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在欷華公子的書房屏風後頭,第一次見到她的畫。她記得的是那幅畫,每一筆每一畫都凝着情深意重,這讓明月在見到琴奏的第一眼就覺察到了某些不同。畢竟是兩個不同的人,即便擁有一張完全相同的臉,她們骨子裡流露出的東西依然是不同的。
琴奏看着若然提過的明月姑娘,輕輕點了下頭,“沈小姐就在房裡,公子……在哪兒?”琴奏知道,寐宇閣的人是不能探尋主人的行蹤的,但明月是欷華公子的貼身丫鬟。如果她願意開口,那麼代表的就是欷華公子的態度。
從她回到寐宇閣之後,這還是她第一次想要見欷華公子,只爲了事情的真相。
明月平靜地看着琴奏,也算不得恭順或者不敬,琴奏自己並沒覺得怎麼樣,可偏偏一旁的若然有些急了。本來閣主讓個不明不白的沈家小姐住到琴小姐的房裡,她就在心底添堵了,這會兒連明月姐姐也對琴小姐不冷不熱的,她自然替琴奏氣不順。
可琴奏淡淡地斜了一眼若然,若然無奈只能噤聲。琴奏又氣定神閒地望着明月。明月沒有立即拒絕她,這就是表示了某種可能。
“琴小姐隨明月來。”明月將手上端着的那席美麗的紅裳交給若然,然後側過身,琴奏沒有絲毫猶豫,便向外走了去。
琴奏只覺得,一眼足夠千年了,這是她頭一回敢這樣大着膽子看欷華。她悲傷的是,對着這個完美的男子,她依然還會心動,但慶幸的是,她知道自己不再有奢望。
“公子,我想離開這兒。”原本,琴奏想問欷華公子,沈姑娘,或者說是琴姑娘究竟是怎麼回事,若說她對這兒剩
下最後一點善忍與留戀,那就是琴姑娘了。真心對她好過的人,就是琴姑娘。
既然琴姑娘回來了,對欷華公子來說,一切問題都不再是問題。現在的琴姑娘是沈門的二小姐,同公子來說門當戶對,而且小姐的身子骨似乎大好了,這樣一來,就更加沒有人會說什麼了。即便不能以琴姑娘的身份嫁給公子,大家頂多只會說欷華公子對琴姑娘情深意重,即便不能娶到她,也替自己找了個替身。
這世上,大約再也找不到一個男人能爲一個女人做到這份上了。琴奏微微一笑,心底卻真如一面鏡般平滑乾淨,好在她遇上了蕭逸書。即便所有人都恨她怨她,說她毀了蕭逸書,但對她來說,這便是救贖。
所以,她不會再妒忌什麼了。
欷華看着眼前的琴奏,同琴奏或許不同但又一樣的是,欷華對面前這張面孔毫不陌生,因爲同琴兒的一模一樣,只除了那雙眼,還有眼底的情。
不過這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他以爲琴奏會問他這是怎麼一回事,卻沒想到她竟然是開口要走。
“你是琴兒帶回來的人,想走爲什麼問我?”欷華端着茶盞,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淡,只是眼底的那抹精光閃閃,讓人不容小覷。
琴奏低下頭,“既然如此,那琴奏告退。”
果真如母親說的那樣,在外頭的幾年裡,她喜歡上那大夫了?欷華嘴角揚起一抹不屑的笑,“明月,準備好梅花酥。”他要去琴軒。
琴奏低頭認真看着自己的手,劍器的打磨叫這雙手變得凝練剛勁,她想起自己用火鹼洗手的那些日子,該怎樣還是怎樣,各歸各位,不是嗎?
一層一層的魔障將琴奏桎梏,瞪眼的眸底染了血,而那模樣更是叫琴奏一怔。她在江湖上行走這麼久,什麼樣的凶神惡煞沒有見過,但她沒想到,自己眼裡也會有這樣的狠絕。
若然擔憂地站在一旁,想要靠過去,
但想起自從小姐這次回來,神情舉止裡的疏遠,若然又委屈又有些害怕,只是安靜地站在角落裡,心底卻是替小姐怨上了公子,怎麼可以由着那些人這麼欺負小姐?
院落裡便一直安靜着,有一種詭譎肆無忌憚地流淌開去……
“傻丫頭。”一道輕柔的詠歎,像是帶着美酒的芳醇,原先揹着身的小喬猛地一哆嗦,然後才慢慢地轉過頭來,見到那人與光華的背影處軒昂而立,分明看不清面容,卻又知道他嘴角的那絲溫柔的笑。
小喬屈膝,“公子有禮了。”
只一句話,屋內屋外,前世今生,硬生生斬斷了所有的牽絆似的,欷華的拳頭捏緊又鬆開。房間裡徹底地安靜了,小喬的盈盈一拜叫欷華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
“丫頭,你真的忘了嗎?”
“哎……”一道嘆氣,迴盪在琴軒,叫小喬的心被一把鈍刀反覆劃拉,泛出鮮血來。眼前的男子,她第一次見,但怎麼也止不住心底的甜與澀,明明不該生半點的漣漪。可看着他,白衣翩躚,逍遙無邊地站在那裡,以一種清冷卻又溫柔的目光就這麼一直看着自己。
小喬隔得遠,只看見他抱着雙肘交疊着修長的大腿靠在門邊,那身白衣韻上了幾許嫡仙的氣質,溫柔的脣角,尖細的下巴,卻糅合成近乎溫柔的殘忍。小喬看不清他的眸子,也知道他一直盯着自己看,肆無忌憚,但卻不叫她覺得無禮。
“叫我欷華哥哥吧,以前,你也是這麼叫的。”欷華哥哥,他有多久沒有聽見有人這樣脆生生唸叨他了?久到他連自己都有些記不得了。
琴奏站在抄手遊廊一邊,她看不清裡頭那人,目光也不過是在欷華的背影上溜了一下,然後便轉過身子走出了琴軒。
他們之間,從來就是沒有琴奏的立足之地。出琴軒的時候,琴奏眼角揚起一抹歡樂極了的笑,是不是可以去找蕭逸書那個呆子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