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寄人籬下
在小旅社忍住痛撐了一夜,黛藺翌日又去了趟自家被查封的別墅。門口的新保安用怪異的眼神打量她,顯然是昨晚疏忽了,放了她進來。今天仔細看了看她的臉,目光如兩盞探照燈打在她臉上,只當她是推銷員。
黛藺也不認識這個新保安,只說是來找人。
“你放她進去吧,她是33幢蘇市長的女兒。”老保安林叔推開警衛室窗子,不冷不熱看了她一眼,繼續低下頭吃麪:“昨晚是在我這登記,名字和相貌都沒有錯,只是瘦了點。”
她咬緊下脣,微微低下頭,快步走進別墅區。三年前誰人不認識蘇市長的女兒,開着最拉風的跑車在景園進進出出,刮壞了其他車輛也不道歉,有一次還擦着了執勤的林叔,將他撞到一邊,弄成骨折。
在自家小院開露天舞會,天天帶朋友回來玩,音響震天,笑鬧一片,弄得鄰居意見連連。每次保安過來阻止,她都會搬出父親的身份,呵斥他們閉嘴,否則捲鋪蓋滾蛋!
有一年她心血**,在院中種了八株爬藤,用架子將滕頭圈向院外,不準家裡保姆管,自己也不管,放任手腕粗的藤條爬得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葉如層層帳幔伸出牆外,在小路上耀武揚威,擋住一半的路。
那時她覺得,只要家裡有一點風吹草動,景苑就會滿園風雨,議論他們家的是是非非,一直不回家的父親就一定會回來處理……
然後她就趴在父親寬厚的背上,摟着他的脖子耍賴,爸爸,你抱抱我好不好?你住家裡好不好?
爸爸只是摸摸她的頭,嘆口氣將她推出書房,讓她自己去玩。
後來,她就纏上了滕睿哲。每次他來她家裡見父親,她都會衝到他旁邊,死皮賴臉坐他腿上。等他暴怒的將她摔下去,她又爬起來,死死抱住他腰身:“睿哲哥哥,你感覺到沒有?我是女人了。你要等我成年,不準跟其他的女人好,只能愛我一個,娶我一個。”
“你有完沒完!”他成熟的俊臉瞬間如鍋底黑,一把扒下她,重重扔出門外。
當年的睿哲是有女朋友的,弱柳扶風,輕聲細語,聲音稍微大一點也能讓她梨花帶雨。
這個女子就是葉素素。
“滴!滴!”身後有人在按喇叭,提醒她讓路。她受驚的一縮,閃到路邊,飄遠的思緒瞬息回籠。
黑色奧迪並沒有從她面前飛馳而過,而是嘎的一聲停下,走下來一個瘦高精壯的戴眼鏡男子:“我是鄒書記的秘書,特來接蘇小姐去省委大院。請問是蘇黛藺小姐嗎?”
低沉而清晰的嗓音,和煦的微笑,溫文儒雅。
她愣了一下:“我是。”
莊嚴聳立的大門,握衝鋒槍嚴守哨卡的哨兵。一進門,就是兩排整整齊齊的黃金榕,公路寬敞而筆直,路盡頭是一幢豪華的黨政機關辦公大樓,如一頭沉默的巨獸,被包圍在花團錦簇中央。
小車向右拐,經過一區辦公樓後面的清河賓館時,她多看了一眼。這裡是每次召開大會期間,各地市委、縣委、地委幹部休息的地方,門口有武警官兵防守,閒人免進。
當年她也以幹部家屬身份進去住過,趴在牀上看電視,等着父親開完會。
“這賓館翻修過,大廳安了吊燈,亮敞些了。”前面的蕭秘書突然說道,嗓音透着輕快,“蘇小姐以前是不是來過大院?”
“來過一兩次。”她微微偏着頭,淡淡打量省委大院裡的景色。比起幾年前,這裡多了很多幢高樓。
“哦。”蕭秘書明顯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輕輕鬆鬆將車停在一號住宅區門口,按了按喇叭。
高大挺拔的武警看一眼那車牌號,繃緊的臉立即柔和下來,利索給他開了哨卡。
車緩緩開進小區,只見裡面全是獨立的小別墅,左右兩區隔一條馬路,全用高高的院牆隔開,牆頭上還架滿了電網。
“左邊一區是退休書記們的別墅,右邊這區則是現任書記和幹部們的住區,那幢放滿盆栽的別墅便是鄒書記的家。”蕭秘書爲她簡短介紹,併爲她拉開車門,臉上始終掛着微笑。
她點點頭以示謝意,下車來。其實以前父親帶她來過這裡,她對這裡並不陌生。
“是黛藺來了嗎?”乳白色的大門立即被人打開,一陣腳步聲響,走出來的人並不是鄒書記,而是一位白色蒼蒼的老婦人。老人讓一箇中年阿姨摻着,憐惜又無奈看着她。
“袁奶奶。”她一聲哽咽,竟恍如隔世。以前不管她怎麼鬧,怎麼瘋,袁奶奶都用這種眼神看她,看得她心酸又心疼。
“孩子,你瘦了。”袁奶奶嘴脣一陣蠕動,想下臺階來,卻讓旁邊的張阿姨拉住了,“老太太,外面天熱,進去說話吧。蕭秘書啊,你也進來坐,剛纔讓你跑那一趟辛苦了。”
姓蕭的男子扶了扶眼鏡,笑道:“那小蕭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正口渴呢。”給黛藺拎着包,皮鞋蹭蹭蹭幾下上了臺階,駕輕就熟入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