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左習慣性張望了一番周圍地形。
平原。
入眼處都是一望無際的原野,只有一層淺淺的草覆蓋在泥土上,沒有河流,只有看不到盡頭的青黃相接。
十個人,相隔只有一千步距離。
沒有任何可以思考的時間和空間。
“行動。”
羊歸寧手中“行軍盤”出現,將隊伍周圍附魔上了一層金色防禦網,道道金暈猶如一條條金魚在衆人身上游蕩,隨時準備抵擋驟然而至的攻擊。
圓慎一馬當先站在最前方,雙目牢牢盯住遠處那個手持盾牌的男人。
最強金剛這個稱號每次圓慎都是被提起的幾個人之一,可最終,這個名頭都會落在對面男人的身上。
哪怕在離恨天,大家都知道譚鄂之名。
如果圓慎沒有被被離恨天的人看見,沒有走出那個廚房,沒有看到外面的世界,他也不會多這麼多癡妄。
這麼多的憤怒。
對於自己麻痹自己,讓自己不去妄想的憤怒。
魚龍府那一年很熱鬧。
橫空出世的拓跋夜說力挫玉京山,讓外人不敢小覷魚龍府,很快拓跋掌門和談掌門之女談蕭瑜訂婚,原本魚龍府應該是一片欣欣向榮。
可是這一年,按照記錄是崑崙紀元1017年,距離上一次第二次以太人入侵的“黑血時代”僅僅過了九年,這次崑崙與聯盟勵精圖治,不再準備被動龜縮防禦,彷彿也明白了一心防守讓自己變得極爲被動。三巨頭時代之後第一次主動挑起小規模戰鬥!爲了爭奪周圍星域歸屬權與以太帝國正面對抗!
拓跋夜說作爲被看好的超強即戰力被送到了前線,僅僅一年就打出“霸王”的名頭。
魚龍府自然榮辱與共,山門裡大家都十分興奮,凝聚力前所未有之強。
不過那都是真正“弟子”能夠想和感受的事情了,對於阿圓這樣的“雜役”沒有什麼關係。
他要做的就是將廚房裡頭的一切打掃清潔,並且做出什錦米飯。
無論有沒有人吃,他必須每天不停做什錦米飯,不能做其他菜式,因爲阿圓並沒有廚師資格證。
之所以能夠進入魚龍府,是由於魚龍府一直缺人——作爲其他組織的“培訓基地”,魚龍府一直處於不斷培養不斷遺失人才的死循環,直到拓跋夜說橫空出世,纔將這個惡性問題打破。
缺人時魚龍府又不願意找那些看似不錯,卻來路不明或者別有疑點的人物。
這就造成魚龍府的一個鮮明對比,正式子弟一個個天縱之才,英姿軒昂,雜役們大多數老的老小的小,大多數哪怕在外面崑崙也屬於弱者,魚龍府只是看重這部分人來歷清晰,避免存在被奸細混入。
在以實力說話的魚龍府,雜役們面對正式子弟總是擡不起頭來。
雙方身份差距巨大。
前者更類似於僕人,專門服務於後者,後者纔是魚龍府真正在意的對象。
故而哪怕有的子弟動輒虐待雜役,甚至造成死亡傷殘,魚龍府上層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於嚴重大不了斥責兩句,這就是身份差距帶來的不同對待。
時常有魚龍府子弟讓雜役幫忙試驗自己術式和陣法,猶如對待一具木偶,近乎冷酷。
不過這些事在廚房的阿圓都規避開來。
他只進出兩個地方。
廚房,廚房旁邊那個僅有四張上下鋪牀鑲滿的狹窄臥室。
廚房也是每個組織的一處重地,主廚通常由各組織高層兼任,不過他們幾乎是每個月出來視察一次,走走過場。真正廚房的話事人是大廚,崑崙之中大廚一般來自於“奈何橋”和“新百味”兩大專精於廚道的機構。
魚龍府大廚來自於“奈何橋”,名叫錢婆。
錢婆只是一個“奈何橋”的名號,她本人卻一點不老,看起來二十八九歲,和阿圓高度相仿,有一張不苟言笑的臉,她偶爾一笑反倒是讓人感覺可怕。然而阿圓十分崇拜錢婆,因爲錢婆做事十分利索,用手指一沾,用舌尖一舔就能夠明白其中原料成分與能量運行方式,她每天大步於龐大的三層廚房之中,來回嘗試,判斷,給出評語,可以出爐,或者是打回重做,明明十分忙碌卻給人有條不紊的感覺。
那張別人看起來過於男人婆的臉,在阿圓眼裡卻是嚴師和強人的混合體,只覺得異樣美麗。
不過他每天能夠和錢婆進行互動的只有在她說那句話的時候。
錢婆用勺子舀了一勺什錦飯,在嘴裡回味後說:“可以。”
阿圓一天都會心情舒暢,這是最好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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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錢婆皺眉,兩道又濃又銳的眉就會顯得極具壓迫力:“怎麼回事,搭配不對,打回重做。”
這時候阿圓就會誠惶誠恐。
每當遭遇打回重做,錢婆反而會和他仔細說上幾句。包括詢問其中搭配比例,失敗原因,口感和米飯陳列方式,能量互相之間的溝通與串聯。她只要說起關於廚藝的事就極度認真,不時點頭,搖頭,沉思,疑惑,茅塞頓開,對於錢婆來說,搞懂失敗的原因比起日復一日的成功要重要多了。
她曾經有次無意中說起:“失敗反而會給人靈感,讓你明白,之前或許是那些你固守的東西並不是那樣,說不定就是下一個新想法的萌芽。”
阿圓鬆了口氣。
還好,像錢婆這麼認真的人自然不會想到,會有人故意失敗。
阿圓原本可以保證幾乎每天都是沒有任何差錯,比例,搭配,能量通道與結構,因爲什錦飯本就是不難的一件事,專注於一件事很難不做的很好。可是他不定期會出現“小差錯”,如此一來就能夠看到錢婆更加豐富的表情,和她對自己說話的樣子。錢婆脾氣並不好,經常大罵廚師們,不過面對雜役她幾乎沒怎麼發過火。
大概在她看來,廚師和雜役自然不能以同樣要求來對待。
阿圓做什錦飯時是在旁邊側門裡頭的一個封閉小房間,到處堆滿了各種米,他能夠使用的配菜也在旁邊,讓他可以選擇。
這是每天阿圓最有興趣的時候。
他揮了揮手,一顆顆米粒就開始起飛,如同一隻只晶瑩潔白的小蟲子,在整個屋子裡形成一道巨型風暴,它們以阿圓爲中心,不斷盤旋急速循環着。這時候阿圓會躺下來,看着天上飛來飛去的米粒羣,手指擺動,它們就乖乖地凝聚成錢婆的軀體和臉——他對於每一道肌肉的細微變化記得是如此清楚。錢婆發怒的樣子,錢婆頤指氣使指點江山的模樣,錢婆雙手抱在胸前沉思的蹙眉狀……
接着阿圓會站起來和“白錢婆”手拉手跳舞,那些用來製作什錦的蔬菜也在周圍跳舞,伴隨他們的節奏,彷彿是恭迎的伴侶們。
這一天正當阿圓在日常“舞會”,突然覺得有些不對,扭頭一看下巴都要掉了。
錢婆和他大眼對小眼。
阿圓身後的白錢婆頓時散落一地,嘩啦啦變回了食材的樣子。
“你……”
錢婆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彙,抿着嘴脣,眼裡神色閃爍。
“我不是,我不是……”阿圓趕緊解釋:“我只是……”
他發現怎麼說都不對。
完蛋了,自己被錢婆看成了變態,這下子要被逐出魚龍府了。
“你像不想離開魚龍府?”
錢婆說出口的話卻是這樣的。
阿圓大喜,看來對方看中了自己的才能,要讓自己去“奈何橋”,這下子就是師姐師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