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站在剛纔隔間裡的窗口旁邊,直到看見她走過小橋才關上窗口和項重華到了對面的隔間裡。
項重華不滿道:“先生爲什麼搞得這樣神神秘秘的,難道害怕她一個小女子對你我不利嗎?”
秦非嘆了口氣,道:“公子可知道你我是多麼不適宜攪這趟渾水嗎?照霜月的說法,此事已經涉及到祁國王室的內部之爭,而且弄不好還是王儲之爭。祁國是有實力與雍國平分天下的大國。而公子想要對付的姜國卻在兩國之間,一個處理不當,後果如何我就不用說了。”
項重華驚道:“王儲之爭?那個郢陽君不是不受寵嗎?他有什麼資格去爭奪王儲?”
秦非冷笑道:“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縱然是國家君臣之間也不過是大型的商戰場而已,而天下之事不過也只有審時度勢四字。所以試問有誰能比商人更懂得審時度勢?你覺得身爲天下首富的巨賈韓無慾當真就這樣無慾無腦,肯把那樣的寶玉賣給一個不但無勢而且還被未來國君仇視的落魄王子嗎?而且,我玄武潭和白虎門一直勢如水火。師尊叫我們熟悉各種毒術有一半的原因都在於提防白虎門。”
項重華道:“你對那羣亡命之徒難道就這樣忌憚?你想要躲他們一輩子?”
秦非嘆了口氣道:“非不是沒有同情心,但對於這件事真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有點腦子的人誰不知道,當今天下最碰不得的大麻煩除了項重華就是白虎門。”
項重華先是一愣,後拍桌怒道:“你說我是大麻煩?我怎麼招你惹你了?”
秦非也傻了眼,道:“你,你說什麼?你難道就是……”
項重華指着自己的鼻子怒道:“替別人接活前先打聽清楚了!我就是雍國太子項重華。你要是不樂意輔佐我就滾回你的烏龜池子裡去,換你的肖師兄過來。剛剛還一口一個華公子叫得親熱,你以爲我是誰,息麗華嗎?”
秦非暗自罵道:“好個秦柔,竟然敢耍我。”向項重華道:“別說是肖天河,就是玄武潭的掃地童子也絕不肯和你有半點瓜葛。你以爲你還是太子嗎?雖然雍王沒有廢你,但他老人家已經纏綿病榻半月之久。現在雍國的主宰是息麗華。她對你恨不得斬盡殺絕,你覺得誰敢和她唱反調?”
項重華脫口而出道:“你說,你說我父王他病了?”
秦非雙臂環胸道:“你好歹也打聽一下消息好嗎?雍王現在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你卻都不知道?我看他病得實在蹊蹺,即使不是息麗華所爲,但憑藉她的手腕和狠心,你的父王就算只是普通風寒也凶多吉少。你提前做好準備吧。”
項重華一下子癱坐了下來。縱然那個男人再不寵愛自己,縱然他讓自己的母親那樣孤獨地活着又那樣淒涼地死去,但畢竟血濃於水。何況,他也許對自己還是有幾分感情的,否則又怎會不立即褫奪儲君稱號?
他拼命忍住眼淚,恨恨道:“息麗華那個賤人。她不過是息國一個宮女生的下流種,若非我的父親看中她,誰會把她當人看?沒想到她竟然忘恩負義!我要親手殺了她!”
秦非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但你要記住,越是艱難越要保持理智,否則只會使得親者痛愁者快。”
項重華看着攤開的手心,苦笑道:“親者痛?我現在還有什麼親者?我母親早在我小時就去世了,結交的好友也幾乎全死在了息麗華的圈套裡。現在,就連不怎麼痛愛我的父親也要離我遠去。昔日的雍國太子已經淪爲了喪家之犬,天下雖大,但哪裡才能夠容得下項重華呢?”
秦非冷笑道:“我真替那些爲你而死的義士感到委屈。你摸着良心想一想,你能活到現在,究竟欠了多少人情!所有對你好的人難道都死絕了嗎?縱然他們死絕了,你也應該去想一想怎麼爲他們復仇而不是自怨自艾。秦非告辭!”
項重華豁然向秦非道:“先生請留步!”
秦非停住腳步,回頭輕蔑道:“閣下還有何事?若是不知怎麼保命,玄武潭上現在正缺一名掃地童子,非倒是可以替你修書一封。”
項重華咬牙道:“先生要去哪裡?”
秦非淡淡道:“自然是替霜月姑娘護送寶物。既然沒了要滅掉姜國的主君,爲強祁的郢陽君效忠便是不錯的選擇。只要將他捧上王位,以後封侯拜將自然不在話下。大丈夫若不能功成名就、揚名天下,縱然苟活百年又有何趣味?”
項重華道:“那麼,請先生允許重華同行。”
秦非驚訝道:“你,你去祁國想幹什麼?”
項重華的眼裡閃爍着灼人的光芒,道:“我也想輔佐郢陽君,然後藉助他的力量滅掉姜國,殺掉息麗華那個賤婦。先生難道不想要成爲天下的相國嗎?”
秦非深深看了他很久,道:“你真的願意屈於他人之下?”
項重華笑道:“屈居於王下的大將軍總好過默默無聞的百姓。先生一個人上路終歸太危險,重華的武藝雖不能比得上你們玄武潭的一流高手,但也聊勝於無。先生可願意幫重華這個忙嗎?”
秦非點頭道:“這纔像樣子。不過要實現你的目的,也許要等很多年。”
項重華道:“無所謂。”他擡起頭,眼神變得決絕而狠辣。“我相信息麗華會等着我割下她的首級,若是等不到,將她鞭屍也可以。”
秦非嘆了口氣。
項重華的表情忽然暗淡下來,眉梢嘴角卻全是溫柔。
“還有我的小雅……縱然先生罵我,我還是要說,若是可以和她廝守,我寧願捨棄一切尊榮。”
秦非苦笑着垂首低吟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只嘆情恨無由,莫知奈何。”
項重華不知其所云地瞪着秦非道:“先生您說什麼?”
秦非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就答應你了。也許我們真的可以成爲同僚也說不定。”
兩人走出大門,隱掩在綠草裡的暗褐色的泥土路婉蜒伸展,直至小橋。霜月正立在橋頭,將手裡雪白的野花吹進湖心裡。項重華和秦非走到她的身邊,她才發覺。
秦非負手看着湖心緩緩飄蕩的花瓣道:“姑娘的寶物我們就收下了。”
霜月襝衽爲禮,臉上卻只是淡淡地微笑道:“多謝先生。”
秦非伸手去扶她,一個小巧的盒子已經遞到他的手中。霜月又取出了一串金葉和一卷地圖遞給秦非道:“這卷地圖上用紅、藍兩色分別標出山路和城鄉兩種路線。兩位英雄的救命之恩奴家永生難忘。兩位多多保重,奴家告退。”言畢又行了一禮,走下橋沿着另一條小路遠去。
秦非將金葉遞給項重華道:“從這裡到祁國路途遙遠,這串金葉子你我各自一半,錦盒我們輪流保管。”
於是兩人一起踏上路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