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悍馬飛馳而來,甩尾停在玉藻前門口,雪亮的車燈照着熟銅大門。後面跟隨的奔馳車隊在周圍停下,黑衣人蜂擁而出,手上還各自押着人。
附近的人都聽見了玉藻前中暴作的槍聲,卻遲遲沒有警察趕來,整片長街安靜的可怕,沒有一個人敢探頭出來看熱鬧。
源稚生拉開悍馬駕駛座的車門,繞到側邊拉開了副駕駛的門,老人從副駕駛中走下,揉着眉心,露出疲憊的臉。
天邊已經亮了,橘色的火燒雲鋪滿了整個天際,霞光撒在他們身上,上杉越眯了眯眼,半是感慨半是無奈的說:“天終於亮了。”
“還真是兵荒馬亂的一夜啊。”
源稚生頗爲認同的點了點頭,明明只是一個晚上,但發生的事情太多,總讓人有種已經過去了很久的感覺。
“稚女叫我們過來是做什麼呢?”源稚生有些疑惑,他掃了一眼那些被押過來的傢伙,神情淡了幾分:“討論怎麼處置這些人?”
誰也不知道這次進攻秘黨籌謀了多久,在源稚女在混血種社會中嶄露頭角的那一刻起,蛇岐八家就被無數人關注,但也不過只是借他人之手試探了一次,至此之後再無動靜。
秘黨存在了這麼多年,本質上還是個血腥暴力的組織,無論蛇岐八家再怎麼強,他們都不會感到畏懼,只會覺得冒犯。
因爲他們始終覺得他們的敵人是龍王級別的,是龍族,混血種同類再強也永遠不足爲慮。
他們就像毒蛇,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務必一擊致命。
而今晚這次致命的進攻,動靜雖大,卻有驚無險,就像放了個啞炮,響是響了,但沒炸藥的,傷不了人。
而它本身應該是個真炮,是秘黨憋了這麼久憋出來的大招,但他們嚴重錯估了源稚女的實力,以至於本該能致命的後手都瞬間變成了小丑表演。
“不是我說,談事情用得着來這種地方嗎?”魁梧的男人從悍馬的後座爬了出來,他跺了跺腳,又撓了撓自己雞窩一樣的頭髮,最後強行做出一副“少爺逛窯子”的嫌棄來。
“說起來還沒謝謝你,這一次多虧了你。”源稚生說:“不愧是卡塞爾學院上學經驗最豐富的人。”
芬格爾臉黑了黑:“後面這句其實不用提的,謝謝。”
他們一邊說着,一邊走進了俱樂部,被俘虜的人也被押着一起進去了,身後的黑衣人們則安靜的組成人牆,將整個俱樂部層層包圍。
三人其實皆在猜測,源稚女又想幹什麼,畢竟這位經常想一出是一出,而且最近又恰逢叛逆期的樣子。
走過空空蕩蕩的舞池,幾人踏步上樓,穿藏青色和服的人站在硃紅色木蘭邊迎候,他留着黑白相間的短髮,身體硬朗,劍眉飛揚,年輕時應該是一位東方風格的美男子。
犬山家家主,犬山賀。
“大家長。”犬山賀微微躬身。
“不必客氣。”上杉越不在意的笑了笑,探頭看向樓上:“稚女呢?”
“少主似乎認識了些新朋友,相交甚歡。”犬山賀也笑:“您直接去找她吧,至於您帶來的這些人,我會處理好。”
提到新朋友這三個字,幾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源稚生和上杉越對視一眼,皆是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被龍王支配的恐懼。
芬格爾也有些頭大,他說是來日本實習,但其實就是被叫過來當黑奴的,除了那次去格陵蘭冰島放了個風,其他時候都在沒日沒夜的研究天譴。
現在好不容易研究出了想要的結果,甚至來不及申請幾天假期,就被帶到了這裡,總感覺沒什麼好事。
而事實證明他的預感沒有錯。
低調卻古雅的房間裡,源稚女正在給野田壽倒酒,野田壽表現的十分受寵若驚,點頭哈腰的看上去恨不得給源稚女磕一個,以表達自己對少主大人親自斟酒的激動和感激。
麻生真則有些拘謹的站在一旁,低着頭不說話。
其實也沒聊什麼,因爲沒什麼好聊的,基本上就聽對方在那表忠心了,詞不達意的話裡還夾雜着各種動漫詞彙,沒人搭理自己都能把自己說的激動到面紅耳赤。
又愚蠢又中二,這種就是日本黑道最底層的人,其實可能根本都沒上完高中,混黑道也不過是沒錢上學,亦或者覺得黑道很帥。
但看着對方那張蠢呼呼但鮮活的臉,源稚女情不自禁就會想起另外一個人。
櫻井明。
如果當初她發現的早一點,那個男孩也許就不會死。
說實話,那個男孩的死對她來說算不了什麼,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那麼多人在死,甚至有一天她都會死,但她還是不想看見小暮難過。
沒有人關心這些黑道底層人的生死,這些混混就算橫屍街頭大概也不會有幾個人在乎,就像櫻井明,從小被父母拋棄也沒有朋友,他的生死大概只有小暮會在乎。
但那就夠了。
源稚女不喜歡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所以她從那一刻就頒佈命令,蛇岐八家既然選擇了做這些底層人的庇護神,那就做到底。
那些蛇岐八家中高高在上不在乎這些底層人生死的傢伙,那源稚女就讓他們知道他們的生死也沒人在意,手段雖然血腥,但勝在有用。
至少現在,只要她還在,只要蛇岐八家還在,日本黑道中就不會再有那麼多無緣無故失蹤的“櫻井明”,所以野田壽可以活下來,也許最後還會繼承他堂哥的野田組,甚至可以和心愛的姑娘談一場戀愛。
源稚女只是比較意外,在原著中這倆就有一點淵源,如今這個世界因爲她而造成的改變如此之多,這倆人居然還能認識,並且居然還走到了一起。
要知道在原著中,真小姐最後也沒看上野田壽,死在了追求幸福的泡影中。
那位自稱可以辦到一切的貴公子,最後什麼也沒辦到,這個女孩的犧牲只是換他變得成熟,但如果一個人的成熟需要另一個人的生命作爲代價,那真是太可笑了。
房門被推開,源稚女聽到動靜卻沒回頭,只是對着野田壽說:“要好好幹哦,希望下次見到你,是在年底大會上。”
黑道幫會每年也會進行年底大會總結,但不是所有幫會都有資格出席,至少野田組沒有資格,但野田壽卻重重點頭,像是得到了什麼極大的鼓勵。
“我一定會做到的!”他大聲保證着,朝着源稚女深鞠躬,滿是少年稚氣的臉上認真又嚴肅,莫名有些喜感。
源稚女忍笑點頭:“好,期待你的表現,要好好對待真小姐哦。”
“現在,你們先出去吧,我還有點事要處理。”
野田壽拉着滿臉羞紅的女孩出去了,少年意氣風發,帶着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真沒想到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少主還有這麼溫馨的一面啊。”芬格爾大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坐,調侃道:“怎麼,你們黑道還關心少年人的心理健康?”
“惡魔少主?”源稚女疑惑。
“你不知道他們私底下都這麼叫你嗎?聽說在日本惡魔是個很恐怖的詞?”
“從未聽說,大概是你聽錯了。”源稚女面無表情:“或者是在說上一任少主也說不定,畢竟我比較溫柔,上一任少主比較殘暴。”
源稚生無奈:“……稚女。”
源稚女假裝沒聽到。
上杉越不得不出來打圓場,連忙轉移話題:“稚女,這麼急着叫我們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也不是什麼大事。”源稚女說:“就覺得這些老鼠老蹦噠也挺煩的,咱們能不能想辦法把他們全滅了?”
她的語氣是那樣的輕描淡寫,甚至還帶了點苦惱,就好像住的好好的家裡忽然竄進了幾隻老鼠,於是想找個法子把老鼠全滅了。
如果是真的老鼠,那隻需幾粒滅鼠藥即可,可問題是,此老鼠非彼老鼠。
芬格爾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直接就瞪大了眼睛,一副看怪物的神情看着源稚女:“是我理解的那個老鼠嗎?你想滅了秘黨?”
“有什麼不可以的嗎?”源稚女反問:“倒也不用把他們全殺了,畢竟我這麼和善的人最不愛打打殺殺了,只用消滅他們的有生力量就好了。”
這是源稚女仔細思考後得出的結果。
秘黨要屠龍,而她大概可能也許估計算條龍吧,蛇岐八家維護她,那就是龍的走狗,雙方從立場上來說應該是不死不休。
雖然這些東西並不致命,用諾頓或者弗裡嘉的話來說叫螻蟻,但總被螞蟻咬也很煩,蛇岐八家的總部在日本,那些傢伙對付不了她,但總會想各種各樣的辦法背後對蛇岐八家使絆子。
而且自弗裡嘉出現後,源稚女就一直有一個大膽的計劃,簡單來說就是,她想篡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不對,這怎麼能叫篡位?弗裡嘉總說她就是未甦醒的白王,她只是信了她的話而已,畢竟她就是這麼一個單純善良還很容易相信別人的小女孩。
不過想也知道,這條路註定艱辛無比,一不小心可能就死的渣都不剩了,而且她的競爭對手是擁有白王權柄的弗裡嘉,想也知道和她爭搶那個位置有多難。
這種節骨眼的份上,源稚女是一定要將所有隱患消除的,所有可能會成爲隱患的東西,她都想滅掉,這大概就叫防患於未然吧。
可惜,大概是她的想法太超前,她的小夥伴們似乎都並不怎麼能接受。
“全殺了?你知道秘黨有多少人嗎?你知道他們存在了多少年了嗎,各種關係錯綜複雜,而且還有很多並非秘黨的其他混血種組織夾雜其中。”
芬格爾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見源稚女並不是開玩笑後,他直接懷疑人生了。
“螻蟻再多,滅起來也不麻煩吧?感覺還挺好殺的啊。”源稚女說。
她叫芬格爾來,一是有血契不用擔心對方的立場問題,二是他在這些組織中混跡多年,算是最瞭解的人。
“螞蟻多了還能咬死大象呢,而且你以爲我不想殺了他們嗎。”芬格爾冷笑一聲:“一羣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
說到後來他的聲音冷了下去,這個總是嘻嘻哈哈吊兒郎當的傢伙,心裡藏的仇恨其實一點都不比昂熱少,只不過他更加擅長僞裝,而且明白悲劇的發生從來就不僅僅是因爲龍族。
但他也同樣明白,這些傢伙的難纏程度。
“混血種在純血龍類面前確實不算強,可他們卻殺了不止一個純血龍類,自古龍王復甦都是他們送去沉睡的,人類在絕境中爆發出的力量,遠超你的想象。”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殺不乾淨。”
“怎麼說?”源稚女立刻虛心求教。
“除非你想與所有人類爲敵,不然不可能能將那些傢伙徹底清除,成百上千年來,他們早已滲入了人類組織,在人類社會中地位根深蒂固,很多還跟政府有聯繫。”
“就這麼跟你說吧,這麼多代繁育下來,亞馬遜叢林都有混血種了,就你這個想法,阿道夫都要急聲跟你說,做人不要太極端了。”
“那就全殺了好了。”弗裡嘉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帶着淡淡的不屑:“人類?螻蟻罷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意外的,源稚女居然覺得弗裡嘉這次說的話挺在理,如果暴力無法摧毀一切,那就說明還不夠暴力。
不過她並沒有發表意見,只是看向了上杉越和源稚生,倆人的表情都很嚴肅,甚至還帶着點凝重。
與全世界混血種開戰什麼的大概有些超乎他們的想象了,不過艱難的消化過後,他們還是勉強理清了思路。
源稚生斟酌着開口:“我覺得芬格爾說的也不無道理,一句殺說起來簡單,但想殺乾淨,太難。”
源稚女剛想說這確實是個技術難題,我們得好好攻克,就被芬格爾打斷了。
“幾乎不可能。”男人斬釘截鐵:“如果可以,我早就把他們殺死千百遍了,即使是龍王也做不到,就算是黑王也曾經死在人類手上。”
腦海裡的弗裡嘉再次發出不屑的笑聲,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沉重,直到一直沒說話的上杉越忽然開口。
“其實,如果殺不完,可以試着爲我所用?”
源稚女一愣:“就像奧丁那樣?”
“奧丁是誰?”上杉越皺眉。
“無關緊要的一個路人。”源稚女隨意的揮了揮手:“你接着說。”
“我是覺得,殺戮是很好的武器,但不是最好的方式,如果沒辦法殺乾淨,那就收服,雖然看上去也挺困難,但總比把所有混血種全殺了簡單吧?”
源稚女想了想,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放棄道:“那怎麼做呢?打到他們投降?”
“你能不能別整天打打殺殺。”芬格爾捂臉:“雖然對於你來說,打進卡塞爾學院應該比考進卡塞爾學院更簡單。”
源稚女:“……瞎說,我明明生平最煩打打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