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四周圍然後說:
“像最近這種天氣,很適合去找蜂窩,然後把蜂窩採下來。”
我總覺得這裡好像應該有很不錯的蜂窩。這兒開了非常多的花,而且又有一條寬闊清澈的溪。當然是要在水很清淨的地方,蜂蜜的品質纔會比較好。爲什麼呢?因爲要有清淨的水來滋潤,花才能造出好的蜜。稍微遠離一點的洋槐花樹林也讓我很喜歡。最近蜜蜂爲了準備過冬,一定已經儲藏了最上等的蜂蜜。
平常我要是去找蜂窩,那都是爲了提煉蜂蠟來製造蠟燭。但是現在則是想在旅行當中能吃點特別的食物。將蜂蜜塗在煎餅上,我們這一行所有的人一定都會想吃得要命。要不要來做一點蜂蜜餅呢?
“喂,尼德法老弟,我們的目的很明確,而且是時間不多的旅行者啊。我們可不是什麼悠閒的流浪漢啊!”
卡爾義正辭嚴地說。確實如此!我們是應該要瘋狂地急馳的人。但是想要瘋狂急馳穿過秋天的原野,卻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不僅是因爲周圍的風景太迷人了,而且,如果我們稍微騎得快一點,就會覺得寒風刺骨。這是由於體溫會持續不斷降低的緣故。現在,天空佈滿了厚厚的烏雲,如果運氣不好的話,搞不好會淋雨。
“我們到下一個領地的時候,應該一人要買一個大斗篷。”
這是杉森說的,而卡爾也點點頭。我看了看伊露莉,她……好像並不覺得太冷。
不,應該說她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冷。
“伊露莉,你穿那個皮外衣不會冷嗎?”
“冷?啊,我不會冷。我們精靈可以與所有的天氣達到協調。”
我看也是這樣。他們好像也被稱做是‘優比涅的幼小孩子?即使是處在下暴風雪的冰天雪地,伊露莉可能也絲毫不會受影響吧。這麼說來,一年四季她都可以穿那種帥氣的皮外衣。
“我看這條路的樣子,應該快要可以看到領地或村莊了,是吧?”
杉森聽到我的話之後點點頭。
“當然啦!你當我是什麼?我可都是很精確地判斷出村莊的位置,然後再決定路線的。”
“你故意安排成想喝酒的時候,就會出現村莊?”
“差不多啦。”
嗯,現在是接近傍晚的時候,如果按照杉森所說的,應該就要出現領地了吧?就算不是,此處也已經漸漸開始出現農田和果園。杉森指着眼前的山丘說:“應該就是在那座山丘的後面。”
我們爬上了那座山丘,隨即看到眼前是一處領地的樣子。都市和領地的差別在哪兒呢?其實只要看是否有領主的宅邸,就可以知道了。我看到村莊另一頭有一棟看似宅邸的建築物,猜測這裡是領地的可能性較高。那棟宅邸如果是市長的家,未免也太大了一點。因爲那幾乎和城堡差不多大。
我們稍微停在山丘上,看了看這個領地。領地的上空籠罩着一片烏雲,在那片烏雲底下的領地看起來很低矮而且又冷清。伊露莉說道:
“這個村莊很奇怪!”
我之前也感覺到了這件事。我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人影。但是也有可能是因爲這種陰霾的天氣,人們不太喜歡待在外面。杉森問伊露莉:
“伊露莉,是什麼地方很奇怪呢?”
“到處都看不到影子。”
“咦?”
好奇怪的回答!我再仔細看看山丘下方的那座都市,雖然有些遠,但是確實看不到每一棟建築物應該會投射在旁邊建築物上的影子。
“可是,會不會是因爲現在沒有太陽?”
伊露莉表情擔憂地搖搖頭。
“但是有光啊!那麼就應該要有影子纔對。要不然,至少建築物的顏色也應該要有深淺的差別纔對啊!然而,請看看那個都市的建築物的牆,不論是正面,或是側面,都是一樣的顏色。所有的建築物都一樣,不論哪一面都呈現出一樣的顏色。”
我們發現到確實是如此,那一瞬間,我感到一股難以抑制的恐懼感。
是的,那確實是不可能的事!天啊,建築物的四面都呈現同樣的顏色,怎麼會這樣呢?即使是相同的灰色,也會因爲光線的關係,正面會是亮灰色,而側面則會是暗灰色,應該要有差別纔對啊!但是,那些建築物就好像是還沒學會明暗的小孩子所隨便畫出的圖畫,上下前後左右的顏色都一模一樣!
我一面哆嗦地發抖,一面趕緊停下馬匹。其他人也停了馬匹,然後用喪膽的表情互相看着。我們又再度望向那些建築物。
“杉,杉森!怎麼辦纔好?”
杉森咬着嘴脣回答說:
“我不知道。這個都市明明是卡拉爾領地……在我的地理書上,只寫着這裡是以玉米酒聞名的地方,並沒有其他的說明。”
“但,但是我感覺不到這是有人住的都市!”
這時候,卡爾沉重地開口說話:
“不會吧,尼德法老弟,這是有人的都市。”
我看着卡爾所指的方向,第一次看到有人出現。那個人站在大路的中央,正看着站在村莊入口外面的我們。
這個人穿着黑色袍子,那種寬鬆到令人覺得像是套了一個袋子的衣服。而腰的部位則是用某種東西夾起來,看到這個人的腰這麼細,我才勉強看出這是一個女人。她的頭髮是黑色的,但是也摻雜有一些變色的紅頭髮,和伊露莉的黑頭髮完全不一樣。那些頭髮將她臉的兩邊全都遮掩住了,我們好不容易纔分辨出她的鼻子和嘴巴。
我們走向那個女人,但是我們一面走,一面感覺漸漸接近我們四周圍的建築物很可怕。並不是因爲它們的形狀很奇怪,也不是因爲髒亂或者哪裡被損毀,只因爲,只因爲四面的顏色全部都一樣!這已經是一個法則崩解的村莊。到底在烏雲底下,光線玩了什麼樣的把戲,纔會造成這種現象?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女人尖聲地說:
“快回去!快回去!”
我們非常害怕,但是我們的馬比我們還害怕。那些馬好像是聽到野獸的叫聲似地,前腳提起並且開始嘶鳴。
“咿嘻嘻!噗嚕嚕,嘻嘻嘻嘻嘻!”
我們爲了不要被摔下馬匹,全部都緊緊地抓住馬背。而在這時候,被那個女人的尖銳叫聲給嚇到的不只是我們而已。
“嘎啊!嘎嘎嘎嘎,嘎啊啊啊!”
我感覺天空都快被遮住了。一大羣烏鴉從四方的建築物屋頂後面飛了上來,四處飛散着。那些烏鴉的黑色羽毛像落葉般飄落下來。馬的悲鳴聲和烏鴉的叫聲,以及遮住視線的羽毛和我們的不安,這種種都讓我們快要嚇得魂飛魄散了。
我又聽到另一個喊叫聲傳來。
“爲什麼要飛出來呢?”
那是伊露莉的聲音。很令人驚訝地,伊露莉和她騎的那匹‘理選一點都不爲所動。伊露莉看着天空喊着:
“你們是在找食物嗎?還是在找睡覺的地方?或者你們是在找不見了的孩子?快回去吧!被閃爍的東西給迷惑住的純真的鳥兒啊!回去你們的巢穴吧,回到那些有閃爍東西的倉庫去吧!”
那些烏鴉們都飛了下來。但是它們停在建築物上的屋檐或屋頂邊上,或者陽臺的一角,一直望着我們。伊露莉看着它們,皺起了眉頭。幸好我們的馬匹已經開始鎮靜下來了。卡爾順了一下自己蓬亂的頭髮,然後心慌地看着四周圍的烏鴉,他說道:
“真是奇怪!現在這裡如此騷亂,爲什麼卻都沒有任何人出來呢?”
他搖搖頭,然後開口問眼前的這個女人。
“借問一下!我們是路經這裡的旅行者,我們只是想在這裡留宿一晚,但是你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叫我們回去,請問可以告訴我們理由嗎?”
那個女人將頭髮往後撥開,那時候我們纔看清楚她的臉。她的臉就和她那一身襤樓的穿着差不多,也很骯髒,滿臉都是泥水。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瘋子。那個女人目光炯炯地注視着我們。不對,不是我們,她是注視着伊露莉。伊露莉用淡淡的視線和那個女人的眼睛對看着。
那個女人對伊露莉說:
“優比涅的幼小孩子……森林的種族。烏鴉豈敢在無限高尚的你們面前騷亂!嘻嘻嘻!真不愧,真不愧是精靈啊!低賤的人類如果和你們在一起,有誰不會轉化成你們那種高尚品德呢?”
伊露莉眨了眨她那雙黑眼睛,然後將頭轉了過去。她讓她的馬轉身,然後對我們說:
“我們退回去吧。”
“咦?”
“我們從這裡退回去吧。我等一下會告訴你們理由。”
她好像不想再說什麼似地緊閉着嘴已。我們則是莫名其妙地轉身離開。在後面盯着我們的那個女人和那些烏鴉的視線弄得我的背發燙。
我們又再度橫越過卡拉爾領地外圍的廣闊農田,而伊露莉仍然是不發一語。杉森看起來很焦急,我也是同樣地焦急着。卡爾有時候會轉頭看看後方,然後歪着頭思考。
陰沉的烏雲愈來愈厚,幾乎快讓人以爲現在是晚上。甚至杉森還開玩笑地說:‘可能需要拿個火把了!,然而天空確實是陰沉到這種地步。越過了農田之後,我們回到那座有山路,可以通往村莊的荒山上,此時伊露莉下了馬匹。我們也都下了馬匹,然後走向她。伊露莉一坐到地上就用雙手掩着她的臉。她就這麼地沉浸在思緒裡好一段時間,然後擡起頭看着我們。
“請坐下吧!”
“啊,好。”
我們有氣無力地各自坐在地上。伊露莉低沉地說:
“剛纔那個女人不是人。”
“啊?”
“我說她不是人,這句話的意思也不是說那個女人是半獸人或地精那些跟人類完全不同的種族。然而如果說她是人,她卻是非常異類的那一種。”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伊露莉望着村莊的那個方向並說道:
“如果是人的話,應該時時刻刻都能依從優比涅和賀加涅斯這兩個神。優比涅和賀加涅斯這兩個神都很關心人類,她們永遠都想介入人類的生活。相反地,我們精靈則是依從卡蘭貝勒,所以賀加涅斯很難介入我們。矮人他們則是依從卡里斯。紐曼,所以相反地,優比涅很難去幹涉矮人。”
我和杉森只是茫然地點頭,而卡爾則是一副相當明白的樣子似地點頭。雖然同樣是點頭,卻有如此大的差別!伊露莉好像覺得很冷似地,用手抱住了膝蓋。咦?精靈也會覺得冷?她說道:
“但是剛纔那個女人卻只帶有賀加涅斯的氣息。”
“啊?”
“不僅是那個女人這個樣子。那個領地的建築物的所有壁面都是相同的顏色,那就是失去協調的證據。那裡已經是個無視於優比涅的秤臺的地方。實在是令人無法理解。”
這些話並沒有讓我們激動起來。因爲杉森和我兩個人都不太關心神學的東西。我是託卡爾的福,腦袋裡被灌進一些知識,但是那也只是知識而已,並不能因此激發出什麼情緒。
但就我所知,優比涅是協調,而賀加涅斯是混亂。與其說兩者是神,倒不如說他們表達出某種法則或傾向。但是一般都把她們說成是人格神。
所有萬物都不可能只有協調或只有混亂。如果沒有混亂就不會有協調,而如果沒有協調就不可能有混亂。所以這兩者爲了共生而創造了時間。因爲有了時間,所以才讓這兩者能共存,也因爲優比涅和賀加涅斯才都能滿意。萬物也就能夠運轉起來。混亂之後會有協調產生,而在協調之中又會再涌現出混亂。
然而這是非常複雜的原理。
就拿人類來做比喻,人類依從優比涅和賀加涅斯這兩者。如果只有優比涅來管治人類的話,這世上會很枯燥無聊。舉例來說,幸運這種東西大都是賀加涅斯給的禮物。萬一骰子被丟出六次都出現六的時候,就可說是非常的幸運,但是這其實是機率法則的混亂,也就是賀加涅斯的恩寵。受到賀加涅斯恩寵的人最好是去做個賭徒。但是從相同的觀點來看,賀加涅斯也會送給人非常不像話的壞運。如果骰子被丟出六次都出現一的時候,那也是賀加涅斯的力量。而且賀加涅斯聽說也是戰士們信仰的神。協調是需要二樣以上存在的事物才能做協調。也就是某個事物和某個事物協調,而如果說自己達到協調,這說得通嗎?而戰士們的行動原則是敵人和我,兩個之中有一個會死,所以賀加涅斯會庇佑戰士們。
不過,戰士們有時也會埋怨賀加涅斯。如果經歷很多的練習和努力之後,仍然被弱小的敵人意外地打倒,那麼那就是賀加涅斯所開的玩笑。所以那些努力的戰士們會希望優比涅庇佑他們。可是他們又違反優比涅的旨意,因爲他們屠殺敵人。如果是不太努力的戰士們呢?當然會希望有賀加涅斯的助力,幸運地打贏敵人。但是他們會按照優比涅的旨意,協調地被殺死。然而優比涅事實上不希望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人死掉。因爲協調是需要二個以上的存在事物的……這樣子真的是非常非常複雜!我聽了這樣的一番話之後,從此對神學完全失去了興趣。
總之,如果問祭司這一類的問題,他們大概可以討論個一輩子吧。我因爲對這個沒有興趣,所以知道這麼多我已經很滿足了。反正賀加涅斯和優比涅是非常高層次的神,事實上他們是不能稱爲神的宇宙間的法則之類的東西,而且也沒有直接信奉她們的宗教。然而所有宗教都認定優比涅和賀加涅斯,依從他們之下的那些神靈。
我只是將這些知識記憶在腦海中,還無法用心去感受。所以我用愣愣的表情看着伊露莉,相反地,卡爾則是做出非常擔心的表情,我們兩個人的差別在此。卡爾很擔心地說:
“怎麼會……怎麼會有人只帶有賀加涅斯的氣息?” щщщ⊙Tтkǎ n⊙co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到有一種可能性。”
“哪一種可能性?”
“賀加涅斯底下的神有誰呢?也就是說,能夠強力散播賀加涅斯的氣息的神是誰呢?”
卡爾眨了眨眼睛,他用低沉的聲音說:
“你認爲那裡是神臨地?”
“有可能是。”
“哦,天啊!”
卡爾臉色發青地慘叫了一聲。我和杉森呆呆地互相望着對方。杉森無聲地只用嘴巴形說:
‘那是什麼呀?
‘我也不知道。
卡爾就這麼處在顫慄的狀態好久一段時間。在那種氣氛下,我們無法貿然問問題。所以我們一直將手指頭彎來彎去的。最後我忍不住了,正要開口的時候,卡爾用沉重的語氣說話了,彷彿好像已經十年沒說過話,如今第一次開口說話似地。他說:
“如果說是神臨地……,這個,若是賀加涅斯其下的神,有半身人與岔道的德菲力,矮人與火的卡里斯。紐曼,半獸人與復仇的華倫查,劍與破壞的雷提,烏鴉與疾病的……”
說到最後,卡爾的眼睛突然炯炯發亮。伊露莉點點頭。
“最巨大的烏鴉,傳染病的第一根源者,只守住墳墓的守墓者。”
“這是什麼意思呢?只守住墳墓?”
伊露莉回答我的問題,她說道:
“也就是說只守住墳墓,而不守住屍體。或者挖來吃,或者取出來毀損……”
“那是誰呢?”
“基頓。”
這是卡爾的回答。基頓,是基頓。這是我所不知道的名字,由此可知,應該不是很有名的神。反正,如果它是疾病之神,那就一定不會很有名。我看了看杉森,但是他看起來也是很害怕的樣子。所以我問卡爾:
“基頓是疾病之神?有人信仰這個神嗎?”
卡爾沉重地點點頭。
“在我們居住的西部林地這邊,她算是比較不得勢的神,但是在南部林地那邊,她卻是很有名氣的神。特別是在南部林地的伊法斯市裡,有一隻被稱做是基頓化身的雙頭烏鴉傑洛伊。聽說那個都市的市民們甚至還直接繳納貢物給它。”
“啊?有兩個頭啊?”
“是的,聽說那是象徵着疾病是不分白天和夜晚,人都有可能染上。聽說即使一邊的頭睡着了,另一邊的頭還會醒着。”
杉森和我都眨了眨眼睛。真想到那裡去看看。但是南部林地並不是在我們的行程裡,所以似乎是不可能看得到了!杉森說:
“那麼,在剛纔那個都市裡,基頓到底做了什麼呢?”
“很可能是基頓的祭司做的,要不然就是蘊藏基頓權能的某個東西不小心流傳到那個村莊。”
“那麼,我們去察看一下吧?”
對於我的提議,伊露莉和卡爾二個人都嘆了一口氣。什麼呀?我尷尬地搔搔頭。
“怎麼了,我的提議很不恰當嗎?”
“當然不是不恰當。我們和他們同樣是人類,而謝蕾妮爾小姐也追崇優比涅的法則,所以看到那樣的狀況,當然也不會視若無睹地置之不理。”
伊露莉點點頭。
“是的。”
“但是我們這樣做太危險了。那裡到處遍佈着那個神的權能,我們如果進去,到底要怎麼做……”
我又再搔搔我的頭。
“嗯,那個,萬一是某個基頓的祭司在那裡實行基頓的律法的話,我們就將那傢伙狠狠打一遍之後趕他出去,或者如果是基頓的東西在那裡發揮影響力的話,我們就將那東西丟到某個地方,或者把它毀掉,這樣不就行了嗎?”
卡爾笑了笑,但是看起來很無力。
“喂,尼德法老弟,你說得很對。但是那片土地上的每樣東西都依從着基頓的律法,搞不好就連那片土地上的空氣也遵循着基頓的律法而活動着。我們剛纔靜靜地離開,所以沒有什麼危險性,但是萬一我們要是在那片土地上做出反對基頓律法的行爲,那麼,說不定瞬息間會沒有空氣,或者我們腳下的土地會消失不見。不對不對,那裡是基頓的神臨地,所以我們很有可能在瞬息間會感染到許多的疾病。你如果同時中暑和凍傷,心情會是如何呢?”
“……你是在開玩笑的吧?”
“我不是在開玩笑。神臨地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我一面打寒噤一面問:
“什麼是神臨地?”
“神臨地就是神降臨的土地。是很令人害怕的東西!”
※※※
神臨地這個詞說起來好像是很神聖而且很偉大的。但是如果依照卡爾的說明,那卻是在地面上形成的一個地獄。至少對於在地面上生活的生物而言,是比地獄還更令人害怕的地方。
“在神臨地裡面,一切事物只遵守一個神的律法。嗯,尼德法老弟,費西佛老弟,我們事實上可說是住在許多神的律法之中。我們若是身處只遵守一個神的律法之處,反而會無法活下去。舉例來說!假設某處是矮人與火的卡里斯。紐曼的神臨地,恐怕連矮人也沒有辦法住在那裡。因爲火是那裡惟一存在的東西。因爲所有的東西都會被燒掉。又假設是精靈和純潔的卡蘭貝勒……”
卡爾說到這裡之後停頓了一下,但是伊露莉並沒有露出什麼特別的表情,她接着卡爾的話。
“那裡會純潔得令人窒息。所有土地都必須是**地,所以不能開發使用土地,所有的森林都必須是從未踏過的林地,所以完全都不能進入森林;所有的山都必須是**峰,所以不能爬上山去。除此之外,他們無法生小孩,因爲**生不出小孩。”
伊露莉雖然完全沒有那樣的意圖,但是最後一句話的語氣實在很可笑,所以杉森和我都微微笑了。伊露莉一看到我們在笑,就做出一副‘聽到這麼可怕的話,怎麼還笑得出來的表情,訝異地看着我們。杉森則是乾咳了幾聲,然後說:
“嗯。這麼說來,在那片士地上只有疾病存在嗎?”
“應該是吧。這可能也是才發生不久的事吧。要不然,消息應該早就傳遍了。”
“我們一定要動手解決纔對。”
“是啊,這已經不是一件普通嚴重的事。但是這應該算是神所動的工,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是沒辦法接近的。”
我的心裡頭很煩悶,我問道:
“難道完全沒有辦法嗎?”
“我也不知道。因爲這種現象本身就是很稀有的。不管是哪一個神,想要在一個地方里頭排除掉自己權能以外的其他權能,這是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的。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那裡不是已變成這種地方了?”
“或許是有某種很強大的意識,也或許是有無比強大的魔法物品在那裡。也許是傳說中的某個寶物吧。如果知道起因是什麼,就可能有方法可以解決。優比涅爲了要協調每樣事物,賦予了每樣事物優點和缺點。即使是無比強大的力量,也一定有他的弱點。但是我們之中對神學比較瞭解的人……謝蕾妮爾小姐?”
“我對神學也不是很瞭解。”
“哦……那麼該怎麼辦呢?沒有辦法了。我們試着去最近的神殿看看吧。費西佛老弟?”
“是。”
“我們需要藉助神殿的力量了。這附近哪裡有神殿呢?”
杉森從行囊裡拿出地理書,他翻到卡拉爾領地和附近的幾頁,仔細地看了幾眼之後,隨即把頭埋到書裡,頭低得連鼻子都快碰到書了。
“***,太暗了,實在是看不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烏雲的關係,天色變得非常地暗。伊露莉看一看天空然後說:
“烏雲太厚了,纔會造成光線不足。那個……咦?”
伊露莉很快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她突然舉起她的雙手,將頭髮往後撥開,並且望着天空。到底怎麼了?
“怎麼了?伊露莉?”
“那些烏雲,那些雲,真是奇怪。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
“你說那些雲……很奇怪嗎?”
我和杉森站起來仔細看着那些雲。那些雲有什麼奇怪的呢?嗯,看起來非常有可能要下雨。可是伊露莉想說的好像並不是這件事。
“如果說這裡是基頓的神臨地,就不應該會有這些烏雲籠罩着。我雖然不太瞭解神學,但是我也有一點常識。所謂的病,普通都是熱性的。雖然說也有不會發熱的病,但是病的象徵通常大都是快燒起來的高熱。這裡如果是基頓的神臨地,應該要有很炎熱的空氣,要不然就是很乾燥的空氣。”
“……說的也是!那麼?”
“那些雲是有人召喚出來的東西!走吧!”
她敏捷地跳起來,然後跑去放好行囊,同時跳上理選的背上。她竟然能夠不踩馬鐙,也沒有抓着馬鞍就跳上馬匹,她是怎麼做到的呢?我即使沒有穿盔甲,也沒辦法那樣跳上馬匹。或許伊露莉沒有馬鞍也能輕鬆地騎馬!但是因爲行李的關係,纔會需要馬鞍吧。我們慢吞吞地各自上馬的時候,伊露莉騎在馬上開始唸咒語。
“在那氣息之下,浮載着生命,望看所有事物,不從屬於任何事物的您啊,請帶領我,到索求您的玩具的那個人那裡。”
召喚風精的她專心仰望天空好一會兒。然後她回頭看着我們並且說:
“可以了。請跟我來。”
然後伊露莉開始騎馬前進,她是以馬匹普通疾走的速度跑着,所以我們能夠緊跟着她。我們跟在伊露莉的後方快步疾走地騎着馬前進。伊露莉爲了要集中精神在風精那裡,好像並不能騎得很快。
沿着卡拉爾領地的外圍,我們迂迴曲折地走了一段時間。不知道還要沿着荒山的低矮丘陵跑多久呢?突然間,我們看不到樹木,眼前出現了一片廣闊的山坡。我們還看到那邊有許多粉紅色的斑點。伊露莉點點頭。
“好像是大波斯菊與暴風之神艾德布洛伊。巧的是,那片山坡上還開了大波斯菊呢!”
伊露莉的眼睛看得可真遠。我們那時才發現那一片可以看到粉紅色的連綿山脊全都長着大波斯菊。那個山坡雖然是片緩坡,但是視野很好,很適合在那裡俯瞰卡拉爾領地。我們稍微再騎近一點,纔看到那些大波斯菊之中有某個形體在那裡。那個人正站在那些大波斯菊之中,所以只能勉強看到一點點的上半身和頭。不過又因爲風吹的時候,大波斯菊擺動個不停,所以無法看得很清楚,再加上那個人披了一件袍子,所以根本看不到臉。可是他一聽到我們走近的馬蹄聲,他就慢慢地轉過頭來。厚厚的雲層使光線不足,我還是看不清楚在袍子底下的那張臉。
風一吹,大波斯菊的粉紅色波浪就這麼盪漾着。他站直他的身軀。等等,怎麼會站直他的身軀?這麼說來,他剛剛一直都是蹲着……
我的天啊!他的身高一定超過五肘,說是有接近六肘高,亦不誇張。那是人嗎?人有可能長得這麼高嗎?他拿着一支繞有鐵箍的沉重權杖,我還以爲這是從哪兒拔來的柱子。他將袍子的頭巾翻到頭後面。這一瞬間,我和杉森都抓起各自的劍,然後緊張地咬緊牙齒。
抱子底下出現的是一張巨魔的臉!
伊露莉從理選背上跳下來。我打了個寒噤然後說:
“伊露莉!危險!”
可是伊露莉聽都不聽我的話,就走向了那個巨魔。那個巨魔低頭看着還不到他肚子高的伊露莉。天啊!那個巨魔只要揮一下杖,伊露莉的身體就會散成碎塊啊!伊露莉所穿的是白色的罩衫,上面套了一件皮外衣以及皮褲。雖然看起來很好看,可不是盔甲啊!然而伊露莉很鎮定地開始說話。
“我是伊露莉。謝蕾妮爾。請問您是不是大波斯菊與暴風的女祭司?”
女祭司?那個巨魔開口說:
“是的。我叫艾德琳。”
伊露莉轉頭看着我們。她的表情像是在說‘爲什麼不自我介紹?.這個,有一點,因爲,唉,可是!我們呆呆地張着嘴巴看着她。最後伊露莉放棄了,她說道:
“從左邊起,是杉森。費西佛、卡爾、修奇。尼德法。他們是和我同行的人。”
巨魔低下頭,很有禮貌地對我們打招呼。
“真高興認識你們。以隨風飄散的大波斯菊之榮耀。”
卡爾結結巴巴地對應着:
“以,以平息暴風的花瓣之榮耀,嗯,榮耀,所以……”
連卡爾都這個樣子了,更何況是杉森和我。我們雖然已經放開了劍柄,但還是很驚慌地用警戒的眼神看着這個叫艾德琳的巨魔‘女子.艾德琳則是對我們’微笑.她的尖牙可還真漂亮!
“你們一定嚇了一大跳吧。”
卡爾則是寒毛直豎似地說:
“你,你不是巨魔嗎?”
“正如你所看到的,我是巨魔。”
“但,但是爲什麼會成爲艾德布洛伊的女祭司?”
“因爲我的信仰。”
我終於忍不住地插嘴說道:
“嗯,這會符合你的性格嗎?而且艾德布洛伊的神殿那邊能不說二話就接受你嗎?”
“這當然符合我的性格,而且我當然是被神殿接受了之後才成爲女祭司的。這是當然的事。”
她一連說了這麼多個‘當然,所以我就沒有再說什麼了。總之,她是信仰了艾德布洛伊,並且依從其教理,被艾德布洛伊的神殿接受了之後成爲女祭司,所有的這些過程都因爲符合艾德琳的性格,所以能一一實現。可是!她到底還是個巨魔啊!
“嗯,你們的其他種族,嗯,那個……”
我還是無法振作起精神,只能支支吾吾地,隨即艾德琳微微笑了笑。
“我真的很抱歉。我好像太過沒有禮貌了。嗯,我一開始就知道你想問我什麼。你覺得‘巨魔女祭司,很奇怪是吧?你是想問我’既然是巨魔,就應該是抓人來吃的那種怪物,怎麼會奇怪地成爲女祭司,是嗎?因爲這樣的問題讓我很傷心,所以我不知不覺就無禮了起來。真的很抱歉!”
卡爾這時候才恢復鎮定地回答說:
“我們無法說我們剛纔不是這麼想。真對不起,你是怎樣成爲祭司的呢?”
艾德琳並沒有回答什麼,她又再轉過頭向着卡拉爾領地的方向。在這個女子(我們暫時這樣稱呼她吧!)跟我們講話的這段時間裡,卡拉爾領地上空的雲層已經變得比較沒有那麼厚了,而且有一點點的陽光照了下來。艾德琳很擔心地露出了牙齒,並且開始咕噥咕噥地喃喃念着……因爲她是巨魔。
“太陽是賀加涅斯的力量。雖然我想要讓陽光不要照下來,但是真不容易啊!現在那片雲層上方正射下很強烈的太陽熱力。”
伊露莉點點頭。
“我也想過是這個樣子。我想可能是有人爲了要遮住陽光,才讓這烏雲籠罩着。”
艾德琳望着伊露莉,然後歪着頭。可是爲什麼在我看來,連這樣的動作都覺得很危險?
“請問你知道有關那個領地的事嗎?”
“剛纔我們進到那裡,又再出來。那裡好像變成了基頓的神臨地,是嗎?”
艾德琳微微笑了笑。我覺得艾德琳認爲伊露莉可能會很好吃的樣子,差一點嚇得跳起來。
“真不愧是優比涅的幼小孩子。是的,正是如此。現在……”
艾德琳遠遠地望着天空。不知不覺太陽已經快下山了,透過雲層射下來的陽光變成了紅色的光線。灰色的都市裡射進了一點點紅色的光線,看起來很漂亮。但是那裡是基頓的神臨地,只遵循一個法則的地方。這個法則就是:‘所有的東西都染上疾病。
“太陽快下山了。今天到此爲止就夠了。”
艾德琳點點頭,說完之後轉身面向我們。天啊,我們現在騎着馬,可是還只到她眼睛的高度,真是令人害怕。艾德琳說:
“我可以請各位吃晚餐嗎?”
結果我害怕得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第二章
原來,艾德琳的意思並不是要把我們抓來吃掉。她是真的要請我們吃晚餐。請我們吃的不是什麼豪華大餐,只不過是一羣旅行者坐在一起吃東西而已,但是艾德琳很誠心誠意地拿出她帶來的食物,我們也拿出我們帶着的食物,這頓晚餐可算是非常豐盛。艾德琳並沒有帶什麼奇怪的食物。不對,有幾樣確實是很奇怪。例如大到像我的身軀這麼大的麪包,還有像我的大腿那麼粗的香腸,以及用四品脫大的杯子來喝一百品脫的水瓶裡的水,除此之外,還用一支足以和短劍相較量的小刀來切東西,這些確實都很奇怪。
我抱着艾德琳拿給我的香腸,感覺食慾完全消失散盡。不管是多麼好吃的食物,如果量太多的話,品嚐起來就不會很美味了。明明聞起來很香,而味道也很不錯,但是就是巨大到令人害怕。不過杉森的表情就好像是來到天國似地,出神地望着那個香腸。唉唷,這個食人魔!
營火正劈劈啪啪地燃繞着。
我們所在的山坡上,可以清楚看到位於下面平原上的卡拉爾領地。那裡受到月光照射之後,閃着帶有鬼魅氣氛的銀色,不過這一次可以看到很分明的陰影,所以看起來不會很奇怪。只是還有一樣很奇怪的事,那就是:完全看不到燈光。伊露莉憂心仲仲地看着那幅景象,然後說:
“請問你之前也不斷地召喚雲嗎?”
艾德琳表情疲倦地將三個蘋果一次塞到嘴巴里面,她一邊嚼着一邊回答:
“這是第三天了。我是在三天前經過這裡時目睹到那景象的。不對,應該說我在眼睛看到之前,就已經感覺到了基頓的氣息。我沒有動手解決的方法,只能夠不讓那股勢力繼續增強,我每天召喚雲,使那裡照不到陽光,我只能做到這個程度。”
伊露莉嘆了一口氣,然後丟了一塊木柴到營火堆裡,她說道:
“不知你願不願意說說有關你的故事?”
“實在是沒有什麼偉大的故事,不過……”
我一面被杉森的打嗝聲音給吵個不停,一面聽着艾德琳的故事。
※※※
艾德琳原本是住在中部林地褐色山脈的石頭山洞窟裡。她的家人(我這時才知道巨魔是不會特別叫誰父母的,所有在一起的同伴都叫做家人)以擄掠附近的村莊以及襲擊旅行者爲生,但是最後被國王派遣去的軍隊給消滅了。
當時她還是小巨魔,所以一點都沒有危險性。抓到她的士兵們因爲從來沒看過小巨魔,覺得很新奇,而且他們在想說不定有一天會有巫師將她買走,所以那些士兵的指揮官偷偷地把她抓起來。當時她還沒進入高等的知識階段,只有模糊的意識世界,並不會分辨巨魔和士兵,被士兵關到水桶裡的時候,還以爲是世界的模樣改變了。說到“這個世界突然變小了”的感受,艾德琳笑了出來。這些事對當時的她來說,還並不能瞭解什麼,她是一直到過了很多年之後,纔好不容易理解這些事。
後來好像有巫師將她買走。艾德琳並沒有辦法說明那個巫師打算將她用在何種目的。不過好像沒有什麼不愉快的記憶,由此看來,那個巫師並沒有對她很不好的樣子。她記得的是自己坐在地上,模糊地想起她看到一個很高的老人,他老是一面口中唸唸有詞,一面東摸摸西摸摸地,有時會含起散落在四周圍的碎紙片,有時會嚼骨頭之類的東西,或者有時會丟擲些東西嚇了她一大跳。當時她最害怕的是如果她一接近,就會突然變得很高並且咆哮的怪物。在往後的日子裡,每當她想起來,總覺得那好像是一隻貓。
但是後來她的世界又變了。總是暗暗的卻很溫暖的巫師研究室在一瞬間變成白色的,而且有一點冷清。可能那是那個巫師將她交給艾德布洛伊的神殿,她也不清楚那時候的情形,而神殿那裡的人也沒有告訴她。但是她猜想那個巫師一定是先在她身上施了什麼魔法之後,再將她交給神殿。因爲,她是從那個時候起突然間會說人類的語言的。
“可能父親(艾德琳如此稱呼那個巫師,艾德琳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帶着濃濃的情感。至少就巨魔的表情而言,我確定那可以說是最棒的表情)是這麼計劃的:他對我施魔法是爲了讓我學會說話,而爲了我的精神世界把我交給神。他一定是認爲待在巫師的身邊,只會讓我原來的那種兇暴的性格更早顯露出來吧。”
艾德布洛伊神殿那裡的人們一開始對待她都相當有距離感。要是換做是我的話,我也會害怕不敢接近她吧。然而神殿裡的祭司們調整好自我之後,漸漸地開始對她很好。艾德琳這個名字也是在那裡取的。那是艾德布洛伊的女兒的意思。
從學說話開始,她閱讀艾德布洛伊的典籍,歌頌其詩歌,如此漸漸長大。其實她那時候還只是個小孩子,一邊學說話,一邊使她的精神世界提升,好像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正確地認識周圍的事物。而那時候第一樣認識的事物就是神殿的模樣。
所以,事實上艾德琳可說是不折不扣從小開始的信仰者。
她長大之後開始很在意她那不同於周圍人們的長相。但是艾德布洛伊的祭司們很正確地清楚教導她和他們之間的不同點:她是巨魔,而他們是人類。不過他們關心她,好讓她不要爲此傷心難過。高階祭司很清楚地詢問她:
“你原本是抓人類來吃的怪物。但是你可以改變你的口味。你會想吃人類嗎?”
她比較喜歡的是吃麪包和牛奶。
她長大之後成爲了修煉士。結果她當然也就進而想成爲艾德布洛伊的女祭司。高階祭司煩惱了很多天,雖然高階祭司可以任意決定修煉士的事,但是認定一個人有女祭司的身份,接受非人類的巨魔成爲艾德布洛伊的女祭司,這好像不是高階祭司可以隨意決定的樣子。他苦惱着,最後下了一個決定。
他宣佈舉行一場已經有百年以上沒舉行過的、教壇最高會議。那是教壇的所有長老和元老們都齊聚在一起的會議。大陸各處的艾德布洛伊的神殿長老們都被邀請來,而在山裡面獨自修行的那些元老們也打破數十年來的禁忌,都下來平地上。那些個修煉士們看到那些傳說中的元老們實際活着走進神殿大門口,有些人甚至驚慌萬分。
總而言之,那是教壇歷史上,大約一百年才舉行一次的大會,所以神殿異常忙碌了好多天,艾德琳也是爲了準備食物,或是幫忙接待服侍,實在是忙不過來,雖然是有關自己的會議,但是也無法多用心在會議上。所以叫她進去會議議場的時候,很難爲情的是她的裙子被濺得到處都是食物湯汁,而雙手也都沾滿了麪粉,她就這樣一面哆嗦着一面走進去。
會議議場內排排滿坐着的那些長老和元老們,看到她的模樣,都覺得很有意思。他們問了她幾個問題,艾德琳幾乎是神情惶恐地回答問題。姑且不論她的回答如何,她的那個樣子讓他們終究無法表示反對的意思。結果她就這麼成了艾德布洛伊的女祭司。
國王陛下好像也對這件事很關心的樣子。她是那時候才知道,她所在的那個神殿正是信奉艾德布洛伊的總院,大暴風神殿。大暴風神殿在首都拜索斯恩佩的那些神殿之中,是具有很高權威的神殿,而且是可以切實糾正國王行爲的神殿。
國王陛下並沒有實際來訪,不過他送來一封信,上面寫着‘對於艾德布洛伊的大德高僧們所做的充滿智慧的決定,我實感滿意。巨魔艾德琳如果願意的話,我將接受她成爲拜索斯的市民,公爵和幾位王族則是直接來訪,並且握手致賀(他們其實都顫抖得非常厲害)。結果她在首都裡不管是要做佈教的活動或者服務的活動,都不會有任何問題。
不過只是在原則上是這樣。
原則上是如此。但是首都市民們遠離她,而且拒絕她的服務。那時候的她已經很有智慧了,她知道是什麼理由造成這個樣子。她的心裡很難過,她不斷地祈禱又再祈禱。結果,睿智的高階祭司將她趕了出去。
“艾德琳,看到人類不要覺得很難過,去看看這個世界以後再回來吧。像你這樣的美人,如果要你一個人去遊走這世上,我也是非常地不安。在這世上,如果是美人的話,就算是個女祭司,想偷看她裙角的不肖傢伙也是有很多很多,知道嗎?哈哈哈!反正去服務這整個世界吧!遊走這個世界的時候,因爲有很多真正值得被稱爲真理的真理,回來的時候,請偷偷帶其中的一個真理回來。如果不行的話,那就帶點名產,像是餅乾之類的東西回來吧。”
所以她開始以巡禮者的身份遊走這個世界。高階祭司的處方真是很切實的東西。首都的市民們雖然那樣對待她,但是這世上的其他人們更可以說是用‘驚慌失色來形容。她還曾經差一點被領地還有村莊的警備隊給殺死。經過了那些痛苦經驗,她反而學到了一些如何和人類更親近,以及如何更加了解人類的方法,人們也因此消解了對她行爲的誤解。但是,需要拼命逃跑的情形還是很多。
總之,她有將近二年的時間都在中部林地遊走,之後她離開中部林地,想要前往西部林地去看看。西部林地這個地方因爲中部大道的悲哀‘阿姆塔特的緣故(艾德琳看到我一聽到這個名字就眼睛猛地睜大的樣子,她好像很驚訝),無法做好傳教的活動。所以她將目標放在那個地方,正要前往那裡。而且她還有一個目標,就是她想尋找父親,也就是那個讓她學會說話,並且將她留在神殿的巫師。然而,神殿那裡的人們對於這一點是很嚴格的。她完完全全只能是艾德布洛伊的女兒,除此以外的過去都被隱瞞着。所以她是幾乎沒有任何線索地在追尋。
在發出劈劈啪啪聲的營火旁邊,坐着也有三肘高的艾德琳,映着火光的模樣看起來令人意外地優雅。她那閃閃發亮的牙齒、泛着草綠色的皮膚、黃色的眼珠子,都不會讓我覺得不安。很羞澀地抱着兩腿膝蓋,縮着肩膀說故事的巨魔,有什麼好讓人不安的呢?
“你一定經歷了非常深刻的痛苦吧?”
“認爲自己的生活不痛苦的人可能不多吧。”
“不過,我很好奇一件事,你的身高多高呢?”
“我的身高是五肘半。”
“哦,我也想過大約是這麼高。嘿,如果你進到村莊去,一定覺得很不方便吧。因爲常常會撞到門框。”
艾德琳笑了笑。不知不覺間,我變得很靠近艾德琳。雖說是靠近,在別人看來,其實也只是同坐在一起而已,不過這麼說是因爲一開始我是離得遠遠的關係。我向伊露莉問道:
“嗯,可是伊露莉你爲什麼能一開始就毫不害怕地接近呢?”
“害怕?啊,是的。我看到有人在使用神聖的魔法,而當時只有看到這一位,所以當然就認爲這一位是女祭司了。如果她是女祭司的話,就不會對抗神,所以並沒有什麼令人害怕的理由啊。”
我伸伸舌頭。不管怎麼樣,她的長相是巨魔啊!但是伊露莉並沒有看我的表情,她向艾德琳問道:
“艾德琳你好像有獲應許而得到強大的‘神力,一個巨魔能得到那麼強大的神力,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這是艾德布洛伊的恩寵啊!我從小開始,就有大風暴神殿的那些前輩們指導我,所以好不容易我才能成爲神的權杖。”
“像艾德琳這麼特殊的人,她決定使用你當她的權杖,可能是因爲艾德布洛伊對你有許多的期望吧!所以她才賦予你這麼高水準的‘神力.”
我完全聽不懂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但是,伊露莉的話似乎像是在稱讚艾德琳,因爲艾德琳做出一個很高興的表情。卡爾則是一邊聽艾德琳的故事,一邊頻頻點頭,這時候他纔開口說:
“可是那個領地的事……”
“可能需要試試強硬的手段。嗯,所以呢……”
艾德琳好像有什麼不便似地說着。她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說:
“嗯,如果各位認爲無妨的話,你們可以幫我嗎?”
“你需要我們怎麼幫你呢?”
“事情變成這樣,應該是基頓的祭司做的,要不然就是蘊含有基頓力量的魔法物品在影響着。”
“我們也是這樣猜測。”
“嗯,不管是哪一種情形,都需要進到裡面去破壞那個原因。如果是祭司所爲,就必須制止他,如果是受魔法物品影響,就必須將之破壞。我可以進到那裡面,但是我沒有辦法對付那個女人。剛來的第一天,我進到那個領地之後被那個女人追趕,好不容易纔逃了出來。”
“那個女人?啊,你是指那個穿黑衣的女人嗎?”
“你們也看到了嗎?”
“是的,她一看到我們,就叫我們離開那裡。”
“那個會召喚烏鴉和狼的女人,她可能是吸血鬼。”
吃下了那根巨大香腸的杉森一聽到這句話,竟把剛剛喝下的水都吐出來了。
“噗!吸,吸血鬼?”
“杉森!你怎麼都吐出來了?真是的。可是那是吸血鬼嗎?吸血鬼怎麼會在大白天出現呢?”
艾德琳憂鬱地眨着她的黃色眼珠子。她那下垂的臉皮**着,她說道:
“那是因爲我的關係。因爲我將陽光遮住,所以她才能在白天出來。但是如果不將陽光遮住的話,那個領地會集中更多賀加涅斯的氣息。基頓的力量就會更強。”
“吸血鬼……啊!但是,那也是因爲基頓而出現的嗎?”
我一面敲着自己的頭一面問着。艾德琳則是點點頭。
“吸血鬼是疾病。那也可以說是一種傳染病。被吸血鬼咬到的人會變成吸血鬼……吸血鬼和獸化人一樣,可說是疾病中的疾病。”
咦,真的嗎?不過那確實和傳染病沒有兩樣。然而我還不是十分了解。
“但是爲什麼女祭司會怕吸血鬼呢?不是應該反過來纔對?”
艾德琳嘆了一口氣。
“那裡是神臨地。在那裡,其他神的律法都會變得很弱。我進去那個領地的第一天,我推測她是吸血鬼之後,曾試着運用‘逐退的神力,但試了好幾次都失敗。後來雖然成功了一二次,可是也只不過是讓她躊躇幾秒鐘而已。”
我和杉森做出不相信的表情並點點頭。但是卡爾卻是張口結舌的表情。
“哎呀,我的天啊……”
“嗯,卡爾,你怎麼了?”
卡爾一面搖頭一面回答:
“吸血鬼居然不怕女祭司!費西佛老弟,尼德法老弟,你們想想,艾德琳能在三天之中持續地改變天氣,她是擁有如此強大的‘神力的女祭司啊。但是那個吸血鬼居然不怕這麼強大的女祭司!”
是這樣嗎?杉森和我搔搔頭,互相看了對方之後,我們做出了特別讚歎的表情望向艾德琳,艾德琳很羞澀地轉過臉去。嗯,羞澀的巨魔,看了還是覺得有點怪怪的。
伊露莉從她那個位置站起來。她說道:
“真的不害怕啊?”
她拍了拍屁股,立刻解開附着穿甲劍劍鞘的帶子。怎麼回事呀?我們很驚訝地看着她,她解開劍帶之後,將劍帶卷在穿甲劍上,然後將它插在行囊裡。接着她拔出綁在左腿的左手短劍。
“各位一定看不清楚吧。請各拿起一支燒着火的木柴。因爲超音波的關係,可能會覺得耳朵聽不見。”
“超音波?”
“是蝙蝠。但是不是抓昆蟲來吃的那種普通蝙蝠。”
全部的人都緊張地站起來。我們圍成一圈,每個人都背對着營火站着。我很擔心那些馬,就在我要轉頭看那些馬的那一瞬間,突然間前方變得黑壓壓的。
“呃啊!”
蝙蝠撲到了我的臉上。隨着臉上感覺被刮到,我一下子起了雞皮疙瘩。我急忙把它抓下來的時候,可能是太用力了,蝙蝠發出‘吱吱聲之後,隨即在我的手裡面碎裂了。而那就好像是一聲信號似地,周圍開始全都是’吱吱,吱吱的蝙蝠叫聲。
“哇,哇啊!”
“吱吱!吱,吱!”
那些蝙蝠像暴風雪似地飛舞着。就好像是黑色的紙碎片被撒在空中的樣子。‘吱!吱!叫的聲音讓人耳朵都快聾了。奇怪?它們怎麼會突然間出現呢?我趕緊拔出巨劍揮砍。可是這隻讓我瞭解到用巨劍沒有辦法殺會飛的小動物這件事實。杉森則是用燒着火的木柴開始揮動着。雖然巨劍沒什麼用處,但是燒着火的木柴倒是很有效。那些被火燒到的蝙蝠在四周圍很兇暴地飛着。吱!吱吱吱!火花到處飛散,我的全身好像都快被燒傷了。而且,**在外的手臂皮膚被蝙蝠的翅膀碰觸到了,真是可怕呀!
“遮住眼睛!遮住脖子!”
卡爾大聲地高喊,並且揮動着木柴。我也很快速地抓起木柴。我每一隻手各拿一支木柴,隨後立刻用出了‘一字無識的招式。我就好像在跳旗舞似地,全身上下左右地轉動了起來。
“全燒光吧!”
隨即,我從頭到腳都被着火的蝙蝠碰撞着。我感覺自己全身都被火烤到了。呃!皮被抓破了!飛到我的頭上了!蝙蝠的腳趾抓着我頭髮下方的皮膚,我像發瘋了似地甩着我的頭,結果連木柴都丟出去了。而丟出木柴的那一瞬間,那些蝙蝠們黑壓壓地全撲到我的身上。
“呀啊啊啊!”
我倒在地上滾了起來。那些蝙蝠碎裂的感覺就這麼完完全全地傳達到我全身。我感覺到手臂熱燙燙的。一睜開眼睛,才發現我滾到剛纔自己丟出的木柴上了。
“啊,好燙!”
我的四肢都沾了蝙蝠的碎塊和燒焦的黑炭,還有一些青苔,樣子真的是無法形容地噁心可怕。伊露莉和一羣蝙蝠混雜在一起,看來她根本無法使用魔法。的確,她那樣跳來跳去地,當然沒有辦法靜靜地站着唸咒語。她手上倒拿着左手短劍,全身飛躍起來攻擊蝙蝠。她在黑暗之中打下那些胡亂飛動的蝙蝠。我的天啊!搞不好伊露莉連雨滴都能抓得到?
艾德琳也沒辦法靜靜地站着唸咒語,所以脫下了斗篷,然後拿來揮動着。因爲艾德琳的身軀很巨大,她的斗篷也就大到幾乎像帳篷。那些蝙蝠好像撞進魚網的魚,碰到斗篷之後都被纏住了。就在此時,
“是那個女人!”
那是杉森的高喊聲。在地上打滾的我火急地睜開眼睛看。那個女人一直在那裡!是穿着黑衣的那個骯髒女人,也就是白天的時候阻擋我們的那個女人。她距離我們大約四十肘遠,正在觀看我們與蝙蝠的共舞。不久,她將雙手伸向前方。
“她在念咒語!”
我大聲高喊着,並且跑向她那裡。蝙蝠則飛撲到我的整個上半身。我想要閉上眼睛跑,但是終究沒辦法跑。我只好往前滾。石頭,是石頭,我倒在地上,然後拿起抓在手上的石頭,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丟了出去。
因爲我是精神恍惚地亂丟,所以小石子往錯誤的方向飛去。然而,石頭丟中樹木之後發出了巨大聲音,樹木斷了。卡吱吱!卡啊!被這聲音嚇了一跳的那女人看了看樹木,結果咒語唸到一半中斷,施法失敗了。這時傳來了伊露莉的聲音。
“Magimissile!”(魔法飛彈!)
我回頭一看,伊露莉好像是趁蝙蝠活動稍微不那麼劇烈的時候,勉強唸完咒語。接着她的周圍浮現出五支白色光芒的柱狀物,她把手向前一伸,指着黑衣女人。隨即那些光柱立刻飛向那女人。
然而,那些蝙蝠都飛去保護那個黑衣女人。每一根魔法飛彈大約有三四隻的蝙蝠飛去用身子阻擋。在這段時間裡,那個吸血鬼又利用時間開始唸咒語。伊露莉好像正要施法阻止,但是那些蝙蝠不讓她有機會這麼做。伊露莉雖然靠着令人驚異的武藝將四方飛過來的蝙蝠都用她那把小小的左手短劍打下,但是卻因此無法念咒語。
“你們沒看到我嗎?攪拌油脂!”
我一面將巨劍以八字形旋轉着,一面向前跳去。那些蝙蝠被胡亂打中之後,一面碎裂,一面將血滴濺到我臉上,然而我如果閉上眼睛,不就無法繼續跑了!那女人看到我這麼不顧一切地跑去,驚訝地看着我,然後將手伸向我。我看到她手裡拿着根玻璃杖。
“Lightigbolt!”(閃電術!)
“呃啊啊!”
那女人的前面突然射出電光,直接向我這邊射來,閃電不偏不倚地擊中我胡亂揮着的巨劍,然後我和巨劍一起被往後震。從刀柄傳來的閃電使我的身體受到電擊。我的眼前轉爲一片白色,而且全身變得毫無感覺。夜晚天空居然會如此地白。
我感覺我的腳後跟整個都動不了。我被往後震之後,我開始在腳上用力。我已經被打到了,但是後面的人不能被打到!我停在原地,並將身體向前傾,然後閃電整個打中我。閃電用力推着我的身體,好像持續了一百年似地,而在爆炸的閃電火光裡,我感到這一百年結束的一瞬間近了。
這是什麼魔法呀?怎麼突然間土地立了起來,然後打中了我的臉?
“修奇!”
是杉森高喊的聲音嗎?
“呃呃啊!哇啊,呼啊,喝啊!”
我做出這樣的回答,還可真是對不起。因爲那一擊讓我全身**,所以我實在是無法開口說話。我的身體無法鎮靜下來,一直繼續胡亂抽搐顫抖,而且,我的腦袋裡面不斷迸出火花。四方變得一片白之後,又再變成黑黑的,如此反覆不已。
在那些火花之間,我看到一個向我走近的黑衣女人的模樣。那女人撿起了我掉在地上的巨劍,然後就這麼向上舉起,對準我的胸口。
“呃啊!”
突然間,那個女人的肚子突出了一支箭。啊,她是不是被箭射中了?我因爲在胡亂吐口水,所以沒有看清楚。我正一面流口水,一面暈頭轉向,所以也只能這樣。
我依稀看到的,應該是卡爾射出了一箭的樣子。然後,大約就在那時候,我不再**得那麼厲害,可是隨之而來的卻是無法忍受的痛苦。我的肉好像都熟了?
“呃,呃!呃啊!呃啊啊!”
不管用什麼方式,我都無法躺着。身體碰觸到地上的部分實在是好痛。我一面顫抖着一面起身,我只能用坐的。因爲這樣才能減少身體碰到地上的部分。在我起身的時候,拄在地上的手掌傳來撕裂的感覺。我好不容易坐起來之後,將雙手合在胸前,抖個不停。任誰看到我這個樣子,都會以爲我是酒精中毒。我抖着下巴,而且還一面流眼淚,一面嘻嘻笑着,但是有牙齒碎了,所以牙齒相碰之後,要笑也很困難。
我就這麼坐着觀看眼前的女人想要把箭從肚子裡拔出來的模樣。好像不怎麼好笑!因爲我是在這種情況下,用這種姿勢觀看!還有,我一直流口水,使我的胸口好冷好冷。
那個女人拔出箭之後,將它扔在地上,不過在這段時間裡,她的腋下又被射中了一箭。她那時正要將箭扔在地上,結果失去平衡,往前仆倒。我坐着,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那個模樣。但是我的身體仍然繼續不停地抖,而且快痛死了。那個女人倒在地上,還一直刮搔着地上。
“好了!蝙蝠退開了!”
啊,那個女人倒了下來,那些蝙蝠也就跟着散去了嗎?我聽到了腳步聲。這麼大的腳步聲,可能是艾德琳的吧?艾德琳,就算是巨魔女祭司又如何?祈求一下那個女人死後的冥福吧。而如果我死了,艾德琳你祈求我的冥福,我也不會生氣。不對,我到時候怎麼可能生氣呢?你是個連神都很滿意的虔誠巨魔。我則是個對神學不關心的人類頑皮鬼。過了一陣子,有一隻手碰觸了我的肩膀。
“沒關係,修……”
“呃啊啊啊啊啊!”
我的肩膀好像快被撕裂的感覺。不要碰我!***,你,你想把我殺死啊!我雖然說了一些冥福之類的話,可是現在真的要直接把我弄死啊?我當場昏了過去。
※※※
“媽!”
“你已經長大了,還這麼肉麻。”
母親緊抱着我。明明已經是十七歲的大塊頭了,應該不能這樣讓母親抱着,可是我還是這麼做了。我不停地摸着母親的**,並且哼哼唧唧地哭鬧着。“我差點就死了,媽,我被閃電擊中了。”
“真的?可是你還是要和朋友好好相處哦。”
“不要。我不想和閃電一起玩。”
隨即,在一旁(?)的父親說:
“我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兒子啊!”
我轉頭一看,不對,我沒有轉頭看,我直接就看到了。總之,父親被阿姆塔特的前腳壓着,父親右手託着下巴,並且用很不耐煩的表情說話。而阿姆塔特則是踩着父親大笑,並喊着:
“喀哈哈哈!十萬塞爾!你們會給我十萬塞爾,所以把這傢伙帶走吧!”
隨即,父親換成左手託着下巴說:
“你說什麼?不會吧?我的那個酒鬼兒子怎麼會只拿十萬賽爾來贖我?”
這是當然的啦。我正抱着母親,暫時將父親交付給阿姆塔特,應該也是無妨的。
阿姆塔特更加大聲地笑着說:
“哇哈哈哈!這樣的話,一百萬塞爾!要一百萬塞爾!”
真是煩死了。阿姆塔特實在是很煩人。我再看一眼,發現在它頭上的是傑米妮的臉。哼,煩人的丫頭。她總是在折磨我。傑米妮的屁股緊貼着一件皮褲,將她的大腿曲線原原本本地露出來。是伊露莉嗎?我正抱着伊露莉。我正摸着伊露莉的**。伊露莉笑了笑,然後唱着符文的催眠曲。
“乖乖睡。乖乖睡。我的寶貝。一直到少女生下小孩。”
我居然聽得懂符文,這是不可能的。我打了一個大哈欠,只好呼呼大睡了。可是母親的**很舒服地抵着我的臉頰。好像是石頭般的堅硬**……
※※※
“修奇?”
“呃啊啊啊!”
巨魔的臉正在俯看着我。我打了個寒噤然後起身,暫時失神了一會兒之後,我看看四周圍。
現在是早晨。剛亮的天空裡,暗藍色的光正在漸漸地變淡。從那些高大針葉樹的黑影之間,可以看到一塊塊的天空,都各自呈現着不同的顏色。快要燒盡的營火裡還有紅色的火花,在黑色的灰燼裡閃爍着。
卡爾坐在倒下的那棵樹的樹頭,不知在喝些什麼,然後他開始看着我;就在他旁邊,杉森背靠着那棵樹,他停止擦拭長劍,也正望着我。伊露莉則是在遠一點的地方,我看到她坐在地面青苔間岩石上的側面輪廓。她好像是在‘記憶咒語.
哎呀!我的天啊!我想起剛纔做的夢,實在不敢去看伊露莉。我轉過頭去,隨即又再看到巨魔的臉。是艾德琳。艾德琳正笑着看我。而我剛纔躺着的地方應該就是艾德琳的膝蓋上……難道?
“感覺心情怎麼樣?”
艾德琳的問話沒有傳進我的耳朵。難道,難道我剛纔摸的是艾德琳的**?我轉頭看杉森,看到他的臉的那一瞬間,我已經知道事實了。他還故意轉頭不看我,嘴角努力忍住不要笑出來。我向優比涅發誓!我現在回故鄉的話,會顏面盡喪的。我竟被巨魔抱在懷中!還撫摸她的**!
“啊,是的。不錯的早晨!”
對於我的回答,艾德琳做出愣愣的表情。我轉轉頭,然後努力試着把話接下去。
“我,我怎麼了?我被閃電打到了之後呢?”
然後我一看,自己全身上下都很乾淨。我檢視我的手掌,然後檢視手臂,再摸摸自己的臉。一點兒也沒有怎麼樣。卡爾則幫忙回答說:
“是艾德琳小姐治癒你的。”
啊,真的嗎?是祭司的神聖治療。卡爾昨天雖然有說明並且讚歎過,但看到今天早上的我,我是更加讚歎萬分。艾德琳好像真的是非常了不起的女祭司。我用讚歎的表情望着艾德琳。
“啊,謝謝你,艾德琳。”
“不客氣。是修奇你幫我們擋住閃電,託你的福,我們才都能活着。修奇,你真的很勇敢。你被那麼大的閃電往後震,居然還能不跌倒地撐到最後。在那裡!你看得到那個痕跡嗎?”
我看着艾德琳指着的地方,那裡像是被犁刀翻過似地,草全都胡亂散着,而地上有二條線,是被挖過的痕跡。那二條線相隔的寬度大約是我的肩膀寬度。這是我被閃電推擠的時候所留下的腳痕嗎?長度大約十肘。我的天啊,我是那樣被往後推的啊!我那時好像是瘋了。
“請問你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勇氣呢?你一定非常非常地痛,可是你還能抵擋到最後,真的讓我嚇了一跳。”
“因爲我原本和閃電就很熟啊。”
聽到我的回答,艾德琳笑了笑。好了,現在是確認可怕事實的時刻了。我咬着牙問她:
“嗯,艾德琳,我失去意識的時候,是不是有對你做什麼失禮的……”
艾德琳笑了出來。尖尖的牙齒可還真漂亮。
“我可能很像你的母親,是嗎?”
“噗哈哈哈哈哈哈!”
杉森開始捧腹大笑起來。他不停搖頭,像發瘋了似地笑着,一點風度也沒有。卡爾也笑了出來,他轉過頭去,不讓我看到。我真想挖一個洞,而且要挖一個大到我的身體完完全全都能塞進去的洞。
“沒有什麼失禮的。我是神的權杖,而且發誓要將純潔奉獻給神,況且我和你是不同種族的。你如果撫摸貓的話,貓不會說你是色狼吧?再說,當時你是在夢中啊!”
“對,對不起!”
“不,我不是說過了?這並沒有什麼呀!”
艾德琳微笑着,可說是個大大的微笑,而且她的表情是很寬容的表情。是啊,艾德琳是沒有怎麼樣的樣子,但是我可不是啊!我快羞愧死了!對方即使是普通人類,也是羞愧之至的事,更何況她是巨魔女祭司?因爲是巨魔,雖然可以說那是不同的種族,所以沒關係(事實上並不是沒關係的事),但是,我居然摸了女祭司的**!
※※※
“那個?那不是預知夢,也不是神的託夢,總之,那只是個亂七八糟的夢。”
我拉着卡爾到和其他人離得很遠的地方,問他我的夢境所代表的含意。因爲我看到了父親,所以內心很掛念。但是卡爾微笑着說那只是個亂七八糟的夢。觀察到我臉色的卡爾好像覺得需要再說明一下的樣子。
“嗯,那只是反映了你的潛意識而已。那代表的是一個兒子看到阿姆塔特壓着父親,而想轉頭不看,對不對?那是因爲你對父親的罪惡感,纔會浮現那些想法。你的父親現在是阿姆塔特的俘虜,一定很辛苦,所以你這一趟旅行應該不能太愉快。但是,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的旅行,怎麼會不愉快呢?所以你就會討厭起自己,進而出現那樣的畫面。這沒有什麼。因爲你還純真,所以纔會這樣。”
“那麼,你是說我的父親現在還是平安無事?”
“小鬼!那麼你以爲自己是巫醫啊!”
呼!那我就安心了。反正我又沒什麼本事,怎麼可能做預知的夢?但是卡爾還沒有把話說完。
“還有,你說你抱住謝蕾妮爾小姐,嗯,那表示你還沒有看過那種充滿成熟韻味的女子。你一定對她印象很深刻吧?”
“卡爾……”
剛纔我猜想那可能是很重要的夢,所以纔會全盤說出,但是我錯了。卡爾從容地說明之後,讓我又再度想挖一個洞鑽進去。
“謝蕾妮爾小姐的魅力是非常特別的那一種。是在人類身上很難找到的那一種。事實上,人類女子如果有那樣的魅力,那女子一般來說都會很強悍,並且要人聽她的話。謝蕾妮爾小姐看起來很昂然,並且沉着冷靜,身材又好,簡直像是用訂做做出來似的。但是她並不適合你。一般我們會將女性比喻成貓,而不會比喻成馬。馬很優雅、敏捷,相當漂亮,卻又太過剛強和昂然。謝蕾妮爾小姐正是如此。她就好像我們常認爲的那種古代人的模樣。所以你潛意識地將那種壓迫性的魅力,轉變成抱着撫摸胸部的畫面,是親近和熱情的感覺。其實也沒有什麼啊!只是因爲你不熟悉那種魅力,纔會這樣子。”
“卡爾……拜託……伊露莉的耳朵很銳利的。”
雖然卡爾和我距離他們遠遠地說話,但是我知道伊露莉的聽覺很厲害。在雷諾斯市的監獄裡,伊露莉連我們在那麼遠的地方耳語的話,她都能聽得到,還有昨天夜裡的蝙蝠所發出的超音波,她也聽得到。
我偷偷望向伊露莉。她正在和艾德琳不知說些什麼,並沒有特別異常的感覺。卡爾也看到我的眼神,笑了笑之後,閉上了嘴巴。我問他其他的事。
“可是,那個吸血鬼呢?”
“我們沒有發現她的屍體,可見她已經逃掉了。”
“哼嗯……”
第三章
“走吧!”
“……即使事情不是如此,我們本來就想去了。但是你看來好像太激動了。”
“因爲我有要償還的東西!那個吸血鬼,居然用閃電打我,我會好好償還她的!”
杉森則是悄悄地靠近我,然後耳語着。
“可是卻託她的福,才讓你能睡在美麗女祭司的膝蓋上,不是嗎?而且再加上!天啊,女祭司的那個……”
“我要殺了你!”
我們決定吃完早餐之後前往卡拉爾領地。艾德琳聽到我們的話之後,非常感謝我們,但是那是當然要去做的事啊!如果照卡爾所說的,這種現象,也就是隻有一個神支配的土地出現在這世上,是絕對不可以任其發生的事。再加上如果那是疾病的神,基頓,就有可能散播傳染病到大陸上的所有地方。而且我個人也有要報的仇,那道閃電實在是太燙了,而且我後來也因此弄得顏面盡喪。
艾德琳今天並沒有召喚雲。這是爲了不讓吸血鬼隨便亂跑出來。但是卻因此讓熾熱的陽光直接照射下來。雖然有句俗話說:秋天的陽光讓人不知不覺曬傷皮膚,但是,我的天啊,這陽光簡直是像瀑布般傾瀉下來,幾乎快溶化掉所有東西了。
“那是熾熱造成的遊絲嗎?”
“對啊,那是遊絲。”
“……”
在這片秋天原野上出現了在空氣中漂浮的遊絲影像。我突然覺得腦子變得怪怪的。杉森和我脫下穿在盔甲裡面的厚襯衫,在薄薄的內衣上面套着硬皮甲。伊露莉則是脫了皮外衣,並且將罩衫的袖子捲起來。白白淨淨的手臂立刻吸引了我的目光,讓我再度想起今天早晨的夢。忘記吧,要趕快忘記纔可以!可是,我不知不覺又開始愣愣地望着解開三個罩衫釦子的伊露莉。她那乳白色的胸口緊抓住我的視線。真是的,我怎麼愈來愈像杉森了?伊露莉解開釦子之後看看我,然後疑惑地歪着頭。我急忙說:
“很,很熱吧?伊露莉?”
“是啊。”
我和杉森面對面地站着。我們一行人慢慢地騎着馬越過農田,走向卡拉爾領地的入口方向。杉森不說話地指着農田裡的作物。那些作物都枯萎歪斜了。這裡根本看不到秋天田野豐饒的模樣。還有,在它們上方有着像瀑布般傾瀉的陽光,但是比什麼都可怕的是,此處完全沒有影子。我從來就不知道沒有影子的臉看起來會那麼奇怪。杉森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杉森了。他的臉扁扁平平的,而且到處都是一模一樣的顏色。我又看了看其他人的臉孔之後,心理覺得很不舒服,所以乾脆只看着前方。
領地入口的兩邊出現了行道樹,接着村中的建築物也一棟棟出現了。嗆人的灰塵揚起,附着在額頭流下的汗水上。
“實在是熱得令人害怕。”
杉森一邊擦拭順着脖子流下來的汗水,一邊嘟嚷着。我們進到村莊裡面了。騎在我們一行人最後面的艾德琳開始慢慢地祈禱着。
“ProtetfromDiviePoer!”(防護神力效果)
艾德琳結束祈禱之後,隨即在我們的周圍,形成了一個像是膜一樣的東西。那是一個半徑大約二十肘的半球形的膜,看起來像是肥皂泡泡,有時候看不到任何東西,有時候卻又看得到它表面浮動的光。
艾德琳將手放下,說:
“從現在開始,其他神的力量都不會進到這裡面。”
我雖然不知道那個防護膜有什麼作用,但是因爲暫時不再那麼熱的關係,我頓時感覺自己得救了。而且,本來因爲沒有陰影,而造成脖子和臉的顏色完全一模一樣的杉森的臉孔,現在看起來也不再怪異了。然而卡爾則是很沉着地問道:
“那麼,如果離開這個膜,我們就會變得很危險了啊,是吧?”
“是的。這樣子一來會嚴重妨礙我們行動,所以不能一直這樣,是吧?但這是爲了另一個祈禱而做的準備。”
艾德琳又再開始祈禱。一等到她的大手泛着光,她就用手在我們每個人的頭上按了一下。嗯,她站在地面上,很輕鬆地就把手按到騎在馬上的我頭上。“以艾德布洛伊之名祝福你。”
咦?到底有什麼不同呢?我沒什麼感覺。杉森的肩膀稍微顫抖了一下,接受了祝福,而卡爾則是虔誠地將雙手放在胸前,低着頭接受了艾德琳的祝福。然後艾德琳只是看了看伊露莉,並沒有祝福她。爲什麼這樣子呢?艾德琳說:
“精靈既是優比涅的幼小孩子,而且又受卡蘭貝勒的寵愛,所以應該不需要艾德布洛伊的祝福。好了,各位現在有大約三個小時的時間可以脫離基頓的魔手。也就是說,各位暫時不會染上疾病。”
“啊,是。”
“那,我們開始搜索吧。”
我們又繼續騎馬向前行進。馬兒噗噗噗噗地踏出每一步,灰塵就跟着飛揚了起來。建築物的顏色不協調,讓人看得都快發瘋了。不管看哪裡都是一模一樣的顏色。而且,今天建築物的牆壁好像白熱化了似地,像是要燒起來的樣子。四周圍的所有東西看起來都像是白色的。我們先大聲喊叫,並且四處查看。
“喂!請問有人在嗎?”
“這裡有兩個很帥的未婚年輕男子,探出頭來看看哦……卡爾!拜託不要做出那種表情。沒辦法了。這裡有三個很帥的未婚年輕男子,請探出頭來看看哦!”
“尼德法老弟……饒了我吧。”
然而沒有人回答。所以我們進到每棟建築物裡面去探看,但還是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人。人都到哪裡去了呢?依照我們的預測,這裡到處都散了疾病。生病的人會離開自己的家嗎?卡爾苦想了一會兒之後,看看四周圍。
“病,疾病。可能性比較高的地方是神殿或城堡,或者公共禮堂之類的建築物。應該是那種地方收容了生病的患者。”
我們開始走向密集建在村莊中央的一些較高的建築物。
嘎啊!嘎嘎嘎,嘎!
有一隻烏鴉從我們的頭上飛越過。我愣了一下,看看烏鴉,只不過才一隻而已。
它停在建築物的屋脊上,在熾烈的太陽光底下,它好像不怎麼受到影響的樣子,無懼地低頭望着我們。
“喂!走開!”
即使是大聲喊叫,它也不退離開。所以我們不高興地看了它一兩眼之後,不理它繼續前進。我們看到那些建築物中央有一片空地,在那裡,有一個和小房子接連着的水井。
“咦?”
杉森好像發現了什麼。
“那口水井後面好像有個小孩?”
我也看到在那口水井後面有人稍微探頭出來看,之後又一下子消失不見。怎麼回事呢?我和杉森互相對看了看。我走向前並且說:
“是誰在那裡啊?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過了不久,那個小孩又將頭慢慢伸了上來。那是一個小女孩,她原本好像是金髮,不過現在頭髮都褪色了,而且蓬亂地披着。她的年紀大約是五六歲的樣子。雖然原本有着一張很可愛的臉蛋,但是沒有一點陰影的臉孔,看起來就像是白色的假面具。那個小女孩嘟着嘴從水井旁邊走出來,但並不是要走向我們,卻好像是要跑進旁邊小巷的樣子。這時候卡爾往前走,並且說:
“小女孩,你不要怕我們。這個村子裡到處都是疾病,是不是?我們是要來醫治疾病的人。”
一聽到這句話,那小女孩趕緊轉過頭。卡爾下了馬匹,正要慢慢地走向那個小女孩,但是卡爾一走近,小女孩就往後退。
這時候,我看到水井旁邊放着用來汲水的吊桶。吊桶裝着還不到一半的水,而在旁邊的水桶也是裝着還不到一半的水。可能這個小女孩的力氣也只能吊起這樣的重量吧!我笑了笑,然後慢慢地走向吊桶那邊,而小女孩好像要跟我比賽劍術似地,隨着我的移動而開始繞圈子。我用慢動作讓她看清楚我的一舉一動,我提起吊桶,放到水井裡面。接着將井水吊上來,倒到水桶裡。
小女孩臉上表情好像稍微沒有那麼不安了。我又再吊起另一桶水,愉快地倒水。
一下子水桶就裝滿了。
“我幫你提,要提到哪裡?”
“神殿。”
“我知道了。我叫修奇,你呢?”
“蘇。”
“蘇?不錯的名字。你好漂亮,而且很有禮貌。那邊那個想要努力笑,卻又笑得很難看的叔叔叫卡爾。還有那邊那個長得一副貪吃相的叔叔叫杉森。”卡爾和杉森呵呵地笑了出來,然後蘇也跟着勉強浮現了像是微笑的表情。那個小女孩的眼神眼着卡爾和杉森移動,隨即停在伊露莉身上。蘇的眼睛突然睜大。
伊露莉微笑地指着自己的胸口說:
“伊露莉。”
蘇的表情變得好高興。伊露莉用很自然的動作走向前,但是和卡爾的情形不同的是,蘇並沒有往後退,相反地,她還往前走了幾步。伊露莉彎下腰,使自己的眼睛和蘇的眼睛同高,然後她微笑地說:
“蘇?我抱抱你好不好?”
蘇點點頭。隨即伊露莉抱起了蘇。呵,再怎麼不怕生的小孩也會稍微有警戒心纔對啊!蘇一點都沒有不安的樣子,她圈住了伊露莉的脖子。
這時候,我突然覺得很煩惱。我看到在我們一行人最後面的艾德琳,她並沒有向前走近,只是將袍子拉得更緊。這個小孩子,要是看到巨魔的模樣,會不會很驚嚇?可能艾德琳也是因爲這個緣故,而不願向前走近。但是伊露莉抱着蘇,直接往艾德琳走去。哎呀!這樣不行啊!
“蘇,這是艾德琳。”
蘇看到艾德琳的巨大身軀,一副驚訝的表情。蘇吸着她的大拇指,然後望着艾德琳。艾德琳則是繼續戴着袍子的頭罩說:
“你好,蘇,真高興認識你。”
蘇一聽到她的說話聲音,表情更加驚訝。嘴巴突然張開之後,長長的一道口水就這麼連接着嘴脣和大拇指。突然間,蘇轉頭看到頭罩底下的臉孔。即使被伊露莉抱着,蘇還是比艾德琳矮很多,所以她很容易就可以看到艾德琳的臉孔。
“你是巨魔?”
蘇的臉色變得蒼白,好像當場就要尖叫似地張開了嘴巴。但是,這時候艾德琳慢慢地將袍子的頭罩往後拉。蘇滿臉的恐懼,她和艾德琳面對面地望着,艾德琳毫無表情地和蘇對看。
漸漸地,蘇的臉變得比較平靜,接着甚至浮現了微笑。這時候艾德琳向前伸出手臂。伊露莉則是把蘇遞給艾德琳,蘇一被艾德琳抱着,她往下一看,眼神立刻轉爲慌張。因爲實在是太高了。蘇緊緊抱着艾德琳的脖子,將頭埋進她的胸口。艾德琳用嘴形問伊露莉:
“爲什麼會這樣?”
伊露莉轉爲訝異的表情。她直接出聲音地說:
“什麼?”
“這個小女孩,剛看到我的時候一定是很害怕。我運用了感化力之後,好不容易總算能跟她親近一點,但是你剛纔爲什麼會把她交給我呢?”
伊露莉表情訝異地說:
“因爲那個小女孩應該也看得出來你是我們的同伴啊!”
艾德琳嘆了一口氣,我也嘆了一口氣。原來,伊露莉因爲自己很沉着又理性,所以她以爲其他人也都跟她一樣理性。就像昨天伊露莉第一次見到艾德琳,卻毫不害怕地接近她。雖然她是認爲對方是女祭司,所以沒有什麼好怕的,但是如果換做是人類,可就不會像她那樣毫不害怕地行動。所謂的‘不安感,終究是一種爲了警戒及自保而生的感覺。精靈難道不會有爲了自保而產生的不安感嗎?精靈難道在必要的時候會毫無’不安感就自殺嗎?
我不再想這麼令人頭痛的事,提起水桶並且說:
“蘇,你來帶路吧!要怎麼走呢?”
蘇舉起手指頭指着。
“那裡。”
我看到她指的是個稍大的建築物,那是在距離周圍建築物稍微遠一點的山丘上。
會是誰的神殿呢?艾德琳觀察神殿的牆壁上所貼着的花紋,然後說:
“原來是卡蘭貝勒的神殿。”
我們朝着神殿的方向走去,並決定問蘇這裡的情況。主要是由艾德琳向抱在胸前的蘇問問題,我們則是全都下了馬匹,牽着馬匹前進,並且在一旁聽着。
“蘇,大人們在那裡嗎?”
“嗯。那些大人都病了。我提水去擦他們的頭,但他們還是繼續發燒。”
“你一直不斷從這裡提水過去嗎?”
“嗯。我拿麪包去,還有拿水去。”
我好像快流出眼淚來了。這麼小的小孩竟成了那些病人的護士?用她那小小的手,是如何送病人的食物過去的呢?
“現在神殿的食物都沒了。所以我提水給他們之後,今天早晨還拿麪包過去。我拿着麪包跑着,然後跌倒了。雖然膝蓋很痛,但是我都忍耐了。太多大人了。我拿東西去共拿了手指頭的三次。”
手指頭的三次?啊!那麼意思是說數十根手指頭共數了三次。這個小孩竟從那個神殿到村裡這樣來來回回走了三十次之多!艾德琳用哽咽的聲音說:“你好乖哦,哪裡受傷了?”
蘇撩起裙子,然後讓我們看她那受傷的膝蓋。艾德琳靜靜地用她巨大的手撫摸着傷口,傷口立刻不見了。蘇的表情變得很高興。
“有沒有沒生病的大人?”
“有個黑黑的姐姐沒生病。今天沒看到她。”
黑黑的姐姐?會不會是那個吸血鬼?艾德琳皺着眉頭說:
“黑黑的姐姐她是誰?”
“不知道。就是黑黑的姐姐啊。每天都和烏鴉玩。都不來幫我。”
“還有其他人嗎?”
“小孩子們都不見了。”
“嗯?”
“小孩子們都不見了。而且大人們都在生病。可能是因爲小孩子不見了才這樣吧。”
真有意思的推論啊!艾德琳做出一個沉重的表情。而我們其他人的表情也都變得很不安。小孩子們竟然不見了!爲什麼會不見了呢?艾德琳說:
“我們去神殿問問那些大人吧。”
隨即卡爾說道:
“艾德琳小姐應該會走在最後面吧。其他的人……”
“我知道了。”
“尼德法老弟,費西佛老弟,你們先騎馬跑去察看一下。”
我和杉森騎上馬匹之後,往神殿的方向奔馳。神殿是猶如燃燒起來的白色。它閃耀着讓人看來好像是鍍金的東西。但是那其實是那鬼魅般的陽光在玩把戲。
我們來到圍着神殿的低矮圍牆。神殿後方直接靠着山。神殿的正門是很簡單的木門,而我們發現在那裡吸引了我們目光的束西。低矮的圍牆周圍有淺淺的小溝環繞着,而且小溝的裡面積有某種**。而且我們還看見到處漂浮着老鼠的屍體。
我們下了馬匹一看,那些**是油。在油的表面,積有灰白色的灰塵。
“杉森,這是什麼?”
“好像是拿來做隔離用的東西。是防疫措施啊。等等,那麼我們不是也不能進去嗎?”
“嗯,我們應該沒有關係。剛纔艾德琳已經祝福過我們了,而且事實上這裡是因爲到處遍佈神的把戲才變得如此的,不是嗎?這樣的防疫措施在這裡是行不通的。反正蘇也是一直這樣進進出出的啊!”
“嗯,我知道了。因爲如此,他們在試過之後,發現沒有用,所以就將油這樣擱置着。”
我們決定好之後,由正門走了進去。裡面有一個很寬廣的院子,我們看到裡面有好幾棟建築物。我們下了馬匹,走向最大的那棟建築物。就在這時候,“停住……快離開這裡!喀,喀喀!”
有喊叫聲。接着聽到像是吐血的咳聲。陽光太強了,我將手掌貼上眉頭一遮,纔看到靠坐在前方正門柱子上的年輕男子。真是可怕!建築物的裡面和外面都是相同的顏色,而靠在柱子上的那個年輕人的模樣,也完全沒有陰影,非常清晰。那個年輕人穿着硬皮甲,但是傷得非常嚴重。全身上下到處都是刀痕以及撕裂的痕跡。他的手攤在地上,雖然手中拿着戰戟,但是他看起來已經沒有舉起戰戟的力量了。
杉森很鄭重地說:
“請問你是卡拉爾的警備隊隊員嗎?”
“喀,喀喀,你,你是?你是人嗎?”
“我們是路過的旅行者。這個都市的模樣看起來實在是太奇怪了,所以……”
“那,那麼你們過不久也會倒下來的。喀,你們真傻,要,要是覺得奇怪的話,應該要逃離開這裡纔對。喀,幹嘛傻傻地跑進來?呵,這世上的傻瓜可還真,真多。”
“啊?”
“你看看,我,我是個冒險家。我明知道這裡是什麼樣的土地……喀!喀!”
那個男子突然往前彎腰,然後臉趴在地上,瘋狂地咳吐,就這麼吐出了血塊,那男子面前的地上都被染紅了。我們跑去扶起那個男子,讓他又再靠在柱子上,隨即,他的表情就像快要暈倒似地望着我們。
“你,你們,馬上就會變成我這個樣子。呵,呵呵,可能做夢都想不到,這裡是……”
“神臨地。”
那男子的眼中浮現出驚愕。他突然抓緊杉森的手臂。
“你,你們知道這裡是神臨地,竟然還跑進來?那麼你們有方,方法解決,是嗎?”
這年輕人的頭腦轉得還真快。杉森笑着回答說:
“我們的同伴裡面有一位是艾德布洛伊的女祭司。我們接受了她的祝福,才得以進到這裡。”
“女,女祭司?啊哈!女祭司!那,那真是太好了!呃哈!”
那男子竟是帶着冷笑的態度。他甚至還打嗝,笑了出來。他的身體突然癱在那裡,然後稍微冷靜地說:
“我,剛纔我已經說過我是個冒險家,而我的同伴裡面也有女祭司、巫師。我們是在四天前來到這裡。我們巫師說這裡是神臨地,而且他也解釋了什麼是神臨地。喀呵,喀!可能你們的女祭司也跟你們解釋了,是吧?哈,我們也是造了防護膜之後再進來這裡。***。我們那時候應該就這麼離開就好了,說什麼可以得到什麼東西。結果我們都得到病了。我的同伴們也全都病倒了。他們現在都和這個該死領地的居民在一起。”
“居民們也在這裡嗎?”
“是的。至少活着的人都在這裡。我們去巡視過每一家,將屍體都搬運出去,並且將活着的人都移到這裡。喀,可能是在這段時間裡,我們也全都染病了。”
啊!所以這裡纔會每一家都空着。杉森用欽佩的語氣稱讚着說:
“你們真了不起。”
“沒有什麼好了不起的。但是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從第二天開始,天上就繼續不斷籠罩着厚厚的雲層。我們巫師說,雲層籠罩的時候疾病比較不會擴散,賀加涅斯的力量就會怎樣怎樣。但是不能再指望那些雲了。今天那些令人感激的雲層都不見了。人們的病情都急遽地惡化。***,今天太陽升起,然後在半天時間裡就死了十四個人!喀!我一直到昨天爲止,也都還有力氣走來走去,但是今天卻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得到的是肺病。真的是很無可奈何。不過,雖然如此悲慘,但是還好有個小孩肯去汲水給我喝。”
“你是在說蘇。”
一聽到我的話,那個冒險家擡起頭來。
“你們遇到那個小孩了?很奇怪的事吧?喀,小孩子們都沒有生病。但是除了那個小孩以外,其他的小孩都消失不見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在這裡面的九十多人都是靠這個小孩才活命的。說不定這九十多人的葬禮也得靠她來辦呢!”
“你是說小孩子都消失不見了?”
“是啊。真奇怪。昨天在不知不覺之間,就全都消失不見了。只是稍微一不留神,回頭再找,就找不到他們了。喀,我們在搬移病患的時候,因爲太忙了而沒有去注意那些沒生病的小孩。然後等到我們覺得好像哪裡很奇怪的時候,我們纔想到要去注意那些小孩子,可是,除了那個叫做蘇的小女孩,其他的小孩子早已經不見了。所以我們從那個時候開始,不讓蘇離開我們的視線。蘇沒有消失不見。但是,我們巫師說,如果將所有的這些事情連貫起來,讓疾病的力量減弱的陰天裡,那些小孩子不會消失。但是如今天氣變晴了,所以……”
杉森像是要讓他安心似地微笑着說:
“剛纔我們所說的那位女祭司,雲層正是她召喚來的。她是一位擁有很強的神能的女祭司。”
冒險家的臉上浮現了驚訝的光彩。
“什,什麼?是真的嗎?”
“是真的。”
“可是,既然如此,爲什麼到現在爲止,才只有召喚出雲層而已?爲,爲什麼她不進來呢?”
“我們是在昨天傍晚遇見她的。她無法一個人進來這個村子。而她遇見我們之後,才得以在今天進來這個村莊。”
那個男子像是再度找到希望似地,他高興地說:
“她,她現在在哪兒?”
“她帶着蘇,就快要到了。再過一會兒……”
這時候我發現那個男子正在看着我們的後方。我轉頭一看,看見了伊露莉和卡爾,以及在後面抱着蘇的高個兒艾德琳。那個男子一下子變了臉色。真是的,我應該先跟他說那位女祭司是巨魔纔對。那個男子大聲喊叫:
“巨,巨魔?那麼她是中部林地的‘治癒之手艾德琳?哦!謝天謝地!德菲力神啊,謝謝您!”
杉森和我又再度愣愣地互望着對方。
出乎我們意料之外,艾德琳在中部林地好像很出名。確實,一個巨魔女祭司,怎麼可能會不出名呢?但是,艾德琳不只是因爲她那獨特的性格,更是因爲她驚人的神力,而讓她赫赫有名。
“得救了!我們得救了!艾德琳,艾德布洛伊神的女兒!”
名叫特克。沃漢的那個男子正高興得手舞足蹈。艾德琳已經幫他治好病了。他甚至輕輕地跳來跳去,恢復了元氣。特克引導我們進去神殿裡面。
我們進到裡面的那一瞬間,傳來令人窒息的感覺。
“嗯……”
沉重的空氣,熱燙燙的、沉甸甸的。如同突然進到澡堂的熱水裡一樣,我們感覺神殿裡的空氣既悶熱又滾燙,最重要的是我覺得裡面和外面一樣明亮,所以我趕緊察看上頭是不是有天花板。但是那裡明明有天花板,然而卻和外面一樣亮。
一看到裡面寬敞的空間,就知道那原本是一個禮拜堂。本來應該是排成一列一列的長椅子,現在全都靠着牆壁堆放着。好像是特克和他的同伴們將椅子全搬開,然後讓那些病人躺在那裡的。
在那麼寬敞的空間裡,現在密密麻麻地躺着正在呻吟的病人。有各式各樣的病人,有的人瘦得乾乾癟癟的,可能是營養不良或者類似的病;而在他旁邊的人腫得鼓鼓的,大概是腎臟或肝不好的樣子;有的人則是全身滿滿地長着紅色斑點,正在呻吟着的天花病人,長着黑色斑點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鼠疫病人?還有的人四肢流着膿水,並且快腐爛了,這個皮膚病患者緊抓住自己的四肢,不斷地抽搐着。染上皮膚病的少女早已丟棄了羞恥心這種東西,衣服幾乎脫光了,在那裡抓癢。幹掉的血便貼在她的屁股上到處都是,看到這樣的少女,應該是沒有任何人會覺得被誘惑吧。
“呃……”
我呻吟着,爲了不讓自己昏倒在地,我緊抓住禮堂入口的柱子。
“他們的症狀真的是各式各樣都有。總之是各自染上不同的病。***,我們巫師可是連女人的手腕都沒摸過的純潔男子,居然染上了性病。你們相信嗎?”
杉森乾咳了幾聲之後,用眼睛指了指艾德琳和伊露莉。特克因此尷尬地抓抓頭。
“啊,對不起,艾德琳。因爲這實在是很荒唐的事。”
“沒關係。我看看……”
艾德琳看到這麼多的病患之後,表情有點慌張。卡爾說:
“雖然找出造成神臨地的原因之後,將之清除也是很重要的事,但他們的症狀突然惡化成這麼嚴重,他們比較需要先處理。沃漢先生,請告訴我們哪些是你的同伴。你們是冒險家,所以比較能幫上忙。因此就先從你們的同伴開始治療吧。”
“啊,是!”
“還有,尼德法老弟,費西佛老弟,因爲糧食都沒有庫存了,你們先將糧食和水運送過來。也請將藥草和毛巾等等從村子裡拿過來。謝蕾妮爾小姐則和我一起幫艾德琳小姐吧!”
“好的。”
杉森和我翻找神殿之後,找來巨大的手推車和幾個水桶。我讓杉森坐在手推車上,然後快速推向村子裡。我將手推車停在村子裡的正中間,然後翻找周圍的房子。那裡有面粉、玉米粉、火腿、煙燻肉等等。雖然找不到新鮮的蔬菜,令人有點惋惜,但是光是這些東西也還是裝滿了手推車。
“可是這些食物沒有被污染嗎?”
“如果依照卡爾的解釋,這個都市的空氣等等,所有的一切都被污染了。可以不吃,但是好像沒有什麼用。”
“可是我們怎麼一點兒也沒事?啊,對了!我們已經接受了艾德琳的祝福。”
我們在水桶裡裝滿水之後,又再度跑上山丘。蘇看到我推着東西堆得像山一樣高的手推車,而且還用跑的,她讚歎地看着,而特克則是做出一副快昏倒了的表情。
“你,你會不會是食人魔混血兒啊?”
呃啊!我是聽說過半精靈或者混種半獸人,可是食人魔混血兒,我卻是第一次聽到。食人魔混血兒有可能會存在嗎?我生氣地指着杉森說:
“食人魔在這裡!我可是純真無邪的十七歲愛做夢的少年,”
啪,好久沒這樣被打了。唉唷,我的頭啊……
一進到神殿禮拜堂裡面,我看到艾德琳、卡爾以及伊露莉都在艱苦奮戰之中。艾德琳正忙於使用治病魔法,而卡爾和伊露莉則將我們拿去的藥草仔細地檢查之後,放進各形各色的鍋子裡煮,或者熬燉。卡爾說他們驚訝地發現到那些病人治癒之後,又會再染上其他的病。所以得到中暑的人好不容易穩定病情之後,立刻又得到凍傷。我一聽到這些話,真的笑都笑不出來了。最後卡爾用精疲力盡的語氣說:
“到現在爲止,比較急的病患都已經看過了。艾德琳小姐,你可以讓這個神殿全部都不要遭受基頓的力量的侵犯嗎?”
“可以是可以……但是如果那樣做,我在這段時間裡都不能夠移動。”
“不能夠移動嗎?”
“是的。”
“沒有辦法了,即使無法動,也請你開始吧。因爲一定要做隔離措施,才能阻止這種惡性循環。在這期間,我和謝蕾妮爾小姐會盡量試着看看該怎麼做。”艾德琳點點頭,然後立刻環顧四周圍。可能她是在找神殿的中央位置。她找好位置之後跪下來(這樣還是跟我的眼睛高度差不多)。她合起雙手,開始祈禱。
我立刻就感覺到了。充斥在神殿的熱氣都消失了。那些病人的臉色好像稍微轉好了一些。接着,我們先在神殿裡面到處看看,尋找屍體。屍體總共有十四具。根據特克所說的話,這些都是今天早上死亡的人。但是居然都已經腐爛了!杉森和我爲了不讓屍體碎掉,必須很小心注意地搬移屍體。我肚子裡的東西都快翻滾上來了。
特克的同伴也都一個個地起身。特克以充滿欣喜的聲音喊着:
“莎曼達!”
那是特克的同伴,是一個有着茶褐色頭髮的女祭司。她摸了摸裂開的嘴脣,然後起身。她的頭似乎暈眩着,愣愣地看了四周圍好一會兒。我拿了一碗水給她喝,她瞬間將它喝光,然後又再向我要了一碗。
“我是服侍德菲力神的莎曼達。克莉汀。你是誰?”
我又再舀了一碗水,然後說:
“哦,我叫修奇。尼德法。我是旅行者。”
“是嗎?看來你們是因爲偶然進到這裡,才幫上我們的忙。你是個很乖的小孩。但是這樣的行爲卻有點愚笨。這裡是……”
“神臨地。”
莎曼達睜大她的眼睛看着我。
“你,你是經歷豐富的冒險家嗎?”
“咦?您過獎了。”
特克笑着指了指艾德琳。莎曼達一看到正在祈禱的巨魔,愣徵了一下,但是她蹙眉一想,隨即點點頭。
“啊,她是中部林地的治癒之手啊。那麼就能解釋那些烏雲的起因了。”
莎曼達一面斜歪着頭,一面望着艾德琳。之後她看看周圍的那些病人,以及正在照顧他們的卡爾和伊露莉。
“我的天啊……他們也是你的同伴嗎?”
“是的。”
“真是太感謝了。嗯,我也要站起來幫忙一下……”
莎曼達一邊說一邊想站起來,但身體搖搖晃晃的。特克和我請她不要亂動,但是她執意一定要站起來去看那些病人。結果出現了一幅病人在治療病人的景象。
特克的同伴中有一個是戰士,他手抱着一支巨大的半月刀,在哼哼呻吟着,長得一副很粗獷的樣子。他叫克萊爾。他發燒燒得很嚴重,而且身體拼命地翻來覆去,卡爾檢查了他的身體之後,搖搖頭說:
“這該怎麼說纔好呢……看他的症狀,應該就是產褥熱!”
爲了要從這個病人的手臂上擠出膿水,我去拿了一支燒熱的匕首,我問道:
“什麼是產褥熱?”
“這是產婦在產後生的病……”
“噗哈!”
我想笑,結果不但沒有切開患部,差一點反而切斷了這個病患的手臂。總之,我好不容易鎮靜下來之後,劃開他的手臂上的肉,然後擠出膿水。令人作嘔的味道和非常多的血一起噴了出來。膿血都擠出來之後,他的手臂上出現了一個大大的洞。莎曼達看了看我,然後微笑着。
“真是個乖孩子。如果是普通小孩的話,早就跑掉了。”
“即使是普通小孩,在我們故鄉那裡長到十七歲的話,大概都像我一樣。”
莎曼達做出訝異的表情,但是我並沒有再說什麼。莎曼達將藥草熬出來的藥湯拿來給克萊爾喝。得了產褥熱的克萊爾‘夫人搖搖頭,勉強做出稍微平靜的表情。而那一位就連女人的手腕都未曾摸過,卻得了很糟糕的病的那個巫師,有一雙看起來很善良的眼睛。這個年輕人叫做費雷爾。他說他不想讓人看到他疼痛的部位,雖然他發狂地掙扎着(要是我,我也會這樣做),但是卡爾還是將他的袍子往上掀起,此刻費雷爾做出很想死的表情,猛然閉上眼睛。然後伊露莉拿起熬成像膏藥的藥草,往費雷爾的那裡開始擦啊擦。在一旁看着的我們看得都臉紅了起來。雖然這是治療,但是也太煽情了吧?
緊閉着眼睛的費雷爾也好像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睜開眼睛,隨即伊露莉看着他的臉,對他微微笑了笑。費雷爾立刻喊出刺耳淒厲的慘叫聲。
“呃啊啊啊!”
伊露莉驚訝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然後我看到她的驚訝表情之後,笑了出來,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噗哈哈哈哈!”
費雷爾本想再說些什麼,但是卻昏厥過去了。感覺很好就好,怎麼會因此昏過去呢?正如特克所形容的,他這種純真的少年染上這種病,真的是很可笑。杉森、我以及特克看到伊露莉在治療費雷爾的模樣,我們全都臉頰發燙地快速散去。
病患人數實在是多得可怕。
如果是艾德琳,大概只要一次就可以全都治療好,但是她現在爲了阻止疾病的再次發生,正在封鎖神殿,所以就由卡爾和伊露莉、特克、我、杉森、莎曼達這六個人,來照顧這麼多的病患。卡爾原本就博通醫學,而杉森則是學過急救,伊露莉、特克、莎曼達的護理技術也都很優秀,而我主要都是按照其他人吩咐的,努力地做着。例如擠出病人患部的膿水,換病人額頭上的毛巾,並將毛巾清洗好,做食物給大家吃,準備乾淨的衣服、牀單、繃帶等等的事。
這半天下來,真的很忙碌。在神殿的廚房裡,我找了個好位子,用嘴巴和右手將神殿的布簾撕開,然後放進鍋裡煮沸,而左手則是攪拌着病人要喝的湯,還用右腳踢壞禮堂的長椅子,以便拿來當木柴燒,我的左腳則是用來把擊碎的木柴踢進竈口。杉森看到我的這副模樣,說我像一隻章魚。我不知道什麼是章魚,所以我只好問杉森了。
他說是長着八隻腳的魚。我在我的腦袋裡想象,將鯉魚的腰部各加上四隻腳……
如果換做我,我會叫它蜘蛛魚。到底什麼是章魚呢?
還有,我將原本掛在神殿裡的雅緻布簾撕成一塊塊的,然後煮沸之後就成了繃帶和毛巾。我做了好一段時間之後,拉扯布簾的下巴竟火辣辣地痛了起來。還有,雖然我對做菜還算很有自信,但是對這鍋湯的味道,卻始終自信不起來。後來,當費雷爾蹣跚地走進廚房,說要幫我的忙的時候,我實在是快昏倒了。
費雷爾用很奇怪的步伐走進來,然後他猶豫地說:
“請問您是叫修奇嗎?我來幫您。”
我一面看着他的步伐,一面想着如果我問他‘你病痛的地方都好了嗎?,那實在是很尷尬。
“啊,謝謝!那麼請將那團放在那個鍋子裡發酵好的麪粉再揉一揉。發酵好之後,我一直沒空閒去揉。”
“請問您想做什麼食物呢?”
“煎餅。還有對我說話時請不要這麼尊敬,我年紀很小。”
“啊,是。”
費雷爾微笑着並且開始洗手。那時候我才得以喘一口氣,然後將煮沸過的布送到禮堂。
一進到禮堂,就看到卡爾正緊咬嘴脣,在換急性腹瀉病人的內衣。他真的很有耐性。在他身旁看着的特克竟張口結舌到不知要閉嘴巴了。卡爾一看到我,就用很疲憊的臉色對我說:
“尼德法老弟,拜託你拿一些木柴來這裡。費西佛老弟一出去,你就更加忙碌了,是吧?”
然後我看到爲了要用熱水,而放在禮堂的一角煮着的鍋爐已經熄火了。我把煮沸過的布交給特克,然後走出去。呼!呼!杉森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把斧頭,他正瘋狂地砍着神殿的樹木。樹木碎塊向四方飛濺。
“杉森!我來砍,你進去喝點水吧。”
“呼,呼。天啊,我得救了。”
我跑去剛纔杉森砍的那棵樹旁邊,然後用肩膀一頂,將樹木折斷。杉森喘着氣說:
“你這傢伙真像是一隻熊。”
“你剛纔不是才說我像只章魚。”
我從杉森手中接下斧頭,然後開始劈樹木。大約揮砍一兩下,樹木就被劈開了。實在太輕鬆了,真的不過癮。
“你看!連樹木也生病了。裡面都腐朽了。”
“真的?我看看……真的耶。我第一次看到腐朽成這個樣子的樹木。外表看來還好好的,可是裡面卻都腐朽了。”
“算了,可以燒就行了。”
我又再用肩膀頂樹木,接連折斷了好幾株。這時候蘇從禮拜堂正門走了出來。蘇像是在納悶怎麼會有呼呼的巨響似地,她轉過頭來,看到我的模樣之後,咯咯地笑了出來。
“你的力氣好大!”
“這裡很危險,不要靠近。”
蘇只好在那裡晃着。因爲她不想離開,又無法靠近我們,所以就這麼在原地晃來晃去。杉森做出訝異的表情。他怎麼這麼不懂小孩子?
“蘇,你無聊嗎?”
“哦,嗯。因爲都沒有小孩子。”
“那個杉森叔叔會跟你玩哦。”
杉森整個人彈跳了起來。
“修奇!你不累嗎?我們換班吧!趕快去休息!我命令你,如果你不休息的話,我要把你……”
“算了,算了。我知道了啦。”
杉森雖說是長男,但是很奇怪的是,他不太喜歡小孩子。正確地說,應該說他不知道如何和小孩相處,他怕小孩。是的,杉森他怕小孩。看到他那副模樣,讓我想起我必須趕緊送木柴進去。
我走向蘇,一把抱起她,她咯咯笑地圈住了我的脖子。結果她的小手找到了掛在我脖子的項鍊。
“哇啊……好漂亮!”
啊?她說好漂亮?我低頭看她手上抓着的那個項鍊。我想起雷諾斯市的那個愛做夢,又有點不切實際的那個可愛的小姐尤絲娜,這是她送的禮物。我怕被人看到,所以故意將它塞在皮甲裡面,居然被蘇找到了。這是個花花綠綠,十分惹眼的項鍊。十七歲的少年戴着這項鍊的話,可能會被指指點點個沒完沒了,但是我又怕對不起尤絲娜,所以纔會一直戴着這項鍊。
哼!說不定尤絲娜已經又被另一個流浪漢給弄得神魂顛倒呢。在我看來,會意想不到地天真浪漫而且愚蠢的,通常都是男人這一邊。所以男人永遠都只能被女人牽着鼻子走。其實我對尤絲娜一點兒都沒有什麼需要感到抱歉的,我卻還這樣戴着這搞怪的項鍊,由此可知,我想的確實沒錯。
“你喜歡嗎?”
蘇點點頭。我解開項鍊,遞給了蘇。我實在應該趕緊把木柴拿到裡面纔對。
“等一下我需要還你嗎?”
在我旁邊的杉森嘟嚷着:
“當然啦!要還給他哦!那個項鍊是一個純潔的少女……”
“閉嘴!”
蘇正全神地注意着那條項鍊,我放下她,而蘇則是把項鍊戴在脖子上,然後開始咯咯地笑。我把杉森劈好的木柴搬移到裡面。短暫的休息過後,如今又是戰爭的開始。我堆起木柴,一面咳嗽一面重新點燃火苗,然後跑進廚房。
第四章
夜晚時分。
艾德琳必須等到太陽下山之後才能停止祈禱。太陽下山之後,這裡就不再受賀加涅斯影響了。所以基頓也就不能再發揮她的力量。
急性患者的治療幾乎都已告一段落了,那些市民們都吃了藥,或者吃了食物,現在正舒適地躺着。他們一直不斷地說:‘真的非常感謝你們,真的非常感謝你們。,但是精疲力盡的卡爾好像連接受感謝的力氣也沒有。我幾乎是強迫卡爾去吃晚餐,然後才由我來接替他的工作。
我巡視病患睡覺的地方,看看是不是有人有嚴重的後遺症,並且幫忙換毛巾。有一個老婆婆一面流着豆大的淚珠,一面抓着我的手。她那長着黑斑的細瘦手指頭根本一點兒力氣也沒有。那副模樣,與其說是抓着我的手,倒不如說是擱在我的手上。
“謝謝你們……”
“不客氣,老婆婆。”
隨即,那個老婆婆的表情變得更加悲傷了。我做錯了什麼嗎?我好像沒有做錯事啊!那個老婆婆悲傷地微笑着說:
“我看起來那麼老嗎?我才二十三歲。”
我簡直快昏倒了。什麼?那麼這些皺紋是什麼呢?還有發白的頭髮,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是早衰症……我真想死……嗚嗚!”
那個老婆婆少女哭得好傷心。我也涌出了眼淚。對這個應該是最美好的年紀,卻變成了老人的少女。我該說些什麼纔好呢?我哽咽地說:
“你,你的病會好起來的。一定可以好起來的!”
少女並沒有回答什麼,好像也不想讓我看她的臉孔似地,把頭蒙在被單裡。
真是殘忍的病。太,太悽慘了。我擦擦眼淚,然後走向其他的病人。我很怕會再看到更悽慘的模樣。但是因爲我正照顧着他們,所以我應該不能出現不安的表情吧。我儘量用開朗的表情,努力讓得到厭食症的男子吃晚餐。比起那個男子吃的食物量,他吐在我衣服上的量可以說還要來得更多。照顧病人真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
我大致巡過病人之後回來。
卡爾疲憊得連食物都不太吃得下。整天都在祈禱的艾德琳也是一副快要昏厥的樣子,她靠在神殿一方的牆壁,坐了下來,呼呼地喘着氣。伊露莉也是同樣地疲憊,除了她的頭髮很蓬亂之外,還是平常那副模樣。她靜靜地把湯盛在盤子裡,然後拿給艾德琳。艾德琳都快說不出話來了,只是點點頭之後艱辛地拿起湯匙。但是她實在是沒有力氣用湯匙舀湯,所以她就直接用嘴靠着盤子開始喝湯。嘴巴大可還真是好處多多。
特克則是扶起那個叫克萊爾的戰士,讓他坐起來,並且喂他吃東西。這一幕就好像是丈夫喂東西給得到產褥熱的太太吃?不知爲何,如果對他說‘太太,你辛苦了。之類的話,好像也蠻適合現在這種情況。克萊爾生氣地說道:
“我還可以自己吃東西,你不要操心。”
“我知道了。咦,可是費雷爾去哪兒了?”
我幫忙回答說:
“他說他要在廚房吃。”
特克睜大他的眼睛,隨即噗嗤笑了出來。他很快地站起來,消失在廚房那裡,不久之後,費雷爾被特克拉住了耳朵,就這麼被拉了進來。特克命令費雷爾:
“來,趕快!”
費雷爾用很悽慘的眼神望着特克,但是特克一點兒也不爲所動。費雷爾緊咬住嘴脣。我們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只能望着他們兩個人。費雷爾的步伐像是要去打仗似地,走向靠在牆壁上的艾德琳和伊露莉。
“你是伊,伊露莉。謝蕾妮爾小姐,是嗎?我的名字叫費雷爾。我,我是巫師。”
“是……我知道。”
“我,想要跟你說的是,我想對你表達我的感謝之意。即,即使令你不快,你都能忍受着爲我治療,真的非,非常感謝不盡。”
費雷爾的臉如果拿來擠一擠,搞不好會有紅色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來呢!伊露莉微笑地回答:
“對於我,你好像很驚嚇的樣子,剛纔你不是還慘叫了……”
“啊,我,我的那個,是我的錯。那是,因爲太心慌了……”
“真的嗎?我瞭解了。如今你和我是朋友了嗎?”
“咦?”
費雷爾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一副很訝異的樣子,我則是微微笑了笑。費雷爾訝異了一下之後回答說:
“嗯,是的。說是朋友是因爲……嗯,你對我有恩,所以你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因此如果是互相珍重的人,就可以說是朋友。如果你是這個意思的話,是的,我們是朋友。”
“謝謝。啊,對了。你的性器官如今還痛嗎?”
我因爲後面有病人躺着,所以沒有往後倒下去。杉森則是打翻了湯,而克萊爾按着肚子開始笑了起來。雖然正在坐着打瞌睡的卡爾並沒有任何反應,但是艾德琳突然身體往後,使頭撞到了牆壁。可憐的費雷爾身體稍微蠕動了一下,表達出他覺得‘沒關係之後,又再跑進廚房去了。特克愣愣地看了看他的背影,然後又愣愣地看着伊露莉。
伊露莉看到我們那麼驚訝,所以她問道:
“咦,你們爲什麼這樣子呢?”
莎曼達悄悄地走過來問我:
“那位小姐原本就這個樣子嗎?”
“好像是吧。”
※※※
吃完晚餐之後,我們又再分散去照顧病人。艾德琳已經祈禱一整天了,所以我們請她好好休息,但是她拒絕休息,還是要去看病人的情況。確實,因着有艾德琳出馬,治療病人變得很簡單。艾德琳使用治病魔法,幾乎完全治癒那些已經大致治療過的病患。但是當她在治療得到早衰症的那個少女的時候,艾德琳進入了苦戰之中。
“這種可怕的病……”
以卡爾的博學,也完全不知道應該用什麼處方來治療這種病。人都是會老的。雖然比較快老去是很容易的事,但是卻沒辦法反過來變年輕。真的能夠回覆年輕嗎?
真的可以將時間倒轉嗎?
艾德琳真的將時間倒轉了。
“全能的神啊,請伸出您的手,讓優比涅的秤臺上放着的賀加涅斯的秤錘下降吧。在法則中包容萬物。以包容來戰勝法則。Restore!”(復元術)
我們用驚異的眼神看着艾德琳和那個少女。
少女臉上的皺紋開始消失了。手指頭也看起來變得脹鼓鼓的,皮膚變得好看了,結實的胸部在被單下突起了。少女摸摸自己的臉,涌出了眼淚。我也一樣,還有卡爾、杉森也都哭了出來。特克一邊流着眼淚一邊微笑,而克萊爾則是粗魯地擦去眼淚。
“呵,這真的是。好久沒有掉眼淚了!”
“唉,像熊的傢伙,這種時候哭出來也沒關係……”
這是特克說的。那個少女嘩嘩地哭着,並且抱住艾德琳。艾德琳用她那巨大的手溫柔地撫摸着少女的背。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我笑着回過頭,我的後面站着伊露莉。她也正在微笑。但是伊露莉的微笑是有點慌張的笑。我覺得很訝異。我小心地低聲問她:
“伊露莉,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那個咒語……是很危險的咒語。”
“咦?”
“那是破壞法則的咒語。優比涅的秤臺很長,無窮無盡。找回了少女的青春,那麼就會有某人失去青春。”
聽完伊露莉平靜的說明之後,我不禁感到驚愕。會有某人失去青春?我趕緊回頭看艾德琳。巨魔臉上出現老化的證據在哪裡呢?我正想說話的那一瞬間,伊露莉將她的手按到了我肩上。我回頭看。伊露莉則是搖搖頭。
接着,我已說不出任何話了。
已經是深夜時刻,最後一個病人的治療也結束了。艾德琳精疲力盡地讓我攙扶她,走到睡覺的地方。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夠攙扶艾德琳巨大的身軀,所以由我來扶着她,但是杉森看到我扶着艾德琳時,他一面點頭一面微笑。那是看起來很邪惡的笑。
我讓艾德琳躺下之後,我去找卡爾。卡爾點起一盞燈,彷彿像是營火似地,要大家圍着它聚在一起。蘇正睡在卡爾的膝蓋上。坐在提燈旁邊的特克說道:“我們幾個人也曾自認爲不是那種會陷在某個地方的冒險家……你們幾位一定更驚訝吧。你們有過什麼樣的冒險經驗呢?”
我們是‘冒險家?呵。杉森回答說:
“不是的,我們不是冒險家,我們只是旅行者。偶然在這個領地前面遇到艾德琳。”
隨後莎曼達說:
“你們真是謙虛。那個少年戴在手上的是OPG,是吧?這可是普通的冒險家都無法見識到的寶物。”
他們稱呼我們是冒險家,嗯,竟然是用那種既浪漫又使人飄飄然的單字來指稱我,讓我心情好得不得了。但是卡爾並沒有給我們聊天的時間。卡爾一面摸着蘇的頭,一面用另一隻手揉揉眼睛說:
“尼德法老弟,費西佛老弟,你們還有力氣嗎?”
“有什麼事要吩咐的嗎?”
“我們應該要對神殿周圍多加警戒纔是。雖然到了晚上,賀加涅斯的氣息都消退了,但是會出現其他的問題。”
嗯,我知道是什麼問題。杉森也是一副‘瞭解的表情,他點點頭。
“你是說吸血鬼,是嗎?”
特克一行人驚訝地看着我們。特克問我們:
“你們怎麼知道有吸血鬼呢?”
“昨天晚上,我們在領地外面遇到吸血鬼。她想把我們趕走。”
“啊,是嗎?”
卡爾一面揉揉疲睏的眼睛,一面問特克:
“可不可以就你所知的,告訴我們有關這個吸血鬼的事?”
“我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這地方成了基頓的神臨地之後,疾病中的疾病吸血鬼就出現了。”
“你這番話還真是充滿神秘性。請問你們是在哪裡遇到吸血鬼的?”
“在我們進到這個領地的第一天晚上,那個吸血鬼來攻擊我們。雖然費雷爾勉強抵擋住她,但是那時候費雷爾因爲力量都已經用盡,所以第二天我們大家都染上了疾病。”
“啊,原來是有這麼一回事。”
“是的。從第二天開始籠罩烏雲,所以我們在病情沒有惡化的狀態下搬移那些病患。領主和其他的官員早就都已經死了。因爲沒有遇到可以負責的人,我們就先將活着的人暫時移到這裡。你們有沒有看到外面有一條做爲防疫用的小溝?可能是我們來之前,就有人想將病患移到這裡的樣子。那些病患也是這麼說的。”
特克說完之後,敲了敲自己的頭。
“但是我們將屍體集中燒掉的時候,那個吸血鬼卻跑來攻擊我們。在白天看到吸血鬼,真是太嚇人了。好不容易趕走她之後,莎曼達解釋給我們聽,原來是因爲烏雲的關係,所以吸血鬼白天也能跑出來。是嗎?莎曼達?嗯,是的。那之後我們就沒有再看到她。可能是去攻擊你們之後受傷了的樣子。”
“是的,我們和她打鬥,我們打贏了,但是卻被她逃走了。”
“原來如此。那麼今天晚上說不定她會再來這裡。不對,她一定會來。因爲我們算是已經完全進到她的內院了。”
我們的討論大致告一段落。我們明天一定要去調查,找出這個村莊成爲神臨地的原因。所以伊露莉和費雷爾早一點去睡,以便明天早上能做‘記憶咒語.而卡爾和莎曼達已經在裡面照顧病人,艾德琳則是早已經精疲力盡地睡着了。所以出到外面的是我、杉森、特克以及克萊爾。
“最後只剩下這些靠身體戰鬥的人了。”
特克微笑地說。我很擔心克萊爾。
“克萊爾先生,你纔剛復元沒多久,進去休息吧!”
克萊爾笑着回答說:
“喂,我可是有羞恥心的!我在快死的時候被救了,現在怎麼可以叫我進去躺着休息呢?”
得到產褥熱也會死嗎?不過,我想到克萊爾的心情,我並沒有真的這樣問他。產後調理如果沒有做好,產婦確實可能會死。但是如果是‘產父呢?嘻嘻嘻。
我們在建築物前面的庭院裡點燃火堆,並且圍着火堆坐着。神殿建築物後方連着山,但是那裡並沒有門,所以不管從哪裡來,如果要進到神殿裡面,一定會經過我們這裡。我們從神殿裡面找來布簾,然後像斗篷般披在身上,並且背對着火堆(眼睛如果適應亮光的話,就會看不到黑暗中的敵人,這是杉森說的),就這麼望着黑暗的外面。
克萊爾對杉森投以很有挑戰性的目光,而杉森則是一面笑一面迎着他的目光。兩邊都旗鼓相當,所以互相都起了一種好勝心,但是克萊爾之前因病倒下又被救起,所以威勢較弱。
他厚厚的眼皮底下長着一雙小眼睛,長頭髮則緊緊地綁在後面,微笑的時候,臉頰會出現酒渦,看起來很滑稽。在那種長相的臉上竟會有酒渦?他微微現出酒渦,微笑着說:
“雖然你們可能會笑話,但在中部林地,人人稱我爲‘左手的克萊爾.而你們經歷過什麼樣的冒險事蹟呢?”
杉森優雅地笑了。我知道杉森會做出那種表情……因爲那些並不是什麼愉快的經驗。嗚。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不是什麼冒險家,我只是賀坦特領地的警備隊長。但是因爲我們領地的事,要去首都報告,所以現在是在旅行的途中。我和冒險家完全沒有關係。”
“真的嗎?不過,我看你的手勢動作,不像只是個鄉下領地的警備隊長!那把長劍看起來也很不錯。是銀做的嗎?”
“這是鍍銀的。在我們故鄉,獸化人經常出現,總是不讓我們閒着沒事做,所以警備隊員每個人都拿這種長劍。”
“呵!獸化人不讓你們閒着沒事做?喂,小夥子,搞不好你還會說你們每天殺好幾頭巨魔,當作農間運動,是吧?”
“你怎麼知道?”
杉森一面打着哈欠,一面開始對於自己故鄉出現的那些怪物,開始自我炫耀了起來。不對,那是自我炫耀嗎?常出現怪物也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嗎?真是天真啊,我的朋友杉森呀!你的命運就是做一個在磨坊焦心地等待村裡少女的人。呵呵呵!而我的命運是做高貴仕女傑米妮的騎士……哦,不,我什麼話也沒說!我看到克拉爾和杉森的脖子都露出了青筋,他們開始提起自己殺過的怪物,互相炫耀着。而我則是吁了一口氣,然後把布簾圍在脖子上,走向神殿的正門。
從山丘往下看到的村子模樣不僅陰沉,而且很有詭異的氣氛。那裡很黑暗,沒有任何燈光,在黑暗之中我只看到黑暗的輪廓。月光雖然淡淡地照着天空,但奇怪的是,月光卻無法照亮地上。所以我看到的只是以淡淡的夜晚天空做背景的,村莊的黑色輪廓,這使我的心情變得很陰鬱。
特克走近我身旁。
“你,真是厲害。我是指今天你照顧病人的模樣。我呀,我曾出征過!那時我常看到比你年紀大一些的戰士們,看到腐爛的傷口就嚇跑了。”
“未必都會這樣啊。”
“不是。剛纔你從那個得到皮膚病的男子身上撕下黏在皮膚的繃帶的時候,我真的嚇了一跳。你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很細心,而且全然沒有不愉快,臉上還好像是擔心那個病人會痛的表情。”
這是在說誰呢?剛纔我照料這麼多的病人,所以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個。我只是一邊點點頭,一邊回答說:
“因爲我希望我生病的時候,別人會這樣照料我。”
“是嗎?是哦,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可是人們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結果對話就這麼結束了,我和特克肩並肩地把手靠在圍牆上,望着村莊。這個神殿的圍牆根本不是要拿來抵擋外面的入侵。神殿裡的所有東西好像都是這樣,尤其是這個圍牆,更只是具有象徵性的意味,所以我和特克很容易就可以把手搭在圍牆上,然後看着下方。
我想了一下這個難以啓口的問題,然後開口問他:
“你們爲什麼會經過這個村莊呢?”
“啊,我們是在要去雷諾斯市的途中。我們身上的錢所剩無幾了,所以想去那裡的鬥技場賺點錢。”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那個鬥技場主人希裡坎男爵已經被我們弄得傾家蕩產了。鬥技場現在是屬於雷諾斯市所有,所以應該依然存在吧。
“那個鬥技場,聽說有人因此被鬥死!”
“要是有抓到訣竅,就不會被鬥死。而且身爲冒險家,總要做些冒生命危險的事,如果那麼討厭死,那乾脆在家耕作就好了。”
“說的也是哦。但是也沒有理由要故意去尋求危險,是吧?”
“不對,有理由。比較危險的地方報酬就會比較多,所以尋求危險的理由很充分了吧?”
“是嗎?”
“嗯,你聽過深淵魔域迷宮嗎?”
深淵魔域迷宮?泰班召喚出炎魔的時候,我好像有聽過這個詞。我點點頭。
“是炎魔住的那個地方嗎?”
“嗯,我們上個月曾經進到那裡面去。聽說深淵魔域迷宮有很多的寶藏在裡面。但是我們決心進到那裡,是因爲我們聽說那裡有炎魔。深淵魔域迷宮的寶藏傳說比較難以令人置信,比起那個,我們倒認爲是因爲有炎魔這種危險存在,所以確實會有寶藏在裡面。”
我心中立刻浮現了一個很大的預感。我小心地問特克:
“所以後來怎麼樣了?”
特克做了一個很難過的表情。
“連用說的都覺得很可怕。我們還沒進到一半,就迷路遇到炎魔了。克萊爾和我幾乎都快死了,而費雷爾則因自己的魔法一點兒也行不通而感到挫敗。只要一想到那時候的情景,都會背脊顫抖,睡覺睡到一半還會突然醒來。”
特克好像真的很害怕似地,他擦擦額頭,然後喘了一口氣。
“可是,你們還活着!”
“嗯,我不知道是什麼理由,就在炎魔正要把我們全都殺死的時候,它突然間消失不見了。我們想過可能是炎魔不想殺我們了,但是我們不相信炎魔會這樣。總之,炎魔一消失,我們就趕緊逃出來,好不容易纔活命。找到出口出來的時候,我們看到了太陽,那時真的對太陽好感動。但是我們爲了治療所受的傷,把錢都花光了。所以我們纔會在要去雷諾斯市的途中。”
我差一點叫了出來。原來就是那個時候啊!泰班召喚炎魔的時候,炎魔曾說他正要殺幾個冒險家,卻被召喚了出來。那麼特克一行人應該就是那時候的冒險家。
這世界還可真是小得很奇妙啊!特克繼續說:
“真的是炎魔不想殺我們了嗎?對於這點,連莎曼達也不確定。”
“炎魔不是惡魔嗎?”
“是野狼!”
“咦?炎魔是野狼?這是什麼意思呢?”
“不是,是那裡出現了野狼。那一位卡爾真的很有先見之明。”
特克一面說一面快速拿起戰戟。我看看前方。
在山丘下方,有蒼白地閃着的亮光跑來跑去,那是野狼眼睛發出的目光。數量非常多。不知不覺山丘下方已聚集了很多野狼。
那些野狼低沉地咆哮着。它們像是很悠閒似地到處走來走去,但是不時地朝我們投射令人打寒噤的目光。特克小心注意地走到正門那裡,然後去確定正門是否有鎖好。不過那個薄弱的木板只要踢幾下,很容易就會被毀壞。特克緊咬着嘴脣。
杉森和克萊爾也暫時停止自我炫耀,然後走來圍牆這邊。我們各自藏在圍牆後方,只伸出頭望着下方。
那些野狼好像看到我們之後很興奮,肩頭的毛都豎了起來,並且咆哮着。我數了一下那些走來走去的野狼,總共十四隻。它們的塊頭都很大。
“嗚嚕嚕嚕……”
它們在那裡徘徊着,好像在玩什麼把戲似地走來走去。
“它們應該不會輕易地跑過來,因爲從那下方跑上來的話,就會完全暴露出身軀。”
特克像是經驗豐富的冒險家那樣地推斷着,然後舉起系在腰間的十字弓。腰後面皮帶上有個小袋子,他從裡面拔出方簇箭。他將十字弓踩住,接着拉起弓弦,慎重地裝填方簇箭。他將裝填好的十字弓直接慢慢地放下來,靠在大腿附近,然後環顧那些野狼。對於手上拿着的東西,他好像一點都不想發射的樣子。
“你不射嗎?”
“沒有必要激它們吧。”
那些野狼只是持續不斷地咆哮着,但也並沒有一下子胡亂跑過來。可是它們正慢慢一步步地往山丘上逼進。特克搖搖頭。
“它們已經快撲上來了。”
他舉起十字弓瞄準。
“野狼這種動物啊,和人類真的有夠像。指揮官是不會輕率行動的。他擁有的是考量戰鬥時所有情況的眼光。”
接着突然間特克射了十字弓。颼!一聲輕快的聲音。
“?!”
在狼羣的後方,傲慢地坐着的那一隻狼被彈到空中,而且身體翻了過來。它直接掉到地上,然後滾了一圈。它當場死掉了嗎?特克看看它,說:
“最好是它們現在肚子餓。”
那些野狼對於這麼突然發生的事好像很驚訝的樣子。它們每一隻都涌向倒下來的那隻野狼的周圍。有的用前腳踢那隻野狼,也有些用嘴巴輕輕撥弄那隻野狼。但是倒下來的野狼一動也不動。嗯,現在要開始吃了嗎?
那樣的想法對這些野狼好像是一種侮辱。那些野狼開始看着天空嚎叫。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喀啊!”
那些野狼像是發瘋了似地逼近過來。從山丘下方到神殿之間的距離似乎一口氣消失了,它們都飛上了天空。它們跳躍,一口氣跳上圍牆上方。然而早已做好準備的杉森和克萊爾揮砍了那些跳上來的野狼。一開始的兩隻無法進到裡面,直接滾到外面去了。但是就在這段時間裡,其他的野狼已經陸續跳進圍牆內。
“一字無識!”
有一隻跳上來的野狼被我的招式給砍成好幾塊。但是野狼還剩下十隻左右。它們在一瞬間裡都越過了圍牆。於是展開了一場非常激烈的打鬥。
※※※
“門關起來鎖上!”
伊露莉把頭伸出了門縫,我對她喊叫。但是伊露莉不聽我的話。她走出門外,背靠着門站着。不知何時,她的雙手上已經拿着穿甲劍和左手短劍。
“修奇,要我幫你嗎?”
“不,你守在門那裡!”
我突然間害怕伊露莉會說‘裡面的病人不是我的朋友,所以不就沒有必要幫他們了?.伊露莉好像是會冒出這種話的人。
特克像野獸般揮着戰戟。但是戰戟太長又太重,所以要對付敏捷的野狼,是很困難的。他頂多只是用高超的武藝讓身體的周圍不要出現空隙而已。
克萊爾則是正在展現他這個‘左手的克萊爾的真面目。他把右手的半月刀扛在右肩上,如果野狼跳上來,他就用左手拳頭揮打野狼。有的野狼被打得彈出去,有的被打之後,就跌在地上不動。總之,失去平衡的野狼在轉眼間被克萊爾右手拿着的半月刀給擊斃。也就是說,克萊爾只用左鬥,然後用右手的半月刀在最後一刻給予決定性的一擊。在慌亂時刻竟還能這樣打鬥?克萊爾因爲只用左鬥,所以放棄防衛,而用步伐移動身體位置,到那些野狼的死角做攻擊。
看看杉森!那纔是賀坦特的男人。他在身體四周舞出了數不盡的劍。這和我的一字無識比較起來,我根本不可能比得上。他那雙像食人魔般的腳如果踢了野狼,野狼就會四肢搖晃地衝上天,接着在空中被杉森的長劍斬殺。
掉落在地上的野狼開始發狂。它用四隻腳在地上刨抓着,然後翻滾。真像是被獸夾夾住的野狼行徑!杉森驚訝地看着野狼。因爲令人驚訝的是,被杉森斬到腰的野狼,傷口竟然變得焦黑了。杉森的武器是鍍銀的長劍,不是嗎?伊露莉開口說:
“朦朧月光的力量,優比涅的力量。因此這些並不是普通的野狼啊。”
伊露莉非常泰然自若地解釋着。有一隻狼避開了我的巨劍,然後看了看那邊的伊露莉。野狼要是被我砍到,它不會是被我巨劍的刀刃砍死,而是破壞力會直接把野狼擊碎,但是這隻狼避開了我的巨劍,跑向了伊露莉。杉森發出尖叫聲。
“伊露莉!”
在一瞬間,靜靜地站着的伊露莉往旁邊閃過去。她的手斜斜地將左手短劍往前伸出,就是我們在雷諾斯市和巨魔打鬥時看到的模樣。如果是我,我會將這招式取名爲‘削切蘋果.那隻野狼純粹是因爲自己的力量,在空中被削了皮,然後露出肌肉。血傾瀉般地涌了出來,但是伊露莉輕輕地避開。
“?!”
那隻狼的腰身不停搖動,接着掉落在地上。伊露莉踢了它一腳,然後又平靜地回到門那裡,靠在門上。這簡直是到了讓人咋舌的地步。我愣愣地看着伊露莉,隨即伊露莉說:
“小心,修奇。後面。”
我嚇了一跳,然後將巨劍往後揮打。在後面要攻擊我的野狼往後退去。但是那隻野狼往後退之後,被特克踩住了尾巴。特克踩住它的尾巴之後,用戰戟向下狠擊。那隻野狼的頭裂開了。可是有狼跳上了正用戰戟揮打着的特克背上。
“呃啊!”
特克爲了甩開糾纏在他背上的野狼,一直轉圈圈,可是那隻野狼緊咬住他背部的甲冑。我跑上前去抓扯那隻野狼的後腿。
“匡啷!”
那隻野狼的牙齒彈了出去,同時它放開了特克。爲了不讓野狼咬到我,我抓着它的後腿轉了好幾圈,然後丟向樹木。那些樹木的樹幹裡面都腐朽了,所以野狼一砸到樹木,樹木就倒了下來。匡匡!樹木倒下的巨響嚇壞了那些野狼。有一隻狼害怕得逃走了,隨即其他幾隻也捲起尾巴跳出圍牆。不久,跑進神殿的那些野狼都逃之夭夭了。
特克張口結舌地看着我。
“你,你,你……”
“連樹木都生病腐朽了,所以纔會這樣子。”
“是,是這樣嗎?不過說實在的,那個OPG真的很厲害。”
我噗嗤笑了出來。杉森和克萊爾一等到野狼逃跑,就立刻在討論是誰殺了比較多的野狼。
“那一隻是我殺的!你看傷口就知道!”
“呵!有沒有看到燒焦的那一隻?那是被我的長劍斬到之後,纔會變成那個樣子。”
“那是擦傷!是我給它致命的一擊的!”
真的是快看不下去了。這時候,站在神殿正門前的伊露莉走了過來。她看了我一眼,然後走向圍牆那裡。我訝異地跟在她的後面,我聽到伊露莉像自言自語似地說:
“野狼太快就撤離了,所以那個女人的計劃失敗了。”
“咦?”
“她在那裡……現在她正在看我們。”
我驚訝地望着外面。
我沒看到任何一個人,只有一片漆黑而已。但是伊露莉定定地注視着一個點。她就好像是在和一片虛空互相大眼瞪小眼似地。她點點頭。這時特克也拿着戰戟走來,在吵架的杉森和克萊爾也緊張地向我們走來。
“原來你想利用野狼製造騷亂的時候,用魔法攻擊我們,是嗎?”
伊露莉對着空中喃喃地說話。但是沒有聽到任何聲音。而伊露莉又再說道:
“你一定要那樣做嗎?我原諒你,我想和你做朋友。”
我驚慌地看着伊露莉。伊露莉則是暫時閉了嘴巴之後,帶着悲傷的眼神說:
“那樣是不行的。因爲我已經準備好了。”
又再次安靜了一陣子。
“是這樣嗎?!你要不要試試看呢?”
我訝異地看了看杉森,而杉森也是一臉不解的表情。但是特克兇狠地睜着眼睛說:
“這好像是‘傳訊術的魔法。”
伊露莉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夜晚開始吹起的微風將她的黑色頭髮吹亂,但是她一動也不動地站着注視一個點。
“你如果那樣想的話……”
突然間,她舉起手,然後指向虛空中的一個點。啪!在遠處村莊的一個地方突然出現火焰。我們張口結舌地看着伊露莉以及那道火焰。伊露莉又再指向其他的點,並且說話。仍然是喃喃的低沉聲音。
“下一次打哪裡好呢?”
伊露莉又再望着空中,然後她回過頭來。
“她已經走了。我剛纔說了謊話。”
我只能用呆滯的表情說:
“你說了謊話?”
“是的,那個吸血鬼剛纔在那裡。她想要透過野狼先擾亂我們,然後她再攻擊我們。但是那些野狼太快就退離了,所以她錯失了攻擊的時機。我讓她以爲我已經準備了強大的魔法,所以她纔會不敢攻擊,在那裡猶豫不決。事實上,我並沒有記憶任何魔法。”
“你剛纔沒有使用魔法嗎?那麼那火花呢?”
“那是利用火精的騙術。啊,對,騙術。”
她對於自己用了‘騙術兩個字覺得很不知所措。她的語氣並不是覺得愉快,而是好像不習慣的樣子。
“你說得好像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哦!”
“咦?”
伊露莉很高明地騙了吸血鬼,解除了危機,但是她對我們說的時候,卻對於自己所做的行爲好像無法理解的樣子。她搖搖頭說:
“有什麼好高興的呢?那女人和我有因謊言而連結成的關係了。修奇你不是常常會爲了成爲朋友而伸出友善的手嗎?你不責罵我嗎?”
什麼話呀?第一次見到伊露莉的時候,雖然我曾經這樣說過,但是現在這個狀況,我實在不知道如何拿來相提並論。可能是伊露莉以爲我是那種喜歡和所有存在的生命體成爲朋友的人。當然,我也這樣認爲,我遇到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之人的時候,我會爲了和他成爲朋友而客客氣氣地對待他。但那是人們生存的簡單智慧,不是嗎?可是對於吸血鬼,有必要這樣做嗎?
“你覺得可以很容易就能和吸血鬼成爲朋友嗎?”
伊露莉仰望着夜晚天空。
“原來如此……”
“咦?”
對於我的糊里糊塗的回答,伊露莉只是望着天空說:
“你的意思是說你會劃分一條線來區別朋友和敵人,是嗎?但是對於第一次見面的情況,你會爲了和對方成爲朋友,而先伸出友善的手。我對那句話很感動。你依循賀加涅斯的律法,爲了在這混亂的世上生存而劃分出一條清楚的線,但是又依循優比涅的旨意,先伸出友善的手。這樣看起來很完美。因爲人類能夠同時依循這兩者,所以你纔會這樣想。而我們的世界都已經很和諧了,所以我不知道要特別伸出手來交朋友。”
是這樣子嗎?我用有點糊里糊塗的表情聽了伊露莉這段話。
“可能我們和矮人關係不好也是因爲這個緣故。我們並不知道爲什麼會和矮人關係不好。但是我想我現在知道了。我是看到你才知道的。我們並不知道要交朋友就要伸出友善的手。因爲我們沒有這種需要,所以不知道這種方式。這樣一來就造成矮人不好的印象。”
伊露莉正視着我的眼睛。她的眼睛好漂亮。
“所以我也想要像你一樣。先伸出友善的手,我想學的就是這個。對於這個領地的那些第一次見面的病患,我去照顧他們,我認爲那是件很快樂的事。”伊露莉誠心誠意幫助這個領地的人,理由只是爲了這個嗎?精靈沒有理由要分享人類的悲傷與痛苦。但是伊露莉聽了我的話很感動,並且知道要交朋友就需先伸出友善的手。
如果是人類,現在對我說這些話的如果是人類的話,我應該會很慚愧的。但是眼前是一個精靈,她用天真的眼神,沒有任何疑惑或隱喻,平靜地述說。所以我纔可以完全放鬆地聽她說。
“……你不覺得很高興嗎?”
伊露莉微笑着。
“我很高興。看到他們感激的表情,我怎麼能夠不高興呢?但是,伸出友善的手之後,卻又讓我領悟到我以前不知道的事。”
“那是什麼呢?”
“也就是伸出友善的手,卻不被接受時的悲哀。你知道這種感覺,所以你沒有向吸血鬼伸出友善的手。而現在我學到了,謝謝你,修奇。如果要像你這樣熟練地伸出友善的手,我還需要花多少時間呢?”
※※※
伊露莉又再進去禮拜堂裡面。特克和克萊爾都以非常異樣的眼神看着我,而杉森也不是帶着那種平常的目光。結果杉森問我:
“喂,修奇,剛纔你們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啊?”
這個嘛……我真能夠解釋清楚嗎?我清理完那些野狼的屍體,然後睡眼惺忪地看着火堆看了好一會兒。杉森終究還是忍不住,他想要再問我的時候,我開口說:
“雖然是我和伊露莉說了那些話,但是我也還是不太瞭解。精靈是很奇怪的種族。但是,在精靈看來,人類纔是很奇怪的種族。萬一真是這樣子的話,那伊露莉在精靈裡面就會是很奇怪的精靈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啦。我聽說精靈被稱是優比涅的幼小孩子,那麼他們的世界難道就只有和諧嗎?”
“你是說只有和諧?”
“這實在是很難解釋。總之,伊露莉她說的意思是,我們所認爲的禮儀規範,或者那些優秀文化之類的東西,是因爲人類在‘全然互相不瞭解,而造**類種族的悲哀之中所產生出來的。所以說,就連沒有任何意味的問候語,’早安!,都是爲了彼此不要成爲仇家而講出來的話。”
“什麼?仇家?”
“這個……意思是說,‘我正在享受這個早晨,你也是嗎?如果你也是的話,我們就是在享受同樣的東西,因此沒有必要對對方發脾氣。我們儘量愉快地相處吧.所以對方也同樣說’早安,事實上對方可能在今天早上因爲便秘很痛苦,但是爲了不想讓先問候的那個人不愉快,不想造成相互之間不好的關係,他會同樣習慣性地來回答。因爲我們不瞭解對方,對,就是這樣。因爲我們不瞭解對方,結果我們都爲了對方而習慣性地說謊……如果不是和我非常熟的人,我當然不會和他說‘都快冷死了,有什麼好早安的?之類的話……我們到死都沒有辦法瞭解別人,所以我們的言語和行動大多是謊言或者虛情假意。所謂的禮儀規範,就是被調整過的謊言。好像是這樣吧……”
杉森張口結舌地看着我。然而,我只是望着像伊露莉頭髮顏色般的漆黑夜空。在一旁聽着的特克微笑着說:
“當然有那種情形,修奇,就算是你很熟的朋友,有一天可能你還是會覺得‘這真的是我認識的人嗎?.我們都是活在無法完全瞭解別人的狀態中。所以常會覺得不安。也因此纔會使用禮儀規範。”
特克好像瞭解我所說的。我一面望着夜空一面說:
“可是伊露莉認爲我們因爲感覺不安,所以纔對別人很親切,我們伸出友善的手就好像是爲了想和所有存在生命體做朋友。她是這麼認爲的。”
特克笑了笑,然後開始擦拭戰戟的刀刃。
“是這樣嗎?嗯,修奇,不要擔心。有句話說,精靈雖然比較慢熟練,但絕對不會學錯。”
“真的嗎?”
“相反地,人類因爲快速學習,所以常有學錯的事。嗯,像是成見,就是很好的例子啊!”
“我知道你的意思。那麼有沒有完美的種族呢?”
“沒有完美的種族。但是在任何一個種族裡面,都可以出現完美的個人。因爲他只要克服自己種族的弱點就可以。”
我看了看特克。特克則是用深邃的眼神望着遠方。
第五章
清晨時分。東方天空漸漸被染成藍色,天空底下浮現出高而且大的山脈陰影。那座山脈應該就是中部林地的背脊,也就是褐色山脈。但是現在已經完全變成是黑色山脈了。我將視線轉移回來,繼續切東西。
凌晨的時候我就已經來到廚房了。平常我只要準備我們一行人要吃的東西就可以了,但是,今天必須準備近百人要吃的東西!這可真是在考驗我的廚師資質啊!嗯,對於味道,我是已經放棄了,只要食物的量能正確配好,就很謝天謝地了。
這時候廚房門口傳來有人走來的聲音。我轉過頭去看。
艾德琳揉着惺忪的眼睛,正要走進來。她看着我高興地微笑,忽然仰着鼻孔注意不要撞到廚房門框的上方,然後走了進來。
“修奇,你正在準備吃的嗎?”
“正如你所看到的……請問睡得好嗎?”
“嗯。我看看,請給我刀子。”
“你要幫忙嗎?太好了。我正要去拿水過來。這兒就拜託你了。”
我把拿來當做廚刀的匕首交給艾德琳。艾德琳一拿到那把刀,它就變得看起來好像是那種放在衣袋裡的小巧玲瓏的小刀。我一面看着一面微笑地往外走出去。
在外面的庭院裡,杉森、克萊爾、特克互相擠成一團,正在一邊發抖一邊睡覺。
太陽還未完全升起的秋天清晨確實是非常冷。我拍拍他們的肩膀。
“各位!請到裡面去睡吧!天色已經亮了,所以你們可以不用待在這裡了。”
杉森一面起身,一面不太順暢地扭動着脖子。而特克和克萊爾的起牀模樣則完全不一樣。克萊爾是先睜開眼睛,然後躺着仰望天空好一段時間,喃喃自語之後好像真的很難忍受似地皺眉頭。然而特克不知是先睜開眼睛,還是先站起身子,總之他一下子就起來了。
“克萊爾,你這傢伙,起來!你早上睡太多覺了吧?”
“特克……你可不可以不要每天都這麼說?”
“這幾天你都臥病在牀,我不是就沒說了?”
克萊爾一面打冷顫,一面起身。我噗嗤笑了出來,然後走出神殿。
我一面揮動着水桶,一面走向位在山丘下方的水井。雖然晚上已經過去了,但還是有可能遇到危險,所以我緊抓着巨劍。但什麼事都沒發生。我無聊地將汲水的吊桶丟進水井裡。
當!
這是什麼聲音啊?這不是碰到水的嘩啦聲,而是碰到硬東西的聲音。我看看水井裡面,但是在灰暗的天空底下,水井裡面什麼都看不到。
我閉上眼睛一段時間之後,再睜開眼睛看下面。那時候纔看到有個發白的東西。但是我的鼻子比眼睛更快起反應。這個味道是……我緊閉着嘴脣,慌張地把吊繩拉上來。
在吊桶裡,有一隻腐爛的手臂和水一起被拉了上來。
“唔……呃啊啊啊!”
※※※
“竟然連水都不讓我們喝。如此一來,根本就不用再費心思去治療了。”
卡爾用失落的語氣說。沒有水,所以今天早上只能吃發酸的肉乾和發黴的麪包。卡爾一面抖掉麪包上的黴一面說:
“應該要做個了結了。今天一定要找出這個領地變成神臨地的原因,而且一定要趕走那個吸血鬼。不對,那個吸血鬼也是一種疾病!所以如果要讓這個領地恢復成原本的樣子,那麼吸血鬼也應該消失纔對。”
艾德琳搖搖頭。
“吸血鬼並不會那樣就憑空消失。當然,這裡是基頓的神臨地,所以也會產生吸血鬼,但是一旦出現了吸血鬼,在她死之前都是不會消失的。所以絕對沒有任何方法可以完全恢復到原來的樣子。”
卡爾做出了一個悲傷的表情。
應該要給病人喝的水,如今沒有了,真的是很令人焦急難過的事。至於這些連水份也沒有的乾麪包和肉乾,就算是健康的人,也很難下嚥。更何況,因爲熱氣的關係,嘴巴里變得很燥熱的那些病人更需要喝水。我、特克、杉森、克萊爾都到村裡瘋狂地翻找,結果只找到葡萄酒和白蘭地,然而這些酒對病人虛弱的胃而言,實在是太刺激了。
卡爾再也無法忍受了,他站起來說:
“走吧!我們開始搜索吧。請問各位都願意幫忙嗎?”
特克一行人點點頭。卡爾對艾德琳說:
“如果太陽升起的話,那些病患又會再惡化,是吧?”
“應該是的。”
“那麼請艾德琳你在這裡像昨天那樣保護神殿。由我們去搜索這個領地。”
“好的。出發之前,請你們先接受我的祝福。如果在搜索期間得病的話,可就不好了。”
艾德琳露出懷着信心的表情,尖牙閃閃發亮着。卡爾像昨天一樣鄭重地接受祝福,而杉森和我也一樣。特克和克萊爾則是莫名其妙地接受艾德琳的祝福,但是費雷爾和莎曼達則婉拒了祝福。費雷爾說:
“治癒之手艾德琳的神力,對我而言是很危險的。我使用魔力,而魔力是會抗拒神力的。”
這是什麼意思啊?然而艾德琳點點頭。莎曼達則當然因爲是其他神的祭司,所以不接受艾德琳的祝福,還有伊露莉也像昨天一樣,並沒有接受祝福。可是莎曼達也需要一起去嗎?
“嗯,莎曼達,請問,你沒有武器,在這裡照顧病人不是比較好嗎?嗯,我這麼說,請不要覺得不高興……”
莎曼達看看我,然後笑着說:
“你是在爲我着想嗎?真謝謝你。但是我也有武器。”
我看着莎曼達拿着的木杖,然後嘆了一口氣。那是用橡木削成的,但是那支長竿子卻比男人用來戰鬥用的粗棍棒還要輕。而且,以莎曼達的體格,要去揮動那根……然而莎曼達爽朗地說:
“而且在搜索的時候一定會用得到德菲力的力量。”
我的表情轉爲訝異。隨即卡爾附帶地解釋着。
“半身人與岔道的德菲力的祭司們擁有岔道的權能。”
“岔道的權能?”
隨即,莎曼達一面笑,一面從地上撿起一粒小石子遞給我。她的眼神彷彿像是計劃開一個大玩笑的頑皮小孩。
“來,修奇,你將它放到背後,再緊握在你其中一隻手的拳頭裡,然後伸出手來。我會閉上眼睛的。”
咦?這是在玩什麼遊戲呀?反正我就照她說的做了。莎曼達將眼睛睜開之後說:
“是在左手。我們可以走了嗎?”
我擲出放在左手的小石子,覺得很不可思議。
※※※
“岔道的權能,就是在選擇兩者之一的時候,能夠百發百中地猜對的能力,是嗎?”
莎曼達一面彎進左邊的路,一面臉朝向我說:
“大致是這樣子。但是更正確地說,就像其他的祭司一樣,那是在履行神的旨意。像剛纔的小石子之類的事,並不是很重要的事。但是……嗯,舉這個例子吧,我將匕首抵在某個壞人的脖子上。只要輕輕地一割,他就完蛋了。”
從祭司的嘴巴里說出這樣的話,真是令人驚訝。
“當然你會收起匕首,然後說聲‘對不起吧,”
“你這小子!你以爲我是艾德布洛伊的祭司啊?總之,我握有那個壞人的生死人權。可是啊,這個壞人是我的情人的仇家。然而他收養很多孤兒,真是令人頭疼的癖好啊!簡單地說,他是個義賊!好了,這時是要割了他的脖子,還是不要割呢?”
這番話愈來愈……這真的是一個祭司所說出來的話嗎?莎曼達竟笑着說割脖子之類的話,所以我的心情變得很奇怪,最後還問了很出乎意外的話。
“你也有情人嗎?”
“他大概已經被故鄉的其他女孩子給拐走了。哼!反正情況如果真的變成我剛說的那樣,我就算不知道該怎麼做,我也能選擇。而且是依照德菲力的旨意來選擇,知道嗎?我會依循神的旨意,並不是照我自己的意思來猜測。如果是照我自己的意思,那我就不是祭司,而是賭徒了。”
莎曼達往右邊轉,然後我也就跟着往右邊轉,接着我抓抓自己的眉頭,然後問她:
“不過,德菲力一定不希望你變成窮光蛋,所以你如果賭博,勝算一定很大。”
“完全不對。我試過一次。”
“試,試過?你賭博過?”
“嗯,雖然賭場老闆很沒禮貌,但祭司居然進去那裡,他只能當作是運氣不好地瞪着我。像話嗎?這是神的恩寵降臨在他那裡啊!不管怎樣,我熬夜在那裡喝酒賭博。雖然喝了酒,但是我還是和平常一樣清醒,我很確定地按照我所判斷的玩下去。我是玩二十一點的紙牌遊戲。那是從兩者之中選擇一個,所以那是可以很明顯展現德菲力之權能的遊戲。要不要再來?不要了嗎?就只有這兩種選擇。結果你想後來怎麼了?”
“被逐出房門。”
“哎唷,我又沒有被發現。”
莎曼達很自然地說‘沒有被發現.她好像是認爲如果沒有被發現,就沒有任何的罪。因爲她往左彎進去了,所以我稍微跟着她走了一會兒之後,繼續問她:
“那麼後來怎麼樣了?”
“早晨我出來的時候,手中拿着的錢和前一天晚上帶進去的是一樣的數目。一分一文都沒多沒少。”
我不得不笑了出來。咦,德菲力的祭司們都是這麼有趣的人嗎?這時候費雷爾插進我們的談話,他好像覺得很抱歉似地,小心翼翼地開口說話。
“那個,莎曼達,修奇,安靜一點會不會比較好呢?這裡是依循基頓律法的那些其他生命體所存在的……”
費雷爾鄭重地說着,但是爲什麼我只要看到他就會想笑呢?想到他連女人的手腕都不曾摸過就染上了那種病……我努力試着不要去看費雷爾的臉。而莎曼達則是略顯不悅地再度彎進了右邊的路。然而一往右彎之後,就出現了十字路,莎曼達開始猶豫着。
卡爾看看十字路口的周圍,然後說:
“是左邊的路。依照我們行進的方向來看……”
莎曼達走向左邊的路。
所以這種情況下是會有問題的。雖然在兩條岔路的情形之下,她可以很快做出決定,但是如果是三岔路的時候,她就會和其他人一樣猶豫不決。
但是這種能力還是令人覺得很了不起。即使是隻有兩條路,有時人也會爲了選擇而陷入極度的痛苦。可是莎曼達在這種情形之下不會陷入煩惱。她直接按照心中所想的去做。然而,這件事到後來有時還是會讓她覺得很痛苦。因爲可能有些路只是德菲力的旨意之路,並不是她自己所想要走的路。如果德菲力比較希望她死,那麼她的權能就會引導她到死亡之路。不過,她是德菲力的女祭司,所以她不只能夠充分感受,反而還會欣然接受……的樣子。因此她纔會沒有煩惱,而且還很樂觀。
穿着簡素的綠色斜紋布袍的費雷爾,他拿着的木杖也是看起來很簡素的權杖,比起雷諾斯市的那個亞夫奈德,他看起來更加高尚多了(雖然看起來很高尚,但是我還是很想笑耶)。他說:
“請各位暫時等一下!”
莎曼達停下腳步,然後轉過頭去。
“怎麼了,費雷爾?”
“這裡的地形讓我感覺很不對勁。”
這裡的地形,只是長長的一條路。兩旁是密密麻麻的房子,而前方則又是二條岔路。這條路的長度大約是六十肘。而且這中間並沒有其他的岔路。可是費雷爾卻好像看出了比我所看到的還要來得更多的東西。
“按照這附近的地形來看,如果有人正在監視我們的話,在前方那裡就他已經無法再躲下去了。所以一定會攻擊我們。”
杉森讚歎地說:
“費雷爾先生你好像對掩蔽與陣形很瞭解。”
“因爲我曾經在偶然的機會裡讀過幾本賀茲裡的書。”
“哦,真的嗎?是不是總共有十四本?”
“好像是吧。”
費雷爾和杉森熱切地交談着,但這好像讓克萊爾漸漸覺得很生氣。克萊爾猛然地走上前去,並且提起那支殺氣騰騰的半月刀。
“喂!不要再說一些廢話了。這麼說來,就是會在這裡襲擊我們,是吧?我懂了。反正一定是從前面跑過來。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一個傢伙溜到我後面,所以跟我來吧。”
他一邊這樣說着,一邊用右手舉起半月刀扛在肩膀上,猛然地走上前去。這時候傳來特克的喊叫聲。“不是在前面,是在左邊,上面!”
我們急忙轉向旁邊看,在左邊的建築物上面,野狼的頭開始一個個地出現。而且右邊的建築物上面也出現了野狼。
“喀嚕嚕嚕……”
“嗚嚕嚕嚕……”
“有,有幾隻啊?”
“跳下來了!”
那些野狼跳下來了。克萊爾繼續保持右手的姿勢,然後低下腰。在第一隻野狼快撞到他的前一秒鐘,他的腰身整個挺起,並且左手大力往上一揮。
“匡!”
哎呀我的天啊!那隻野狼整個往上彈了出去,然後克萊爾這時用兩手揮起扛在右肩上的半月刀。還浮在空中的那隻野狼的腰幾乎快被完全斬斷,彈落了出去。真不愧是左手的克萊爾。但是那些野狼全部開始往下跳。卡爾大聲喊叫着說:
“靠到建築物牆邊!”
我們全都各自跑向最近的建築物,然後背靠着牆壁。因爲它們是從上面跳下來,所以我們背靠着牆壁是比較有利的。對面那一邊站着的是伊露莉、費雷爾、特克,而我這一邊則是站着杉森、卡爾、克萊爾、莎曼達。如此分成兩邊之後,開始展開與野狼的打鬥。
※※※
“啊啊!”
克萊爾的打鬥方式是昨天就見識過的,確實是令人膽戰心驚,卻又覺得痛快。放棄防衛,只用左手揮打,決定性的一擊則是用扛在右肩上的半月刀。所以他絢麗地移動着腳步。不對,看起來簡直像是上半身和腳各自移動的樣子。那樣的大塊頭居然像是在跳着優雅的舞步!
“呃啊!”杉森看到克萊爾的那副模樣,他也氣勢洶涌了起來。杉森先踢了較低位置的野狼之後,再用長劍刺下去。野狼雖然閃避,但是它的背卻還是被劃開了。
“咕耶!”野狼發出奇怪的聲音,滾到地上,然後就這麼開始胡亂發狂。野狼背上的傷口燒了起來。在特克後面的費雷爾喊着:
“那是,那是銀做的嗎?這麼說來,這些野狼,並不是真正的野狼!是死掉的野狼以基頓的力量破壞法則,才得以動起來的!”
※※※
這正如同昨天伊露莉所說的。這些野狼看到杉森那一把在晨光照射之下可怕地閃耀着的長劍,就不敢再有撲上去的念頭。但是這些傢伙爲什麼撲向我啊?
“真是的,搞不清楚狀況哦!”
我怒視着野狼在底下的頭,然後向下揮劈。野狼很快地往後退,趁着我揮劍時身體出現空隙的那一瞬間跳了過來。但我可是有從下面往上揮劍的特別手法!
“一字無識!”
喀啦!野狼被劈成二塊之後,往兩邊飛得好遠。哎呀,我的腰!我沒有空看費雷爾驚訝地張開嘴巴的模樣,我照樣又再轉了一圈,要不然我的腰會扭到。這時有某樣東西碰撞我的背。我的背立刻傳來被搔抓的聲音,我脖子後面的毛都豎起來了。是野狼跑到我的背上了!我感覺脖子被滴到溫熱的口水。
“啊啊啊!”
我往後猛衝,撞到了牆壁。匡唧!牆壁倒了下來,我就這麼跑進房子裡面。天啊,我感覺天地倒轉似地摔了一跤,接着灰塵和石屑快令人窒息般地飛揚着。在大白天能看到星星也不算壞啊!
我連忙起身轉頭看,那隻野狼已摔斷脖子了。我重新拿起巨劍,從牆壁被打出的洞跳了出去。
“修奇?你和那間房子有仇嗎?”
莎曼達看到從房子裡跑出來的我,竟用這句話對我打招呼。我則向她揮出了巨劍。莎曼達大吃一驚,但我其實是要砍逼近她身旁的一隻野狼。實在是砍得太急速了,我無法控制力道,結果砍到了地面。野狼和我的巨劍都陷進地下了。哎呀!
怎麼常常會出這種事呢?
莎曼達這一回吹起了口哨。吹口哨?這些經驗豐富的冒險家可真是古怪。可是爲什麼我的巨劍會拔不起來呢?!靠在另一邊的牆上的伊露莉看到我這個樣子,立刻跑了過來。
“哦哦哦!”
那是克萊爾的讚歎聲。伊露莉好像閃電擊出的模樣似地,曲曲折折地跑過那些狼之間。那些野狼跑向伊露莉,但是每一次都只能撲了個空。有一隻狼本來想咬伊露莉的腳踝,但伊露莉立刻向前一跳,然後拄在地上做了一個翻轉的動作。接着她一着地,就踢了我的胸口一下。
“嗚!”
多虧被她踢了這麼一腳,我很容易就將陷在地下的巨劍給拔了起來。我正要抱怨難道沒有比較文雅的方式來幫我拔劍,但伊露莉已經靠着踢我胸口的反彈力往後飛去了。就在我的胸前,有隻野狼飛跳到伊露莉剛纔站着的地方。我敏捷地往下揮砍,成功地砍到那隻狼的後腿,而且這一次並沒有陷進地下。被砍到後腿的那隻狼在地上打滾之後,在它前面的卡爾踢了它的下巴。卡爾喊着:
“克莉汀小姐!這些傢伙就交給你了!”
他可真是厲害!我昨天才聽過一次莎曼達的姓,我都已經忘記了,而卡爾竟還記得!莎曼達很快地從懷裡拿出一個圓形的鐵片。有個T字很複雜地纏繞在圓圓的鐵環中間。好像是德菲力神的聖徽。莎曼達將它伸向前方,然後祈禱。
“被大地所拒斥的屍體啊,消失吧!”
“喀嚕嚕,嘎啊!”
那些野狼開始發狂了起來。是逐退法術!這正是祭司的逐退法術。大地不願意接受的屍體,纔會無法安眠於地底下,而徘徊於地上,這個法術就是在驅趕這種屍體。那些野狼像發瘋似地跑着。但是有點不妙的是,那些野狼全都跑向那邊去了。
所謂的‘那邊,可以代表很多的意思,但是現在的情況是指特克、費雷爾、伊露莉所在的那一邊。
“***!”
特克拼命地揮動戰戟,好讓野狼無法接近他。但是特克要從右邊揮向左邊的那一瞬間,原本在他左邊的狼跑向他。咻!傳來了某個東西掠過大氣的聲音。在特克的背後突然出現的伊露莉展現了她的特長。她斜斜地用左手短劍抵在那隻跑過來的狼身上,那隻狼隨即在空中被完完全全地颳去了毛。
“嘎啊啊啊!”
掉落在地上的野狼腰部已被幹乾淨淨地脫去了毛皮,看到的是紅色的肉。特克再度目睹昨天看過的這種手法,他又再一次爲此驚訝不已。在他後面的費雷爾則是開始低頭唸咒語。而我、杉森、克萊爾則是突擊背對着我們的那些野狼。
“呃!”
有一隻狼翻過身子,咬了杉森的腳。在他旁邊的克萊爾很快地用半月刀往下砍,隨即,咬住杉森的只剩下一顆狼頭。但是那顆頭還是死咬着杉森的腳踝不放。杉森的眼睛噴出怒火,他舉起膝蓋,用長劍的劍柄往下揮打掉那個狼頭。在他後面的莎曼達很快地越過杉森的肩膀伸出聖徽,並且再度高喊:
“退去吧!”
那隻跑向負傷的杉森的野狼發出嗷嗷的慘叫聲,然後往後退。而在另一邊,特克彷彿像是砍柴似地,用戰戟向下砍那些野狼。我也揮動着巨劍。但是有隻野狼不知是怎麼移動的它的頭的,竟咬住了我的巨劍。我驚訝地想往後縮手,但是它緊咬不放。而就在這時候,又有一隻狼從我的左邊路來。
“側面的一字無識!”
我讓野狼掛在巨劍上,並且一直往側面轉圈圈。咬着巨劍的狼和跑向我的那隻狼撞在一起,然後飛出去落下,我則因爲突然太用力旋轉而暈眩地搖晃着。荒唐的是,我搖搖晃晃之後竟踩到了一隻狼的尾巴。那隻野狼忽地跳了起來,但是在還沒落地之前,伊露莉的穿甲劍就已經刺穿了它的脖子。而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了費雷爾的高喊聲。
“Elarge!”(擴張術)
莎曼達的身體開始漸漸地變大。莎曼達一時因爲失去平衡而跌倒了,可是又立刻昂然地站了起來。她站在那些野狼的前面,那些野狼哆嗦地顫抖着。莎曼達像是從雲層裡伸出似地,將手往下伸,而在她手上的聖徽則幾乎變得像盾牌那麼大,巨大的聖徽閃閃發出光芒。莎曼達並沒有特別做‘逐退的動作,但是之前受到’逐退的那些野狼慘叫着逃跑了,隨即其他的野狼也跟着逃掉了。
“喀嚕嚕!吭吭!”
那些野狼像發瘋似地逃跑,過了一會兒就看不到蹤影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噓,噓!我的,呼吸聲,像笛子聲。”
“那是德菲力的聖徽嗎?”
“嗯,T是德菲力的開頭第一個字母,也是象徵岔路的意思。”
啊哈!原來如此。T字看起來確實是像岔路的模樣。我一邊點點頭一邊問:
“可是,有件事我很納悶。剛纔那些野狼可能是因爲基頓的力量而猖狂肆虐的屍體,不是嗎?但是基頓也是賀加涅斯之下的神,德菲力也是賀加涅斯之下的神,那麼爲什麼那些野狼會害怕地逃跑呢?”
“唉,小夥子啊!不死生物是存在於與優比涅的協調、賀加涅斯的混亂都相反的世界,也就是黑暗世界的居住者。所以可能連破壞之神雷提的祭司也可以逐退不死生物呢!”
莎曼達也不管我聽得懂還是聽不懂,繼續往下解釋着。
“而且雖然我們常常指稱某些神是賀加涅斯之下的神、優比涅其下的神,其實這些只是便於讓人理解的觀念。我們不應將賀加涅斯或優比涅想成是各自底下的神只頭目之類的角色。賀加涅斯或優比涅只是呈現出萬物法則的一個名字而已。而且那些神不是它們的部下。好吧,就想成是地心引力吧!你不能無視於地心引力!但是你不是地心引力的部下吧?地心引力又不會叫你做什麼事。”
“如果叫我做些什麼事,我也不會照着做的……這番話真的好難哦!”
是啊,真的好難。莎曼達的意思是,優比涅和賀加涅斯只是呈現出宇宙的原理的高層次的隱喻。莎曼達這樣的解釋雖然我還聽得懂,可是我並沒有用心聽,我真的對神學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們又再度讓莎曼達走在最前面。被野狼咬到腳踝的杉森雖然招致了伊露莉的擔心,但他一副絲毫不疼痛的樣子。可能他是意識到克萊爾像在嘲笑的目光,所以才裝出很蠻勇的模樣,總之,杉森雖然走路有點一跛一跛地,但步伐還是很堅強。
伊露莉嘆了一口氣,然後打開系在皮帶上的袋子。
“那麼,喝一口這個吧!雖然你說你不痛,但是爲了我喝一口吧!我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很心痛。”
杉森的表情像是快掉出眼淚似地,接過了伊露莉拿給他的藥瓶子,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喝光它。伊露莉睜大她的眼睛。
“啊,這個,只要喝一口……”
杉森的表情突然變化了起來。他不可置信似地開始看着自己的兩隻手臂。他摸摸胸口,然後揮揮手臂。克萊爾用彷彿是‘這傢伙是不是突然發瘋了的眼神看着杉森,但是杉森不在意地喊着:
“哇!修奇!打我一下!”
這又是什麼意思啊?我驚訝地看着杉森,杉森則是砰砰地捶着自己的胸口,並且說:
“充滿力量!真的很大的力量!修奇,用你的力氣打一下!”
是嗎?真是的,只叫他喝一口,結果好像喝太多了的樣子。我看在友情的份上往杉森的肚子打了一拳,結果杉森整個人撞破了牆壁,然後在裡面昏倒了。我還因此花了好多時間去弄醒他,然後帶他出來。總之,杉森的腳踝傷口好了。至於他的肚子嘛……我實在不想再說什麼。
※※※
我們一行人警戒着四周而前進。雖然有費雷爾在,他會看地形地物,並且精通戰術戰略,但我們還是警戒一點比較好,因爲這樣纔不會有所損失。再加上剛剛我們才和野狼打鬥過,大家都還處在神經緊張的狀態。所以現在最前面的是莎曼達,走在她身邊的是我和特克,在我們後面跟着的是卡爾、費雷爾、伊露莉。杉森和克萊爾則在最後面跟隨着。
“行進的方向是右邊。”
可是莎曼達不再移動腳步。我訝異地低頭看着莎曼達。莎曼達表情擔憂地說:
“真奇怪!”
“咦?”
“嗯……可能是這樣子吧,在繼續前進與否之間,我好像會選擇不再前進。是的,我不想再前進了。”
莎曼達歪着頭環顧四周圍。
“可是很奇怪。這裡只是很普通的十字路口,但是因爲德菲力的旨意,我不想再前進了。”
卡爾的表情變得很驚慌失措。確實周圍看來都只是一些很平常的房子,一點兒也沒有異常的地方。卡爾環顧四周之後說:
“呵,要是能解出神的旨意的話就好了。”
這時候特克開始往前走。雖然我也想跟着走,但是特克搖搖手要我後退,然後他就這麼一個人往前走。但是他的腳步很獨特。好像是用腳推某個東西似地慢慢地移動腳步。而且又好像盲人似地,將戰戟往前長長地伸出,然後拄着地,有時則是在空中揮動着,一面繼續走着。看到那副模樣的費雷爾笑着說:“沒有陷阱,特克。”
特克歪着頭。費雷爾繼續解釋着說:
“這裡全然沒有陷阱的痕跡。雖說如果使用反偵測術,可以消掉魔法的痕跡!但是並沒有理由要在這裡設置陷阱。在這種大路上設置陷阱不是很可笑嗎?”
特克不放心地又再環顧四周,然後說:
“是嗎?那麼是怎麼回事呢?”
“可能這裡是我們的目的地。”
“什麼?”
費雷爾看了看四周圍之後說道:
“雖然這個十字路口看起來很平常,但是從整個領地看來,它是位在正中央。”
“啊!”
我們驚訝地看看周圍。雖然其他人都點了點頭,但是我還是看不出這裡是中央位置。在我的眼裡,好像看起來都沒什麼兩樣!
“請稍微等一下。”
費雷爾開始低頭唸咒語。喃喃自語了好一會兒之後,他點點頭。
“原來是在地底下。特克,退回來吧。”
特克一退回來,費雷爾就要我們全都退回剛纔我們走來的那條巷子裡,然後獨自走到十字路口的中央。他很快地看看四周,然後拿起小石子,在牆上不知潦草地寫了些什麼,還在地上畫了一些圖案。我曾經看泰班這樣做過。最後,費雷爾用幾個小石子堆出一個奇怪的形狀,然後說:
“就在正中央。需要挖一點土!並沒有很深。”
“挖土?”
“在地底下有某樣東西。我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所以先做了一些安全措施。”
我們互相對看,聳了聳肩之後,克萊爾、我、杉森就往前走去,用各自的刀劍開始挖土。雖然說刀劍並不適合拿來挖士,但是不管怎樣,不久杉森就發現了一樣東西。費雷爾警告我們不要用手拿,所以杉森用長劍劍尾將那個東西勾了起來。
杉森拿起來的是一個小小的鐵片。那是一個類似莎曼達那個聖徽的鐵圈,在中間有雙頭烏鴉的形象。費雷爾和莎曼達向前走去看着杉森長劍上掛着的那個東西。
但是卡爾先開口說:
“好像是基頓的聖徽。”
費雷爾點點頭。
“是的。這隻雙頭烏鴉好像就是傑洛伊。這可不是件普通的東西。由裝飾的模樣、鐵片的顏色、花紋來看,這個東西幾乎足足有二百年的歷史。”
克萊爾開口說:
“二百年?哇,那一定很貴!”
莎曼達環顧四周之後又再看看那個聖徽,並且表情苦惱地說:
“是詛咒。嗯,就是這樣,沒錯。一定是有人舉行了儀式之後,將這個東西埋在這裡。所以這村子裡的人才會都染上疾病……等一等,那麼應該要有儀式的祭品。這個聖徽是儀式的保證,所以一定會有祭品。”
特克歪着頭說:
“祭品會是什麼呢?”
費雷爾並沒有回答,反而拿起杉森長劍上的那個聖徽。我們雖然很驚訝,但是費雷爾笑着說:
“這個嘛,這雖然是很了不起的東西,但是也只因爲它是古董,才稱它是了不起的東西。它並不會發出製造神臨地的力量。它只是以一種象徵性的意味被埋在這裡。祭品或意識的主觀者的能力纔是更重要的。總之,既然已經收回了這樣東西,就等於沒有了儀式的象徵,所以神臨地將會被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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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雷爾實在是說得太平靜了,所以我們只是做出‘是嗎?的表情並且點點頭。我看看四周圍。而就在這時候才確實看到令人喜悅的徵兆。
“顏色!顏色都回復過來了!哇!”
他們聽到我的話都嚇了一跳,並且看看四周圍。建築物的顏色都回復過來了。如今該暗的部分都暗了,該亮的部分也都亮了。而且也有影子。我以前從來沒發覺到對着我的影子玩耍會是這麼快樂的事。哈哈哈!
“是其的,這麼簡單就解決了?”
卡爾也高興地回答。可是費雷爾搖搖頭。
“因爲有莎曼達在,所以我們很簡單地就找到了位置。而如果你說事情已經解決的話……我必須要否認這句話。”
“什麼意思呢?”
費雷爾以擔心的眼神看着四周圍。“
“如果有這一樣東西,就應該有埋它的人。我們應該要找出這個人。還有找出那些小孩子。”
“嗯……說得沒錯。那麼應該要怎麼找呢?”
費雷爾轉頭看莎曼達。
“莎曼達?”
但是莎曼達並沒有移動腳步!她聳聳肩然後說:
“我剛纔不是說過了嗎?我不想再走了。現在還是如此。雖然應該要找出那些小孩子,但是我現在一點也不想前往任何一個地方。”
如果是其他人這麼說的話,我一定會大聲斥責,但這是擁有岔路權能的德菲力所啓示的話,所以我反而會想依照她的話去做。我們面帶困惑地看看四周圍。克萊爾猶豫地說:
“會不會……德菲力不希望我們去找那些小孩子?”
特克皺起眉頭。
“喂,克萊爾!”
“哦,我只是這樣假設,嗯,只是假設,應該沒關係吧?”
莎曼達的表情相當憂鬱。既然無法解釋神的旨意,那麼任何一種假設都有可能。這時,一直拿着從地下挖出來的聖徽的費雷爾說:
“或許……”
費雷爾並沒有把話說完。特克不高興地對費雷爾說:
“費雷爾,既然你不想把話說完,那些話大概是我們不想聽的話。不過,你就說吧!”
費雷爾點點頭。
“是,或許,祭品說不定就是那些小孩子。如此一來,因爲無法找到小孩子,所以可以理解莎曼達爲何會不想移動腳步。”
我們的臉都變得慘綠。費雷爾好像相信基頓的聖徽就是答案似地,他拿着它看了看,然後說:
“如果有儀式,就一定會有祭品。而且這個領地裡消失不見的,正是那些小孩子。所以纔不得不做出這種令人難過的猜測。”
克拉爾大聲喊着:
“到底是哪一個瘋子!”
費雷爾依舊看着那個聖徽說話。他的語氣令人打寒噤。
“詛咒。神的詛咒大概都需要具有神格的象徵物品。例如象徵純潔的少女。少女雖是象徵還未生產的蠻荒不毛之地,但也是用來象徵純潔。而且兒童他們本身就是神,所以是很適當的祭品……”
費雷爾的話聽起來真是可怕。克萊爾開口說道:
“這麼說來,真的用那些無罪的小孩來當祭品?居然有這種瘋子!”
這一回杉森他也贊同克萊爾的話,他很激昂地說:
“對,居然做出這麼殘酷的行爲……”
可是特克則是沉重地搖搖頭。
“不。我認爲費雷爾的話有一定的道理。人常會因爲自己瑣碎的感情,甚至毫無忌憚地破壞他人最珍愛的東西。”
一聽到特克的話,我是第一個去觀察伊露莉的臉色的人。但是伊露莉和平常一樣,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她心裡是怎麼想的呢?伊露莉會不會覺得對人類很嫌惡?但是看到她毫無表情的臉,我不知道她的心裡在想什麼。伊露莉察覺到我的目光。
“修奇?你怎麼了?”
“沒,沒事。如果照費雷爾的話來看,做這件事的真的是個很狠毒的人,是吧?”
“人?還不知道是人類或不是人類吧?”
啊啊!所以伊露莉纔會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沒錯,沒有必要說這一定是人類所爲!但是我在心裡面卻一直以人爲主……所以不管是好事或壞事,我常會以人爲主體來考慮事情。但是伊露莉則總是將所有的種族都一起考量進去。會伸出友善的手來交朋友的不是我,應該是伊露莉吧?
費雷爾聽了伊露莉的話之後,微笑着說:
“是的。我們還不知道是不是人類所爲,但是人類的可能性比較高。因爲基頓的信徒大都是人類。當然也有可能是非信徒者召喚出基頓的力量,然而我認爲基頓是神,所以對於非信徒者的召喚是不會隨便應許的。”
卡爾點點頭。
“是基頓的祭司。那麼我們應該要問問那些病患。既然已經解除了神臨地狀態,那麼那些病患會很快地復元。我們去問問他們是不是可以大略猜測出是哪一個人乾的。這個領地有卡蘭貝勒的神殿,由此來看,這裡的居民應該大都是卡蘭貝勒的信徒。所以罪犯可能是外地人,他們應該可以大略猜測出是誰吧!”
“是。”
我們全都轉身回神殿去。
第六章
在回程的路上,我們經過了之前殺掉的那些狼身邊。剛纔因爲急着去調查,所以也沒管它們,我們就直接走了。然而這些屍體已經變得跟剛纔不一樣,都是一副腐爛了的模樣。
“已經腐爛了耶?”
“因爲它們本來是不死生物,毀壞它們的身體之後,就會恢復原來的屍體面貌。”
聽完卡爾的說明,我點了點頭,並且又再問了另一個問題:
“那剛纔跑掉的那些傢伙也都已經變成屍體嘍?我們已經收回聖徽……”
卡爾搖搖頭說:
“不,應該不會。雖然這個領地已經不再是神臨地,但已經發生的事情並不可能恢復成沒發生過。那些狼應該還是不死生物。艾德琳小姐不是說過嗎?吸血鬼還是會維持原樣。這些傢伙應該也是一樣的。”
“這真是……”
莎曼達看到那些腐爛破碎的屍體,眉頭皺了起來。雖然克萊爾口中說着‘好可怕,但他的臉上則是帶着笑容,開始將狼的腳砍下來,並收集在一起。特克帶着很不舒服的表情說:
“喂,你在做什麼?”
“你們知道狼爪項鍊一條可以賣多貴嗎?”
“天啊,居然有你這種傢伙。呸!”
“喂,搞清楚!我們手中可是連一分錢都沒有!不就是因爲這樣,我們纔要去雷諾斯的嗎?”
“這樣說也沒錯啦。只是你居然將這些變成不死生物的狼爪拿來做項鍊?真讓人噁心透了。”
克萊爾發出了哼聲。莎曼達踢了一下趴在地上努力工作的克萊爾的屁股。克萊爾當場滾到一邊去。
“你就不能停止這種醜陋的行爲嗎?要不要嚐嚐我的厲害?”
莎曼達還不只說說而已,馬上就拿出了聖徽,克萊爾大吃一驚,只好站了起來。但是他跟在一行人的背後,還是一直在嘀嘀咕咕的。卡爾用啼笑皆非的表情問莎曼達:
“克莉汀小姐,神的權能可以這樣隨隨便便用來脅迫他人嗎?”
“又不會怎麼樣!對於這種可惡傢伙,就是應該讓他嚐嚐天罰!”
卡爾無話可說,只是笑了笑。但我卻覺得怪怪的。
“那個,卡爾。”
“什麼事?”
“這些狼都是從哪裡出現的呢?”
“爲什麼問這個?”
“你不是說這些狼本來都是屍體嗎?但是看它們的狀態,不是都還死亡不久嗎?我們看到腐爛得最嚴重的屍體,都還維持着原來的形體。”
莎曼達笑了出來。
“這是當然的呀!因爲它們能夠變成不死生物的年齡是有定則的。”
“變成不死生物的年齡?”
“就是它們死了之後要過多久,纔會變成不死生物……”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想問的是,怎麼會有這麼多狼的屍體?要先死亡,才能變成不死生物,對吧?這麼說起來,到底爲什麼會死這麼多狼呢?”
“咦?怎麼會這樣呢?”
卡爾歪着頭說:
“這個嘛……大概是有人大規模地獵捕狼吧?秋天收割完之後,有時候人們會去打獵。這是因爲樹葉茂盛的時候打起獵來比較辛苦。”
“那麼,這代表這裡變成神臨地以前,有人跑去獵狼,而基頓的力量散播出去之後,那些死掉的狼就全都爬了起來,是這樣嗎?”
“當然有可能。”
“這不太合理吧?”
卡爾停下來站定望着我。且一他人也都全停了下來。
“爲什麼要獵狼?狼的皮跟肉可都沒啥用處。雖然也可以想成是爲了保護家畜不受侵害纔去獵狼,但是這一帶根本沒有什麼牧場啊?”
卡爾歪着頭說:
“也許是有人受到了狼的侵害吧?”
“這說得過去。但是這裡還有另一個問題:爲什麼狼身上沒有任何東西被砍下來?”
克萊爾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瞄了他一眼,然後說:
“當然我們也可以想成他們像克萊爾一樣,是想要取得狼的爪子。但是,既然獵到了的話,幾乎都會留下一些證據。如果狼的皮跟肉都沒啥用處,那至少在殺了它們之後,應該會砍下一些東西。嗯,所以……如果什麼都不砍下來,要怎麼證明自己獵了幾頭狼?”
特克摸了摸下巴。
“說得對。打獵很少有獵完之後什麼都不做的。我們會提議‘我們出去把狼殺光嗎?不會的,這不是人類做事的方式。只要自己沒有直接受害,人根本不會跑去做既危險又沒有報酬的事情。如果是因爲遭受到的損害很大而出去獵狼,至少應該會砍下尾巴,去換取一些獎賞。這纔是人類做事的方式。”
我點了點頭。
“嗯,是的。我就是想說這些。不是嗎,卡爾?”
“說得也是,尼德法老弟。那爲什麼會死這麼多狼呢?”
卡爾做出了訝異的表情,他再次仔細觀察這些狼。費雷爾開口問道:
“是不是病死的呢?”
“怎麼說?”
“因爲這裡原先是神臨地。所以,狼也有可能得病死掉,不是嗎?”
“這些狼爲什麼要跑進這個領地?要進到領地裡頭纔會……”
“這個啊,可能是這些狼偶然發現這個村的人們不斷死亡。因爲這樣很容易攻擊呀!事實上,防禦力減弱的村鎮常會受到怪物或狼的攻擊。所以這些狼前來襲擊這個村落,結果它們自己也得病死了。”
“啊!很有可能。”
卡爾笑着回答。但是在我聽完費雷爾的話的那一瞬間,我開始害怕得全身起雞皮疙瘩。我一面發抖一面問:
“你剛說什麼?”
費雷爾帶着驚訝的表情看着我。
“我說狼得病死了……”
這一瞬間,費雷爾也像突然被冷水潑到似地開始發抖。他看着我,臉色開始發白,我也用相同的臉色跟他互望,慌忙地問說:
“你,你們把屍體燒,燒掉了吧?”
“對,對啊。”
“你們數過每棟房子裡頭的湯匙跟鞋子的數目了嗎?”
“不,沒有,這倒是沒有做……”
“那,那你們只是把屍體搬去燒嘍?大概有幾具呢?”
“大概有兩百多具……”
我環視了一下四周。這不太可能。
“屍體有兩百多具,神殿裡有九十多個人。所以總數是三百人。這怎麼可能!這領地這麼大。”
其他人聽到我跟費雷爾所說的話,臉色也都開始變得蒼白起來。這麼大的領地不可能只有三百個人。我估計至少也有兩千人。那剩下的一千七百人呢?費雷爾發抖着說:
“是不是在我們來之前死的屍體都被埋掉了?”
“如果不是用燒的,而是用埋的,那事情就嚴重了!”
我激動地回答,費雷爾也震驚了一下。用埋的就糟了!病死的狼都起來襲擊我們。那麼病死的人也會起來襲擊我們!
“啊,那,爲什麼只有狼先起來,它,它們呢……?還,還沒出現嗎?”
費雷爾呼吸急促地問道。莎曼達突然開始大喊:
“幾歲了?!”
我們驚訝地看着她。我糊里糊塗地回答:
“我十七歲啊?”
莎曼達指着狼慌張地說:
“不是,我不是問你!我說那些狼!沒有人知道嗎?”
我們慌亂地面面相覷。如果不是老練的獵人,誰會知道狼幾歲呢?這是狼又不是人類。不過伊露莉開口了,她說:
“雖然可能有誤差,但是大致從七歲到十歲。”
莎曼達很緊張地將手一握一鬆地問道:
“它們過了七到十天變成不死生物。那人呢?因爲小孩子們並沒有生病,這麼說來應該都是大約二十歲以後的。那麼死亡超過二十天的就會變成不死生物。”
我茫然地看着莎曼達。莎易又達像是自言自語似地繼續說:
“但是如果按照費雷爾所說的話,狼羣是在人們都生病之後才攻擊過來的。所以人們開始死亡應該是在更早之前。至少是十天之前。狼是從昨天開始出現的。這麼說來,要不了幾天……”
雖然莎曼達沒說完,但是我們每個人都已經覺得很恐怖了。杉森慌忙地問道:
“等一下,死後一定要經過跟年齡一樣的天數,纔會變成不死生物嗎?”
“是的。所以如果龍要變成不死生物……”
“不,等一下,那這個領地以前死的人呢?也有不是因爲這次的病,在之前就死掉的人吧?”
“啊!”
杉森什麼時候變聰明瞭?說得對。如果死人會起來襲擊我們,那應該早就發生了。因爲以前也應該死了不少人。那些人死亡應該早就過了自己年齡的日數。但是莎曼達搖了搖頭。
“不。它們應該會等待!”
莎曼達滔滔不絕地說明:
“這種大小的領地,每年只會死兩三個人。而且只要過了幾年之後,屍體就已經腐爛了,可能也不會再起來了吧?所以之前死的人就算有爬起來的,大概也是十個左右吧?那它們應該不敢來襲擊我們。可是最近因爲疾病而死的人數是非常龐大的。所以以前死去的人應該會等到這一批也都爬起來,才一起來攻擊!”
莎曼達喘了口氣,又繼續往下說:
“但是現在它們已經沒有必要再等了!我們收回了聖徽,解除了神臨地,所以已經不會再有死人爬起來了。這麼說來,它們現在應該已經……”
“快跑!”
是特克的高喊聲。我們開始往神殿飛奔。
“可惡!真是可惡透頂了!爲什麼之前沒想到呢?”
特克一面跑一面罵。但是誰會想得到有這種事呢?我們都咬牙切齒地跑着。費雷爾氣喘吁吁地說:
“所,所以德菲力……反對我們去找小孩子……”
原來如此!莎曼達說他不想去找小孩子。現在最急的不是小孩的事,而是那些傢伙搞不好會爬起來攻擊神殿……神殿開始出現在我們視野所及的那一端。
“停下來!”
這次是伊露莉喊的。我們停了下來,用懷疑的眼神看着伊露莉。伊露莉正瞪大了眼睛望着神殿。
“是殭屍。數目有……三百個左右。”
我們害怕地望着神殿所在的山丘。在這裡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那邊的景象。我們看到了有許多東西在那座山丘底下蠕動着。那些都是殭屍嗎?我們急急忙忙將身體貼在房屋的牆壁上。但是我仔細想想,其實跟它們之間的距離還非常遠。大概有兩千肘左右吧?
每天看書看得視力不太好的卡爾皺起了眉頭望向神殿。卡爾煩惱地說:
“這裡只能看到一大堆東西在蠕動。現在它們在做什麼?”
我們都轉頭注視着伊露莉。伊露莉靜靜地說:
“它們想要進神殿。但好像進不去?”
莎曼達彈了一下手指。
“艾德琳把它們擋住了!”
克萊爾也喘着氣說:
“那好。嗯,剛纔說有三百個?這領地死的人只有這麼少嗎?也許其餘的都躲在別的地方?”
特克搖了搖頭。
“不,剛纔莎曼達不是講過了?死後要經過跟自己年齡相同的日數纔會變成不死生物。所以,假定這個領地的人如果是在二十天以前死去的,那麼就只有二十歲以下的屍體會爬起來。其他的應該不會起來了,因爲我們已經收回了聖徽。”
卡爾皺着眉頭,點頭同意。
“這個數字應該是對的。那麼,各位,我們靠過去看看吧。”
我們再度開始跑。但是這一次我們都小心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音。隨着我們離山丘越近,騷亂聲也漸漸開始傳來。
一陣子之後,我們到達了山丘底下的房屋後面。往山丘那邊一看,真是令人毛骨悚然!莎曼達發出了呻吟聲:
“德菲力啊……”
三百個殭屍密密麻麻,擠得山丘變成一片黑色。到處都有腐爛的屍體。灰色的皮膚上沾滿了土塊以及不斷掉落的頭髮。這些頭髮跟極度的惡臭乘風飄來,令人作嘔。
“呱喂喂喂喂……”
“嘎啦啦啦啦……”
它們發出了不太像人聲的尖叫,往山丘頂上前進。殭屍前進的方法跟人類不同,它們只知道一味向前走。如果被某樣東西擋住,它們不會繞過去,而是想辦法爬到上面,再來如果往下滾就會緊接着被後面的傢伙踩着過去。它們看起來就像一大羣聚在一起的螞蟻一樣。殭屍與殭屍之間連一點縫都看不見,只看到它們盲目地往前進。它們互相堆疊踩踏,堆成了一座巨大的山,甚至連神殿都被它們擋住看不見了。它們只顧拼命往神殿跑去,根本沒注意到我們這邊。不過也可能是因爲我們躲在牆後面的關係。
“那些傢伙,如果不去管它們,它們也會自己互相踐踏擠壓吧?最下面的搞不好會被壓成粉末?”
克萊爾露出牙齒殘忍地說着,但莎曼達搖了搖頭。
“艾德琳不可能一直擋得住它們的!因爲不能只算這些殭屍用出的力氣,還要把它們的重量一起算進去!如果是你克萊爾,能擋住三百個殭屍的重量嗎?”
克萊爾開始咬牙。
就在這時,費雷爾站了出來。費雷爾環顧了一下四周,接着開始走向我們隱藏的房子後方的一棟兩層建築物。我們搞不清緣由,想要跟過去,費雷爾立刻對着我們搖頭。
“請不要進來。這很危險。如果被關在裡面,就沒辦法逃了。”
“等一下!那你爲什麼要進去?”
特克焦急地問,而費雷爾則是微微笑了笑。
“我馬上就會出來。請你們好好準備一下。”
費雷爾就這樣不見了。我們懷疑地開始等待。一陣子之後,杉森拉了拉我的手臂。杉森舉起手指向上一指,我擡頭看,發現費雷爾將身體伸出二樓的窗戶外面來,並且將手向前伸。他閉着眼睛喃喃念着一些東西,看來像是在施法。
“Fireball!”(火球術!)
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火球!這就是亞夫奈德當初所用的那種魔法。在費雷爾胸前產生的巨大火球飛過我們的頭頂上方,飛向了那一大堆殭屍。疊成一座山的殭屍們根本沒辦法躲,直接被擊中。火球很酷地直接命中殭屍山的正中央。
嘩啦啦!哐哐!着起火來了!殭屍山開始着火。那些殭屍一邊着火一邊發出瘋狂的慘叫聲,開始四散。
“嘎哎哎哎哎哎!”
“咕啊啊啊啊啊!”
但是那座殭屍山實在是太高了。在上面的傢伙都燒了起來,可是等它們一散開這後,我們就看到本來被壓在底下的其他殭屍,都毫髮無傷。它們一致改變方向,開始朝我們這邊走來。但是因爲它們大部分都糾纏在一起,所以一時之間也沒辦法順利移動。結果最早跑到我們身邊的就是那些着了火的殭屍。“咕啊啊啊啊!”
着火的殭屍拼命往前跑,身上的火焰向後飄揚。它們的手臂向四周亂揮,看起來就像美麗的火翅膀。難道它們想要飛嗎?
“攻擊!”
杉森大喊的瞬間,特克抓住了他的手。特克着急地說:
“退後,慢慢退後!如果我們跟殭屍混在一起,費雷爾就沒辦法用魔法了,”
我們真的開始慢慢往後走。啊,這太可怕了。燃燒着的殭屍正跑過來,可是我們卻只能慢慢後退。我實在是很想轉身開始猛衝。但是,伊露莉卻一動也不動。她低着頭開始施展魔法。
“Grease!”(油膩術!)
跑過來的那些殭屍突然腳下開始打滑。它們摔得四腳朝天的樣子看來真是非常滑稽。因爲它們原本正跑着,一時之間停不下來,所以被前面已經跌在地上的同類絆倒。瞬時間我們眼前又出現了一座殭屍山。這是很容易攻擊的目標,身在二樓的費雷爾又再度喊着說:
“Fireball!”(火球術!)
火球直接擊中層層堆疊的殭屍們。砰!
爆炸聲震耳欲聾。殭屍們的肉塊混着火焰迸射而出。真噁心!它們就像點着的柴堆一樣,一時火光沖天。我很想把眼光轉到別的地方去。費雷爾大喊:“看不到前面了!”
特克點了點頭,大聲喊着:
“快下來!還有,拿武器的戰士們跟我來!伊露莉小姐等一下跟費雷爾一起在後面幫我們!”
伊露莉點了點頭。我跟杉森、克萊爾都跟着特克,繞過火勢猛烈的殭屍‘柴堆,往山丘的方向衝去。山丘再度映入了眼簾。雖然剛射了兩發火球,但是剩下的殭屍依然非常多。特克大喊:
“我們要把它們引到費雷爾跟伊露莉可以施法對付它們的地方。慢慢地向左邊跑!”
我們往左邊跑去,開始逗那些殭屍。克萊爾拿着半月刀向空中揮了幾下,大喊說:
“喂,喂!這邊啦,有種就撲過來啊!”
杉森也做出一副不好惹的樣子。他瞄了克萊爾一眼,然後將長劍插回鞘中,雙臂抱胸,只是伸出手,手指在那裡動來動去。
“喂,餐點準備好了!”
他的膽子還真大。我雖然想大罵杉森一頓,但是克萊爾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也收回了半月刀,開始抱胸。特克看了,做出一副好像說不出話來的表情。
“咕啊啊啊!”
那些殭屍看到我們幾個,都開始往我們這裡衝。我跟特克靜靜地往後退,但是杉森跟克萊爾則還是站定在原地。我真的看不下去了!他們兩人互相斜眼瞪着對方,一副心想就算死也不先跑的樣子。但仔細看他們的腿,我發現他們其實在發抖。特克看了一下他們的背影,結果還是忍不住了!他大喊:
“修奇,別管他們了,快跑!”
他一喊完,杉森跟克萊爾就驚慌轉身向後跑。這一幕還真是壯觀呀,壯觀!
我們開始死命地跑。但是想要引誘殭屍,還是得偶爾偷偷往後面看一下,對它們揮揮手。殭屍因爲身體已經腐爛了,所以也沒辦法跑得很快。但是看到一大羣殭屍像潮水般涌來,還是會讓我恐懼得毛髮直豎。光是它們的腳步聲,就似乎快要把我震聾了,而且它們還用它們已經腐爛的嗓子開始大叫:
“呱勒勒勒!”
“咕啊啊啊!”
我們開始繞着山丘跑。本來在山丘上面的殭屍開始跑向我們的右邊。現在我們根本不能停下來了。我們拼命跑,跑得都喘不過氣來。我們開始覺得這不是開玩笑的。但就在這一刻,
“在那氣息之下,浮載着生命,望看所有事物,不從屬於任何事物的您啊,透過毀滅來歌頌永生,不破壞就無法存在的力量啊!請您爲這矛盾的天理法則翩翩起舞吧!”
咧!傳來了一陣怪聲,我們轉身向後看。結果就當場僵在那裡。
那是火旋風,火的簾幕!
一道火焰就像簾幕一樣,在殭屍們的背後開始升起。後方的天空完全都被遮住了!火焰畫出了一道巨大的拋物線,往下攻擊追逐着我們的殭屍,並且在殭屍們之間開始舞動着。簡直是火的波濤!殭屍們像是被波濤捲進去一樣,開始慘叫。克萊爾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咦?咦?費雷爾居然會用這種魔法?”
杉森當場回嘴。
“是伊露莉用的啦!那是妖精術,很酷吧?咦?所以呢,修奇?那是什麼?
“這有什麼重要的?你不逃命嗎?想在火海里游泳嗎?”
似乎到了這時候,克萊爾跟杉森才突然神志比較清醒的樣子。像波濤似地,席捲了殭屍的火焰還在繼續往我們的方向快速前進。呼呼呼。杉森跟克萊爾開始拼命地跑並且放聲大喊:
“哇啊啊啊啊!”
但是特克卻沒有跑。他用手指指着前方對我說:
“看一下那個。那真是……”
火的巨浪並沒有移動到我們這裡。它開始大大地迴轉。漩渦,天哪,那是漩渦!火漩渦開始將殭屍們都吸了進去。巨大的火漩渦變成一陣龍捲風一般,開始往天上升起。殭屍們猶如被捲入龍捲風的塵土,也開始上升。啪啪啪啪啪啪!
“啊……我居然看到了這麼壯觀的一幕!”
特克發出了猶如呻吟的驚歎。他的臉孔正被火照得通紅。
我們前方,直徑大約三十肘的火龍捲風正在往上捲動着,好像要穿破天空一樣。它的下端也漸漸離開地面。結果整團旋轉的火就這樣飛到天上去了。唰啦啦啦啦!我們一直凝視着,直到它消失在遙遠的天際。最後這團火龍捲風小到看不見了。
回過神來往下一看,地上的泥土有被燒焦的漩渦狀痕跡。伊露莉從對面慢慢走來。她背後的費雷爾、卡爾、莎曼達像我們一樣,正引頸望着天空。
伊露莉小心地走過被火燒得焦黑的地面。她每邁出一步,就會有一些灰燼飄揚起來。我們呆呆地望着她走來,直到她走到我們面前停下了步伐。
“你們沒事吧?”
※※※
我們有氣無力地走上山丘。我、杉森、費雷爾、特克四個人剛剛全拼了命在跑,所以都筋疲力盡了,但是,我們剛剛看到那可怕驚人的一幕才更是讓人感到腳軟。
“那是什麼?雖然我對妖精術不是很懂,但剛纔的東西我不但沒看過,連聽都沒聽說過。”
費雷爾用很簡潔的說法問出了我正想問的。伊露莉回答:
“只不過是將火精的力量加在風精術上面而已。”
費雷爾的臉上好像寫了‘我真驚訝極了!這幾個字似的。
“可,可以這麼做嗎?”
“當然可以啊。要不然火球魔法是怎麼用出來的呢?”
“咦?啊,那是……”
“那不就是調和‘異力的方式嗎?將瑪那集中,一直壓抑到臨界點爲止。到臨界點的瞬間,將瑪那按照能量中心移動的軌道分佈。”
“與其說那是‘異力,不如說是運動方式的差異性。阿爾法級數則會依據火的能量中心而做變更,瑪那此刻被集中而受到壓抑……”
我們這幾個不懂魔法,只懂用武器的人還真痛苦。我、杉森、特克、克萊爾各自看着天、腳尖、自己拿的戟以及手掌。費雷爾後來還在繼續說一些讓我們鴨子聽雷的話,伊露莉點了點頭,然後瞄了我們一眼,笑着說:
“所以讓不同的力量同時產生作用不是件困難的事。很簡單吧?動能跟重力同時作用在物體上,不就會畫出拋物線嗎?所以熟練的弓箭手要射遠處的靶的時候,不是直接對準靶心,而是要稍微往上方偏一點點。”
嗯,這個我就有點能聽懂了。克萊爾好像覺得能聽懂伊露莉的話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所以拼命點頭。杉森也點了點頭說:“是的,沒錯。不能直直地射。”這時費雷爾又插嘴了。
“但妖精不是半智性體嗎?應該不是像瑪那一樣的非智性體吧?”
戰士們馬上又沉默了下來。伊露莉回答說:
“因爲我是追隨優比涅律法的精靈。”
“啊!這麼說來,人類是不可能做到的嘍?”
“這個嘛,我不清楚人類的妖精術士能不能做到。因爲我不是人類,所以無法體驗人類和妖精的交感。”
費雷爾點了點頭,我們這些戰士看了,不知爲什麼,也突然覺得很安心,雖然完全無法理解。不管是神學還是魔法學,好像都不太合我的胃口。這時莎曼達望向山丘上方,揮着手臂大喊:
“是的,我們沒事!”
我往山丘上一看,原來艾德琳已經從神殿正門出來,對着我們揮手。但是伊露莉皺起了眉頭。
“她的表情好奇怪?”
伊露莉好像看得見艾德琳的臉。這時艾德琳的喊聲模模糊糊地傳來。
“蘇不見了!”
第七章
艾德琳在不知所措的同時,很焦急地說話,所以她說出的話令人聽不太懂。莎曼達看不下去了,她尖聲叫着:
“哎呀,請你鎮定下來。我們那時搞不見的小孩比你多多了。”
接着,莎曼達就因爲周圍衆多的目光而變得無法再開口了。卡爾冷靜地問道:
“所以,你是說那是在你專心阻擋殭屍的時候發生的嘍?”
“是的,是的。就是剛纔有火柱往天上衝的時候。啊!我那時竟然鬆懈下來觀看着!過了一陣子回頭想看看蘇驚不驚訝,就發現她已經不見了。我怎麼這麼愚蠢!居然呆呆地在那邊看!”
伊露莉說:
“對不起。”
這一次,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伊露莉的身上。但是伊露莉的表情卻沒有什麼變化。卡爾下達了指示。
“這麼說來,應該是不久之前的事。大家分頭來找找看。艾德琳請在這邊守護患者們。”
大家都跑到神殿外面去。特克說:
“嗯,我們剛纔跟殭屍是在那下面打鬥,所以不是那個方向。這麼說來應該是神殿後山?”
我們回頭看神殿的後面。雖然號稱是山,但其實只是矮小荒山的半山腰程度,所以地勢也不算很崎嶇。特克瞄了莎曼達一眼,而莎曼達則是聳了聳肩。“這裡又不是分成兩條路,對吧?”
說起來,這邊只有矮山跟樹林。巨大的樹木形成的樹林底下並沒有什麼雜草,所以要穿越樹林到多深的地方都行。因此我們也無法知道人到底跑哪去了。特克搖了搖頭,開始尋找有沒有足跡。
“找找看有沒有小孩子的腳印吧。”
但是這麼做,也很難期望有什麼斬獲。我們各自散開,開始仔細觀察地面,但是這裡的地質是硬的,根本不會留下什麼腳印。而且又掉了滿地落葉,怎麼會有什麼腳印……
“這是什麼東西?”
神經質地撥弄着落葉的克萊爾從地上撿起了某樣東西。我們走到他旁邊。克萊爾拿起的東西是一個很小的紅色珠子,珠子的中間穿了一個小洞。我欣喜若狂地叫着:
“項鍊!是那一條項鍊!”
杉森也高興得張着嘴巴。這是我給蘇的那條項鍊上的珠子。大概是因爲忙着照顧患者,我都忘了拿回來呢。這東西掉落在這裡,就代表着蘇曾經經過此處。我們再次分頭散開,開始尋找這種小珠子。但是要找到項鍊的一部分這麼小的東西,並不是件容易的事。然而,因爲我們明確知道要尋找的目標,好一陣子之後,果然還是有人又找到了。這一次也是克萊爾找到的。
“又有了!”
這次發現的位置離第一個珠子大約有三十肘左右。我們用眼睛連接看看第一個珠子、第二個珠子跟神殿,這三個東西呈一直線。特克揉着手掌說:
“太好了。這是不是就像以前的故事中所說的,聰明的小孩被人綁架,結果沿路丟這些東西當記號?”
莎曼達搖了搖頭。
“不,這太奇怪了。如果可以丟下項鍊上的珠子,那不是表示他的手腳還是自由的?如果嘴巴也是自由的,那乾脆大喊不就好了?”
“也許他的嘴被塞住了?”
“特克!你認爲嘴巴被塞住,手腳還有可能是自由的嗎?”
“有人塞住蘇的嘴巴,然後把他拉走了。蘇小心地拿起項鍊拆開,將上面的珠子一次一個丟到地上。這段期間裡,綁架者看着蘇,覺得這個小孩很厲害,居然這麼聰明。”
我們在腦海中刻劃着這幅景象,怎麼想都覺得非常奇怪。但無論如何,我們先治着珠子掉落的方向前進再說。
第三次也是克萊爾發現到的。
“唉唷!”
克萊爾突然摔了個四腳朝天。我們驚訝地走過去,看到地上到處都是項鍊珠子。克萊爾剛纔好像踩到那些珠子,摔了一跤。
“呃,我的腰啊。”
特克根本沒想到要去扶克萊爾,只是看着地上的那些珠子。他彈了一下手指。
“就是這樣!那個小孩子被抓走之後,突然項鍊整個斷掉了。大概是因爲反抗才變成這樣。但是他們應該是用跑的吧?所以先掉了一兩個珠子,最後一股腦全掉在這兒了。你們看一下地上這個樣子!”
我們仔細觀察,珠子乍看之下像是亂散一通,但其實是分成長條狀。特克說的好像對耶!我們滿懷幹勁地,開始繼續延這個方向快步走去。費雷爾使出他的本領,觀察了前方以及兩側的地形之後說:
“繼續走下去應該是通向溪谷。可能會通到圍繞這領地的山嶽的最深處去。”
特克緊握拳頭大喊:
“那裡一定有些東西!應該跟這個領地被變成神臨地有關係吧!搞不好小孩全都是被擄到那裡去了!”
伊露莉舉起了手,使得大家都停了下來。
“氣息中浮載着生命,望着所有事物,不從屬於任何事物的您啊,您所聽見的事物也讓我聽見吧!”
伊露莉集中精神站在原地好一陣子,接着突然將手向前一伸,說:
“有人在跑!前方四千肘的地方,傳來了人在跑的腳步聲!”
“四千肘!你還能聽到腳步聲?”
“是風精讓我聽到的。但是無法一直持續聽。在跑的同時,要維持跟風精間的交感,是很困難的。”
我們慌忙地開始往伊露莉所指示的方向跑。
巨大的樹木遮住了太陽,森林底下是堅硬的地面,所以並不是適合跑的地方。我往前摔倒了兩次。我發誓,這絕對不是因爲我注視着在前面跑的伊露莉的皮褲的某個部分!我是因爲落葉才滑倒的。
伊露莉跑起來真的很輕盈。她剛纔不是說要一面跑一面維持跟風精交感,是很困難的?但是她還是跑在我們的最前面,輕快地猶如跳躍般前進。杉森跟克萊爾就像兩頭野豬,氣喘吁吁地跑着,但想要跟上伊露莉還是很吃力。
“啊,被他給跑掉了。”
伊露莉似乎很可惜地說着。她稍微停了下來,又說:
“可是他們似乎就在正前方。”
然後她又準備要繼續追。我快瘋了!她居然就像頭鹿一樣,在森林坎坷不平的地面上如此跑着!其他人的臉頰也都紅了起來,正在氣喘吁吁。伊露莉跑了一陣子,回過頭來說:
“請慢慢走吧。雖然不知道等一下到底會發生什麼事,但如果跑到那邊已經精疲力盡,那也很不好。”
杉森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點了點頭。其他人也都喘着氣,開始慢慢地走。但是到頭來我們自己還是忍耐不住。小孩子都被綁走了,這件事實一直讓我們心裡想到就很難過。所以我們的腳步再度越來越快,步伐也越來越大,開始快步前進。到最後又變成用跑的了。
第二個要我們鎮靜下來的人是費雷爾。
“等一下……請先停下來。”
費雷爾喘着氣,用警戒的眼神看着前方。
“如果有人在望着我們,呼,再往前走我們就會被看到了。呼呼。再過去就沒什麼樹了,所以視野應該會很好吧?”
我們一看,溪谷總算出現了。兩側像屏風一樣綿延的山嶽中間,樹木越來越少,已經到了森林的盡頭。前方可以看見擋住了我們去路的峭壁。高度大概有五百肘。費雷爾望了望峭壁,說:
“右邊好像有可以爬上去的路……因爲有樹,所以從我們這裡看上面,看不太清楚。可是那上面卻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我們。”
特克說了:
“他們會在上面監視我們嗎?”
“要不要冒險過去看看?”
“如果他們已經上了峭壁,不管如何一定會在上面看到我們的。但如果有人從上面攻擊我們,那就很麻煩了。”
這時克萊爾說:
“不是在上面。是在旁邊。”
我們望向克萊爾所指的方向,那峭壁一直往我們的右邊延伸過去,在那裡有個洞穴。特克看了看洞穴,點點頭說:
“不管怎麼看,我覺得他們應該就是在那裡吧?”
我們也都全點了頭。我們很小心警戒地開始往那個洞穴走。
“看這個峭壁的大小,這個洞窟也許很深也說不定……”
聽到費雷爾口中喃喃的說詞,我伸出了舌頭。還真厲害!搞不好費雷爾看到某座山的樣子,就能猜出山背面村莊中少女的名字呢。這個洞就像是峭壁中間由上到下裂開的縫一樣。入口的高度大約三十肘左右。寬度也很寬,看來大概有十肘。入口處因爲岩石而凹凸不平。我們在遠處稍微觀察之後,走到了入口。
“嗯,確認完畢。”
特克說出了一句怪話之後,撿起了一樣東西,那是一隻小鞋子。是年紀很小的小孩穿的鞋子。我們都點了點頭。我仔細觀察那洞裡面,大概因爲太深了,所以什麼東西都看不到。踩過了凹凸不平的岩石,進到裡面之後,好像還可以往下走好一陣子。特克說:
“火呢?”
伊露莉雙手合十,當場叫出了光精。特克看見飄浮在空中的小光團,開始嗤嗤地笑。
“伊露莉,你有沒有想過要跟我們一起冒險?”
“我有事在身。”
“是嗎?真是可惜。”
我們進到了裡面。裡面也是往下走的斜坡。我一進去,就看到了許多巨大的鐘乳石。
不知道我們已經往下走了多深?突然,出現了一個非常寬廣的空間。它的大小有如我們領主城堡裡的大廳,我們一看見,就慌張地朝四周左顧右盼。這時費雷爾用近乎呻吟的聲音說道:
“這並不是自然形成的。”
望向費雷爾所指的方向,我們的心裡都感覺涼了半截。在鐘乳石好像窗格子一樣交錯地阻擋住前方之處,似乎是被人切割過,開出了一條路。
我們往那裡走去。果然那後面又有一個小的洞穴。
“是人嗎?”
“如果他們能夠切割岩石的話……而且可能有很多人呢。這應該不是一個人可以獨自做到的事吧?”
“天啊,怎麼讓人感覺越來越奇怪?”
沒錯。我也覺得越來越奇怪。這絕對不是少數一兩個人可以完成的。應該是一個人數衆多的集團所做的。也許是他們把這個地方變成了神臨地?特克要我們一行人停了下來。
“可惡!這樣說來,那我們一定要小心。所有人停在這邊一會兒,等一下再跟我來。”
特克開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他先在自己準備要踏上的地方用戟敲了幾下。然後再拿起戟來,在那上空揮了揮。他的動作很慢而且很專注。我們都跟在特克的後面走。因爲我們走得很慢,如果特克突然停了下來,我們也都來得及趕快停住。
特克將他的戟停在半空中,在原地站了好一會。然後他開始東張西望。接着他用很緩慢的動作將戟放了下去。再用同樣慢的動作將手向前伸。他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特克的手好像在摸着空中某樣東西。他很細膩地輕輕用手指摸着空氣。
“這裡有線,”
我們都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因爲特克摸到了空中看不見的線。他的動作很輕柔,這樣才能不推到那些線。然後特克深深地彎下腰,向前走去。特克前進了一點,站到了旁邊去,然後水平地舉起了戰戟。
“高度差不多這麼高。請你們從底下鑽過來吧。”
但是,因爲看不見那些線,不得不令人非常害怕。費雷爾、伊露莉跟卡爾都彎着腰,柔軟地鑽了過去,但是杉森跟克萊爾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塊頭,所以乾脆趴下去用爬的。莎曼達跟我也因爲很不安,所以顧不得什麼形象,毫不考慮就爬了過去。
莎曼達再度起身之後,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立刻變得愁眉苦臉的。
“這是蝙蝠糞呀……”
我們都拍了拍手掌與膝蓋,然後又再繼續前進。
特克再度停下來的時候,我的雞皮疙瘩一下子都起來了。又有陷阱了嗎?可是特克突然把嘴靠到伊露莉的耳邊。伊露莉馬上點了點頭,讓光精消失。四周剎時間變得一片漆黑。這片黑暗中,只聽到特克的低語聲傳來。
“前面可以看到火光。”
有嗎?真的有火光耶。那火光就像刀刃一樣倒立着。怎麼看起來會這樣呢?特克說了:
“請各位摸着洞壁慢慢前進。”
我慢慢地走。火光突然一下子亮了起來,我看到了前面那個人的影子。
由於左右兩邊各有一塊突出的岩石前後交錯着,所以前方的路變成了S形。那後面的火光微微透了出來。特克將肚子貼在地上,然後做手勢要我們也全趴下。我們趴下之後,爬到了特克的身邊。
映射出火光的地方,是我們所在地稍微下方的一個空間。底下點着幾根蠟燭。雖然地面高低不平,但是裡面似乎相當寬闊,而且我們看到了有幾個人在裡面。
因着紅紅的火光,將那些人的衣服全部映照成了褐色。他們都穿着單純平常的衣服,總共有四個人。那幾個人全都坐着,有人正吃着東西,有人正讀着文件。在洞穴的一邊,放着許多巨大的布袋。看來像是裝麪粉的袋子之類的,堆了很多袋。旁邊還有一些不知是酒桶還是水桶的木頭桶子。岩石上面放着一些看起來像是烹飪用的工具。反正就是碗、小刀、碟子、鍋子之類的。
而在洞穴的另一邊,啊!我趕忙矇住了自己的嘴。
是小孩子們。在地面的另一頭,稍微比較低的地方,小孩子們都擁擠地坐在那裡。他們既不抽泣也不吵鬧,全部都只是帶着呆滯的表情坐在那裡。那種表情看起來就像是白癡。總共有大約超過五十個人。而在最裡頭的一端,我看到蘇也在那裡。杉森的眼裡不斷迸出憤怒的火花。
“他們居然對小孩子做出這種事!”
我突然聽見嘎啦嘎啦的聲音,回頭一看,原來是克萊爾正在咬牙切齒。特克低聲地說:
“那些傢伙到底在搞什麼?”
“把他們狠打一頓,問問看吧。”
特克很鎮靜地說:
“還是要小心。光是看他們能夠這樣把小孩無聲無息地帶到這邊,就可以知道他們不是普通的能耐。再加上他們居然在村莊的近處擁有這樣的設施……”
“但是再怎麼說,他們也只有四個人啊。我們可是有八個。”
那時伊露莉低聲地喃喃說着:
“在夜晚的露水中,卻不被沾溼的那一顆沙粒的主人,休息的守護者,請您撫慰那些不睡覺的人們吧!”
那是睡精。她打算要把那些人弄睡着。我們注視着底下的動靜。突然四個人中的一個開始伸懶腰。下一瞬間,我們全都嚇了一跳。
“Aha……ashepimahedollareerup?”
“Tieushemmi?Draheyeavllummimajiapahe。”
他們開始互相喃喃說着話,一面伸伸懶腰,轉轉脖子。克萊爾驚慌地說:
“什,什麼?那是什麼話?”
這時,卡爾低聲說:
“‘啊,明明是大白天,怎麼會這麼困?’我們不是在洞裡嗎?哪分得出白天晚上啊。”
杉森帶着驚訝的表情回頭看卡爾。卡爾說:
“是傑彭語。”
特克的嘴巴向上張得大大的。那不是笑,而是憤恨地露出了牙齒。
※※※
我,不,應該說我們大部分人,一下子都變得不知所措。
他們居然是傑彭人!傑彭不是在遠遠的南邊嗎?等一下,等一下。這裡並不是我的故鄉。我們已經進入了中部林地,所以跟傑彭之間的距離也算拉近了一點。但不是還得要越過南部林地,纔會到達傑彭嗎?
雖然我心中想問的東西很多,但還是先忍住不問。底下的四個人已經點起頭來,開始在打瞌睡了。其中的一個人乾脆就舒舒服服地躺着睡,還有一個坐在那裡,瞌睡打着打着,就往旁邊倒了下去,開始打呼。四個人都入睡之後,我們就都慢慢地走了進去。
一下到洞底,特克馬上就從懷裡拿出了一把小刀。他看着卡爾說:
“你要留哪一個傢伙活命?”
卡爾大吃一驚,注視着他。特克又說了:
“哪一個傢伙比較像是指揮官?”
“等一下,你打算把他們全殺掉嗎?”
“他們應該是間諜吧。”
“先把他們綁起來吧。就算他們是間諜,也應該由國法來懲治他們。”
特克露出了牙齒,好像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這時莎曼達站了出來。
“特克,”
特克看了看莎曼達,然後用很粗暴的動作將小刀收回到懷裡。接着他又看着倒下的那四個人好一陣子。
“傑彭的賤種居然敢跑到拜索斯里頭來……怎能就這樣放過他們!”
特克好像當場就想用戟劈下去。他似乎非常生氣。他平常都很沉着冷靜,爲什麼現在會這個樣子呢?莎曼達想出了一個很簡單就能攔住他的方法。
“特克,去把繩子找來。”
特克一面嘀咕着,一面走向了堆着麪粉袋跟雜七雜八物件的地方去。我們也都開始找繩子,但是卻沒有看到。特克說:
“直接把他們手腳的肌肉都挑斷,不就得了?”
卡爾用很是驚嚇的表情看着特克,連克萊爾也是一副有些驚慌的表情,但特克的臉上擺明着表達出‘又不會怎麼樣?的表情。無論如何,翻找着木桶的杉森最後還是找到了一條繩子,所以纔沒發生更嚴重的事態。
這四個人都各自帶着短劍與匕首之類的武器,但沒有什麼重裝備,身上也沒穿盔甲。我們輕輕地解除了他們的武裝之後,將他們四個人捆了起來。也許是睡得太熟了吧,一直到綁好時爲止,都沒有任何一個人醒過來。完全綁好之後,特克望向伊露莉。
“這些傢伙還真的都沒醒來。難道叫不醒他們嗎?”
“不是的,他們只是睡得很熟。給予他們強烈的衝擊,他們就會醒來。”
“是這樣嗎?”
伊露莉還沒回答完,特克就抓住其中一個人的領子,一下子把他拉了起來,直接給了他一巴掌。啪!
遭受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這傢伙似乎還是意識不清。他腦袋大概還是昏昏沉沉的,所以頭搖了好幾下,又過了一陣子,眼睛纔對清楚焦點,望着我們。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看到夥伴們全都被繩子綁着。他的五官馬上因爲恐怖而擠成一團。
“ashiehaehe!It-ahagasahaehe!”
一直抓着這傢伙領口的特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哐!
他還真粗暴。特克將對方的領子一拉,用自己的額頭撞了上去。還真是帥氣的動作啊。對方的鼻子當場被撞斷,開始流血。
“你這傢伙,給我用拜索斯語說話!這裡可不是你們這些海狗雜種的噁心發臭港口!”
莎曼達生氣地拉住了特克的肩膀。
“你退到後面來!”
“啊,莎曼達。”
“給我退下來!你這樣不是跟禽獸沒兩樣?你這是什麼行爲?都讓伊露莉小姐看在眼裡,丟死人了!”
特克看了看伊露莉,搔了搔後腦,然後退了下來。伊露莉看着這一幕光景,歪着頭,突然對我說:
“特克跟你完全相反耶。”
我笑着搖了搖頭。這是因爲他不但沒有爲了跟對方成爲朋友而伸出友善的手,反而用頭去撞對方。伊露莉應該知道人類各自分成許多不同的國家這個概念吧?此時我心中突然有件事很好奇。
“那個,伊露莉,傑彭的精靈會說傑彭語嗎?”
伊露莉抿着嘴笑了。
“傑彭沒有精靈。因爲那一帶沒有什麼森林。”
是這樣嗎?我點頭之後,又再度望着前方。
莎曼達正在治療流鼻血的那個人。仔細一看,他連續被甩完耳光又被僮,已經昏了過去。莎曼達瞪了特克一眼,然後去把另一個人弄醒。當然她跟特克不同,是用搖的將對方搖醒。
那傢伙也用驚訝的眼神望着我們。卡爾往前站了出去。
“ImeyouhiDjipeiaTadaagarseuBisus?”
卡爾雖然講得有點結結巴巴,但是這樣也已經很了不起了。我們用讚歎的眼神望着卡爾,那個傑彭傢伙則是咬着牙回答說:
“Bisus?raap-moiaratllahahhedaue!”
“他說什麼?”
杉森問。卡爾很不高興地說:
“我問他:‘你是傑彭人吧?你們到我們拜索斯國境內做什麼?”
“他的回答呢?”
“‘拜索斯?狗崽子住的噁心發臭地洞也算是國家嗎?”
“噗哈哈哈!”
我已經忍不住,直接笑了出來。特克嘴脣正**着,他直瞪着剛纔回話的那個男子,但克萊爾則是笑着說:
“怎麼都一樣,怎麼都一樣!”
“你的嘴巴給我小心點!”
“知道啦。嘻嘻嘻。”
特克面紅耳赤地說:
“卡爾先生!請你幫我傳這句話給他。你們這些傢伙,祭祀的時候使用的駱駝,到最後會怎麼樣?”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這時那個男子回答了。
“先砍頸動脈,再把血放出來,並且儘快地把四肢斬斷。在這之前駱駝都不能死。”
※※※
杉森帶着呆滯的表情說:
“他會講我們的話耶?”
特克也有點吃驚,他做出了邪惡的表情,往前站了出去。
“沒錯……想當間諜的話,一定要會講我們的話吧。你這該死的傢伙,要不要我拿你們對待駱駝的方法用在你身上?”
“如果你真要這麼做,那我有什麼辦法。反正我手臂已經被你們綁住了。”
這個男子的態度實在是很沉着。聽到他的回答,我們都覺得很害怕。但是特克好像氣得七竅生煙,大聲喊着說:
“你真以爲我做不到是嗎?你這王八蛋!”
特克又拿出了小刀,莎曼達的腳立刻往特克的小腿踢了過去。特克痛得開始抓着小腿跳呀跳,莎曼達高聲說:
“你就是不能靜下來嗎?嗯?”
“那傢伙是傑彭鬼子呀!如果我什麼都不做,我那些死去的戰友一定在墳墓裡恨得咬牙切齒!”
莎曼達做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
“戰友?你這麼喜歡你的戰友啊。你只不過你是以傭兵的身份參戰,哪來的什麼戰友情感?”
“你真的以爲傭兵都是些沒戰友情感的怪物嗎?”
“這什麼話,只要給你們錢,搞不好你們就跑去傑彭那邊幫他們打仗了,不是嗎?大概是因爲你腦袋不好,學不會傑彭話,纔沒跑去傑彭當傭兵,對吧?”莎曼達氣鼓鼓地,同時又像開玩笑似地說着,特克也就再也無法憤怒下去了。
“這真是……真是胡說八道。”
莎曼達甚至眨了一下眼,結果特克噗嗤笑了出來。然後莎曼達又回過頭去看那個被綁着的男子,很和氣地說:
“嗯,我代替無禮的夥伴向你道歉。但你到底來這裡做什麼?”
男子沒有回答。雖然莎曼達再次詢問,但是他卻故作沒聽到的樣子。這時卡爾說:
“克莉汀小姐,傑彭國的男人是不跟妻子以外的女人說話的。”
咦?真是奇怪的風俗習慣。莎曼達歪着頭說:
“是這樣嗎?嗯……那請你幫我問一下,是他們把那些孩子綁架來的嗎?”
那個男人做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連我在一旁聽到了,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小孩明明就在那裡,居然還問是不是綁來的。這不是很可笑嗎?男子用非常受不了的語氣說:
“這是當然的事,有什麼好問的?”
砰!
咦,怎麼都一樣?莎曼達朝上揮拳,狠狠揍了那個男的下巴一下。真是漂亮的一記上鉤拳!這樣好像還不夠,莎曼達舉起了橡木做的手杖,作勢要往下打。結果克萊爾擋住了她。克萊爾把莎曼達的木杖一把搶了過去。
“喂,你這麼做,還敢指責特克,不是很可笑?”
莎曼達握住腫起的拳頭,用很可怕的眼神瞪着那個男的。克萊爾嘆了一口氣,問那個男人說:
“喂,祭司的拳頭滋味如何?”
男子的舌頭好像在調查什麼似的,在口腔裡攪動着,然後吐出了混着血的日水。
“還真辣。”
“你們應該知道下面的領地被人變成神臨地了吧?是你們乾的嗎?”
男子緊閉起嘴巴。克萊爾開始彎着自己的手指頭。
“沒關係,既然遇到了你們,把你們移交出去之後,總是會知道真相的。你就不能先跟我們說一下嗎?”
不知爲什麼,我突然覺得好像克萊爾跟特克的個性對調了,所以噗嗤笑了出來。那時,原本在四周東翻西找的費雷爾找到一些文件之類的東西,拿了過來。他將那些東西交給了卡爾。
“你可以看得懂吧?”
那個男子的臉上閃現了驚慌的神色。他不斷注視着卡爾,卡爾微微笑了笑,接過了文件。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這是份重要的文件。然而,對你而言很不幸的是,我看得懂傑彭文。”
男子開始咬牙切齒。卡爾用一副遊刃有餘的態度開始看那份文件。
看了一兩行之後,卡爾的眼神中顯露出很有興趣的樣子。過了好一陣子,卡爾幾乎陷入了忘我的境地,不斷讀着那些文字。看到他專注地翻動紙頁閱讀的樣子,其他人連嘴都忘了張開,只是瞧着卡爾。
卡爾大致將文件都閱讀過一遍之後,很鎮靜地把那些文件又再整理一下。然後他走向了那個男子。
啪砰!
天啊!掛彩了!真的掛彩了,卡爾直接朝那個人的下巴踹了下去。這可不是莎曼達‘小巧玲瓏的拳頭。男子向後摔倒在地。杉森看着卡爾,看得眼睛都快要突出來了。我的表情大概也差不多。先開始使用暴力的特克與莎曼達也都用難以置信的表情望着卡爾。但是卡爾則是很沉着地稍微扭動了一下腳,撥了一下頭髮,說:
“腳踝好像有點酸。”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讓我們從慌張中驚醒的是伊露莉所提的問題。卡爾看着伊露莉,苦笑了一下。
“讓你看到了人類可恥的一面。這文件是……”
卡爾搖搖頭,開始將那份文件上的內容讀了出來。
“助長神臨地的相關實驗報告書,”
我們所有人聽了,身體都爲之一震。卡爾沉鬱地繼續往下念。
“我把複雜的部分跳過去,簡單地念給各位聽。嗯……目標地,戰略?不,應該是計劃。按照計劃將目標地定在閒靜的鄉下村莊。……在中部林地的中央尋找到一個領地,不會讓人疑心是跟傑彭有關之處。……領地的位置請參考另附的地圖。”
我們的背脊漸漸涼了起來,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吹過似的。
“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幼年、少年期兒童的,精神嗎?這個字我不太確定該怎麼翻譯。反正就是利用幼年、少年期兒童的某樣東西進行祭禮?祭祀?儀式?應該是儀式吧。進行儀式!……領地居民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染上了疾病……參謀部所說的是正確的,跟以往使用毒藥的方式比較,這一次進展更快速、更順利。不管是空氣、水、土地,幾乎所有東西都可以成爲致病的原因。……但是也發生了幾樣事先沒料想到的副作用。第一,因病而死的人都變成了不死怪物。他們……這件事雖然我們沒預想到,但是依照我的看法,變成不死生物也算是一種疾病,所以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其他隊員的意見也都幾乎跟我一樣。”
我把拳頭握得太緊了,握得手指都痛了起來。卡爾手抖着將文件翻頁,又開始往下唸了。
“……有一羣我們推論是冒險家的人進入了領地之後,又產生了第二個副作用。有兩個冒險家團體進入了此地。他們的成員是……這個沒必要念了吧。反正是在說我們……第一個團體跟領地的居民一樣,都染上了病,但是第二個團體中,有一個人是在這個國家被稱爲”治癒之手“的大暴風神殿女祭司艾德琳。我們將會有針對艾德琳的詳細報告。……她利用改變氣候的魔法,在空中製造了烏雲,遮掩住太陽,疾病傳染的速度就因而顯著減低了……對於這一點,我雖然無法推測出理由,但對於在陰天之下此法是否能順利實行,感到憂慮。”
卡爾又往後翻了幾頁,但似乎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
“這份東西只寫到一半。還沒寫完。”
我們全都開始瞪着綁在那裡的那個男子。他斜視着我們,說:
“這次換誰上?”
特克開始吵嚷着說要殺掉那個男的,莎曼達也說這次她不太想再阻攔了。克萊爾也拿起半月刀揮來揮去,弄得周圍的人都緊張得打寒噤。
“這個可惡傢伙!就因爲你們,害我們差點就進了鬼門關!如果這幾位沒來的話,我們就只能躺在那裡等死了,喂,你們這些賤狗!居然敢在別人的國土上做這種陰險至極的事?”
那男的厚着臉皮說:
“當然啦。不然難道我們會在自己國家做這些實驗?”
“啊啊啊啊!”
爲了要擋住克萊爾,杉森跟費雷爾都衝了上去,但卻沒有什麼用。所以我不得已只好出手把他的半月刀搶了過來,然後推了他一把。克萊爾當然沒辦法跟我比力氣,只能拼命大叫:
“你這個死小鬼!還不把刀還給我?”
“如果你再這樣,搞不好我會把它折斷。請忍耐一下。希望你不要也變成跟他們一樣的人。”
克萊爾急得氣喘吁吁,我認爲還是暫時別把武器還給他比較好。費雷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
“呼,現在大致說明清楚了。利用這些兒童的精神……我想也許是利用這些兒童特有的虔誠信仰吧,反正他們是爲了拿這些兒童當成祭品,才做出這種事的。”
費雷爾瞪着那個被繩子綁住的傑彭間諜。
“將神力召喚出來,在魔法的領域中被視爲是最厲害的手法。能將瑪那的力量跟神力調和,這真的可以說是很了不起的技術,但我們也不得不感到無奈。居然用這麼偉大的能力做出這種事。那些小孩子到底怎麼了?還能恢復正常嗎?”
前面的話我一點也聽不懂,但真正重要的是後面的那兩個問句。但是那個男的只是用鬱悶的目光望着費雷爾而已。卡爾翻了翻文件,說:
“如果這份報告書已經寫完那就好辦了。這個男的會跟我們說嗎?”
“似乎沒什麼好期待的。”
費雷爾的表情陰鬱了下來。他跑到卡爾旁邊一起看那份文件。費雷爾突然歪着頭,將頭轉向了卡爾。
“這份報告書……我看了怎麼覺得這些字很秀氣?”
“咦?”
“文章的內容我們姑且不管,但是你瞧這筆劃,彎彎曲曲的,而且又很細緻,不太像男人寫的筆跡。”
卡爾再度專注地看着文件。
“竟然有這種事。你說的沒錯。”
費雷爾點了點頭。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對那個男的說:
“真奇怪。報告書寫到一半就沒再往下寫了,而你們這幾個人卻也沒在做什麼急事,看來還一副閒得發慌的樣子。所以寫這份報告書的應該是另有其人,大概臨時有些事,到別的地方去了。第五個女間諜是誰?她去哪兒了?”
那個男的輕蔑地笑了。他帶着一副像是‘你們覺得我會說嗎?的表情。特克大喊說:
“把這傢伙交給我!以我的手段,就算要他唱歌,諒他也不敢不唱!”
就在這一刻。發生了一件在洞窟之中似乎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產生了想都想不到的一種現象。
呼呼嗚!
洞中吹起了強風。然後燭火一下子全熄滅了。
※※※
剎時間,一片完全的漆黑降臨,讓人摸不清東南西北。我差點往前摔了一跤,好不容易纔維持住了平衡。我將雙腿站開,儘量讓腰板挺起來。但是因爲四周實在太黑了,所以連維持平衡都很困難。砰!似乎有人一屁股跌了下去。不過,沒有任何一個人驚慌吵鬧。特克一行人全都是經驗豐富的冒險家。卡爾跟杉森也都緊閉着嘴巴,我也只好有樣學樣,不發出一點聲音。
“危險!”
這是伊露莉的喊叫聲。在一片黑暗中的某處,突然噴出了一點火花。鏘!鏘!火花接連着濺了出來。有人正在進行白刃戰!哇,殺得昏天黑地!伊露莉大喊:
“全部趴下!”
我立刻緊貼地面趴了下去。因爲下巴撞到岩石,所以開始眼冒金星。伊露莉大喊:
“費雷爾!往左手邊滾!”
鏘!又冒出了火花。有人發出了呻吟聲。我的意識有點不太清楚。黑暗,火花,刀劍的撞擊聲。在一片混亂當中,我好不容易纔整理起思緒。
應該是寫報告書的第五個女間諜回來了。她用某種方法讓洞內起了風,將燭火吹熄。所以她應該在黑暗中也看得見。但是這一點伊露莉也是一樣的。所以她們兩個就拿出武器打了起來。可是那個女的還真厲害?能夠跟伊露莉一對一戰鬥,似乎表示她的劍術也很不得了。就在此時,
“Light!”(光明術!)
這是費雷爾的喊叫聲。接着突然光線亮得刺眼。我拼命張開眼睛之後,發現其實也不是真的那麼亮。似乎是費雷爾對洞頂施展了某樣法術。天花板上附着許多微弱的光點,讓我們能夠看得出四周的東西。
我揉了幾下眼睛,同時猛然翻身跳了起來。伊露莉果然在稍遠的地方跟一個女子打鬥着。那女的用細雙刃劍對付伊露莉的穿甲劍,穿着黑衣服,有着又粗又長的黑頭髮。原來就是那個吸血鬼!
“啊啊啊!”
杉森往那個吸血鬼的側面衝了上去。但是那個女吸血鬼突然消失,讓杉森撲了個空。
“是瞬間移動!她去哪兒了?”
伊露莉急得左顧右盼。莎曼達大喊:
“在洞口!”
我們看見那個女的站在我們進來的入口之處。她舉起手指對準了伊露莉。
“優比涅的幼小孩子啊!爲何要干涉人類的事情呢?”
伊露莉暫時停了下來,說:
“因爲他們是我的朋友。你是黑暗的居民,爲何又插手人類的事呢?”
“因爲他們是我的食物。哈哈哈哈!”
我們都感覺身上一陣發冷。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那個女的居然搖搖頭開始笑。
“精靈死在洞穴之中,哈!這不是比矮人淹死在海里更可笑嗎?”
我們都一下子變了臉色。那個女的做出殘忍的笑容,然後揮了揮手。
“再見了!”
突然她敲了巖壁的某個部分。然後她開始變形。她的身形漸漸模糊,到最後竟變成了一陣煙霧。煙霧越來越稀薄,最後消失在洞外。
“到,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於杉森這個糊里糊塗的問題,傳來的答案讓我們每個人的心情一下子都變得糟透了。
嗚嚕嚕嚕……嚓,嚓嚓嚓……
突然間,光線開始晃動着。我們向上張望。洞頂正在搖動,所以費雷爾附在洞頂上的光點也都在搖動。洞頂發出噤嗦聲的同時出現了裂縫,石屑開始紛紛往下落。
“媽的!快跑!”
我們都想要馬上跑掉。這時我回頭向後一看。
“該死!”
小孩子們,五十多個小孩子們還坐在那裡。而且被我們抓到的俘虜,手腳仍然被綁着留在原地。我們一直在審問的那個男的此刻正可怕地笑着。我非常討厭那笑容。
“小孩們呢?俘虜呢?”
啪啪啪!傳來了洞頂爆裂開的響聲。特克一面大喊一面跑着。
“你想跟他們一起死嗎?沒有辦法了!快跑!”
特克跑了幾步,突然停了下來。莎曼達、我跟卡爾都還停在原地猶豫不決。這時連地面也都開始搖動,想要好好站着都有些困難。卡爾用絕望的目光望着四周。
“啊,可,可是,應該帶着他們跑,跑多少算多少……”
“到現在還說這種不可能做到的話!莫名其妙!”
特克罵出口的瞬間,傳來了轟隆聲,洞頂整個裂成了兩半。哐哐!莎曼達往上一看,馬上開始慘叫,特克則是跑向了莎曼達的身邊。他一面撲向莎曼達,用身體掩護遮蔽她,一面高聲叫:
“可惡!”
這時伊露莉開始大喊:
“承受萬物的力量啊,在萬物之下,極美物之上的您啊!用您強壯的手臂承受住大地吧!”
啵啵,啵,啵啵!
搖晃的洞底開始冒出石筍。天啊。難道我在一瞬間就把這個洞窟所經歷過的歷史都看了一遍嗎?但仔細一看,那些石筍其實是石柱。石柱還在不斷往上長。洞中瞬間變得就像是森林一樣。石柱所構成的森林。
轟隆!
石柱撞上了正要完全裂開的洞頂,發出了極大的響聲。由於是在密閉的空間中,簡直是震耳欲聾。伊露莉叫喚出來的石柱穿過了洞頂,還在繼續往上長。本來要裂開的洞頂也停住了,但是由於落下了大量的煙塵,讓我感覺似乎差點就被嗆得無法呼吸而死。我閉上眼睛,瘋狂似地拼命咳嗽。
“喀喀!喀喀喀喀,呃!喀!”
我揮動着手,希望周遭的煙塵能夠趕緊落定。雖然亂動了好一陣子,但由於此處是密閉的空間,灰塵根本沒有路可以出去。然而,洞裡突然颳起了風。應該是伊露莉叫來了風精。微風輕吹,不知把那些灰塵吹送到哪去了。我看了看四周,發現到處都非常黑暗。這時,伊露莉雖然叫出了光精,想要照亮洞穴,但是因爲石柱的影子,弄得光線只是分成一塊塊地微微透出。
“喂,大家都沒事吧?死了的人回答一下!”
聽到特克的喊聲,沒有任何一個人出聲音回答他。此時傳來了特克滿意的聲音。
“誰都沒死吧?”
這時傳來了細微的呻吟聲。
“你……你再不快從我身上移開,我就快死了……”
第八章
一直被特克壓在身上的莎曼達拼命地撥弄頭髮,揚起了一陣煙塵。雖然沒有任何一個人死掉,但是被落下的小石頭擊中而受傷的人倒是很多。用身體掩護莎曼達的特克背上受了一些擦傷,腿關節也被石頭砸到,腫了起來。莎曼達在特克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謝啦。”
“你是謝我打算跟你用同一座墳墓嗎?既然這樣的話,那要不要用同一張牀……對不起。”
特克用不是很愉快的表情說了這個不太像話的玩笑,馬上又焦急地望着洞頂說:
“可惡……這個撐不了多久,還是會再次坍塌的。洞口完全被堵住了,根本沒有辦法出去。”
我們不安地望着暫時停止裂開的洞頂。費雷爾問伊露莉說:
“能不能叫出地精來幫忙開個洞?”
“從哪裡開洞?雖然能夠稍微搬動一下泥土,但是不可能讓那些泥土消失啊。想到我們走進來的距離有多深,就應該知道不可能鑿一條那麼長的隧道。一個弄不好,反而會讓好不容易停止龜裂的洞穴整個垮掉。”
費雷爾點了點頭,我們走向了之前被我們審問的那個俘虜。那個俘虜正用冷酷的表情望着我們。
“沒有其他的路出去嗎?”
那個男的搖了搖頭。
“沒有。我有一件事要拜託你們,你們可以讓我在洞穴坍塌之前自殺嗎?這樣可能好得多。”
“你一出生就已經自殺了,不是嗎?沒有必要再自殺一次。”
費雷爾的這句話太深奧了,我聽得莫名其妙。我走向正努力照顧孩子們的杉森與卡爾。小孩子們現在已經脫離了癡呆狀態。
“小孩子們恢復意識了嗎?”
費雷爾點了點頭。
“好像是的……雖然我沒有十分的把握,但這應該跟我們收回了聖徽,或是那個吸血鬼的離開有關。無論如何,這真是太好了。”
小孩們猶如大夢初醒,意識一個個都恢復過來之後,開始用害怕的表情對四周左顧右盼。大概因爲還搞不清狀況,所以也沒有哭出來。他們一清醒,就發現到自己身處在密閉而漆黑的洞穴中,大概他們一時不知道怎樣纔好,所以還沒回過神來。那時蘇看到了我,就向我跑過來。
“修奇哥哥!嗚嗚嗚!”
我抱起蘇的同時,就開始感到很頭痛。跟我所預想的一樣,蘇一哭,馬上就傳染給了其他小孩子。小孩子都開始抽泣,甚至有人乾脆放聲大哭。
“嗚嗚嗚!”
哭聲簡直就要把我給震聾了。在密閉的洞穴中,哭聲實在非常地響亮。特克慌得要命。
“小朋友!不要哭!再哭整個山洞都會垮下來!”
這不是在開玩笑。聽到這五十多個小孩的哭聲響起,我認爲他說的話很有可能發生。小孩子們害怕地擡頭望着洞頂。但他們因爲故意壓抑住哭聲,所以發出了哽咽的抽泣聲。伊露莉走了過去。
“小朋友,別害怕。我們一定很快就可以出去了。如果你們乖乖地安靜,一定很快就可以看到美麗的天空跟小鳥。可是如果你們一直哭的話,我們就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與其說小孩子們是被伊露莉的話影響,不如說是被她的氣質迷住了。就像之前發生在蘇身上的事情一樣,小孩子漸漸都鎮靜了下來,甚至有人開始笑。伊露莉也微笑了起來,揮了揮手。她一揮手,本來浮在空中的光精也就開始在小孩們的頭上跳起舞來。小孩子們張大了嘴,注視着這一幕光景。
我將蘇放了下去,讓她能好好地看着這景象,然後我觀察了一下四周。
居然說什麼很快就可以出去?說得也對啦。反正靈魂不要說是岩石山,就連銅牆鐵壁也穿得過去,所以等到我們死後,應該就能出去了。費雷爾煩惱地喃喃唸了一陣子,並且陷入了沉思。
“因爲這裡的人太多了,所以空氣很快就會用完。不管是窒息而死,還是在那之前就被塌下來的洞頂壓死,我都是不會甘心的!”
我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費雷爾,魔法裡頭不是有一種什麼傳送術……之類的東西嗎?”
費雷爾搖了搖頭。
“那個我不會。伊露莉小姐呢?”
本來在跟小孩子們玩的伊露莉也輕輕搖了搖頭。小孩子們雖然正在看着光精玩,但是好像也感受到了大人之間不安的氣氛。他們的臉色都沉鬱了下來。我故作很有活力的樣子,說:
“嗯,那就沒辦法了。只好用鑽的。”
“咦?”
“非鑽不可了。不然不是被壓死就是會窒息得昏過去。找找看有沒有可以鑽洞的地方吧。大概也只剩下這個方法了吧?”
特克一副啼笑皆非的樣子。
“修奇,你不知道這裡有多深嗎?我們可是走了好一陣子,才下到這邊來。”
“是嗎?可是我們下來的過程中,路總是彎彎曲曲的。所以搞不好我們現在跟進來之前看到的峭壁還很接近。如果你還有其他的主意,就說說看吧,如果沒有,就請想一下哪裡最適合鑽。也許因爲之前的震動,本來沒裂縫的地方現在也生出縫來了。做些事情吧!你們應該不會想坐在這裡等死吧?”
一行人全都噗嗤笑了出來,然後起身。不只是賀坦特土生土長的杉森或者卡爾,連特克那一夥人也都有相當堅強的一面。我們全都散開,開始四處尋找有沒有縫隙。
我敲敲巖壁,聽發出來的聲音,然後看了看伊露莉。伊露莉現在正被小孩子們包圍着。伊露莉弄出了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火焰,然後讓它們舞動着。有的像蝴蝶,有的像鳥,有的像花。孩子們專心地看,簡直像失了神。在我身邊的費雷爾嘆了一口氣。
“那是舞動之光……這雖然是在市街上表演雜耍變戲法的人也都做得到的簡單技藝,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動作這麼熟練的。”
雖然那還真是精彩,但我現在擔心的只有一件事。
“那個東西會燃燒空氣嗎?”
“不會的。那只是把其他次元的東西投影在這裡而已。”
“那就好。”
此刻傳來了克萊爾的喊聲。
“喂,來這邊看看。”
好像不管找什麼東西,克萊爾都是第一個找到。他還真是厲害。我們跑到克萊爾身邊去看。克萊爾指着巖壁說:
“喂,你們聽聽這個聲音。”
我們都在等待克萊爾敲巖壁。可是他卻沒有這麼做。
“不是,你們把耳朵貼上去聽聽看。”
我們很不情願地將耳朵貼了上去。我的耳朵聽見了‘噓——的響聲。
“難道是風聲?”
“應該是有縫。大概在巖壁的另一邊有縫隙吧,無論如何,那應該是空氣流動經過而發出的響聲。”
“有風在吹的話……應該離外面已經不遠了。”
這時伊露莉走了過來。
“要不要我幫忙聽聽看?”
我們將位子讓給了伊露莉。伊露莉將她的長耳朵貼了上去,好一陣子都一動也不動。
“巖壁的另一邊就是外面。外面大概有一些形狀複雜的縫隙,所以風吹進去產生了碰撞。等一下……我們進來的洞穴不是在峭壁裡面嗎?那麼這應該就是峭壁間的縫隙。”
費雷爾說:
“你可以推測出厚度嗎?你能不能試着去感受一下風精的氣息有多少呢?”
“說得對。如果是縫隙的話……峭壁本身是很厚的,所以縫也可能很深。等一下。”
伊露莉一面移動位置,一面閉着眼睛集中精神。過了一陣子之後,她摸着巖壁的某處說:
“我感覺這裡離風精最近。距離大約是二十肘左右。”
我們望着伊露莉所指的巖壁。
“那又怎麼樣呢?”
杉森問。這個問題還真讓人鬱悶。伊露莉說這裡的厚度是二十肘。也許二十肘之外就有自由,但是要怎麼鑽這二十肘呢……而且是這種巖壁。此時費雷爾站了出來。
“莎曼達小姐,你能不能在修奇的巨劍上附加神力強化呢?”
“可以啊。怎麼了?”
“那請你開始吧。”
莎曼達搖了搖頭,要我拔出巨劍,然後馬上就開始祈禱。一陣子之後,莎曼達的一隻手開始發出光來。她用發光的手開始觸摸我的劍身。就好像她手上的光移了上去似地,我的劍開始發光。
我用恍惚的眼睛仔細端詳了巨劍,但拿着這個又能怎麼樣?難道他們希望我用這個把岩石舉起來?費雷爾說:
“小心點……請你在不造成衝擊的狀況下,在岩石上造出深深的裂痕來。
“咦?”
“請你用這把劍插插看吧。如果以你的力氣,應該是可以辦到。但是請你斜斜地往下插。”
我聳了聳肩,將手臂往後一擡,然後用盡全力將巨劍往岩石裡一插。我雖然覺得手臂快要折斷了,但巨劍果然插進了岩石裡頭一肘左右。我訝異得張大嘴巴。
“哇?”
費雷爾要我多做幾次相同的動作。我按照他所說的,在巖壁上弄出了好幾條縫。但是弄出這些縫來,到底想要做什麼呢?
費雷爾靜靜地走向擺着俘虜們物品的地方。他叫克萊爾過去擡起了水桶,然後自己將袋子跟碗各拿了一個過來。費雷爾放下了袋子,用碗在牆上各處都灑了一點水。他也將我弄出的巖縫灌滿了水。他要我斜斜地插,難道就是因爲這個原因?
然後費雷爾要我們退後,就開始唸誦咒語施法了。
“Frosthad!”(霜之手!)
我們看到費雷爾的手上噴出了白氣。那氣息反射了光精射出的光芒,閃耀得有些刺眼。那應該是霜與小冰晶。我們一面咕嘟咕嘟嚥着口水,一面在旁邊觀賞。
倒進石縫裡的水馬上就變成了冰。牆上起了一陣白霧,冰漸漸地突了出來。然後,巖壁上開始裂出細紋。喳喳喳,喳,喳!
“請敲敲看。不要用手,用武器。”
我們呆呆地互相看了看。特克用他的戟去敲一敲。敲了沒幾下,岩石就斷裂,變成了石塊,紛紛掉落。我覺得巖壁好像快整個崩塌了,所以嚇得退到了後面。巖壁上出現了深一肘,直徑四肘的洞,底下則是石塊撒落一地。
費雷爾笑着對我們說明。
“岩石就是透過這種方式才變成泥土的。石頭縫裡注滿了水,到了冬天就會結凍,因爲冰的體積比水大,所以岩石會裂開,到最後就會變成泥土。”
我們用讚歎的表情望着費雷爾。
我們再度用巨劍在岩石上戳洞,倒水進去,然後使水結凍。接下來再一敲,嘩啦啦!石頭馬上就碎裂了。我振作了起來,再次在岩石上打洞。可是費雷爾聳了聳肩說:
“我只記憶了兩次霜之手魔法……可是現在都用完了。”
我們當然全都望向伊露莉。看到伊露莉搖了搖頭,我們就都灰心地嘆了口氣。連綁在那邊的俘虜也在嘆氣。可是費雷爾的計劃並不是就此結束。
“反正本來就不能一直這樣繼續做下去。搞不好整個洞穴都會被我們弄垮。”
“那怎麼辦呢?”
“要不要先看看外面的情況?”
費雷爾集中起精神,開始唸誦咒語。
“lairvoyae!”(鷹眼術!)
費雷爾緊閉着眼睛,站在那裡好一會兒。我看了看卡爾,卡爾幫他解釋着:
“用這魔法,可以看到希望看到的地點。”
費雷爾歪着頭,再張開眼睛。
“太好了。外面也有裂縫,我大致能掌握裂縫的位置。各位還記得我們進來的那個峭壁嗎?大概是因爲剛纔的震動,所以峭壁有些裂開了。如果我們好好做,應該可以出得去。”
費雷爾拿起了跟水桶一起拿來的袋子給我們看。他把袋子解開,把裡面的東西一下子都倒到水桶裡去了。
“這是鹽。”
啊!啊!居然把那些珍貴的鹽……我們茫然地看着費雷爾做這些事的樣子。他打算用鹽水做什麼?費雷爾微笑了一下,然後把小孩子們全叫了過來。接着他要我們把俘虜的繩子全都解開。
“你要我們把繩子全解開?”
費雷爾跟俘虜們說:
“等一下會沒有餘裕去管別人的事。大家都得用自己的腿來跑。希望你們不要跟我們打起來,這樣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俘虜們雖然搞不清來龍去脈,還是點了點頭。因爲在這種狀況下,實在是沒有什麼理由要打起來。特克很不高興地把俘虜們都解開。
費雷爾讓小孩們全都聚到一處,然後開始煩惱了好一陣子。他突然笑了出來。
“嗯,請各位好好地聽我說。接下來的瞬間就能決定我們的生死。不是洞穴整個垮掉,就是會開出一道門。就算真的開出一道門!洞穴也是會垮掉的。所以一定要盡全力趕快跑。各位知道了嗎?”
我們搞不清狀況,但還是先點了頭。費雷爾將伊露莉叫了過去。
“你可以用閃電術嗎?只要是電擊系的法術都好……”
“但我記憶的是連環閃電術……”
她這麼一說,費雷爾立刻做出擔心的表情,我們也隨之擔憂了起來。然而一陣子之後,費雷爾還是再度笑了出來。
“有什麼關係,反正是片刻決生死。請你對着那裡使出連環閃電術。但是請你等我先施法,然後你接連着馬上起動,可以嗎?”
“直接用嗎?”
“是的,就好像直接連上去一樣。”
“那我試試看。”
伊露莉一說完,費雷爾就開始大大地深呼吸。他用悲壯的眼神輪流望着我們每一個人。但是他的嘴角依然帶着輕輕的微笑。
“你們如果有死前沒做就會後悔的事,請現在趕快做吧。”
我歪着頭想了一下,然後對杉森說:
“杉森,我有一件一直很好奇的事,就是男的跟男的親嘴,到底是什麼感覺?”
杉森嚇得臉色發白,開始往後退,用很猛烈的動作握住了長劍的柄,一行人看了,都開始爆笑。大家配合得還真好。連費雷爾也笑了,他說:
“閃電術本來不可能穿過這麼厚的岩石,而會反射掉。但是鹽水會將電擊傳達到整個岩石。然而也許這樣的破壞力還是不夠,而且爆破的力量搞不好會往內側傳回來。所以我打算引起共震爆發。在爆發的最大沖擊波中,由伊露莉小姐使用連鎖閃電術,在連鎖閃電術的最大沖擊波中,再由我使用閃電術。如此的連鎖衝擊,能夠在造成最小衝擊的同時,破壞所想要破壞的部位。”
戰士們做出了感觸良深的表情,點了點頭。但我知道不只是我,連其他那些只會拿刀戰鬥的人,也都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費雷爾望着伊露莉。
“你應該很清楚閃電術的持續時間跟速度吧?是的,那就好。但是我對連鎖閃電術不太熟悉。請你把腳放到我的腳上。等一下你就踩我的腳,當作信號。可惜我們沒有辦法事先練習。要開始了嗎?各位,請你們將身體貼到洞穴兩邊的牆上,準備好隨時開始跑。如果出現了路,立刻就衝!”
我們一人都抱起了一個看起來跑不快的小孩,做出了跑步的準備姿勢。我將蘇背在背上。費雷爾跟伊露莉在離石壁稍微遠的地方站定了位子。費雷爾說:
“小心眼睛。”
費雷爾開始唸誦咒語。他們就像二重唱一樣,過了呼吸一次的時間之後,伊露莉也開始唸誦咒語。費雷爾的喊聲首先傳來。
“LightigBolt!”(閃電術!)
砰!突然我們看見強烈的純白色閃光。因爲太刺眼,所以無法看清楚。那道強烈的閃電打中巖壁的瞬間,伊露莉也念完了咒語。
“hailightig!”(連鎖閃電術!)
砰!
這一次我感覺差點被震到後面去。空中出現了可怕的光之江河。就像平常打雷的日子一樣,令人感覺到毛骨悚然。伊露莉發出的連鎖閃電熾熱地蠕動着,擊中了巖壁。整個洞穴中都充滿了可怕的光線,眼睛根本睜不開。
轟隆!轟隆隆!洞穴在搖動,真的不會直接全垮下來嗎?這時又再度傳來了費雷爾的喊聲。
“LightigBolt!”(閃電術!)
第三道光還算可以忍受。等那道光一消失,剩下的就是可怕的震動。轟隆隆隆隆!洞頂開始落下石屑,發出了石頭互相摩擦的恐怖響聲。費雷爾大喊:
“快跑!”
我往前面一看,果然出現了一個大洞。我們全都開始往那裡衝。在我的前方,杉森正跑在最前面。突然,杉森悽慘的叫聲傳來。
“沒有路!”
前面好像還是被堵着。後面的人還在不斷跑來。洞穴搞不好會馬上整個垮掉。
“閃開!堵着的沒剩多少了!”
杉森往旁邊避開,幾乎是同一時間,我衝了過去。我用盡全力將拳頭揮出去。
“呀啊啊啊啊!”
我將腰挺直,這一拳就這麼飛了出去。我感覺到自己的腳已經鑽到地裡頭去了。此刻——
‘砰!
天啊,有這種事!我拳頭的大小並不怎麼大。但我聽到了震耳的響聲,巖壁上出現了一個直徑五肘的圓,在那半徑當中的巖壁全都化爲灰燼,向外面飄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們根本沒有思考的餘暇,馬上就魚貫逃到了外面。外面就是峭壁前方的森林。我跑到樹林間,將蘇放下之後,回頭張望。
峭壁上有一個圓洞,小孩子們正不斷涌出。最後出來的是已經筋疲力盡,被伊露莉攙扶着出來的費雷爾。他們鑽過圓洞出來,一面在灰塵當中咳着,一面繼續往這個方向跑來。特克搖了搖頭說:
“沒出來的人回答一下!”
當然不會有人回答。特克又立刻點了點頭。
“好像全都出來了。”
因爲伊露莉跟費雷爾本來就是跑在最後面,所以應該是所有人都出來了。我們繼續注視瀰漫着灰塵的峭壁洞口。那個洞的上方突然出現了一條黑色的線。
喀吱吱!洞的上方,一條巨大的裂縫正在快速往上延伸。我們看了一下,突然領悟到那代表什麼意思,就開始死命地飛奔。峭壁正在整個往裡面塌陷。“嗚嗚嗚哇啊啊啊!”
我們一面盡情尖叫一面逃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幾乎已經回到神殿附近了。到了那時,我才停下來回頭望。
山邊正冒起一團巨大的煙塵。那是一片大大的煙塵雲。看着那團瀰漫的煙氣,背靠樹木坐着的杉森,用驚心喪膽的語氣說:
“呼,呼,我們居然把一整座山弄不見了。”
“還真是奇怪。”
“什麼奇怪?”
“在最後,我擊破巖壁的時候,巖壁應該頂多出現一個像我拳頭一樣大的洞吧?但居然出現了一個直徑五肘的大洞。到底怎麼回事?”
我跟杉森一面帶着小孩子前進,一面聊着。就算我們不帶着他們,那些小孩大概對這附近的地形都很清楚,所以激動了起來,一面尖叫,一面使勁地跑。在我身後,虛弱地走來的費雷爾說:
“那是因爲修奇你在手臂完全伸直的那一瞬間碰到了巖壁。”
我將頭轉了過去。
“不管是手臂還是武器,在攻擊動作結束的那一瞬間才擊中目標時,威力是最大的。在那一個點上的威力,能夠將運動的能量完全傳達出去。所以衝擊波也就傳到了岩石的全體。”
我感觸良深地點了點頭(就是聽不懂的意思啦)。但是杉森則是明確地點了點頭。
“啊,是擊斷的招式。”
“什麼意思?”
杉森噗嗤笑了,說:
“這種東西與其用說明的,還不如示範一次,更容易懂。”
杉森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撿起一片落在地上的楓葉。
“你看清楚!”
然後杉森的另一隻手握起拳頭,打了一下那片楓葉。落葉當然擺動着,讓拳頭穿了過去。
“那再看看這次。”
杉森又再度出手。然而這次在拳頭碰到落葉的瞬間,他馬上將手臂縮了回去。唰!落葉碎裂成一片片,散落下來。
“你看出其中的差異了嗎?”
“這是什麼意思?是指攻擊必須在打中目標物的瞬間結束嗎?”
“嗯。雖然攻擊結束時還沒打中目標是問題,但是在攻擊途中就打中目標也沒什麼威力。最強的攻擊,必須在攻擊結束的瞬間打中目標。”
我們就這樣聊着,向前走去,不知不覺間領地也離我們越來越近。孩子們雖然一面刺耳地叫一面跑着,但蘇則是走在我身邊。蘇一直呆着不說話。
“怎麼了,蘇?心情不好嗎?”
蘇突然對我伸出了手臂。我一將她抱起來,她就將嘴附在我的耳邊說:
“他們的爸爸媽媽死了。”
我的嘴裡覺得麻麻刺刺的。爲何我的眼前突然變得灰濛濛的?我好不容易纔開口說:
“那些小孩子都不知道這件事嗎?”
“嗯。湯姆跟蘇西都是幾天前被抓走的。湯姆的爸爸是後來才死掉的。連蘇西的姐姐也死了。現在回去的話,他們馬上就會知道。”
我突然非常不想回到領地去。我看看其他人的表情,大概他們也都跟我擁有相同的心情吧。這時我才知道爲何我一路上跟杉森嘰哩呱啦聊個不停。
因爲我不想承受這個不斷逼近的事實。
※※※
躺在那邊的患者的小孩子們都在嘰嘰喳喳地聊着之前的冒險故事,但也有些小孩找不到自己的親人。對於哭着要爸爸、媽媽或是其他親人的孩子們,我們真的是無話可說。伊露莉很和藹可親地要跑去跟他們說親人已經過世的消息,結果我用非常快的速度衝過去遮住了伊露莉的嘴。我捂住她的嘴巴之後,開始大喊:
“小朋友們!你們的爸爸媽媽都去旅行了!”
伊露莉的嘴巴還是被蒙着,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但是孩子們的疑問接二連三地傳來。
“他們過幾天才會回來?”
“明天會不會回來?”
我雖然想擦眼淚,但還是不能放掉堵着伊露莉嘴巴的手。
“他們去很遠的地方了。嗯,很遠很遠的地方。”
“嗚呃!”
莎曼達突然喊出怪聲,跑到神殿外面去了。小孩子們做出惶惶不安的表情。他們感受到的是他們自己也捉摸不清、無法理解的那種不安感。小孩當中年紀比較大的大概已經猜到是怎麼回事了。那些小孩都泄氣地縮在神殿的角落坐着,已經虛弱無力到了極點。他們甚至還對我投以冷酷又帶着嘲笑之意的目光,就好像在對我說:‘別講那些可笑的話!似的。
但還是有一些小孩緊抓着我的褲腰,問我他爸爸要過幾天才會回來?如果媽媽不回來,我是不是要自己弄飯吃?這些孩子則是對我發出懇求的目光。我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這種情況下如果有人能幫上忙,我真的會做任何事報答他。小孩的眼神真這麼可怕嗎?我根本不敢看他們,只能望着天花板。此時艾德琳救了我。
“小朋友,肚子餓不餓呢?”
小孩子們一下子就忘記了不在眼前的父母親,心裡想的都是等一下可以吃到的食物。小孩子們在間諜的洞穴中好像也沒有好好吃過幾頓的樣子。我可以一面跑向廚房,一面大喊,真是幸福極了。
“你們等一下!我弄好吃的東西給你們吃。”
做什麼都好。材料,沒有材料嗎?就算小孩的牙齒會全蛀光也沒關係,能不能弄一點砂糖來呢?如果有蜂蜜就更好了。果醬,牛奶,雞蛋,栗子,草莓,真該死!我想要找的東西,這裡都不可能有。雖然沒什麼機會做,但我做蛋糕的手藝可是很不錯的!知道我有多會做奶油嗎?如果讓小孩子吃到好吃的東西,能讓他們暫時忘記那些一定得面對的殘酷現實,那就好了……要這樣就好了。難道世界上沒有這種食物嗎?讓他們吃得飽飽,幸福地入睡,在夢中能遇見爸爸媽媽……難道世界上沒有這種食物嗎?
“可惡!”
我一直哭,直到把廚房的牆打了個洞,哽咽到哭不出聲爲止。這一次大概不像剛剛那次攻擊的時點剛剛好,牆壁上只被打出了一個小洞,然而我的手卻腫了起來。但是我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
大人們的模樣全都憔悴到了極點。
我們讓所有的孩子都睡着了。小孩子們因爲經歷了一番大冒險,以及激烈的用餐,所以全都已經入睡了。在用餐的過程中,連克萊爾跟杉森都輕聲細氣地幫小孩子們服務,這當然對他們的消化造成了不良的影響(我不得不這麼說,但事實就是事實)。所以,現在我們每個人都累得要命。
“雖然我們進行了一場偉大的冒險,但是連一個人也沒救到。”
“不是救了小孩子嗎?”
這是克萊爾跟莎曼達的對話。特克噗嗤笑了出來。
“怎麼樣?反而被纏住走不了了吧?”
聽到特克的話,克萊爾開始嘀嘀咕咕了起來。本來在一旁很安靜的費雷爾說:
“你們打算拋棄小孩走掉嗎?”
“那難道你要帶着他們走?真傷腦筋。我們是冒險家耶。”
“嗯,我覺得在這邊耕地,平平靜靜過個幾年也不錯。”
“咦?”
“這邊有已經開墾好的地,還有房屋。缺少的就只是人而已。也不需要過着開拓新城鎮的辛苦生活……我,想留在這邊種田度日。”
聽到費雷爾的話,特克訝異地張開了嘴。
“咦?咦?你說什麼?”
“我說我想要這麼做。你們離開吧。”
“等一下,等一下!你想成爲整個大陸上最強巫師的夢想呢?”
費雷爾害羞似地低下了頭。
“我還年輕。對你們戰士們來說!今後的幾年是人生最閃耀的黃金期,之後就算想做什麼,也做不到了。但對我而言,就算浪費個幾年,也沒有什麼關係。勞動雖然會減低戰鬥力,卻不會影響魔力。”
我們都訝異地張着嘴,望着費雷爾。
巫師的野心跟戰士是很不一樣的。那是從精神世界中涌出的一種渴求,所以比戰士們的野心更熾熱,也更嚴苛。學習法術,學習新的知識,試着去運用魔力,都是透過我們這些一隻會用武器的人無法想象的強烈來達成的。
比起成爲戰士這件事來說,巫師根本就是被選中的天之驕子。雖說戰士也每天都在鍛鍊着,但是巫師進行的不是身體的鍛鍊,而是精神的鍛鍊。精神的領域是浩瀚無涯的,同時卻也有可能變得無比軟弱、無比怠惰。全心貫注在這樣的精神世界中,將激烈的內心爭鬥當作自己日常生活的一部份,這並不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所能做到的事情。光是從巫師的頭腦必須很好這一點上來說,他們跟我們根本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但是費雷爾卻決定簡簡單單地定居下來種田。我雖然不清楚他真正的實力有多強,但從特克與克萊爾願意當他的同伴,還有他從洞穴中把我們救出來這兩件事看來,就可以知道他並不是泛泛之輩。這麼說來,我們也可以推測出他當初經歷過多麼嚴格的修練。他居然能夠簡單地拋棄當初忍受艱苦的歲月所累積的一切,留在這裡當一個農夫。
費雷爾做出了一個甚至讓人覺得很神秘的微笑,然後說:
“大地是非常遼闊的。我有時會認爲,跟大地糾結在一起,不斷爭鬥,最後化爲大地的一部分的農夫,纔是最偉大的英雄。我想要學他們過幾年日子。”“幾年?啊,那意思是說,過幾年之後,你會再度活躍起來嘍?”
“是的。不會花很多歲月的。就像我剛纔說的,這裡已經不是需要開拓的蠻荒地區了。搞不好過個一年,馬上就會有許多人涌進來。但其實最重要的是……”
費雷爾回頭看了看熟睡中的孩子。
“如果我在這裡待個幾年,這些孩子們都會長大,互相愛慕,最後繁衍出子孫。在這大陸的一角,爲了讓人類能夠繼續在此存活下去,打好未來能夠謁歌繁榮的基礎,而只投資我人生當中的幾年,我覺得這真的是太划算的一筆買賣。”
特克驚訝得合不攏嘴。
“喂!真是的。你怎麼會突然產生了這種想法?”
費雷爾的臉上閃現過一絲怒意。但是他看來很善良的臉龐,卻也沒有完全變了臉色。
“我覺得在洞穴中發生的事情大概也是讓我下這個決定的其中一個原因。”
“咦?”
“你們還記得那份實驗報告書嗎?請各位先不要想他們是傑彭人這一點,先從他們也是人開始想起。他們是人,而且是擁有無比豐富知識的人。照理來說,他們應該是我們平常會去尊敬的那種人。這一場實驗,是這些人,也就是運用先人的智慧與功績的巫師和祭司所幹的事,雖然擁有知識的恩賜,但做出的居然是這種事情,”
費雷爾的聲調一點都沒有提高,但是講出的字字卻都很有力。我們都用肅然起敬的表情望着費雷爾。
“人類所做的事,必須由人類來負起責任解決。那些小孩不可能被要求負起責任。但是我會負起責任。這些理由夠合理了吧。就像我先前說的,各位戰士們沒辦法將人生中的幾年隨隨便便浪費掉。因爲你們一生中能拿劍的時期並不長。而莎曼達小姐,你是德菲力的巡禮者,有義務在大陸上宣揚德菲力的旨意。所以除了我之外,就沒有人能做這件事了。”
費雷爾再度用深邃的眼神望着我們。
“各位懂了嗎?在這裡有九十多個大人,還有五十多個小孩。我甚至可以建造我的王國。只是這個王國裡面沒有國王。如果要問我有什麼事想拜託你們……”
費雷爾的眼睛突然眯了起來。
“能不能請你們將五十個小孩和師費雷爾的故事作成詩歌,在整個大陸上傳唱?”
“噗哈哈哈哈!”
克萊爾突然大笑了出來。特克的臉上也泛着微笑,而莎曼達則是用崇拜的眼神望着費雷爾。費雷爾笑了笑,說:
“不錯吧?如果只有‘十二頭龍與師亨德列克,’一百個死亡騎士與彩虹的索羅哲等等這些響亮的故事在大陸上傳唱着,生活也很索然無味吧。所以如果像是‘五十個小孩和師費雷爾的故事這種樸素的詩歌,也能在昏暗酒店的一角被人被人吟唱的話,聽歌的那些酒徒們可能會做出和藹的表情,認爲今天聽到了一首很溫馨的歌,這也很不錯吧。”
※※※
第二天,我們走在卡拉爾領地的大路上。
我們決定帶走從傑彭間諜那邊取得的實驗報告書。因爲我們本來就是要去謁見國王,到時候一起報告上去就行了。
費雷爾決定要留在卡拉爾領地。他的夥伴們跟巨魔女祭司艾德琳則決定要多照顧患者們幾天再走。
莎曼達跟艾德琳這兩個聖職者,因爲有神的戒律纏身,所以不可能只待在一個地方傳福音。那是負責神殿的高階祭司才能做的,莎曼達跟艾德琳都是巡禮者,她們說這種事不是按照她們自己的意思就可以決定的。但是她們還是可以留在那邊服務一段時間。她們都幫我們寫了介紹信,說如果我們在旅行中碰到困難的時候,只要到艾德布洛伊或者德菲力的神殿出示介紹信,就可以請求對方的幫助。我們感謝着接過了那些信。
特克跟克萊爾是戰士。戰士必須漂泊,去尋找可打的仗。安居在一個地方,對他們而言是一種奢侈。他們在尋找到死所之前,都必須繼續流浪。所以他們也無法留下來。但是他們也都決定,將會有一段時間放下武器,拿起鐵槌跟鋤頭來過日子。
我們沒辦法把四個傑彭間諜全都帶走。這是因爲我們自己一行也只有四個人,要帶這麼多無法信任的人一起走,是很困難的。所以我們決定只帶一個走。在首都交出實驗報告的時侯,必須要有信任的人招出口供。結果跟我們一起走的是那個在洞穴中冷酷地回答我們的傢伙。我們問他名字,他要我們叫他溫柴。
費雷爾命令其他三個人拿起農具,要他們重建自己參與破壞的東西。間諜們雖然什麼話也沒說,但是當初在洞中瀕臨死亡的關口,我們到最後一刻還是把他們帶了出來,所以他們似乎有些感激我們的救命之恩。
費雷爾偷偷地只跟我們說,他打算放那些俘虜逃走。從他們輕易地被我們抓到來看,就可以知道他們只是小嘍囉,整件事最應該負責的大概還是那個女吸血鬼。但是留他們在那裡,對雙方都不是件好事。更何況,在忙於重建的領地當中,要監視這些人也很麻煩。所以他決定讓他們逃走。
“請轉達給國王陛下。”
費雷爾說:
“請陛下趕快找到卡拉爾家的繼承人,趕緊把他送過來。我會誠心誠意地迎接他,如果他答應,我也想幫忙輔佐他。如果他不答應呢?那我就會出發去尋找我的夥伴。不管怎麼樣,反正這段期間我們也沒辦法繳稅金上去,所以越早把他送來越好。”
卡爾微笑着答應了。但是費雷爾的話還沒說完。他突然用很誠懇的態度說:
“各位所攜帶的文件是戰爭的重要關鍵。可惜的是還沒有寫完,但溫柴應該可以供出一些事情。”
溫柴哼了一聲。他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在說:‘你們有種就拷問我啊,看我會不會開口.但是費雷爾並不在乎,又繼續往下說:
“這份報告可以刺激在我們拜索斯與傑彭的戰爭中維持中立的那些國家。在鴿派那些活躍的公爵與領主之間也能引起相當的迴響。如果是鷹派,根本連說都不用說……搞不好會有一些暗殺者,以這份文件爲目標,跑去追殺各位也說不定。”
我們突然覺得背脊涼了半截。費雷爾說:
“這件事我沒辦法幫上忙。只能要你們小心。但還是請你們幫我將這句話轉達給國王陛下。”
然後費雷爾在卡爾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卡爾做出驚訝的表情,暫時陷入了沉思。然後他突然微笑了起來,說:
“你是說灣流!”
費雷爾的臉色變得開朗了一些。
“是的。那裡是最接近的。”
“我真嚇了一跳。我大概理解了。”
費雷爾很高興地說:
“卡爾先生並不像是個跑腿傳話的人。”
“你也不像是會在這裡耕田的人啊。”
特克那一夥人,還有我們都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但是似乎覺得他們的話聽來很令人高興,於是都點了點頭。然後我們就調轉馬頭離開。莎曼達在背後大叫:
“德菲力會保佑你們的!在岔路上不要猶豫,直接往心裡想走的地方走吧!”
艾德琳也說:
“使暴風雨沉靜下來的是纖弱的大波斯菊。願艾德布洛伊的祝福伴隨着你們!”
我們接受特克、克萊爾、費雷爾、莎曼達以及艾德琳的送行,開始出發上路。啊,等一下!我忘了說,當然在我們身後,也有五十多個小孩在歡送着我們。“再見!修奇哥哥!”
“回來的路上,我會帶禮物來給你!”
我這樣回答了蘇的道別,然後離開了卡拉爾領地。
“我們在這裡過了三天。但是這三天不算是浪費。”
卡爾轉過頭去,望向卡拉爾領地。我也回頭望了望。
我們第一天的怪異感受,到處顏色都相同的妖異氣氛,現在已經一掃而空。溫暖的秋日陽光下,只看得見領地可愛的模樣。
我瞄了溫柴一眼。
他雖然是個俘虜,但還是要讓他騎馬,而且也沒辦法綁着他(這匹馬是我們搜遍了領地,好不容易纔找到的)。所以我們解開了繩子,讓他騎在馬上,但搞不好他隨時都有可能逃掉。杉森搔了搔頭,然後將溫柴的馬鞍跟自己的馬鞍用一條長繩子綁了起來,接着將溫柴的兩邊腳踝用繩子連接到馬肚子底下。如此一來,溫柴應該無法從馬上跳下。
無論如何,溫柴現在正用沉鬱的表情低頭看着他的馬。他現在到底在想些什麼呢?卡爾似乎對溫柴毫不關心,向後面張望着說:
“五十個小孩和師費雷爾……”
我們都微笑了,連伊露莉臉上也浮現了溫暖的笑意。
“他這個人不可能成爲完美的爸爸。但世界上也沒有真正完美的爸爸,只有努力的爸爸。從這一方面來看,這個領地的未來是不會黯淡的。”
聽到卡爾的話,杉森也點了點頭。“光是看他能夠一肩挑起一個領地的未來,就知道他真的是配得上師稱號的人物。”
我用訝異的眼光望着杉森。杉森乾咳了幾下,然後大喊:
“來吧,我們用跑的!”
我們在秋天的原野上奔馳。雖然在此地沒有豐饒的農產品收穫,卻有着豐饒的人心,不是嗎?三個賀坦特的男子,美麗的精靈女子,再加上傑彭的間諜,就這樣如同疾風般,在金色的原野上朝目標奔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