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商君來帶樑左。
只是這次商君徑直將樑左帶到了玉京山,許久沒有過來,樑左還有些懷念。那些被巡守們鎖住手腳,正在按秩序進入大樓內工作的罪犯朝他這個外人看過來,對他身份各種猜測。
巡守們腰纏六壬鎖,手持銅鏡,都讓樑左有些懷念,不知道光頭牙宿現在升職了沒有……
胡思亂想着,樑左亦步亦趨差點撞上前面驟然停步的商君。
“到了。”商君側身:“進‘玉虛宮’,散掌門在等你們。”
頭也不回離開。
真是個不拖泥帶水的女人。
樑左擡起頭。眼前是一座果殼狀廟宇,頂部和底部都是半球狀,廟宇頂上是一層層灰瓦鋪就,六角飛檐往上翹起,下面是封閉的廟宇本體,渾身灰白,看起來就像是被水洗得失去了顏色的斑駁老建築,絲毫讓人聯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玉京金闕”。
既無金玉,也不夠大氣奢華。
底部倒是有些特殊,呈現出半球形態的地基將臺階完全包裹,只留下一條細小階梯,最底下卻是浮空狀態。周圍似乎有一種奇特的氣場,讓人心神寧靜。
樑左小心翼翼邁步上去,走到門前大門消失不見,裡頭黑洞洞的。
跨入,樑左發現自己腳下出現亮光,就像是舞臺上自下而上投射的燈光,周圍也有亮光,他扭頭看去,除去自己之外還有別人。
右邊距離最近的那個還和自己小幅度揮手,不是姚燁又是哪位。再遠一點是譚鄂。
左邊是柳星燦,她在這裡倒是極爲規矩,目不斜視,就像是一個嚴於律己的女學生。柳星燦過去是韓越,腦袋上頂着爆炸頭的他倒是很好辨認,雙手環抱,一副屌屌的模樣。
桐江在前面,他那一身生化怪人一般的裝束簡直鶴立雞羣,其他人好歹是正常人形態,他則是背上揹着“摩訶獸”,臉被呼吸器覆蓋大半,光是從形象上看就像是大反派。
然而,他也是此次最大贏家,統治者。
散宜生突然出現在前方,他還是那副和和氣氣的模樣,頭挽髮髻,身披黑色風衣,宛如一個入世的年輕道人。
“諸位請做好準備,我即將給你們開啓傳送,在此之前,讓我強調幾點注意事項。”散宜生語氣溫和,絲毫沒有玉京山副掌門的架子。
“一,傳送時會有撕裂感和眩暈感,這都是正常的現象,不必驚慌,諸位保持鎮定,不要隨意使用力量,那樣反而會有反效果。”
“二,進入煉獄的地點會在補給點或者基地區域,不過並不能精準傳送,所以位置有所偏差也是正常,毋庸擔心。”
“三,煉獄戰場環境惡劣,還請幾位互相扶持,進去之後一切聽從指揮官要求。”
散宜生看向衆人:“準備好了麼?”
衆人點頭。
“開。”
他手指一點虛空。
一聲某種機器發出的巨大轟鳴——
樑左眼前景象頓時開始拉扯和散射,原本清晰圖案變得支離破碎,分解成一塊塊不斷扭曲變化加速的色塊。
接着色塊也被分解開來,變成無數條環繞在身體周圍的線條,它們不斷扭曲着,讓樑左雙目發脹難受,只好閉上眼。
劇烈震盪感開始,樑左只覺得心臟彷彿被人抓緊不斷擠壓揉捏,有着一種強烈的嘔吐感,可他又吐不出來。
身體也非常難受,肌肉被撕扯得厲害。
當他腳下終於感受到實體時整個人稍微鬆了口氣。
突然樑左聽到一聲就像是放大的吃蘿蔔的聲音——
他用還有些不搖晃的視線看過去,發現一株大概高三米的奇特綠色植物正在咀嚼什麼,它腦袋處有像是野獸一樣暴露在外的犬齒,嘴角滿是鮮血。
一具無頭屍身緩緩倒下。
樑左一秒就認出,那是韓越!
韓越被咬掉了頭,身體還在拼命掙扎!
跑!
身體已經不受控制朝着後面拼命奔跑起來,借象飛龍之術、夜魂態全部開啓。
突然他被人一把抓住。
“慌什麼!看好了,這也是你們新人的經驗。”
說話那人將樑左隨意丟在地上,他身穿一件由藤曼編制而成的奇特軟甲,手持一把長柄鐮刀,方形面孔,左眼漆黑。
獨眼人身影一閃,鐮刀刀尖插入吃人怪物的巨大葉子中,那葉子竟然無比柔軟,嘗試將他裹住。獨眼人卻彷彿早就料到,手中鐮刀畫了個圈,葉子被劃拉一聲撕成兩半,墨綠色汁液不斷涌出。
吃人怪草變得極爲憤怒,原本藏在泥土之下的軀體往上又拔高了幾分,從三米高度提升爲五米,原本泥下的藤曼觸手也延伸出來,飛速揮鞭,和獨眼人打得旗鼓相當。
獨眼人罵了一聲,手中鐮刀突然火焰大盛,轉瞬從接觸到吃人怪草的軀體蔓延開來,吃人草想要縮入土下,被他巨型鐮刀拉住脖子往後狠狠釘在地上。
突然一聲巨響。
那猙獰犬齒的頭顱炸開來,灼熱的綠色汁液不少甚至濺射到了樑左臉上,嘴裡,他竟然感出了血腥味。
聯想到這是吃過韓越腦袋的怪物,他將嘴裡一股腦吐出來。
遠處有人慢悠悠走過來,路過時拍了拍樑左肩膀:“新人,運氣不錯,活下來了。這可是大補的傢伙,今晚你有口福了。”
樑左扭頭看去。
這人扛着一門像是RPG模樣的火箭筒武器,黑洞洞的口子還在冒煙,炮兵將火箭筒往後一拉就背在了背上,他和獨眼人一樣都是身着奇怪的藤曼軟甲,只是臉看起來正常多了,頭髮很短,棕色,看起來還有幾分清秀。
“新人你在看什麼?”遠處正在用鐮刀切割怪物的獨眼人不爽道:“還不過來幫忙,這東西要快點收拾,被其他怪物看到就麻煩了,到時候我們沒得拿還要送命。機靈點,過來!”
樑左小跑過去拔出照膽刀也學着他的樣子開始切割,旁邊的炮兵則是跳上一處山崗在警戒,炮口架在肩上。
炮兵突然露出喜色:“不用擔心了,隊長過來了。一個完整戰隊,怪物羣也得掂量一下。”
一支有四人的隊伍趕到。
站在最前面的明顯是他們的頭,冷冷睥睨樑左這個新人。他腰間一把軍刀,身上依舊是藤曼軟甲,身材寬厚,肩胛肌肉極爲發達,腰腹狹窄,腳下一雙奇特的長筒編織鞋,似乎也是由某種更纖細的藤條編織。
“他是誰?”
首領指向旁邊無頭屍體韓越。
樑左回答:“是這次和我一起過來的一個人,叫做韓越。”
“其他人呢?”首領問。
樑左說不知道。
站在高處負責預警的炮手突然喊:“隊長,蛇羣來了。”
隊長立刻對衆人說:“帶上戰利品,撤。”
鐮刀男和另一個壯漢一人抱着一大堆藤條,拼命往前跑去。後一個壯漢還對樑左眨了眨眼。
樑左發現竟然是西門義!
眼前已經容不得他繼續思考,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響,不用想一定是炮手所說的那蛇羣。能夠讓眼前這羣人忌憚撤退,甚至丟下大部分獵物,蛇羣威懾力可見一斑。
樑左悶頭跟在他們身後,盡全力想要跟上,可還是被拖得越來越遠。
開始還和炮手只有一臂之隔,幾秒鐘後變成了兩個身位,現在更是拖了三四十米。
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倒是變小不少,可並沒有消失,樑左頭也不回,但也能夠感受到那股頭皮發麻的壓迫感和生死危機。
“趴下。”
前方炮手突然扭過頭,腳下剎車,架起火箭筒。
樑左一個鯉魚打挺大字型撲倒,呼嘯着的炮彈從他背脊上飛過,讓他後背一陣灼燒感。回頭看去,自己身後已經被佈下一道火海。
“跟上。”
炮手朝他揮揮手,扭頭繼續趕路。
一行人跑出了原本鬆軟的泥地,進入了一片曠野,遠遠,一座高巍的方形石塔佇立在遠處。那周圍佈下了一道道戰壕,地面上有拒馬,空中還有一種四翼鳥在來回巡邏,上面坐着騎士,毫無疑問是自己人。
逼近石塔,衆人臉上的繃緊總算緩和下來。
門口守衛有八人,依舊藤條軟甲,面容冷硬,似乎這裡的人都沒什麼好臉色。
他們摸出一面奇特鏡子照射了一番衆人,讓開路。
在裡頭樑左立刻看到了其他幾人。
柳星燦正在聽一個戰士講着什麼,無比專注。姚燁受了傷,有人在爲他包紮,桐江則是擡頭望着天空。譚鄂盤膝地上,閉目養神。
失而復得,柳星燦立刻趕到樑左面前:“韓越沒有和你在一起嗎?”
“他原本是和我在一起……”
樑左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
反倒是路過的那位年輕炮手笑着說:“沒有回來,自然是死了,遇到了正朝着巨夜魂狀態進化的‘嗜血草’,能活下來一個已經很賺了。”
譚鄂猛地睜開眼,攥緊拳頭。
他笑容之中沒有任何戲謔和輕蔑,彷彿笑已經變成他說話的肌肉習慣。
“菜鳥們,歡迎來到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