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奏的話,難得取悅了沈鍾鉉,惹得他哈哈哈地大笑起來,倒叫站在院落外的下人面面相覷,門主什麼時候這樣開心外露過?
不過沈門治下的規矩很嚴,下人們安靜地站着,倒也不多討論什麼。
琴奏看着眼前這突然收斂氣勢,被自己逗樂的沈鍾鉉倒是心底暗暗奇怪了一下。這沈鍾鉉到底是個了不得的人物,琴奏只同他交過一次手,卻已清楚明白,自己是打不過他的。可你若要說他對她有意思,這話連琴奏也不信。
雖然琴奏也知道自己這張臉是不錯,但沈鍾鉉自己也生得不錯,雖氣色看上去不是很好。而且琴奏在他眼底沒有看出半點着迷的意思來。
“來人,晚上替琴奏姑娘準備一桌全魚宴。”沈鍾鉉纔出口,守在門口的下人就恭敬地走了進來,聽了沈鍾鉉的吩咐後,下人又安靜地退了下去。琴奏認真打量着好整以暇站在自己面前的沈鍾鉉,忽然多了幾分興趣,“沈門主,不會是一整桌的魚吧?可不要把這池子裡的魚都斬盡殺絕了。”
沈鍾鉉倒是心情極好,順着琴奏說的,看着池子裡的錦鯉,倒像是頭一回見着它們一樣。琴奏攏了攏披肩的領子,然後就聽見沈鍾鉉用一種輕柔的口吻問她,“欷華公子派你來,做什麼?”
其實,琴奏跟蕭逸書當初決定的那一步走得實在是險。就憑琴奏來自寐宇閣,沈鍾鉉就不會讓琴奏全身而退了,好在琴奏說得正大光明,而且她的情殤劍也確實厲害,否則琴奏還真不能好端端站在小院裡賞魚呢。
沈鍾鉉想,既然琴奏正大光明來了,那麼他也就正大光明問好了,反正這兒是沈門,只憑一個琴奏或者再加一個蕭逸書,他還有那個把握製得了他們。
“沈門主,你希望,我是爲何而來?”琴奏不否認,也不表態,只是將話題踢回到沈鍾鉉那兒。其實見到沈鍾鉉後,琴奏倒是不相信他會殺害老閣主。不過琴奏知道,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越是無害的,可能越
是殘忍也說不定。
沈鍾鉉微微偏了下頭,認真看了眼琴奏,然後嘴角一笑,竟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流體態,“在下常聽人說起,欷華公子對琴姑娘一往情深,而這琴姑娘有一手好琴藝,不曉得在下今日可有這個福氣,聽琴姑娘一曲琴音呢?”
其實,沈鍾鉉只不過是在試探罷了。若他收集到的事情沒出錯的話,那麼眼前這位琴奏應該就是欷華的心上人了。但也就是這一點讓沈鍾鉉懷疑,誰會讓自己的心上人離開自己的保護,孤身涉險,而且身邊還跟着別的男子?
琴奏的臉上,還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多是外間人胡亂謠傳罷了,何況,來島上也沒帶琴……”
“這個不用擔心,來人,去小姐房裡取繞樑過來。”琴奏眼尖,只看見院門口一道黑影閃過。琴奏扭過頭來看着沈鍾鉉,“沒想到,繞樑竟在沈門,倒是一定要看看了。”
據傳說,繞樑是一位叫華元的人獻給楚莊王的禮物,楚莊王自從得到繞樑以後,整天彈琴作樂,陶醉在琴樂之中,竟然七天不上朝,把國家大事都拋在腦後。王妃樊姬規勸楚莊王,以夏桀、紂王耽於享樂爲訓,規勸楚莊王。楚莊王警醒,卻實在無法抗拒“繞樑”的誘惑,只得忍痛割愛,命人用鐵如意捶琴,琴身碎爲數段。從此,萬人羨慕的名琴“繞樑”便成了絕響。
琴奏自從隨了先生習琴後,對琴倒是多少上心起來。現在聽見沈鍾鉉說起繞樑,倒真有這興致,想要瞧一瞧傳說中的名琴了。
下人很快回來,但卻是空着手站在門口。沈鍾鉉皺了皺眉,“琴呢?”
那下人倒是神態恭順,不卑不亢地回沈鍾鉉,“稟門主,小姐讓屬下過來問琴奏姑娘一句,繞樑之名,從何而來。”
琴奏挑眉,卻見沈鍾鉉沒有一點被人駁了面子的難堪,那寵溺的一笑,竟讓他整個人眉目變得生動極了。琴奏知道,沈門二小姐給的刁難,她必須接下來。
“餘音繞
樑,三日不絕。周時韓國歌妓韓娥前往齊國,路過雍門時斷了錢糧,無奈賣唱求食。悽婉之聲,在空中迴旋,如孤雁長鳴。韓娥離去後三天,其歌聲仍纏繞在屋樑之間,令人難以忘懷。”
當下人第二次回來時,手上抱着的就是那把琴奏只在琴書裡見過的繞樑了。饒是琴奏再冷情,這一刻也有些焦灼起來,只可惜那琴被人用綢緞裹着,一下子只怕還見不到真面目。
沈鍾鉉將琴奏臉上的表情收入眼底,示意下人們架好琴臺,小心翼翼地將繞樑放好後,揮手讓他們離開,而他自己,倒是坐到了紫藤花架下的石椅上,神情從容閒適。若是別的人,這麼做來大概只會讓琴奏覺得厭煩,但換做沈鍾鉉,琴奏心底倒也平靜。這個人,連欷華公子都視爲敵手,那麼琴奏處在下風,也沒大所謂。
紅袖一招,袖口掃開繫着的綢緞結,琴奏終於見到了那傳說中的繞樑。繞樑古琴,琴身形似箜篌,琥珀色紋路,質地光滑如玉。琴奏只肖一眼便喜歡上繞樑,不過琴奏也明白,這琴必是沈二小姐的心愛之物,她今日能有幸一見,已是天大的福氣了。
琴奏閉上眼,只覺得面前清風拂面,嘴角微微勾出一記笑來,修長如玉的指尖便落到琴絃上,沉心靜氣後,琴奏開始輕攏慢捻,而這小院就這樣安安靜靜的,風將琴聲飄來送去,配着琴奏搭在肩上的披肩,一瞬間風情無限。
直到琴奏一曲彈完,沈鍾鉉還沉靜在琴奏的琴音裡無法自拔。直到琴奏收斂神色,淡定自若地將琴用綢緞包好後抱着琴放到沈鍾鉉身邊的石桌上時,他才微微回過神來。
“醉漁唱晚,倒是應景。”沈鍾鉉會知道這首曲子,全拜妹妹所賜。耳濡目染下,沈鍾鉉也能辨出琴音好壞,而剛纔琴奏彈的這曲《醉漁唱晚》實在好聽極了。沈鍾鉉倒也不吝嗇誇讚。
至於琴奏,卻依然微微一笑,“是啊,彈琴時止不住惦記着門主剛說的全魚宴,如此想來,的確很應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