話,端木竚的手不自覺地抓進了自己的裙襬。
“所以!”看向別處的視線突然間勞勞鎖定端木竚的眼睛,將她嚇了一跳,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你借種懷孕!”
驚恐,在這一刻釋放到了極點,若說方纔端木竚還帶着些僥倖的話,此刻她就是感覺自己完全被端木青捏在了手裡。
“好奇我怎麼會知道?”
端木青的問話,她根本就無法回答,因爲,她的指尖此時都在顫抖,嘴脣早就哆嗦着動不了。
“問問你的好孃親吧!她可是什麼都記錄了下來,你的秘密,在她眼裡只是實施她計劃的一步棋而已。
她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她要的只是復仇,復她心裡那一腔埋藏了二十年的仇恨。
不要覺得不可能,她恨,恨姓端木的每一個人,每一個身上流着端木家相同血液的人。
包括——你!”
“我……我不是!”
被她如此一說,端木竚好容易聚集起一點兒力氣,反駁道。
“你是!”端木青嘲諷道,“你當然是!要知道,當娘遇到祖父的時候,秦姨娘還只是一個弱女子,在祖父面前,她不敢暴露。
而且,她是堅定了決心要報仇的,在那樣的情況下,怎麼可能冒險?
所以,你就是我的姑姑,親姑姑!
所以,她同樣恨你,只要是我們永定侯府死完了,下一個死的人,就會是你。
祖父死了,幽哥兒死了,三叔死了,祖母也死了,就連父親也被下了藥,若不是我發現得早,只怕也沒多久好活了。
她要的,就是永定侯家破人亡!”
這些都是後來發現的,發現這些事情的真相時,端木青心裡的痛,不比此時端木竚所感覺到的少。
因爲她明明有幾次發現了端倪,但是卻沒有順着往下查,纔會讓家裡發生那麼多的悲劇。
更何況,她明明有前世的記憶在,明明知道端木竚的反叛,卻不知道去查她的生母。
這讓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幫兇。
但是此時,她不可以露出情緒來,她要做的,是讓端木竚的心裡防線崩潰。
攻身爲下,攻心爲上。
只有讓端木竚出來指證,才能讓這一切變成鐵證。
“你應該想得到,若你真的那麼重要,她會親手害你小產嗎?
人生苦短,並非文太醫發現的,而是雲千研究的,文太醫師從雲千,其實是她安排在宮裡的一顆棋子。
而淑妃,只是心智不夠堅定,被他釣上了而已。”
說到這裡,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差不多了,端木青沒有繼續,而是保持着沉默。
然而這時候的沉默,卻有一種吞噬人心的力量。
靜謐,似乎在一點點的吸收着這裡的空氣,讓人的呼吸都變得十分困難。
“我不相信,都是你在胡說!”
好半天,端木竚方纔開口,只是這看似強硬和堅定的一句話,卻是強弩之末,不堪一擊。
話音才落,一沓材料從端木青的手裡落下:“那你自己看吧!”
秦姨娘對外稱她不識字,更遑論寫字了。
但是作爲她的親生女兒,端木竚卻是清清楚楚,她不但認字,而且還寫得一手漂亮的楷書。
而此時端木青扔給她的這一沓東西,分明就是出自於她的手。
都是她和那些遠國人的通信,裡面清清楚楚地記載了她的復仇計劃,和計劃進展。
她,和她的孩子,都只是計劃的一部分。
這一刻,薄薄的紙張變得如千斤般沉重,讓端木竚再也承受不起。
隨着紙張的散落,端木竚也如同失去了全身力氣一般,癱軟在地。
“怎麼?還不相信?”
“若是你還不信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