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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藺皺了皺眉頭,抱兩寶寶走到陽臺上,看着樓下的男人。

底下的男人則望着她,看到兩寶寶在她懷裡掙扎哭泣,揮舞小拳頭,吵着要奶吃。他俊朗的臉上露出一絲欣喜的表情,一雙深黑的眼睛猶如黑色暮霧,有柔光在閃爍,輕輕掀起了脣。

他的兩個孩子在健健康康成長,從兩隻小貓咪長成了兩個白白嫩嫩的胖娃娃,雖然很調皮,百日哭,但聽着這清脆的聲音,就知道寶寶們在努力的伸展、成長,用哭笑聲表達他們的喜怒哀樂,做媽媽的乖寶寶。

只是不知道,他們以後還認不認他這個爸爸?

一陣風過,紅燦燦的楓葉在風的吹動下“嘩嘩譁”地輕響,葉子前仆後繼的飄落下來。風起風落,滿天飄零着紅色楓葉,從他眼前劃過。

他深邃眼眸裡的柔光在陽光底下一閃一閃,似乎笑了起來,帶一點悲涼,對他的兩個孩子揮了揮手。

兩個孩子繼續在哭,根本不知道親生父親就站在下面,不斷往媽媽懷裡拱,嗷嗷的哭叫,看不到爸爸在對他們揮手。片刻後,慕夜澈與torn上來幫忙抱孩子了,把謙謙從黛藺手裡抱過來,將衝好的奶粉餵給小傢伙吃。妮妮小公主則繼續留在媽咪懷裡,吃一口奶望一眼旁邊,好奇看着他們抿脣輕笑、剎那風華的慕叔公,對大人們能放下筷子上來陪她,感到無比的開心。

三人安頓好孩子,朝樓下望去,卻發現紅楓樹下的黑大衣身影已經不見了,對孩子們揮手的滕睿哲不知何時已離去,只在兩排紅楓樹下留下一個遠去的黑點。

“他剛纔似乎想進來看看孩子。”torn也朝這個方向望了望,有些感慨,“如果黛藺你肯點頭,他一定迫不及待的上來抱抱兩個孩子。現在對他而言,能不能抱孩子,必須經你同意。”

一旁的慕夜澈眉宇輕揚,觸了觸她,讓她別說話。

只見黛藺凝望這個方向良久,突然轉身走回房裡,快步跑下樓梯,來到了門前的馬路上。道路上依舊楓葉飄紅,秋風捲起片片落葉,一派澄明雅潔的秋光水色,但湛藍的天空下,秋風蕭索,黑色身影在落寞遠去,黛藺站在原地,卻發現自己面對這個背影再也追不上去,也無法再去追。

——

一年半以後。

道路兩旁的粉色小傘花再次飄滿整個錦城大學,六月炎夏到了,莘莘學子全部返校做論文答辯、拿畢業證。只見接天蓮葉、樹蔭照水的泮池旁,青春飛揚的大四生紛紛穿着學士服,戴着學士帽,三五成羣的聚在一起拍下他們在校的最後時光,歡笑聲連連。

然後等照完畢業合影照,一個穿着一身月牙白連衣裙的苗條女子抱着她的學士服神采飛揚的朝這邊走過來了,喊了一聲‘謙謙、妮妮’,清脆笑聲如銀鈴般傳過來。原來這邊有兩個一歲八個月大的粉嫩寶寶,撲閃着一雙琉璃般的大眼睛,正小手牽慕夜澈的大手,站在樹蔭下等着媽咪。

兩個寶寶粉嫩粉嫩的,圓圓的小臉蛋上嵌着一對水靈靈大眼睛,烏黑的眼珠,儼如一對黑寶石,明亮而又純潔。一張粉粉的小嘴,一雙嫩嫩的小手,尤其逗人喜愛。

此刻每一個經過此處的大四女生都會摸摸兩漂亮小傢伙的小腦袋,然後再驚豔的望一眼寶寶們的爹哋慕夜澈,笑着離去。難怪兩個寶寶長的這麼漂亮,原來是爹哋的遺傳基因好,俊男美女結合生下了這對漂亮寶寶,讓她們喜愛的不得了。

而且俊男一手牽一個乖寶寶,俊美五官耀眼,寶寶乖,成爲了學校裡最亮麗的一道風景。

一身月牙白的黛藺嬌笑着朝這邊跑過來,黑亮長髮做成了氣質的長直髮,大方美麗,一身肌膚白嫩如雪,襯着典雅端莊的月牙白連衣裙,素淡中不失利落,成熟了很多。她抱着學士服蹲到兩寶寶面前,用手給妮妮把粉色小裙裙整理好,撥撥謙謙的小短髮,給孩子們來一個大大的擁抱。

“媽咪,寶寶要抱抱。”寶寶們摟着她的脖子,小身子調皮的往她身上爬,撒嬌的讓媽咪繼續這樣一手抱一個。他們就是在媽咪的這種抱法中長大的,從哇哇大哭的小毛毛長到了一歲八個月,學會了走路,學會了說話,也有了自己的思想與喜好。

妮妮喜歡隨着音樂跳舞,穿小蛋糕裙,在髮辮上扎粉色蝴蝶結,扭扭她的小屁屁。謙謙則喜歡看動畫片,玩戰士模型、與小雪球的兒子小球球玩毛線,在外面的院子裡捉迷藏。

兩個多月大的時候,他們就喜歡在大人腿上站着,蹦啊蹦,渴望長大。現在在torn阿姨和慕叔公的照顧下,他們終於學會走路,斷奶自己拿勺吃飯飯了。

而且謙謙有時會欺負妮妮,抓她的小辮子,把她弄哭。

此刻兩小傢伙又在搶媽咪,看誰先爬到媽咪腿上,勝出者可以獨佔媽咪溫暖的懷抱,給對方做鬼臉。結果兩人正爭搶着,他們的‘爹哋’把謙謙給拎下來了,大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謙謙是男生,要讓着女生。而且你們現在長到二十幾斤了,媽咪的手臂抱不起兩個,會痛痛。”他指指胳膊。

謙謙大眼睛撲閃,聽明白了,嗚啊一聲撲到他懷裡,改爲讓他抱抱。

“現在寶寶們跟媽咪照畢業照唷,這是媽咪的母校,曾在這裡發生過很多事,有歡笑有眼淚,但都過去了,媽咪今天要正式畢業了,來,寶寶們一人給媽咪一個甜蜜的吻。”慕夜澈把謙謙抱到黛藺身邊,讓她重新穿上學士服,再把兩寶寶一左一右抱着,讓寶寶們用小嘴親她的臉蛋,在第一教學樓前留下幸福的母子三人照。

之後,慕夜澈請人代拍,用手摟着他們母子仨,在這所校園裡留下了最美麗的全家福,幸福的歡笑着,把黛藺摟緊。

——

滕睿哲從t市的第二人民法院走出來,總算解決掉了由於村支書一家開審缺席,而拖延了一年多之久的公有財產分配問題。

一年多前,他讓王秘書找了專業律師,與村支書村長打起了官司。結果貪污問題涉及到了很多鄉鎮地區,官大大貪,官小小貪,官官相護,每次國家撥下來的錢落入無數人之手,無從查起。

法院給村書記送了開庭傳票後,張家見一次撕一次,就是不出庭,並且放出話來‘反正我不去,看你們誰敢去!’,一拖再拖,然後在某個深夜,村支書扔下兩個兒子,以及他昔日的戰友,自己卷着錢跑了。

現在,這裡的水泥路修好了,路燈也建起來了,他出資了十幾萬,讓兩個年輕人跑客運,開着車進出,代替落後的牛車。村裡的一些破房子,他帶領民衆幫忙把屋頂補好了,不再漏雨,也建了衛生院和小學,免費讓孩子們上學。但這並不是長久之計,而是應該蓋新房,修建貿易市場、敬老院、賓館、餐廳、配套學校,開通自來水有線電視,招商引資,真正的讓這裡小康起來。

然而現在,雖然鐵路已經修好開通了,但他們還走在半路,僅是把水泥路修好了,小規模的廠子辦起來了,並未成功的築巢引鳳,吸引大商戶在這裡投資建廠。

他曾經想過去聯繫他昔日的大客戶與朋友,利用舊關係把生意辦起來,但首先,這裡的地皮不夠,不是每一戶都同意佔地建廠,把他們種糧食與埋棺材的地給讓出來,不肯棄農選商,存在很多的‘釘子戶’,思想工作需要做很久;再來,他一年多前犯了政治問題,是不方便去聯繫昔日朋友的。

“滕市長,您現在要去哪?現在我們不是要去開會,把村裡的真實情況上報給上面嗎?”蘇小雁在旁邊給他提着公事包,急匆匆走着,身後還跟了一大批村幹部,“這樣領導們才知道我們的救災款全部讓人給貪了,是您這一兩年來用自己的錢支助我們,給我們修房子,引進第一臺竹簾紡織機器,辦起第一個企業,自己卻過着清貧的日子。”

滕睿哲高大的身影卻走得飛快,趕在幾個跟着他奮鬥的村幹部圍過來前,匆匆走出法院大門,打車前往車站。

他現在必須趕回錦城市,時間不能超過三個小時,因爲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有個人要答辯畢業,重新在錦城大學站起來了!那所大學,她呆了很久,多用了三年時間才從那裡畢業,比同班同學晚了三年。她痛苦過,歡笑過,迷茫過,充實過,但這一天,纔是她真正意義上的成年禮,從此沒有人再敢嘲笑她是縱火犯,學歷低。

其實她不比任何一個人差,沒有一個年輕女孩子會做到她這樣,家破人亡、九死一生之後,還能堅強的站起來,用自己的實力本科畢業,拿到自己的學士學位。而且這幾年時間裡,她沒有動用他的一分錢,全部是靠自己的努力養活自己,每天勤勤懇懇。

三個小時後,當他爭分奪秒趕到她的學校,女同學們果然在烈陽底下爭相拍照,頂着學士帽擺姿勢,笑笑鬧鬧,畢業的氛圍很濃。但是畢業的她提前離去了,帶着兩個將近兩歲的寶寶離開了這所校園,只留下她在畢業合影照上最漂亮的笑臉,嫋嫋婷婷。

由於身份的特殊性,她與同班同學們走得不近,在場的女同學們只能遺憾的告訴他,蘇黛藺讓帥氣老公接走了,拍了幾張校園留影,一家四口可能去吃畢業大餐了,應該是她老公早訂好了位子,準備送上畢業禮物,浪漫約會。但具體位置,她們是不知道的,與蘇黛藺不太熟。

滕睿哲將禮物盒捏緊在手上,在校園裡走了一圈,看到又是一年六月炎夏到,粉色的小傘花在林蔭小道上飛舞,下起了一場粉色花雨。不遠處的高檔住宅區也屹立在眼前,外牆光亮如新,陽光明亮,黛藺與敏敏住過的那套房子窗口正對着這邊,卻是換了房客,把種向日葵的陽臺上晾滿了衣物被褥,再也找不到清新的感覺。

他走了走,佇立在學校的宣傳欄前,想起了六年前學校在這裡刊登上的黛藺被退學通知,以及鄒小涵被作爲模範代表的宣傳橫幅。

其實直到今天,他與學校一樣不能明白,爲什麼六年前一定要把黛藺與鄒小涵去做一個對比?

黛藺入獄,是因爲鄒家陷害了蘇家,導致一場悲劇,但當年所有的人都看不清楚事實,都認爲黛藺會放這把火,無法無天,鄒小涵與葉素素則溫柔秀靜,絕對不會做這種事,螞蟻都不敢踩。然而事實證明,所有的人都錯了,包括他自己。

他一直覺得,人世間所有的事都是冥冥之中註定的,被安排好了,就要按着步伐去走。曾經他不珍惜她,一次次傷害她,同樣,她也不會在原地等他,會重新愛上別人。

現在一年半時間過去了,他爲她訂下的期限到了,看她心裡是否是真裝下了她的‘丈夫’慕夜澈,有了男女之情?但結果證明,她不會與慕夜澈離婚,越來越習慣與慕夜澈一起生活,對這種生活狀態甘之如飴。

而且,她換了手機號碼、座機號碼,從此再也不來t市他所任職的鄉鎮,也從不坐錦城市到t市的四號輕軌線。其實鐵路修好後,錦城市有到達這裡的直達線,就在村子的旁邊,最後一站就是了,下車後直走,很快就能到。

然而他每天清晨傍晚出來散步,在田埂上走很遠的路,都看不到白茫茫霧氣裡有個纖細身影朝這邊走來。她也許是忘了,又或許根本不知道四號線的末端就是滄口村,總之,一年半前在蘇宅門口紅楓樹下的那一次後,她從來沒有再見過他。

現在,她同樣不需要他前來祝賀她畢業。

六月的烈陽底下,他勾脣深涼的笑了笑,將特意爲她挑選的禮物放進褲袋裡,離開宣傳欄,離開這座校園。

他現在去一趟錦城市市政府,看看最近的政策下,自己有沒有希望被調回來,還有多久能被回調?

——

慕夜澈給黛藺準備了畢業大餐,在酒店訂了一桌,讓下班趕往這裡的古家兄妹,坐飛機飛過來的滕爺爺與滕母,剛好圍一桌。

他是這樣計劃的,晚餐時間留給大夥兒熱鬧,晚上時間則留給他和黛藺單獨相處,說說悄悄話。因爲一年之約到了,而且還是一年半,他沒找到意中人,黛藺也沒有找到心上人,他們得商量一下,要不要補辦酒席。

此刻,一年多前的兩個只會吃哭睡的小毛毛長大了,睜着一雙黑幽幽的水靈大眼睛,眨巴着長睫毛,挨個挨個的喊太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偶爾站起小身子調皮的蹦一蹦,親親大人們的臉。

他們懂得自己用勺子吃飯,白胖胖的小手手一勺一勺的往小嘴裡送,吃的可認真了,還知道要吃青菜,乖乖喝湯,講衛生。不過偶爾會打翻碗、弄掉勺子,讓媽咪打屁屁,批評他們不乖。

兩寶寶的大眼睛小嘴都長的像黛藺,標準的漂亮寶寶,滕爺爺還笑說謙謙長的像蘇市長,像外公,而不是滕睿哲。因爲這個名字在聚餐上是一個禁忌,大家極有默契的在飯桌上不提這個名字,不提寶寶們長的像滕家人。

其實小謙謙就是一個縮小版滕睿哲,滕母每抱一次,就覺得孩子越來越像滕睿哲小時候,稚氣的大眼睛閃爍黑寶石一般幽深的光澤,筆直的鼻樑顯露出倔強的性格,白白胖胖,粉雕玉琢。

當然其餘的人也看得出寶寶的輪廓,只是有些感慨物是人非、回不到當初。當年謙謙在海南出世的時候,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爸爸,爸爸卻因爲謙謙被下毒差一點胎死腹中,關押了滕韋馳;爲了把妮妮調換回來,非法制造了黑人胚胎,最終被調到偏遠地區。

如果說滕睿哲的下放,是因爲他當初沒有把妮妮殺死在鄒小涵肚子裡,從而導致後面不得不用這種方法把孩子調換回來,那麼他現在的妻離子散,也有他咎由自取的成分。

因爲一個完整的家庭,萬萬不能出現前未婚妻的名字,無論是責任還是愧疚,或是非正常的分手,貪污案裡必須涉及葉素素,但隱瞞下來,對於現在的妻子孩子來說,就都是一種傷害。

也許寶寶們的父親現在明白這個道理了,但已經遲了。一年半過去,兩人都知道,他們不是不愛,而是不懂得怎樣去相守。如果在一起只有痛苦,何不放對方一條生路?

“夜澈,其實我有樣禮物一直想送給滕睿哲,但一直沒有送出去。”吃過飯後,黛藺與慕夜澈站在酒店貴賓房的陽臺上,從包裡拿出一份卷好的圖紙,“一年半前看到大倉庫破成那樣,我給他設計了一個簡單的廠房設計圖,還有學校、敬老院、招待所、餐廳的大致構思。如果他另外再請技術人員,測量員,一定需要不少錢。如果他不質疑我的水平,這些圖紙其實可以讓工人直接購材料施工。”

慕夜澈站在夏風中聽着,突然把他商量婚約的事含在了喉嚨裡,沒有提出來,輕輕笑道:“原來這一年多的時間裡,你一直在給他的村子做設計,晚上加班。我不懷疑你的水平,你現在在事務所實習的優越成績就是最好的證明,你是異軍突起,突飛猛進,一套幼兒園的設計構思讓大家眼前一亮,從此讓上司注意到了你這個實習生。我質疑的是自己的判斷力,不知道黛藺你在這一年之約裡有心上人。”

“鄉間的房屋需要簡單牢固,經濟適用,不需要太漂亮,所以我把密度算好,簡單的設計了一下。”黛藺不以爲意,明澈水眸靜靜看着他,“夜澈,這份圖紙之所以說是送給滕睿哲,是想讓他先過目,再給村民們建房子。畢竟他是領導,一切以他說了算,如果他不買賬,我把這些東西也送不到村民手上。而且,我決定把國家補償給蘇家的錢,全部捐給這個貧困的鄉鎮,讓他們集資辦廠,擴大規模。”

“如果滕睿哲本人過來了,你會不會把這些東西親自送他手上?”慕夜澈把她手上的圖紙拿過來,緩緩展開,依舊笑着,“其實這一年多,他一直來錦城市,只是你沒有看到。你們的相處,就似那一次他站在紅楓樹下凝望,互相守望對方,卻都沒有更近一步。”

“那這一年多,夜澈你沒有遇到一個喜歡的女孩子嗎?”黛藺認真看着他,兩人之間不再有揉揉頭髮、觸觸臉的親暱動作,而是柔柔凝望着對方,“如果滕睿哲不在那裡,我也會把亡父的這筆錢捐出去。是夜澈你將我帶去那裡,讓我看到那裡的貧瘠,你助養孩子,我便只能以這種方式出我一份力。夜澈,如果你沒有遇到心上人,那讓我們補辦酒席,我們去國外深造、生活,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