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午飯時,陸道塵雖然已從喪師的哀嚎中緩解出來,但仍是一個勁地悶頭喝酒。在和陸繼的閒聊中我得知,他在家是排行老六。聊到這我就覺得奇怪了,爲什麼吃了半天飯只看到了陸師兄的幺子,那中間的一、二、三、四、五呢!
我知道在這個世界的規矩女人是不能上桌的,而且如果有人跟你說我家有六個孩子的話,說不定其實是有十幾個,因爲他們不會將女兒算在內。在他們看來,女兒長大了遲早是要嫁人的,而嫁了人那就是別人家的人丁了。就好比我昨天借宿的木匠家,木匠老婆給他生了那麼多的兒女,當她爲自己的男人擺好飯後,便端着飯碗到外面找同樣端着飯碗在外面蹲街的女人們聊天,等他的丈夫吃完後,又低眉順眼的跑進來收拾。
看着眼前的大木桌上擺滿的美酒佳餚,如果只有我們三個品嚐也未免太顯冷清了吧!不一會兒,陸家大管家來報,說是陸老太爺叫陸道塵過去一趟。在陸師兄走後,陸繼看着我不知怎的竟變得尷尬起來,話也不說了,只是悶頭吃,於是,這張兩人餐桌頓時變得更加冷清了。
吃過午飯後爲了不引起方大人的懷疑,拿了把斧頭融入木工隊伍繼續幹活。起初木匠還關心地問了句怎麼吃飯也不見我,陶管家只跟他說我方纔在院子裡迷了路。木匠也就再沒多問。我知道,木匠對方大人的計劃是完全不知情。
而陶管家在知道我是陸大將軍的師弟,少爺們的叔叔後,對我的態度那是大不相同,不但給我安排了個最輕鬆的活,還找了個僻靜的院子和我拉起家常來。其實陶管家這人不錯,雖然是貪財了點,但對主子的一片忠心是絕對不容質疑的,如今他有意和我套近乎,從他口中我得知原來我師兄還是個大家之長。
話說我師兄陸道友的夫人和侍妾們總共給他生了六個兒子、七個女兒。聽到這裡我的嘴巴都合不攏了,對於生長在計劃生育風頭浪尖的某人來說,這簡直是件不可思憶的事情。
不過,更讓我無法接受的是,陸道友的這些孩子中,有的是還沒長到成人就病死的,但大部分都是上了戰場後,便再沒有回來的。到現在陸大將軍也只剩下二個兒子了,而那個六少爺乃正室所出,只是從小身體就不好,但他是陸家大老爺,就是陸道塵的爹最疼愛的孫兒。而陸大老爺年事以高,常年在屋子裡呆着不見人,只是每天接受一次兒子和孫子們的請安罷了。而那個大兒子,雖然我還沒有見過,但看陶管家一提到陸家大少爺的名號就只搖腦袋,還特別叮囑我沒事千萬別惹他時,我便知道陸家大少爺不是好鳥。不過陶管家說,我師兄陸大將軍是個極好的主人,別看他在戰場上揮劍奮勇殺敵,血濺到眼睛裡都不眨一下,可回到家裡那可是個對下人連句重話都不曾說過的好主人。
而他的那七個女兒,養活了三個,有兩個已經出嫁,而年紀最小的這位小姐卻是個比男兒更勇猛的劍術高手,甚得父兄寵愛。可是這位不輸男子的紅化,就在不久前在與北王軍隊的交戰中下落不明。陸大將軍爲此將自己關在房裡茶飯不思的過了三天後,只當是這個女兒已經隨他的哥哥們一樣去了。這次找工匠來改修庭院,就是爲了在花園裡架滿三小姐最喜歡看的,那些在夏天裡能結滿紫色果實的葡萄藤。
現在我終於可以理解陸道塵爲何在得知師傅的死訊後,能快速從深刻的悲痛中恢復過來的本領了,不是他不難過,只是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死離別了吧!
陶管家吃飽了午飯,拉我坐在花廊裡曬太陽打飽嗝,談性正弄濃的時候我隨口提了幾句關於我師兄他爹,陸家的老太爺的八卦時,但見陶管家突然神色緊張起來,再應付的吱嗚了幾聲後,任憑我再怎麼問都不肯多說一字了。我這人脾氣倔,他越是不肯說我就越是來勁,正和他拉扯時,突然聽到長廊的盡頭傳來一陣吵嚷,聽聲音是正朝我們這邊來的。
不一會兒,一個手持長棍,一臉鼠相的猥瑣男子從佈滿藤蔓的花廊拐角處出現了。我不認識他,但他一見到我就衝我冷笑起來:“你就是我那個藥罐子老弟口中的什麼狗屁的易叔叔了?”
見他言語不善,陶管家對他也是一副極怒不敢言的奴才樣,心中便有了幾分底,看來他就是陸家僅存的,唯一兩根香火中的其中一支了。
他身後還有兩名同他一樣流裡流氣的隨從。我懶得理睬他們,也不想一來就惹事,轉身要走卻被老鼠臉一根長棍攔住去路。只見他又笑嘻嘻的說:“易叔叔怎麼這就要走啊,好容易家裡來了個長輩,能和我爹稱兄道地的身手也一定了得了,我這個做後輩想求你這個長輩指點指點,叔叔你不會連這點面子都不給吧!”
一旁一直不敢做聲的陶管家一聽他想跟我動手,趕緊出言勸阻,哪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大公子的兩名隨從給轟出院子。臨到門口還在他屁股上猛補上一腳。
看到這裡我有些不爽了,我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見朋友這麼被人欺負,這心裡一股子怒火噌的一下就竄了出來,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陶管家當朋友了?
一把握住他攔在我胸前的長棒,沉聲怒呵道:“怒大公子!陶管家可是伺候你爹爹的老僕人了,他年歲也大了,麻煩你對他尊重點?”
“呵呵!我沒聽錯吧!尊重他?要不是我爹把他撿回來,還賞了口飯他吃,就他那樣兒!也能活到今天?還有你,別以爲我喊你一聲狗屁叔叔,你還就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我告訴你,我爹我弟那是好蒙的主,但我可不一樣,我看你就是個騙吃騙喝的江湖騙子,說不定還是什麼狗屎北王派來的奸細……”
我抓起路邊拳頭大的鵝卵石,劈頭就砸向他腦門。他的兩名隨從見到我竟敢對他們主子動手,竟然像個娘們兒一樣尖叫起來:“少!少爺!小心了,他是奸細!”
陸家大少爺似乎也被我這一棒槌砸暈了,好一會兒才從捂着腦袋從地上跳起來叫道:“你等着,本少爺今天非把你錘成肉餅不可。”說完,他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長棍,作勢就朝我揮過來。
我的熱血衝到頭頂,衝他大吼道:“你姥爺的,今天我這個做叔叔的要不好好教訓教訓你,你還真把自己當我乖侄兒了!”
開玩笑,我可不是被嚇大的,難道我易少生是那種見了別人手裡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就撒腿逃命的人嗎?我不管當時情景有多麼危機,只顧低頭在花園裡尋找石頭。等他揮棍已奔到我身側時,我懷裡抱着一堆石頭。他狐疑地看着我,把槍橫在胸前。我朝他開懷一笑,瞬間抓起一塊石頭,大喝一聲朝他飛擲過去去:“鑽石星辰拳!”
大塊大塊的石頭朝他飛去,手裡的扔完了還有地上的,那少爺防備不及,縱使他有多少伶俐的棍法也使不出來了,石塊砸到他身上、槍桿上。他手腕一顫,險些握不住槍桿。
我心中暗爽,從小就在籃球場上稱王稱霸的我,終於發現這種對付“據說高手”的絕妙手段。但他的槍法還是很厲害,只見他在一陣慌亂後便很快穩住陣腳,腳步一沉,頓時槍頭舞出數點槍花,我那些扔出的亂石被他的□□打得像水花一樣四處飛濺。就幾塊還險些砸到我身上。
我抓起最後一塊石頭,拿出我投三分籃的準神,朝他□□中間最脆弱的部分猛的砸去。他輕蔑地嚷嚷道:“小兒戲的東西,還來?!”說完。竟將我最後一塊石頭給打掉了。絕望之下,我靈機一動,移動腳步左躲右閃,瞬間移到他身邊,做出準備和他來個魚死網破的的架勢,
他驚叫一聲:“你不要命了?”見他的槍勢略有遲滯,我趁此絕世良機右手猛得一抓,一把抓住了長棍的一端,順勢轉身一拽,就在他遲疑的那一瞬間,反身背貼向他,將他的長棒橫到我胸前,一腳猛朝向他腳尖垛去,趁他跳腳喊痛的瞬間,握住棍子的手一使力,運勁一摔,正好把他摔過肩。我們糾纏在一起,我拼命朝他的老鼠臉上下拳頭,他發出驚恐的叫聲。忽聽喀嚓一聲,原來還一直被他撰在胸前的木棍斷成了兩截。
他躺在地上愣了會後,突然叫起來:“混蛋,你!你敢如此冒犯我,有種讓我站起來,我切你成八塊!”
瞧他的老鼠臉都已經被我揍成豬頭肉了還嘴,便譏諷道:“連看家的武器都斷了。還嘴硬個狗屁!今天要不是看你爹的份上,還不知道誰被切成八塊!”
他還在我身下拼命掙扎着,斷成兩截的木棍被他扔在一旁。就在我以爲他要放棄掙扎的時候,他突然擡起頭,又懼又怒地瞪着我破口大罵:“你是個奸細!你肯定是個奸細!不是個奸細就是個靠後門吃飯的雜種,你他……”
“去你孃的!”我本來已經準備起身放過他的人又重新做到他胸口,狠命揍了他幾拳。我知道自從我住到城外木匠家後,那些流民都在談論我,說我肯定不是泥擔子出身,因爲他們那些人裡沒有人像我長得那麼帥氣,細長上挑的眼睛,濃黑的眉毛,高高的鼻樑,棱角分明、微微上揚的嘴角。不過我上脣有些薄,據我親孃說這是牛脾氣的特徵。
好吧!我長得很帥,長得很高,所以眼前這個長得像老鼠的傢伙就嫉妒我。等到他的弟弟陸繼趕來拉開我時,陸家的大少爺幾乎丟掉半條命。這個號稱陸家最不好招惹的大少爺,就這麼敗在我——一個不會武功,初來咋道的無名少年手中。
在陸繼地百般勸說下,我終於放開了他哥哥。徑直走到花廊邊的一條人工開鑿的小溪旁。瞥眼瞧見小溪的盡頭處,一所四周垂下竹簾的亭子裡似乎立着兩個人影,想必剛纔發生的一切他們也都看到了。不過就算看到了又怎樣,我可不怕他們,有種的衝出來再讓老子揍一頓,了不起老子帶着寶馬四處流浪去,別以爲自己有個什麼當將軍的親戚照着就能在老子頭上拉屎!老子可不吃那一套!
竹簾內的人影動了動,我無意瞥看到卻當完全沒發現裡面有人一樣。旁若無人地徑直走到溪邊蹲下,我手上的拳頭還緊握着,上面還沾着從他嘴角噴出的鮮血。正午的太陽在溪面上閃爍着白光,如一面打碎的銀鏡。搖晃的倒影中,我渾身粘滿血跡斑斑的碎葉和泥土,本來就夠短的頭髮此刻亂得像個瘋子。在金色的陽光下捧起溪水拼命往臉上澆抹,然後一擼臉上的血水,不顧身後陸大公子的漫罵,甩甩沾在劉海上的水株,留給他們一個瀟灑的背影。
後來,凡是那天在那個僻靜的花廊裡見過我的人都說我那一刻帥得驚人。而我心中卻滿是鄙夷:會耍幾個花拳袖腿算什麼能耐?你敢和我拼命麼?俗話說的好——傻的怕愣的、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他陸大少爺再蠻橫,遇到我這不要命的,他也就只有自認倒黴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