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層與之前都完全不同,裡頭有桌椅,書架,更像是一個超大型的圖書館。
樑左放眼望去,這裡只有十幾個人,各有各的忙碌,有的坐在書架旁翻閱圖書,有的抱了一大摞各種大部頭書籍,埋頭其中,更多的是在尋找自己需要的資料,沒有人交談,甚至對於他這個新來人餘光都沒有打量一下。
這裡的人能量密度也強很多,呈現出一種內斂凝聚的狀態。
樑左知道,他們和自己差距不會太大了,這是自己該來的地方。
有人拍了拍他肩膀,回頭一看,樑左發現竟然是李慕染,不由無語——玩什麼啊大姐,你就直接帶我過來,說要當我老師就好了啊。
李慕染通過耳釘和他對話:“我只是這裡‘理論科’老師而已,涅槃班第七層屬於核心,共四科,策論、理論、技藝、史冊。”
四科目所有人必須全修,根據個人適合選擇一科目作爲主要研究方向,並且每一月必須有一個研究彙報,如果未合格,降級到六層。
累計三個論文都得到該科目老師認可,會參與最終肄業測試,之後纔算是畢業。畢業生相當於是獲得了海神認可,即將趕赴前線,成爲蓬萊崑崙即將開啓大戰的軍官。
“四科目中,我教的理論你大概也知道,就是關於各種陣法、符籙、設施、器具、操控的可描述信息,儘量給他們一個清晰的概念。”
李慕染指了指自己胸口,那裡掛着“理論科李慕染”五個字的銘牌,配合她一身白大褂倒是有幾分專家風範。
“策論,就是和‘稷下學宮’一樣的把戲,學習策略、博弈、收集情報、做出判斷、評估、立體分析等等手段。”
“技藝,說直白就是戰鬥。任何戰鬥中的記錄都可以找技藝科老師,由演武堂掌舵人‘蔡確’和靜心寺天君‘燕遲’倆人輪流教學。”
“史冊,顧名思義,純粹研究性學科,看似無用,其實很多時候需要史冊信息的借鑑和查證……老師是百鍊觀觀主‘範仁’老先生擔任。”
樑左想了想:“可以選幾個科目嗎?”
“理論上是可行的。”李慕染回答:“不過不建議,人力有限,如果選兩科目,就需要每個月完成兩個研究項目。時間太緊迫,不利於求學。”
樑左表示明白:“那我還是選技藝科。”
李慕染彷彿早就料到一般,指了指旁邊一副掛在牆上的圖紙:“去簽名就行。”
走過去樑左發現那是一張像是名單排表的圖紙,上頭寫着四科目各自老師,就史冊科下面是空白的,無人填報。
如果韓靖在的話,大概毫不猶豫就會選這個了……韓靖的思路從來都是獲取最大資源爲準,一對一教學,肯定比起其他“小班”好很多。
定睛一看,樑左在名單上看到了兩個熟人。
技藝科下,有弗拉基米諾維奇、藤村圭佑、還有祝迦葉。
樑左把自己的名字寫在祝迦葉秀氣的字跡後頭。
一瞬間他聽到了一個威嚴回答:“明日講學。”
他在靈霄鏡山門重開大典上聽過這個聲音,是練閉目禪的天君燕遲聲音。
李慕染開課,所有人都坐成一圈,她也坐下來,脫下高跟鞋,很自然地和大家融爲一體。
“今天理論科,我的課目是《夜魂意識形態考證》,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關注過,夜魂羣體是否具有自己獨特的文化和意識形態?”
這個問題很多人都露出困惑的神色,因爲夜魂如今已經不再是崑崙真正意義上的麻煩,威脅到崑崙世界的最大魁首一是外部以太帝國兵鋒,二是如今崑崙蓬萊勢同水火,內戰一觸即發。在這個關頭,談起夜魂似乎有些跑題。
“有。”
率先開口的竟然是一向不怎麼喜歡交談的祝迦葉。
“烽火樓常年參與協助玉京山追捕逃犯行動,所以很多次我都和他們的人一起聯合抓捕嫌疑人,其中一部分逃到蓬萊,夜魂羣聚地。”
她一臉認真,左臉刺青讓她透出一股野性異域風情:“夜魂羣體之間極爲講究地盤,互相之間恪守規則,不過也有爭奪資源的時候。基本上還是強者爲尊的叢林法則。不過。”
猶豫了下,祝迦葉道:“我發現,夜魂呈現的是部落形式的羣聚,之所以沒有形成一個具有秩序的大羣體,是因爲沒有出現一個足夠服衆和吸納周圍部族的核心角色。也就是缺乏一個巨夜魂。”
李慕染臉帶鼓勵:“然後呢?”
“也許……夜魂內部也在進行一次統一呢?”
祝迦葉的猜測讓包括樑左在內都臉色一緊。
崑崙蓬萊之間還只是統治者正統之爭,如果夜魂加入角逐……那纔是種族之戰。雖然夜魂是生命體某個階段的另一變化體,可它們的原始與嗜血,誰都不會願意與它們爲伴。
“說得好。”李慕染輕輕鼓掌:“這個想法,和之前有一個理論學家不謀而合。夜魂並非是完全的低等生命,它們是殘缺的人體,是進化錯誤和死亡之後的衍生物,羣體龐大,按照統計學來說,只要時間足夠,它們必定會進化成更強大更具有威懾性的生命體。”
“夜先生,就是夜魂一族進化到某個臨界點時的‘正確方向’。”李慕染隨手在地上畫出了蓬萊的周圍邊界:“常規蓬萊的含義,指無妄界到歸墟周圍,可見範圍。然而還有非常廣袤的區域在黑暗深處,無人知道里頭還有什麼。因而不少人修行常常會選擇進入蓬萊深處。”
“回到話題開始,夜魂具有趨同性,羣聚,強烈的攝食慾望,還有內部森嚴等級,意識形態毫無疑問是有的,它們內部不存在同情憐憫,弱者被吞噬,強者繼續前進……”
後面更多的都是李慕染從各種理論家文獻之中引用,由於並未看過那些人物的著作和資料,樑左聽得一頭霧水。
他看到旁邊衆人,除去祝迦葉之外都是毫無興趣,只是純粹不得不上這一科目罷了。
“你們懂我的意思嗎?”
李慕染突然結束了她的學術闡釋。
衆多學員面面相覷。
“讓我用一句著名人物的話作總結吧。”李慕染面帶微笑,彷彿打量着一羣半大孩子:“憐憫是一種原罪。憐憫弱者是違背自然的事。”
“夜魂,是最明白戰爭和生存本質的生命。”李慕染用手拉上高跟鞋鞋跟,支起身體:“有一種說法,夜魂不過是將我們‘理性’的一面完全捨棄,是純粹留下生物性的人類。希望大家這一課能有所收穫,下課。”
樑左走近祝迦葉。
對方看了看他:“你沒死,很好。”
樑左和她交換了耳環中的頻道:“烽火樓也被崑崙拋棄了?”
“或許吧。”
祝迦葉對於天下大勢似乎並無興趣。
“你還有事嗎?”
樑左一時有些尷尬,好像兩年未見對於祝迦葉並不是一件大事,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她連山門鉅變也是沒有任何驚訝和忐忑。
畢竟,她可是狩魔十八道的鎮守者,每一天都可能死在那裡。
一旁的弗拉基米諾維奇朝樑左使眼色。
“小心那個女人。”
弗拉基米諾維奇和樑左耳環頻段鏈接上後就很是慎重:“她之前殺了同期兩個七層成員了……那把刀實在可怕。”
樑左點點頭:“爲什麼?”
“切磋時。”
那很正常。
樑左自己也發現,經歷了煉獄之旅,囚犯生涯,他再也沒有所謂“切磋”概念。要麼動真格,要麼不動手,這已經是一種身體本能。
“我發現一個秘密。”弗拉基米諾維奇低聲道:“我們這一層原本應該是十二學員,可事實上……這裡還有第十三人。”
他臉色有些發白:“那個人在暗中窺探,我的血烏鴉是一次無意中發現的……他只有一顆腦袋,沒有身體。”
樑左猛地回頭,卻在牆壁上什麼也沒看到。
他明明感知到有人正在這個方向窺探……心裡不由打起警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