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會那麼做。”
林詢用力咬着牙,鮮血都被他咬了出來,一雙眼睛幾乎完全充血,變得不像人形:“沒有誰能夠控制我!我不會再被練氣士影響,哪怕是氣本身也不行!老子是人!人是絕不會對本能屈服的!”
他突然猛地對準地上一陣亂拳,造成的飛揚塵土讓樑左呼吸都有些困難。
煙塵散去,林詢站在原地,攥緊了拳頭,整個人站得筆直。
“練氣士,不過如此。”
長笑一聲,林詢突然扭頭望向樑左:“我們人類也能夠憑藉自己的努力成爲練氣士,比練氣士更強,看到了嗎?”
樑左苦笑,他想說我也是人啊,可是這話是禁止泄露的。
林詢一把抓起樑左,一雙眼睛湊到樑左眼瞳面前。
“記住我的名字,樑左,我可是把你記住了八十年,從今以後我會忘記你的名字……因爲你已經不再是我的目標。”
林詢腳下一點,整個人竟然貼地飛行,一瞬間就不見了影子。
樑左呆呆看着遠去的人影。
我敗了……徹底敗了。
沒有任何藉口,任何理由,擁有完整氣循環和指導體系,一路經過三個階段引氣入體,內外交換,內外交融,進入了練氣士的門庭,豐富的作戰經驗,多次生死之間的磨礪,樑左實戰力決不能說不足。他面對的對手林詢,氣的量和自己相當,他的每一擊都和自己相仿,甚至比起自己的純粹力量還要弱一點。可是他從頭至尾壓制自己,樑左的所有技巧和招數,借象之法,堅壁被一瞬間擊破,火燒身速度不如對方,雲手無法迷惑,斬鐵被中途打斷,刺刀根本碰不到他,翻山錘更是被對方拆析得一清二楚,應對翻山錘最好的方法就是硬接下後不要抵抗,隨着這股力量牽引,消弭它可能帶來的內部旋轉和延續性破壞。
林詢並不是具有破法者一樣高出樑左目前戰力的程度,他只是技巧和戰鬥更爲純熟,每一個戰鬥動作都不會是多餘,面對樑左總能夠給出最正確的應對。相反,樑左對這名曾經的手下敗將一無所知。他的鐵甲到底有什麼秘密,他的氣是怎麼和機械融爲一體,甚至他平時能夠收納氣,讓人根本無法察覺,卻能夠一瞬間爆發出驚人力量的技巧,都是樑左根本無法理解和解決的。
輸了……輸給了一個地球后輩。
樑左苦笑之餘也覺得有些欣慰。
心服口服。
不過最讓他動容和敬佩的是最後時刻,林詢強制性壓抑自己的殺意,沒有讓力量暴走控制自己,他是個了不起的人。林詢這麼多年都將自己看做成爲假想敵,每一天都在拼命訓練,他的勝利是自己搶來的。
樑左只覺得意識變得模糊,迷迷糊糊好像有個人喂自己吃了一些液體藥,味道有些清涼……
林詢認爲樑左是驕傲和不可一世的,其實在樑左看來他纔是最驕傲的,他變態一般的自尊和好勝心,絕不屈服和對自我約束,甚至抗拒和改變生理本能,這纔是真正的驕傲,用他個人的意志改變生命體的慾望。
另一頭,林詢一邊飛行一邊大口咳血。
終究,他是一個老人。這麼多年來爲了保持自己最好的狀態,迎接自己的宿敵他不惜將自己改造成了半人半機械的鍊金怪物,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樑左會來,他又會不會來。作爲敗者,只能等待,等待下去。然而年齡的影響是無處不在的,他的身體和鍊金裝置一直都存在不兼容的情況,必須依靠藥物來控制排斥造成的出血和各種病症,隨着一年年過去,反應越來越劇烈,藥物作用也越來越小。他有時候會想,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等到樑左來臨的那一天。
或許是上天垂憐吧,那個人終於出現了。
看到他時林詢有戰意,有懷念,也有釋然。
他依舊是那麼年輕,練氣士彷彿是永遠不會衰老,他們高高在上,就像星星一樣俯瞰着這塊土地上的生物們。林詢不知道練氣士到底怎麼看待這些人類和妖族,他也不想去知道,因爲練氣士和人類種族上的差距絕不是一個兩個人能夠改變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身體去驗證。生命之間的差距到底能否憑藉自己的努力去彌補。
這一戰他已經傾其所有。他洞悉樑左幾乎每一個招數,他的錘,拳頭,腳下加速,身體瞬間強化,還有他強悍的氣存量,每一個招數林詢都制定了十種以上的應對方法。不過也有意外。比如樑左的那手刀就讓他覺得極度危險,只要被擊中自己很有可能瞬間失去戰鬥能力,比起多年前使出來應對金甲人時強了不止一倍。
林詢沒有使用背上的強化酒精,因爲這是破釜沉舟,是殺人之技,並非是林詢真實的水平。他要的是正面一對一,徹底勝過練氣士樑左!外力固然好,自身才是根本。
他一路飛行着,這是林詢自己研發出的氣與鍊金設備的聯合效果,能夠如同鳥兒一樣長時間飛翔。
飛過前方樹林,然後是平原,再往前是高山,越過山峰前面還有更高的山,寒冷的氣流,炙熱的沙漠,這個世界其實很大。
他突然停下來,站在山頂。
這時候黑夜抵達了盡頭,遠方雲海之間,一輪紅日正在慢慢顯出影子,它的光亮開始還很淡,慢慢一點點加熱着,很快就驅散了周圍的薄霧,變成巨大奇觀之物。
“黑夜過去了,果然很美。”
林詢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陽,臉被日光鍍成橘黃色,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一場等待了八十年的戰鬥,忍耐了一輩子的屈辱,都在這一瞬間變成了他身體裡最強的血液。人類,並不輸給練氣士!我林詢做出了證明。
“是時候對除妖盟清理門戶了……”
他戴上頭盔,輕巧地走到懸崖邊上,縱身一躍。
一道影子化作一隻大鳥飛入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