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平侯張拱薇倒不是第一次與李蒙申交鋒,當初在長江上時就被蜈蚣船阻隔數日,方纔進入安慶城。
這次,雙方換了位置,輪到張拱薇來阻止李蒙申通過。雖然張拱薇令麾下鼓足了勇氣,做足了派頭,但令他極度抓狂的是,不僅沒有攔住李蒙申,反而還損失了數十隻小船、凍死了幾個兵丁。
張拱薇怒不可遏,卻又找不到發泄的渠道,每日大罵林純鴻、李蒙申,直把兩人的祖宗十八代翻了個遍。有了怒火,總要發泄,否則會傷肝,張拱薇倒是深諳此道,每日不停地找尋屬下的過錯,給予重罰。這下子,人人自危,尤其是身邊的親衛,動輒得咎,苦不堪言。
最終,還是親兵隊長了解張拱薇,花費極大力氣,在德州城尋了一個國色天香的女子,獻給張拱薇。張拱薇一見此女子,立即被吸引,每日在女子肚皮上做功夫,總算把前幾日的鬱氣拋到了九霄雲外。
衆皆大喜,生活又恢復了平靜。
如此平靜了數日。這日,張拱薇正摟着女子喝酒,忽然收到了荊州軍的戰情通報。
張拱薇大奇,荊州軍向來自傲,從不將戰情通報給友軍,今日卻是發了什麼神經,巴巴地送來一份通報?
雖然感到奇怪,但張拱薇卻沒有給荊州軍面子的道理,左手依然在女子身上探尋,右手卻不耐煩地揮了揮,道:“一邊去,侯爺我沒空!”
女子被張拱薇摸得嗯哼了數聲,讓張拱薇心裡麻癢,正待上下其手,眼角的餘光卻發現通報之人並未走。
張拱薇大怒,喝道:“汝敢不聽令?”
通報人嚇得趕緊跪倒,戰戰兢兢地答道:“事關德州之安危,還請侯爺一觀!”
德州之安危,及侯爺張拱薇之安危,張拱薇渾身來了個激靈,將女子推在一邊,從爬至他腳下的通報人手中接過了函件。
一觀之下,張拱薇的臉色立即變得陰沉,咬牙切齒地罵道:“狗日的,想玩老子!”
罵着,張拱薇呢將函件撕得粉碎,對準通報人大喝道:“還不快滾!”
通報人屁滾尿流地爬了出去。
荊州軍在戰情通報中詳細敘述了荊州軍的打算,即以驃騎軍、霹靂軍團守住運河一線,隔絕韃子兩部,田楚雲率龍武軍、雄威軍團、神機軍團守住鹽山,斷絕嶽託的歸路,將嶽託徹底圍殲。
張拱薇雖驕橫跋扈,倒也不笨,早就看出了荊州軍的打算,張拱薇一百個不相信僅憑運河就能擋住韃子,存了一份看好戲的心思,所以,在阻止田楚雲北上時,他只准備找回場子,狠狠地羞辱荊州軍一番後再放行。
這份戰報真正讓張拱薇惱火的是,荊州軍說,現在局勢有變,濟南危在旦夕,荊州軍忠心爲國,不能坐視不理,準備派遣驃騎軍和霹靂軍團馳援濟南,將運河防線交給張拱薇。
末了,還加了一句:“運河之防務,事涉圍殲嶽託之成敗,請侯爺慎之、慎之!”文字之露骨,就差直接說出,如果讓韃子越過運河逃跑,都是你張拱薇的責任!
張拱薇指天畫地痛罵林純鴻陰險,罵着罵着,突然罵出了一句:“老子有什麼責任,真要有責任,全在顏繼祖的身上!”
這句罵出後,張拱薇突然愣了愣,方纔想起,無論是荊州軍,還是自己,與或是劉澤清,名譽上都應歸顏繼祖節制!
張拱薇忽然大喜,馬上令人將刀筆吏喚來,首先給荊州軍發了一份函,大意就是,朝廷自有法度,大軍行止,皆由巡撫大人定奪,還請荊州軍稍安勿躁,聽從巡撫大人命令。
然後,張拱薇又行文給顏繼祖,申明大義,說一些濟南危急,還請大人早日定策,本候將聽令奮力作戰之類無營養之話。
發出兩篇行文之後,張拱薇心裡頗感暢快,上次讓顏繼祖腳底抹油,跑到了臨清,這次總算報了一箭之仇,將燙手山芋扔到了顏繼祖手中。
張拱薇所不知道的是,這份戰情通報還發給了劉澤清一份,劉澤清的對策與他如出一轍,皆把皮球扔給了顏繼祖。
無論是張拱薇,還是劉澤清,對顏繼祖的膽氣一點都不敢恭維,他們相信,顏繼祖必然想盡一切辦法阻止驃騎軍、霹靂軍團離開運河一線。
然而,令張拱薇、劉澤清大吃一驚的是,他們的行文剛發出,結果就接到了顏繼祖的命令:令二人立即至臨清,商議援救濟南一事。
顏繼祖的命令,二人自然不放在眼裡,有心不去,只是現在還需要顏繼祖當擋箭牌,二人扭扭捏捏地上了路,率領親衛,望臨清而行。
劉澤清和張拱薇原以爲,顏繼祖會借這次機會拿捏作態,狠狠地羞辱他們一番,以報二人不聽指揮之怨。不過,令兩人大吃一驚的是,顏繼祖似乎一點追究的意思都沒有,反而苦口婆心地勸解他們。
顏繼祖道:“荊州軍說是五萬,事實上,兵力總計十萬餘,三個步兵軍團,就差不多六萬,加上兩個騎兵軍,總計三萬,還有萬餘水師齊聚運河!”
顏繼祖不厭其煩地計算荊州軍的兵力,讓張拱薇和劉澤清疑惑不已。
張拱薇是個急性子,乾脆說道:“都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顏大人有什麼話就請直說,本候是個粗人,聽不懂這些拐彎抹角的話。”
劉澤清乃弓手出身,早年混跡於市井之間,與黑道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張拱薇聽不明白顏繼祖何意,他倒明白了十之八九:林純鴻擁兵十萬,朱由檢拿他沒辦法,無論是濟南失守,還是運河失守,皆怪不到他頭上,至於我們幾人,就做好當犧牲品的準備吧。
果然,顏繼祖說道:“濟南失守,本撫自然罪責難逃,如果牽連兩位將軍,就不妙了。”
顏繼祖接着說道:“若林純鴻援救濟南,十有八九會與嶽託大戰,多爾袞屯兵於運河以西,接報後,極有可能渡過運河,與嶽託一道圍殲林純鴻。到時候,我們到底是阻止多爾袞過河,還是以圖長遠?”
所謂的以圖長遠,只是說起來好聽而已,實質上就是避戰,放任多爾袞襲擊林純鴻腹背。
張拱薇想了想,道:“運河,最寬處不過三四十丈,要阻止韃子越過運河,談何容易?若是不阻止,林純鴻在多爾袞和嶽託的夾擊下,即使不死,也得脫層皮,那時,濟南必然陷落。”
劉澤清帶着一絲不確定,遲疑道:“莫非巡撫大人的意思是三路援救濟南,讓林純鴻繼續守着運河?”
三人正商議着,忽然接到報告:太監陳奎抵達臨清。
三人大驚失色,濟南危在旦夕,陳奎跑到臨清來找顏繼祖,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話。
果然,當陳奎被顏繼祖迎入軍帳後,見張拱薇和劉澤清也在,喜道:“原來隆平侯和劉總兵也在,這下倒省得咱家多跑路了。”
顏繼祖訕笑道:“正商議如何援救濟南呢。”
陳奎也不去理會顏繼祖,忽地臉色一沉,尖着嗓子,鄭重地說道:“皇上口諭!”
三人一聽,趕緊拜伏於地,側耳傾聽。且聽陳奎說道:“援救濟南不力者棄市!”
顏繼祖三人面無人色,心裡大聲叫苦,朱由檢此舉,無疑徹底斷了他們的退路,除了與韃子戰陣交鋒外,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
陳奎看着三人的慫樣,只覺得厭惡萬分,淡淡地說道:“皇上等着三位的好消息,還請三位建功立業,爲皇上解憂。”
“是……是……那是當然……”
陳奎一刻也不想久呆,說了聲“咱家另有事,就不打擾三位了”,便告辭而去,將臉色蒼白的顏繼祖、張拱薇和劉澤清扔在了一邊。
陳奎說另有事,並非虛言。當他離開顏繼祖軍營後,徑直來到了二十里之外的荊州軍大營。林純鴻早已知曉陳奎被任命爲荊州軍監軍,前期自信滿滿地逼顏繼祖三人援救濟南,主要原因也在此。
現在,他聽聞陳奎到了後,大喜,立即召見陳奎。
周望、陸世明與陳奎早已熟識,未將陳奎當做一般太監看,也一道前至軍帳中,與陳奎敘舊。周望見到陳奎,打趣道:“公公久居宮中,今日可算找到了機會出來一趟。照我看來,不如向皇上請率一軍,與韃子臨陣決機,豈不是好過悶在宮裡?”
陳奎苦笑道:“漂浮之浮萍,也就這命。”
林純鴻心下惻然,安慰道:“荊州軍往後,估計是大戰不斷,公公既然來了,短時間內,皇上也不會急着召回宮中。”
陳奎這麼多年了,早已習慣了世人對他敬而遠之,現在林純鴻、周望關心之意甚濃,他心裡不無所感。囁嚅了半天,方纔想起一事,道:“出宮前,皇上曾問,以田楚雲率大軍阻隔在鹽山,端得是好計,只是荊州軍如何阻止嶽託渡河向西與多爾袞匯合?”
說到軍情,林純鴻信心滿滿地說道:“公公見過三層甲板戰艦,知道其厲害,如果有一艘戰艦位於運河中,方圓五里之內,韃子不敢越雷池半步。現在運河中雖沒有巨型海舟,卻有靈活的蜈蚣船,火力雖遠不及海舟,船體也遠不及海舟堅固,但勝在數量多。”
陳奎大悟,帶着一絲徵求意見的味道,說道:“皇上非常關心此事,咱家將密奏皇上。”
林純鴻見陳奎坦蕩至斯,大笑道:“公公請便,韃子即使知道此事,也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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