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雅軒還是從前的樣子,這些日子以來,端木青便讓從前在秋恬身邊伺候的丫鬟打掃這裡,就像她還在的樣子。
只是那張牀已經不再了。
伸手撫過她日日用的梳妝檯,端木青突然覺得一陣難過。
爲什麼她重生一世,還是沒有辦法保住母親的性命。
而如今的自己,就像是掉進了一個漩渦,看不清來路與去向的漩渦。
“小姐,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看着她頹然地坐在梳妝檯前,采薇和露稀莫忘相視一眼,都有些不好開口的味道。
淡淡地點了點頭,端木青什麼都沒有說。
這樣的結果其實也在意料之中,這個文雅軒在上次找出那牀的時候,就已經翻過一遍了。
若是有什麼東西,應該也早就發現了,怎麼會等到現在。
“你們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午後的陽光靜靜地灑進這個房間,卻沒有一絲的溫暖。
自從這裡的人不在了之後,端木青就覺得這裡已經沒有了人氣,好像一座牢籠,住着孤獨的靈魂。
靜靜地趴在梳妝檯上,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端木青突然覺得有些陌生,那眉眼好像都成了另一個人。
朦朦朧朧間,看到什麼人出現在鏡子裡,卻並不是自己的模樣,只有三四分相似。
比之自己,美麗太多。
“你是誰?”
喃喃出聲,聲音卻帶上了她自己都能夠察覺的懶怠。
鏡中的女子淡淡地笑着,“你說呢?”
那樣的笑容,跟秋恬的笑容不一樣、
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暖,沒有任何一個人這樣笑對着她過。
“我不知道。”
女子依舊笑着,目光澄淨溫柔地看着她。
看着那雙眸子,端木青突然覺得在哪裡見過。
死命的想了許久,方纔記起,自己照鏡的時候,就會看到這樣一雙澄淨的眸。
這個女子的眼睛,跟她是一樣的。
就如同她在鏡子裡看到的自己。
這個想法一出來,端木青驀然間想起,自己現在不就是在照鏡子麼?
瞬間腦袋清醒了不少,猛然間一擡頭,陽光刺的眼睛生疼。
腦袋立刻便清醒了,原來是南柯一夢。
在擡眼,鏡子裡的女子還是自己,還是那一副冷清的模樣。
可是因爲這個夢,卻讓她感到有些恍惚。
愣愣地起身,不小心碰到桌子角,卻從梳妝檯的底板上掉下來一個東西。
端木青的心砰砰直跳,小心地將那東西撿起來,原來是一隻小小檀木盒子。
散發着淡淡的檀香味兒。
看着盒子好半晌,端木青才小心地將盒子打開。
靜靜躺在紅色絲絨布上的,是一朵用黃玉雕琢的忘憂草花。
金黃色的花瓣,長長的一根,中間的細蕊都根根分明。
又是忘憂草。
看到的一刻,端木青只覺得十分疲憊,好像什麼事情都在圍繞着這忘憂草似的。
陡然間,背後有腳步聲響起,一轉身就看到端木俊走了進來。
“爹。”
“青兒,”端木俊的神色中滿是擔憂,“你昨晚去哪裡了?”
本以爲沒有人知道,誰想還是沒有瞞過父親,端木青心裡不由泛暖,若不是關心自己,如何會察覺到。
“我只是在外面逗留了一下,並……”
話還沒有說完,端木青就發現父親的神色不對,一雙眼睛就只看着她手上的盒子。
愣愣地將盒子遞到父親面前,端木青疑惑問道:“爹,你知道這東西的來歷?”
端木俊神色變得十分哀慼,像是接過一件稀世珍寶似的捧過,“這是我送給她的。”
這樣的回答,讓端木青十分驚訝。
秋恬那樣小心藏起來的東西,竟然是父親送的。
“當年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就在河邊尋找她的忘憂草,但是一直都沒有找到。
後來我就根據她的描述,讓人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送給她,當時她只是當做尋常的禮物一般放到了一邊。
那些我曾經送給她的珍寶,她都一件件地送人了,自己從來不留,卻沒有想到她一直留着這個。”
這時候方纔明白爲什麼端木俊會是這樣一個反應,只因爲他一直以爲秋恬是沒有情的,但是此刻才知道,她只是將一切都深埋了罷了。
天色漸暗,端木青還是沒有找到自己要找的東西,實際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麼。
但是這會兒,總覺得心裡空蕩蕩的。
日子,好像突然間平靜了下來。
那樣奇怪的病並沒有再發作。
韓凌肆還是和從前一樣時不時地來逛逛,卻絕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情。
趙御鴻偶爾會過來下下棋,兩人倒是如至交好友。
到八月底的時候,宮裡突然間傳來消息,怡昭儀被診出身孕了。
這讓近段日子以來,死氣沉沉的永定侯府活躍了起來。
雖然不指望昭儀娘娘能生下個皇子來奪江山,但是能夠懷上皇子怎麼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老夫人雖然如今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但是這樣的事情還是得要由她親自前往。
只是還帶上了個秦姨娘。
林氏是被封了一品誥命的,自然要去。
端木青是東離大皇子的準王妃,又是皇帝親封的端慧郡君,這樣的大事,自然還得帶上她。
永和宮裡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永定侯府的女眷到的時候,德妃淑妃和佟貴妃都在。
只是佟貴妃來了沒一會兒就走了,說她是舊病纏身之人,過來不過是來道一句喜罷了,不應久留。
怡昭儀大概心裡也是信這個的,並沒有久留。
淑妃臉上都是笑意,只是那笑意終究難到眼底罷了。
三人同各位娘娘見過禮,便坐下聊起天來。
德妃這一次看端木青卻不如平日裡那般親和,目光中總帶着些審視。
端木青也不說破,依舊和衆人談笑風生。
沒一會兒,皇帝第三撥的賞賜又下來了,幾乎讓永和宮裡的宮人們接到手軟。
藉口屋裡有些悶,端木青就往旁邊的小花園裡去。
才走到花架下,就聽到身後的采薇露稀向來人行禮問安。
端木青笑着轉過身,盈盈下拜,“德妃娘娘。”
連忙走過來,德妃扶起她的手,笑道:“郡君不必如此客氣。”
果然是有話要說,這連稱呼都改了。
臉上不露聲色,端木青笑道:“這可不是娘娘宮裡,在外面我們好歹還是得要守着規矩的。”
這話說着讓德妃一愣,隨即眼中便露出欣喜來,只是神色未有什麼變化。
“怡昭儀如今有了身孕,對於侯府來說也算是個天大的喜訊了,若是一舉得男,那……”
“那九皇子又多了個弟弟了。”端木青笑着接過話頭。
德妃看着她的目光中多了分審視,似乎在考量她說這話的真心。
“昭儀娘娘若是生下了個皇子,可就有可能是宮裡頭最年幼的皇子了。”
端木青聲音很小,畢竟這話說着是有些犯忌諱的,可是卻讓德妃放了心。
“青兒果真是年少聰慧。”
着稱呼改了回來,讓端木青不由在心裡苦笑。
這個德妃可沒有趙御鴻那樣豪爽,再怎麼樣也是在宮裡呆久了的女人。
想到這一層,驀然間想到那個人,不由地擡頭往正宮方向看去。
“三王如今已經成家了,估計剩下的皇子們應該也會陸陸續續地定親,你看如今天京的適齡女子們,誰更出衆些。”
德妃如同問一個老朋友一樣問端木青。
這樣的問題,作爲母親她確實應該考慮,卻不應該跟她一個十三歲的侯府小姐商量。
脣邊露出得體的笑容,端木青道:“這件事情我想陛下會有考量的,娘娘不如問問鎮國公府的意見,這是件大事,馬虎不得。”
言下之意,趙御風的婚事,她沒有興趣。
聽到這樣的回答,德妃是很滿意,笑吟吟地點頭:“也是我心急,做母親的,總擔心孩子的終身大事。”
“這是自然,”淡淡地接過話題,“出來好一會兒了,我們進去看看昭儀娘娘吧!”
回到正殿的時候,淑妃已經走了,就剩下了永定侯府的林氏和老夫人在說着話。
德妃眼見着就她們自己家人,便也不好多留了,笑道:“本宮還有些事情,就先回去了,跟怡昭儀說一聲,來日我再來看她。”
直到她走了,端木青才訝異道:“娘娘呢?”
林氏看了看外面,笑着悄聲道:“老夫人知道秦姨娘這麼多年想念昭儀娘娘,特意讓我把所有人都弄開了,好讓她們說會兒話。”
端木青知道秦姨娘很得老夫人歡心,卻也沒有想到,她竟然會爲她設想到這一步。
許是人老了,許多事情都看開了,端木青心裡生出些悲慼來。
走到祖母身邊坐下,老夫人方纔察覺到她過來了,緩緩睜開眼,笑道:“這天兒還熱着,怎麼就跑到外邊兒去了。”
此時的老夫人,哪裡還有剛剛重生回來時的精明樣子。
輕輕偎在她旁邊,端木青笑道:“剛纔人多,就想出去透透氣,娘娘花園裡的木槿開得倒好。”
老夫人笑道:“秦姨娘最會種木槿,娘娘從小跟着她學的,自然也是一把好手了。”
說起這些往事,老夫人顯然還記得清楚,臉上都是笑意。
但是端木青腦海裡卻覺得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瞬間楞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