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青銅神樹”更有壓迫感。
如果隨便找一個人躲在那張無人可揭開的面具之下,想必也無人能夠辨識出來。
“我們也懷疑過。”孔明看向無人星空:“可惜並不是……有一位僭越者甚至去摘下過他的面具,下面的確有其人。”
元帥阿提拉上前一步:“陛下有疾。”
周圍神樹守衛被他手中標誌性寶具“禁鞭”隨意擊倒,四元帥中阿提拉最爲矮小,脾氣卻最是爆裂,亞歷山大遠在煉獄,凱撒在外拱衛皇城,無人可以牽制他。
“放肆!”
宮廷術士和宮廷教師紛紛斥責:“阿提拉你是要造反嗎!”
阿提拉看了他們一眼,無人敢與其對視,鴉雀無聲。
“陛下你被神樹控制心神,讓我來幫你。”阿提拉走上臺階,屈膝:“容阿提拉得罪。”
說罷,阿提拉伸手朝青銅面具觸碰。
皇帝突然站起來:“如你所願。”
他取下面具,下面是一張美豔女性面容,男性聲音配合女性容貌顯得性別模糊。皇帝“阿卡西”看着元帥,一雙黑色瞳孔閃爍着妖異光彩。
阿提拉單膝跪下:“阿提拉接受任何懲罰。”
阿卡西戴回面具,似乎有些累了,托腮擺手:“去吧,去吧。”
“女皇帝?”韓靖似乎抓住了什麼,可又不真切:“阿卡西是女性?”
“應該是。”孔明一笑:“男女其實並沒有區別,冠以皇帝之名,行神祇之職。”
關於至高統治者阿卡西就只有這一條有效情報。
在以太帝國森嚴帝國法下,以太人生存比起崑崙人更加嚴苛,每人都必須強制性服兵役,而且所有流通商品都嚴加控制,繼而造成了軍方強大到幾乎畸形。
以太帝國就是一個以武尚國的擴張性政權,尤其是遭遇崑崙世界之後,軍方更是大肆演武,隨時準備進行下一場戰爭。
“不對。”韓靖摸着下巴:“如果有那麼多兵員……以太帝國應該很輕鬆就能攻陷崑崙纔對。頂級戰力上,哪怕算上蓬萊,我方也只有李俠騫、嚴先生、蓬萊執劍人歸零先生……高端戰力不足已經沒得打了。”
孔明輕搖羽扇:“你說的是單純戰爭方面,不過不要忘記,戰爭不過是政治的延伸,一切目的有違政治本意的行動,都會被限制和放棄。”
“你是說……元帥攻陷崑崙,就會自立爲王?”韓靖來了興趣:“會嗎?”
“至少阿卡西是這麼認爲的。不是嗎?任何統治者,最高優先級就是保持統治穩固,如果戰爭勝利帶來的可能是下一個更麻煩的敵人,那麼戰敗,僵持比起戰勝更有用。”
以太帝國之中,皇權穩固,最大依仗在於近乎於無所不能的青銅神樹,只要身在以太,就爲阿卡西所用。重生的機會也在她手中,神鬼陵墓是否開啓,能讓誰埋葬於此,都只有皇帝一人決斷。
四大元帥互相之間掣肘、換防、甚至引動敵意,也是阿卡西的策略。
可一旦真正“征服”戰爭爆發,進入崑崙世界的元帥將徹底脫離阿卡西的掌握,對方可能反水,可能與崑崙聯合,也可能攻佔下一大片區域自立……這些都是阿卡西無法接受的。
所以前線元帥們無數次請戰,阿卡西幾乎都拒絕,只有當崑崙有明顯起勢時會允許他們進行戰略性打壓,摧毀對方有生力量和一部分核心成員。
這就是阿卡西對崑崙戰略方針,圍而不攻、養虎拔牙。
真實戰爭從來都不是比大小的簡單遊戲。
“僅僅是最理想狀況下硬條件分析而已。”孔明搖頭:“事實上要攻佔崑崙幾乎是不可能的,外戰場和征服戰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必然會遭到統一戰線的全面抵抗。況且我不認爲崑崙之前也拿出了真正百分百的力量,內部一樣有分歧。雙方每一次戰爭都是兩個國度內外交困下的必然選擇,是唯一緩解壓力的手段了。”
韓靖點點頭表示贊同。
孔明突然想到了什麼,扭過頭:“你計算一下,這次入侵是爲什麼?”
他將外部發生的情況告訴了樑左和青子,之前煉獄絞肉機苦戰,凱撒親自進入崑崙,差點就摧毀了烽火樓……直到後來撤退。
“應該是阿卡西發現軍方再次勢大……”韓靖琢磨一番:“或許還有點別的原因。直接進入崑崙不像是以往以太帝國的風格……找什麼東西?還是刺探情報?不,也不可能排遣元帥來做這件事……”
他睜大眼:“這不是以太皇帝的命令!”
韓靖只覺得脊椎處一陣激靈。
“軍方……軍方四元帥不告而宣?”
孔明露出滿意的笑容:“沒錯。你很聰明,這次‘全面戰爭’,原本僅僅止步於煉獄再次壓縮崑崙防線,摧毀一些重要區域的營地,就算達到了目的。”
阿卡西利用“談判”爲幌子,讓青銅神樹封鎖了他與崑崙所處的節點空間,給予下面元帥們突襲戰的有利機會。
她卻沒有想到,元帥們對於戰果的需求不止如此。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陛下並沒有說過崑崙不可征服,也保持着“征服崑崙是軍方最大終旨”的方針,圍而不攻、養虎拔牙不過是心照不宣。
利用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凱撒找到早就定位好的薄弱區域,撕裂通道進入崑崙,另一端亞歷山大在煉獄給予足夠壓力。
阿卡西見情況有所不對,返回皇城,卻被鐵木真反戈一擊,擊潰了保皇派新提拔的元帥拿破崙。
原本的指針早已偏離航道……造成以太帝國內部再次大亂,凱撒回防。
此次崑崙也受到波及,原本看似一片和睦的十二府之間終於徹底裂痕暴露,烽火樓近乎滅頂之災時無人支援,標誌性鎮山寶具“烽火樓”倒塌了兩棟,掌門副掌門均元氣大傷,精銳子弟損失超過三分之一,代價慘重。
崑崙趕緊安撫,烽火樓勉強忍讓。
誰知道沒多久,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大新聞出現了。
原崑崙十二府中烽火樓、奇物山莊、破陣堂、靜心寺宣佈正式脫離崑崙,進入蓬萊地界,不惜放棄了原本山門和崑崙許諾的權限利益。
由於他們行動極其迅速悄無聲息,而且只走人,不帶走任何東西,讓又在嘗試和以太皇帝簽署戰後條約的崑崙都沒有反應過來。
韓靖愣了愣:“你是說……”
“海神,站在臺前了。”孔明嘴角牽了牽:“他不走上臺前,這四家怎麼敢破釜沉舟?”
韓靖回顧了一下。
看似是三分之一的崑崙親信叛逃事件,其實內部遠比看起來複雜。
首先烽火樓、奇物山莊、破陣堂、靜心寺四家要麼是元氣大傷,要麼是破敗已久,都需要不破不立。四者中奇物山莊算是最另類的了,原本在崑崙待遇地位都不錯,放棄太多,也不知道是什麼打算。
蓬萊歷來與崑崙不對付,而且有了海神這個舊日支配者,可以預料相當長時間內,崑崙世界將陷入割據。
這四家擁有豐富戰鬥經驗、製造能力、造血功效的原戰隊毫無疑問會得到器重。
再者,凱撒此番出動已經打破了往日崑崙不可攻陷的概念,連風頭激進的烽火樓都差點慘遭滅門,一個積極進取的維序者顯然比一個只擅長籠絡權術的要更讓人有安全感。
自然,海神背後少不了出力。
奪走崑崙三分之一的親信直屬戰力機構,海神僅僅憑藉這一手就給原本焦頭爛額的崑崙重重一擊,同時也宣告了自己的歸來。
韓靖不由覺得有趣。
撕破臉,現在外頭往日的虛假和睦也就不復存在,那麼崑崙將如何應對海神的出招?
想了想去,韓靖都沒有一個結論,可分析的信息太少。
在與孔明不斷探討格局大勢和以太崑崙異同之中,第二年到來了。
方寸山再次得到了來自“海神通道”的神秘信息:“即日。”
孔明回:“妥。”
陌生訪客是沐光而來的,他看起來年紀頗大,深黃色頭髮貼在腦袋上,目光深邃,肌體蒼老,絡腮鬍發白卻並沒有讓他露出疲態,一身寬大的毛織物披身長外衣顯得他智慧廣博。
孔明朝他微微一笑:“你來了,元帥還好麼?”
“一切順利。”老人眼神卻透出一些憐憫:“孔明……你……辛苦了。”
孔明哈哈一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如此而已。”
說罷,他將手中鵝毛扇遞給韓靖:“做個紀念吧。”
老人閉上眼:“剩下的,交給我。”
孔明點頭,露出前所未有的輕鬆神色:“韓小兄弟,青子姑娘,後會無期。”
青子彷彿也發現什麼一樣,眼神難過。
韓靖沉默着抓緊手中鵝毛扇。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孔明慢悠悠往前走。
“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於陛下也。誠宜開張聖聽,以光先帝遺德,恢弘志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
他穿過了方寸山,身影越來越淡。
只有他清朗的聲音彷彿近在咫尺。
“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後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
韓靖看着孔明身影變成了一團光,化作霧氣虛影,原本的單明輝緩緩倒地。
一個俊朗男人回頭,側臉一笑,消散在星空之冢。
“願陛下託臣以討賊興復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若無興德之言,則責攸之、禕、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謀,以諮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臣不勝受恩感激。今當遠離,臨表涕零,不知所言。”
孔明已死。
韓靖有些恍惚。
他原本就覺得孔明有些不對勁,孔明身體顯得太輕,就像是一團影子,他不知疲倦,彷彿在榨乾自己最後一點點的力量。
原來他早就處於彌留之際,等待着接替他任務的那一人。
那麼,來者何人?
“我名,亞里士多德。”老者看向兩個年輕人,聲音低啞:“亞歷山大元帥麾下,參謀將軍。”
韓靖心說,果然。
之前那段暗語,四大元素,地火土風,就是亞里士多德提出來完善的理論。
能夠與孔明相提並論的,歷史長河之中也只有那麼些人。
青子依舊不懂就問:“孔明到底是在做什麼事?真的是爲了和平嗎?”
“謊言自有理由,真實則無緣無故。”
這位橫貫千年的智者,古希臘哲學集大成者,亞里士多德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