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條鄉道,地處無名荒野。
一輛黑色的低調豪車停在路邊,還很禮貌地把車的半邊停在硬土上,讓出了路面,即使這附近看起來也不像是經常有車路過的模樣。
模樣俊秀到模糊了性別的海傾寒就靠在車上,嘴裡咬着什麼,或許是煙?但實際上,那真的只是一根棒棒糖。早上還是有些晨風的,吹得他的頭髮有些飄逸地散亂,平添了幾分別樣的美感。
“薇兒,你餓嗎?車上還有些麪包。”海傾寒溫聲道,柔和的嗓音聽起來並不顯得怪異,反倒有着別樣的性感。
海瑟薇就站在海傾寒身前不遠處,背對着他,面朝從山間冉冉爬升的太陽。晨風溫柔地繞弄起她的髮梢,調皮地上下翻飛,如一幅安靜婉約的畫。
“有豬肝瘦肉粉嗎?”
她開口道,嗓音依是如天籟,但總有種淡淡的清冷——和那天在街上撞見沈晨林啓二人時的有些相像。不過,這纔是她的常態,那層不知究竟是否保護色的“高冷女神”的僞裝,即使是面對心存旖唸的海傾寒。
“嗯?”海傾寒咬着棒棒糖,歪了歪脖頸,表情可見的困惑。
海瑟薇也不回身,倏而說道:“那就吃麪包吧。”
海傾寒此刻也不多糾結方纔小妹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記着便是。現在,他不過是打開了車門,去取麪包。
海瑟薇偏頭看了一眼弓身鑽進車裡的海傾寒,又轉了回去,眉眼掛着淺淺的笑意,像是山間曦月般明媚。
“全麥麪包,還有牛奶。”海傾寒遞給海瑟薇一包方塊狀的麪包以及一袋牛奶,面容依然掛着淡淡的微笑,清淺而又迷人。
海瑟薇接過,看了一眼海傾寒,卻是沒撕開面包的包裝,先把吸管插進了那袋牛奶,慣常地咬扁了吸管,回身看向了朝陽,留給海傾寒一個絕美的背影。
海傾寒再度歪了歪頭,嘴中咬着的棒棒糖紙棒被他扭去了另一個方向,眼中顯得有些深邃。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小妹的變化好像有些大啊……不過也好,人總是要成長的,在家裡那般的環境永遠也長不大,變就變吧,最好是變得連自己也完全看不懂猜不透她的心思,那纔是真正的蛻變。
他垂下了眼瞼,睫毛整齊而濃密,顯得如天使般安和嫺靜。
“哥哥,你的訂婚酒宴,在什麼時候舉行?”
倏而,海瑟薇問道,聲音輕輕淡淡的,不帶有半分半毫的情緒。
“若是沒有什麼特殊情況的話,應當就在大年初九。”海傾寒溫聲迴應道。
“你的24歲生日,挺好的。”海瑟薇沉默片刻,纔開口說道。
“老爺子特意找人看了日子,說那天是什麼黃道吉日,婚姻尤爲合適,剛巧還是我兩個輪迴年的生日,於是就這麼定下來了。”海傾寒似乎不覺有異,溫聲道。
“歐陽晉姝真人漂亮嗎?”海瑟薇突然問道。
海傾寒看着她的背影,眼瞳微不可察地覆上了一層淺淺的陰霾,旋即又很快散去,面容的微笑已經斂去,眼瞳幽深,但聲音依然如常,帶着幾分溫和笑意:“她挺漂亮的,比照片確實好看很多。還有,薇兒,以後就該喊晉姝嫂子咯。”
話音未落,海傾寒便見海瑟薇的肩膀輕輕聳動了一下,心中瞭然。但也正因如此,他纔開口說了這句話。“那次見面之後,我們還一起喝了幾次咖啡。她人挺好的,知性優雅,算得上是古稱中的大家閨秀吧。”海傾寒語氣帶着笑意,臉色卻是平靜的,平靜地甚至有些瘮人。
對不起,薇兒。可是,我們真的不行。
海瑟薇聽着,心中有如刀絞。像是什麼一直自己執拗相信的物事,被這足以稱之鋒銳無雙的話語給破開,然後絞成了粉碎。每一塊裂片,都在割裂着她的心,近乎支離破碎。
她咬着吸管,很用力地咬着,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抑制着自己眼中的水霧聚成淚水滑落。那曾經在沈晨林啓看來像是有星光浮動的眼瞳,此刻只是充滿着迷濛的水霧,像是江南六月的梅雨時節,那經久不斷的霢霂。
海傾寒默然無言,他看着海瑟薇提着麪包的手無意識地鬆開,然後再攥緊。她是那般用力,指節都有些發白,欺霜賽雪的手背也有着青紫的血管浮現。麪包無力地掉落在地面上,濺起了一層淺淺的灰塵,很快飄散地無影無蹤。
這份感情,本就是畸形的。是自己太過優柔寡斷了,總覺得那只是妹妹對哥哥單純的依戀,長大後會沒事的。如今看來,卻是有些放任的意味,與歐陽晉姝的訂婚,也是一份了結。薇兒,不可能永遠都是依賴在自己身邊的小女孩,她該有自己的生活了。家裡的壓力,自己頂着便是,何必要讓她在最美好的年紀裡枯坐於深宅之中?等這件事的風波過去,她也應該真正開啓自己的新生活了。
海傾寒垂着眼瞼,逼着自己沒再去看海瑟薇。
這一次,在海瑟薇最難過的時候,海傾寒依然在她的身旁。只不過,沒有像從前那般輕輕攬住小妹的肩膀,拍着她的背,然後說:“薇兒,沒事的,哥哥一直都在。”
海瑟薇的心,突然崩開了一道裂隙。
她咬着脣,眼中水霧迷濛,眼神卻依然倔強。
就像那天和沈晨林啓他們說的那樣,我不會放棄的。
女孩的心,柔弱而又堅定地顫抖着。
忽然間,晨風似乎大了一些。
海傾寒皺眉,心念牽引之下,感知即刻疾掠張開,心神鎖定了一個方向。而海瑟薇似乎並沒有哥哥這般敏銳,顯然海傾寒的控制力亦是高超得妙到毫巔,感知觸角已經伸展出去了她卻還沒有發現異常。
“反應倒是挺快的啊。”
一道聲音,突然就響了起來,是個顯得有些溫文爾雅的男聲。
海傾寒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海瑟薇抹了抹眼瞳,拭去了眼中迷濛的水霧,看向聲音的來處。那是一個男人,中年儒士一般的形象,如今現代社會見着這麼一個儒雅之人倒也令人嘖嘖稱奇。他邁着不緊不慢的步伐走了過來,還微微笑着說道:“不知可否邀請令妹前去做客?”
一時間,海瑟薇就明白這個男人說爲何而來的了,當即便是眯了眯眼瞳,黑瞳中潛藏的金色流光漸漸展露了蛛絲馬跡。
“薇兒你別插手,你勝不過他的。”海傾寒低聲道,眼睛依然死死盯着那個男人,語氣有些凜然。
“他是誰?”海瑟薇轉身面向那個男人,身軀欣長,言語清冷。
“賞金獵人團,宗靖瀾。”男人微微躬身,微笑道。
“還是賞金獵人團的副團長。”海傾寒目光如劍般鋒銳,凌冽而寒氣逼人。
宗靖瀾攤了攤手,模樣於儒雅之外,還有了幾分俏皮,“其實我向來喜歡平和地解決問題,海家的小傢伙,你應該不會是我的對手吧。只是邀請令妹前去做客幾天,幾天就好了——我保證。不知海小姐意下如何?”
最後一句話卻是對海瑟薇詢問的。
“做小白鼠我可沒那興趣。”海瑟薇冷哼一聲,聲音冷冽毫不客氣,完全沒有在意別的什麼。
“不知賞金獵人團的保證,能值幾斤幾兩?”海傾寒的語氣也帶着幾分譏誚與嘲弄,對宗靖瀾個人或是賞金獵人團這個組織都不帶有什麼尊敬的意味。
“或許是成員們的行爲有些不太符合道義,但我覺得我的保證還是有些分量的。”宗靖瀾似乎完全不在意二人的不禮貌,依然保持着很高的涵養水平,“不妨仔細考慮一下?”
“無需考慮,我妹妹不會和你走的。”海傾寒冷笑一聲,原本溫和的聲音盡數化作了凌厲,如劍般鋒銳不可當。
海瑟薇看了他一眼,滿目的冷漠都作了柔情。
宗靖瀾依然不惱,只不過沒有那淡淡的微笑了,目光冷靜而深沉:“如若和平解決不了問題的話,必要情況下,我不會介意使用暴力解決問題。”
“那就來吧!”海傾寒的目光執着而堅定,柔和的面容也顯得堅毅了起來。霎時,浩大的氣息瀰漫了開來,強盛的能量波動鼓脹出去,激盪起一陣狂風!
“其實我是真的不願意動手。”宗靖瀾的垂下眼瞼,再擡起時,眼中卻滿是雜亂無章的線條,像是無數刀刃將眼球割裂地支離破碎,分割成無數細碎的小塊。
“多說無益。”海傾寒側探出了手,抓住了一把劍,一把突然出現的古樸大氣的劍!其上花紋蜿蜒流暢,銀白的劍身閃爍着寒光,劍刃更是銳利無雙!
“聖劍·星權,不知在你手中,會是何等光彩。”宗靖瀾淡然地說道,手中氣團虯結,然後兀然像是被分割成了一個一個的小空氣方塊,四處散亂,歸於虛無。
“定不辱沒聖劍之名。”海傾寒沉聲道,單手持劍長身而立,劍尖斜指大地,端的是氣勢凜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