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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通亮的滕宅,傭人們在陸續把冷掉的菜一盤盤撤掉,收拾飯廳。
鄒小涵則待在房裡,輕輕靠在牀頭,給書記夫人打電話,眉頭不展:“媽,我現在該怎麼辦?睿哲他又沒有回來吃飯,菜都白做了。”
“乖女兒先不急,等孩子生下來了再說。很多夫妻都是因爲孩子纔開始相愛的,只要有了孩子,不怕套不住男人的心。不過小涵,你給媽說實話,這個孩子是不是百分百肯定是睿哲的?如果不是,那到時候丟的不僅是你自己的臉,還有我們滕鄒兩家的臉,你知道嗎?”
“媽,這個孩子當然是睿哲的,百分之百確定!”鄒小涵從牀頭坐起,右手輕輕覆上自己隆起的腹部,望着落地窗裡自己的倒影,“孩子是上次在公寓懷上的,睿哲的骨肉,我絕對沒有弄錯,因爲我只與睿哲發生過關係,是他的老婆。如果睿哲不信,我可以等孩子生下來去驗dna的,給滕家一個交代。”
“那就好。只是媽還是擔心你,有些後悔當初你貿然獻身,斷絕了與睿哲後面的路。你想想,就算當初沒有你與睿哲在公寓發生關係,滕家還是要逼迫睿哲結婚的。然後婚後,睿哲會慢慢對你好,慢慢愛上你,與你沒有嫌隙。可現在,他一旦看到你的臉,就會想起當初給他下藥那件事,當做是畢生恥辱……”
“媽,事情已經發生了,說這些也沒用。現在不是很好嗎?我有他的孩子,有公公婆婆,是一家人,而睿哲,總有一天會回家的。”
“如果睿哲堅決不要這個孩子怎麼辦呢?”
“他不要,公公婆婆會要。這個男人是一匹被束縛久了的野馬,需要脫繮出去跑一跑,跑得累了,自然會回家。因爲黛藺已經不在了,會漸漸淡出他的生命,讓他重新尋找人生下一個碼頭。而孩子,就是連接我與他的最好紐帶,一輩子都分不開。媽,我現在去洗澡了,您別操太多心,事情會慢慢好起來的,相信我。”她把無線電話輕輕掛斷,從牀上爬起,走去浴室。
浴室裡有很大的浴缸,豪華間,泡起來非常舒服,但睿哲從來沒有回來泡過,看都沒看過一眼,不過沒關係,以後她和孩子在這裡泡澡,一直等他回來,等到他願意回來爲止。
睿哲,這輩子我是不會放開你的。
——
天很熱,房裡開着空調,一陣陣的冷氣在朝牀上撲打,保持恆溫,但薄被中的女子卻猛然從睡夢中驚醒坐起,驚出了一身汗。
她在不住嬌喘,秀髮和脖頸上全是汗,薄薄的一層,把她的睡衣全溼透了。
是什麼夢呢?
是一個她被押跪在雪地上,子彈穿過她心臟的噩夢。
砰的一聲,子彈陡然打中她的身體,讓她如被困的羔羊顫抖倒地,心被破碎成一片片,巨痛霎時傳遍全身。
那種痛,與那素白雪地上的鮮血一樣,閉上眼就忘不掉,睜開眼就隱隱作痛,持續至今。
她吃過止痛片,吃過安眠藥,可那聲槍響還是會在夢裡持續出現,砰的一聲,讓她驚坐而起。
每到這個時候,她就睡不着了,只有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天空到天明,等待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新的希望,會有更多的歡笑與快樂,像那笑臉向日葵一樣。
此刻,鬧鐘指向凌晨三點,到點了。
她用手擼擼長髮發頂,把額頭上的汗珠拭去,穿着拖鞋下牀。
然後快速穿衣服,拎着包悄悄出門。
樓下校園裡,早有一輛小車等在那裡,車門沒鎖,等她上去。
然後等她坐上去後,小車開始繞着校園開動,旁邊的男人指着窗外的教學樓和林蔭小道問她:“你的大一生活就是在這裡度過的,現在又回到了這裡,喜歡嗎?這裡是江東,你的家鄉。”
她秀髮如緞,微微側着臉,看着窗外的教學樓羣一閃而過,蹙起眉頭。
男人見她皺眉,輕輕笑了:“下學期就進入大三了,功課不會再這麼重,可以出去實習。你是想留在國內,還是國外?如果想去國外,我可以現在幫你申請出國名額,留學;如果是留在國內,公司會給你轉正,讓你正式成爲【聖皇】員工。前者點頭,後者搖頭,告訴我答案。”
穎兒回過頭看他,沒做多想,輕輕搖了下頭。
“那好,你就乖乖留在國內待產和工作,開始你全新的人生。”男人挑眉而笑,眸子精亮看着她,“克服噩夢的最好方式,就是讓自己徹底忘掉一些不愉快的記憶,冰封自己的心。只要你不去愛,你就不會再絕望的死在大風雪裡,流着血流着淚,卻無人知。而且,我等着你生完孩子做我的女人,到時候一定很刺激。”
他讓司機停車,放穎兒下去:“以後不要私自去醫院打胎,它是你的孩子,已經與媽媽母子連心,會動、會呼吸,你打掉它,就是扼殺一條小生命,讓自己陷入生命危險之中。臨產之前我會一直派人保護你,你好好養胎,生產之日我再來接你去醫院!”
重重關上車門,吩咐司機開車,揚長而去。
穎兒站在外面,長髮被那一陣風給撩起了,飄散在空中,半遮住臉,再滑落肩頭,黑亮青絲一根根分明,在路燈下閃爍黑緞般的柔光。
她去醫院哪是要打胎,而是想胎檢,讓她的寶寶更健康。
最近她的腰身一直酸酸沉沉,站起來累,坐下去累,躺着也累,怎麼樣都累,因爲她的寶寶很調皮,在媽媽肚子裡玩耍,日夜折騰她,比剛懷孕那段時期還要鬧。
剛懷孕那段時間,她在醫院裡養傷,每天躺在病牀上睡,妊娠反應期也是在病牀上度過的,一吃東西就吐,非常難受。
那個時候,她想偷偷打掉孩子,去找醫生,但醫生告訴她,如果打掉這個孩子,她以後可能就懷不上孩子了,因爲她被灌服過烈性藥物,這個孩子能保住簡直是奇蹟。而既然保住了,就要想着怎樣安胎,而不是打胎。不然這個孩子再流掉,傷害到身體,那以後是懷不上孩子的。
而那所謂的烈性藥物,醫生告訴她,那是絕育藥,十八九世紀,西方皇室流傳下來的宮廷秘方,王后專門用來對付那些勾引國王的侍女和妓女,讓她們永遠生不出孩子。
但好在這藥被人稀釋過了,濃度不夠,所以才令她險險保住胎兒,躲過一劫。
於是這種情況下,她退縮了,從此不再提打胎的事,安心養病和養胎,靜靜躺在病牀上。
她知道自己死過一回,子彈穿過心臟,身體倒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然後,她感覺自己的魂魄彷彿走到了大風雪裡,一直看着那個被槍射中心臟、臨死之前還在渴望望着鐵網外的女子,看到她孤零零死在監獄裡,身體裡的血在雪地上綻開了紅花,腦袋耷拉在雪地上。
她驚恐看着,一直在大風雪裡彷徨,呼喊着,直到有一天她被刺眼的光芒給陡然拉了回來,她才知道自己在手術檯上得救了。她沒有死,那只是夢,是她在夢中看着中槍倒地的自己,不肯醒來。
醫生告訴她,子彈打偏了一點點,傷到了她的心臟,致死她休克,但不是真死亡,只要搶救及時,同樣可以讓她生還。也就是說,有人故意讓子彈打偏,故意稀釋掉絕育烈藥,保住了她跟孩子。
而這個人,一直在她身邊,一直以爲她要打掉孩子,不准她獨自一個人去醫院。
她在風中站了一會,沿着社區的小庭園往自己的住處走,走到小亭子裡停下,撐着腰坐石凳上,望着眼前的荷塘月色。
寶貝,我怎麼會捨得打掉你呢,從你第一次在我肚子裡調皮的動來動去,我就知道你在跟媽媽報到你來到這個世上了。你不滿媽媽整天坐着,就在媽媽肚子裡翻身抗議,讓媽媽腰痠腿腫,看起來胖了好幾斤。
媽媽這會好累呢,你唱歌給媽媽聽,媽媽就不會覺得孤獨。
小傢伙果然在她肚子裡動了一下,與媽媽心靈感應,要給媽媽唱歌。
她輕輕笑了,知道寶寶很愛動,勁兒可大了,伸手摸了摸,讓寶寶乖。
——
滕睿哲正式入駐聖皇大酒店總部,辦公室在三十五樓,與主席辦公室僅隔一個樓層。
此刻,他正在辦公室會見格力空調的女副總,一樓前臺的電話突然打進來了,“滕總,滕夫人與滕少奶奶來了,應該是去找您的。”
“唔,知道了。”他淡淡迴應,正欲按掉電話,電話裡的女子突然又嬌俏道:“我是您的新秘書敏敏,爲您負責一切的前臺工作,您叫我敏敏就好了,有什麼需要您儘管吩咐……”
他皺眉,直接按掉電話,起身邀請格力的女副總出去共進午餐。
女副總求之不得,漂亮的臉蛋上漾起一絲嫵媚的笑,款款起身,既幹練又優雅的走在他身邊,笑道:“這次總算能與滕總一起吃個飯了,真是榮幸,工作上的事,我們可以一邊吃一邊談。”
“我正有此意。”他紳士的爲女士打開門,讓女副總走在前面,俊臉上不見喜色,也不算冷,完全公事應酬:“午餐時間不留客人吃飯,似乎說不過去。聖皇頂樓的旋轉餐廳環境不錯,我們不必跑別家餐廳了,那裡也很適合談公事。”
女副總呵呵一笑,媚眼如絲望着他,與高大的他並排走在一起,笑道:“今天爲了見滕總,我可是早餐沒吃就過來了,肚子正餓着,現在坐滕總的專屬電梯,走走捷徑可以吧?”笑着,身子輕輕捱過來,曖昧盯着男人那兩片性感薄脣,吐氣如蘭:“電梯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坐,會快一點到達頂樓,滕總你說是不是?”
特意強調‘兩個人坐’。
滕睿哲接收到她的暗示,銳眸低垂,定定看過來,似用尺子測量出來的高挺鼻樑裡發出一聲嗤笑,當着衆秘書助理們的面對這位老剩女沉聲笑道:“本少只對生意感興趣,對生意以外的應酬沒興趣,尤其是對不來電的女人!董總,咱們坐員工電梯,空氣好。”
很低沉的磁性嗓音,與女副總靠得很近,聲音只有女副總聽得到,卻讓剛剛走出電梯的滕母與鄒小涵臉色頓變,加快步子朝這邊走過來。
滕母的第一反應是冷冷看了那勾引自己兒子的女副總一眼,厭惡之色擺在臉上,摘下太陽眼鏡對兒子道:“睿哲,我和小涵路過這裡,想過來與你一起吃個午飯。待會你爸也會過來,一起去吧。旁邊這位是?”
鄒小涵則因爲懷孕,慢慢走在後面,柔美的眼睛在打量那年過三十的女副總,沒有出聲。
利用職務之便勾引睿哲的女人有很多,但這種貨色,睿哲瞧不上眼的!
“格力空調的女副總董小珠,我們正要去頂樓吃飯,所以,我現在沒有時間。”滕睿哲揚起一雙濃黑霸氣的劍眉,笑看自己嬌小的母親,以及那挺着大肚子的滕少奶奶,“你們自便吧,有事找我秘書。”
斂住冷笑,轉身朝電梯門口走,旁若無人按上樓鍵,根本不給婆媳倆面子。
董小珠見婆婆媳婦齊上陣,把她的勾引抓個正着,嫵媚笑笑,走到滕總身邊,低聲媚笑:“少夫人挺漂亮的,滕總真是好豔福。今天的公事我們下次再談吧,我突然想起我還有個會,滕總你也要陪嬌妻,小珠就下次再來約。”
伸出玉指按下樓鍵,又故意扭頭給滕睿哲飛來一個媚眼,準備進電梯。
誰知電梯‘叮’的一聲開啓,突然從裡面衝出一個女子來,抱了一個大紙箱子,直接往董小珠身上撞:“哎呀,讓一讓,好重好重~這是寄給滕總的東西,易碎的哦~”
結果大紙箱子還是砸到了董小珠腳上,咚的一聲,疼得董總大聲跳腳!
女子後面則還站了一個女員工,身形微胖,抱了好大一疊文件,遮去半張臉,沒有像敏敏那樣冒冒失失,大呼小叫,而是跟在敏敏後面,本本分分的搬文件。
滕睿哲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動了下眉頭,心裡再清楚不過——此冒失女子在故意針對董小珠,在他眼皮底下犯事!
但是當這個女子像只小兔子從地上爬起來,小手抓着一塊瓷器的碎片,在他面前皺起小臉,可憐兮兮說‘滕總對不起,東西還是被敏敏打碎了’的時候,他陡然愣了一下。
因爲此女子那張小臉,那神態,還有他感受到的一種強烈氣息,乍一眼望去,真的有黛藺的氣息!
“黛藺?”他脫口而出,一顆心陡然揪緊了起來。
他的身後,滕母與鄒小涵的臉色則皆是一變,用一種驚駭的眼神緊緊看着面前的敏敏,被嚇得差點又把手中的手包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