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天譴

“白頭翁,白頭翁,前方120公里,出現沒有識別信號的飛行物。無線電警告,命令它在指定機場降落接受檢查。如果拒不服從,隨時可以開火。”

“大鳩大鳩,白頭翁收到,無線電聯絡中。”

兩架f-2戰鬥機組成的編隊飛行在四國的上空。在全境遭遇自然災害的時候,航空自衛隊派出了戰鬥機編隊沿着國境線巡邏,以防別國的飛機趁機進入日本領空。

果然在四國邊境巡邏的編隊發現了未知飛行物,長機“大鳩”命令僚機“白頭翁”發出無線電警告,自己則聯絡基地,讓地對空導彈做好準備。

“前方飛行物注意了,前方飛行物注意了!我們是日本航空自衛隊的戰鬥機羣。你已經進入日本領空,必須在我方監督下降落接受檢查,如果拒絕將遭受攻擊。重複一遍,如果拒絕將遭受攻擊。”白頭翁一邊警告一邊在雷達上觀察那個飛行物。雖然駕駛的是僚機,可他也是資深機師,但以他的經驗還是無法判定對方的身份。速度極快,很可能是超音速戰鬥機,看起來目標極小,可能是隱形做得很好。隱形和高速性能都那麼好的戰鬥機,世界上應該只有美國的f-22,但駐日美軍和航空自衛隊共享了通信頻道,美軍的f-22怎麼會沒有識別信號?

大鳩解除了空對空導彈的安全鎖。按說他們是兩機編隊,對方只有一架飛機,這裡又是日本領空,有地基導彈在支援他們,他們佔據絕對的優勢。可對方飛行物給他一種幽靈般的感覺,大鳩隱隱地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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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沒有回答,而是筆直地衝向他們。

“警告!警告!前方飛行物,停止你的挑釁行爲!否則將發射導彈!”大鳩發出最後的警告,同時雷達鎖定了對方。

依然沒有收到答覆,對方不僅沒有作出迴避動作,反而加速跨越了音障。這邊f-2的飛行物也接近音速,雙方以音速對衝,預計30秒後就會相撞。

再不容大鳩和白頭翁猶豫,四枚麻雀導彈從機翼的掛架脫離,在夜空中拉出四道明亮的火線,圍攻那個身份不明的飛行物。同理大鳩拉起而白頭翁俯衝,迴避的同時也準備夾擊對方。

麻雀導彈雖然算不上最先進的空對空導彈,但價格也不低廉,通常情況下沒有必要花費四枚導彈去攻擊同一個目標。但不知爲什麼,大鳩覺得骨頭裡發寒,在現在的距離上他根本看不到對方,那個沉默的飛行物好像不是飛機,而是飛行的惡鬼之類的東西。

空對空導彈的速度遠高於飛機,12秒鐘之後就命中了目標,火光照亮了天空的一角。大鳩剛剛鬆了口氣,駕駛艙中就響起了警報。

“迴避!迴避!距離過近!距離……”機械女聲被打斷了。

根本沒有迴避的時間,火光中射出了火紅的影子,正面撞擊在大鳩上。麻雀導彈不僅沒有摧毀它,甚至不能阻擋它,它基本上是沿着原先的飛行軌跡,筆直地撞上了大鳩,如同火紅的利刃切開了大鳩的金屬蒙皮。

在大鳩爆炸之前,那個火紅的影子已經掠過,白頭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物理攻擊!對方飛行器竟然用物理攻擊摧毀了大鳩,他根本沒有聽說過這種航空武器。

唯有在動畫片中才會出現高達手持光束軍刀砍開敵人的護甲這種扯淡的設定,現代空戰基本上都是超視距攻擊,我還沒有看見你,但我的導彈已經打了出去。

可違背常識的事情就發生在他的眼前,那個火紅色的影子摧毀了大鳩後,做出匪夷所思的機動動作,隱沒在漆黑的雨雲中。

“熊谷基地!熊谷基地!大鳩被摧毀!重複一遍,大鳩被摧毀!目標從我的雷達上消失了!無法攻擊!無法攻擊!正在撤離戰場!請求地面支持!”白頭翁一邊呼叫一邊快速拉昇。

跟大鳩一樣,僚機飛行員也被某種不祥的感覺包圍了,他想那東西也許根本不是戰鬥機,而是某種無法用常識來理解的東西,ufo一類的東西,鬼神一類的東西!白頭翁上還有導彈和機炮,但他對擊落那東西根本就沒把握,他選擇了立刻撤出作戰空域。f-2的原型機是美國的f-16,高空高速性能很不錯,拉昇到一定高度之後它能以兩倍音速飛行,比起更新一代的戰鬥機也差不了多少,只要不被導彈鎖定,那麼它是有機會脫離戰場的。

“迴避!迴避!距離過近!距離過近!”警報聲再度響起,機械女聲不斷重複。

白頭翁簡直瘋了,系統顯示某個飛行物距離他很近,但他透過座艙玻璃往外看去,卻根本看不到對方。難道真是幽靈?人類怎麼能戰勝那種東西?

他的呼吸急促,腎上腺素快速分泌,心跳得像是擂鼓。他把發動機的推力開到最大,想着趕緊穿透雲層去往平流層,在那裡他能達到兩倍音速,把追逐他的東西甩開。

但那東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那白色的,似龍似蛇的東西從機頭下方爬了上來,一邊用鋒利的爪子撕裂金屬蒙皮,一邊接近駕駛艙。那怪物竟然有着人一樣的面孔,它大笑着,瞳孔中閃動着金色的火。

白頭翁終於明白爲何他看不到對方了,敵人依附在機腹下,無論他飛得多快都無法甩掉這東西。它不是幽靈,但它比幽靈更可怕!

白色的利爪突破座艙玻璃,洞穿了飛行員的心臟,它把飛行員的屍體拉出機艙,隨手拋向大地。

失去控制的白頭翁旋轉着墜向地面,最終它也沒能突破雲層。

熊谷基地收到的最後信息是飛行員的驚叫:“龍!龍!龍!”恰似當年日本人進攻珍珠港的暗號:“虎!虎!虎!”

那白色的、偉大的生物懸浮在雲層底部,以雲層爲掩護,偶爾白紫色的電光照亮它那身白色的鱗片,背後的雙翼緩緩地扇動狂風。就像龍形死侍那樣,它的雙腿已經被蟒蛇般的長尾取代,那根修長有力的長尾舒緩地扭動着,帶着妖冶性感的氣息,讓人聯想起脫衣舞娘那款款扭動的腰肢。它的形象那麼扭曲卻又那麼美豔,混合了聖潔和邪惡的元素,即使魔鬼學的導師也很難想像出這種東西來。

龍王,龍王赫爾佐格!

它欣喜若狂地感覺着體內漲潮般的力量,自己的一呼一吸之間,似乎天和地也被迫一吸一張,僅憑意識它就能在地底掀動岩漿的大潮。日本四島的地理結構自然而然地在它腦海中成形,每一處地殼缺陷、每一條岩漿通道都那麼清晰,這是隨着血液傳輸的先代記憶,它繼承了八岐大蛇的一切,力量、血統,甚至於記憶,卻保留了自己的意識。

不,他繼承的不是八岐大蛇,而是那神聖、偉大、古老的王!它繼承的是白王的權與力。這不是白王的借屍還魂,而是它取代白王登上了世界的王座!從今天起,它就是新的白王!

它俯瞰這個即將屬於它的世界,能看見元素的流動了,紅色的火、藍色的水、黑色的地和白色的天空,在天空和大地上劇烈地流動着,紊亂的元素風暴導致了風雨和海嘯,改變着整個環境。

原來這就是龍族的力量,它們能直接看到世界的本質,也就能通過控制元素來控制世界。這也是鍊金術的極致,用意志控制元素的無上秘法,那秘法不可學習,只能血統傳遞。

不登上世界的巔峰怎麼會知道力量的美?不殺戮衆生怎能把新王的旗幟染紅?它像指揮家那樣強有力地揮舞雙臂,火山羣自東而西噴出熾熱的煙柱,煙柱中裹着赤紅色的火山灰,就象是黑龍身上赤色的鱗片。

這就對了!這是全新的時代!接下來將是萬龍升空的時代。羣龍都將甦醒,但是匍匐在它的王座這之下。在這個沒有黑龍的時代,白龍就是龍族之首。從亞細亞到歐羅巴,世界的版圖上將豎起龍王赫爾佐格的白色旗幟,它會像波斯王那樣乘坐黃金的大輦,被奴隸們扛在肩上穿越整個大陸,它經過的土地都屬於它所有,身後被反抗者的鮮血染紅。

它俯仰它狂笑,笑那些曾紅試圖阻撓它、反抗它的人,邦達列夫、源稚生、源稚女……這些人最終都變成了它的食物,吃了他們的價值它才能茁壯如此,最終君臨天下!

它在雲中狂舞,縱情地揮灑着力量,它遙遙地向着大海畫出空虛的線條,黑色的潮峰就在那裡形成,新一輪的海嘯向着東產、京推進,雨雲裹着它旋轉,一座巍峨的雲山出現在東京的上空,底部低得像是壓在摩天大樓的頂上,頂部卻直通平流層。

狂風、暴雨、狂潮、烈焰……全都來吧!它想要更多更多,就當這些是新王即位的禮炮聲!

它停止了狂暴熱烈的虛空之舞,鼓動着雙翼翱翔於雲層之上,體內澎湃的力量之潮略略退去。作爲新生的王,它還沒有完全適應這個身體和輸出力量的技巧,覺得有些疲倦。

不過這不算什麼,它還有時間,它的生命不可計算,這個世界之後的時間都是它的。它只需要再獵殺幾個目標,在休閒娛樂中等待力量回復就可以了。正好趕來救援的戰鬥機羣接近了,那些人類製造的可笑作戰機器放出了麻雀導彈。真是太可笑了,麻雀怎麼能與龍爲敵?它猛地收攏雙翼,垂直地切割雲層,向着攀升的f-2戰鬥機羣衝去,麻雀導彈跟不上它的速度,在後面爆出一連串的火球,它卻如大鷹那樣旋轉着重,再度撕裂了戰鬥機的外殼。

“熊谷基地呼叫木更津基地!我們已經損失了四架f-2戰鬥機!但我們甚至沒有捕捉到對方飛行物的形態!”熊谷基地的值班軍官也瘋了,不得不向附近的木更津基地救援。

“木更津基地所屬的中隊損失兩架f-2戰鬥機,我們同樣沒有捕捉到對方飛行物的形態,從卡美雷達上看,那東西比人類大不了多少!”木更津基地的值班軍官還算鎮靜,但語氣裡隱隱透出不祥的意味。

那東西超越了他們的認知範圍,對付那東西他們根本就沒有預案。他們的地基導彈、戰鬥機羣和高射炮系統都是爲了打擊戰鬥機或者轟炸機而設計的,他們根本沒有合適的武器去攻擊那東西。

是ufo麼?或者是幽靈?或者是其他超自然的東西?那東西會反過來發動攻擊麼?每個人心裡都生出這樣的疑問。

放任不管是不可能的,但派出更多的f-2戰鬥機,也不過是把更多的飛行員送上死路而已。從那此戰鬥機墜毀的經過分析,它們的機動性跟未知飛行物沒法比。現代空戰中,首先是要尾隨對方,這樣才能鎖定和攻擊對方,要麼就只能在視距外用導彈進攻。但f-2戰鬥機的超視距武器無法摧毀對方,近戰機動性又比不過對方,只能淪爲被逐個獵殺的目標。

“它太快,而且機動性太強,f-2跟它至少有一代的差距。”木更津基地的值班軍官說,他還是盡力把那東西當作飛機來看待,所以會說出“差一代”這種話來。

“能否請求沖繩基地派出f-22?美國人不是在沖繩駐紮了f-22的中隊麼?f-22比f-2領先一代,f-22的話也許能跟它作戰!”熊谷基地說。

“很遺憾,首先我們無權調用美軍的f-22,其次f-22中隊的駐紮是臨時性行爲,從飛行記錄看,現在它們已經離開了沖繩基地。”木更津基地說。

“難道整個日本就沒有武器能夠對付那東西?”

“倒是有一架……心神也行可以,但那東西只有一架原型機!”木更津基地說,“而且唯一會操作它的試飛員在半小時前失去聯絡了!”

東京都西郊,防衛廳技術研究本部,關東基地。

日本境內最大的風洞實驗室就位於這裡,風洞實驗室的主要用途是測試新飛機的流體動力學穩定性,因此日本的新式戰鬥機研發也在這裡進行。

此外這裡還有一個秘密,就是它的機庫裡藏着心神戰機的唯一一架原型機。這架由三菱重工負責研發、想要趕超f-22的日本國產戰鬥機宣稱2014年纔會首次試飛,但它的原型機其實早已造出來,甚至已經到了能夠負載武器的地步。夜深人靜的時候,它會開着超音速從東京到沖繩進行試飛。能夠操縱它的試飛員目前只有空佐東城步,因爲電腦操作系統尚未成熟,只有靠資深機師自己去適應飛機。

“滾開滾開!現在是搶劫飛機的時間!都把頭放在腦袋上誰也不準給我按警鈴!大爺我搶到飛機就走,不傷人命!”

一輛阿斯頓•馬丁跑車撞破停機坪附近的鐵絲網,筆直地衝向保存原型機的機庫。副駕駛座上的外國男子嚷嚷着半通不通的日語,同時揮舞着戰術霰彈槍連射,絲毫感覺不出他“不傷人命”的慈悲心來。

不過看起來他槍法着實有夠爛的,連發那麼多槍愣是沒能打中人,白瞎了那猛將衝關的聲勢。

跟他相比,那個駕駛座上的金髮少女纔是真正的殺手範兒。阿斯頓•馬丁在她手中簡直是一條高速撲擊的毒蛇,負責警戒的吉普車掃射着靠近她,卻被她以精湛的車技逼翻在壕溝裡。

關東基地的防衛措施不可謂不嚴格,全部都是自動控制,一旦有不明身份的人衝進基地,紅外線感應器被激發,高速機槍和反坦克炮的彈雨就會自動覆蓋目標,別說阿斯頓•馬丁,坦克羣也沒用。

可壞就壞在這自動化防衛系統上,因爲它壞掉了。分明這兩個武裝暴徒已經衝到基地最核心的區域了,可架設在高處的機槍和反坦克炮絲毫不爲所動,無論他們激發了多少紅外線感應器,系統都認爲那是有身份論證的內部人員。換句話說,無論他們掀翻了多少輛吉普車怎麼用霰彈槍開道,系統都覺得他們是自己人。

阿斯頓•馬丁在機庫前甩尾停下,魁梧的男人一個旋轉,這一槍倒是打得分毫不差,把最後一輛吉普車的兩隻前輪都給打爆了。

“快快快!女王殿下!開門!”男人大吼。

女孩已經在機庫的密碼鎖上忙碌了,但無論她怎麼鍵入密碼,門始終沒有反應。

“密碼失效了,他們把機庫設置爲全封閉了,在全封閉的狀態下任何密碼都打不開它。”零微微皺眉,“也許我們只用炸彈。”

“不不,我們是智慧型的劫匪,把機庫炸開什麼的太粗魯了,我來試試。”芬格爾把手中的霰彈槍扔給零,開始着手破解密碼鎖。

駐防的士兵被這兩個瘋子的行徑嚇到了,不敢立刻逼近,而是原地待命,等着裝甲車過來。他們並不擔心機庫的密碼鎖被攻破,也不擔心機庫被爆破,心神原型機的機庫能夠抵禦輕型坦克炮的正面射擊。

最不可思議的是,這兩個瘋子居然想要劫持這架僅有一個人能駕駛地原型機,他們根本不可能知道座艙裡數以百計的按鈕是幹什麼用的,設計師自己來都開不走這架飛機。

這給了芬格爾足夠的時間,他取出自帶的外接鍵盤接入密碼鎖,看似粗大的手指在鍵盤上跳躍,靈敏精密,各種零無法閱讀的機器語言在屏幕上翻滾,半分鐘之後門發出“嘟”的一聲,上方的燈由紅變綠。

雖然不知道芬格爾做了什麼,但是感覺打開這扇門對他來說並不太難。

零冷冷地看着芬格爾,芬格爾得意洋洋,比着“女士優先”的手勢。

“僅憑這一點你也不會是f級吧?”零說,“你這麼多年來不斷地自我降級,因爲只有這樣你才能一直留在學院裡。你到底是誰?爲什麼這麼做?”

“這種時候不去氣象局報到,而是直接跑到這裡來劫持飛機。然後恰恰好只有這架飛機能試着和天上的那東西作戰,你知道的很多啊。你又是誰?”芬格爾嬉皮笑臉的。

零沒有回答,她打開阿斯頓•馬丁的後備箱,從裡面拎出一個神色驚恐的中年男人來,一瘸一拐地走進機庫之後重新封閉機庫門。現在這座堅固的機庫又會反過來阻擋駐防士兵了。

“長得真醜!像只烏鴉!”芬格爾評價。

照明燈分全開之後,那架黑色的原型機顯出了頗具進攻性的外形,跟外界流傳的照片不同,修長的機頭確實讓它看起來很像一隻烏鴉,一隻黑鴉。

“它跟f-22不同,追求的是超機動,所以氣動外形纔會變成這個樣子。”零看起來早已瞭解了這件事,走到控制檯邊底熟練地解鎖這架原型機,同時檢查神經質各項參數,“從綜合性能來說,在目前研發的第五代戰鬥機中不得一流,本機也不完整,火控雷達沒有安裝……油箱太小……ifpc還沒法用……好在武器全部掛載上了,折流板矢量噴口也跟情報中所述吻合。基本沒問題。它能滿足超機動的要求,跟具備飛行能力的龍類作戰,超機動就足夠了。”

“不是就這架原型機全世界只有一個人能開動麼?”芬格爾聳聳肩。

“就是這個人,空佐東城步,日本防衛廳中最優秀的試飛員。”零看了一眼底下的男人,“所以我帶他來這裡,我需要他頭腦裡的知識。”

“準備太充分了吧?看起來白王的復活在你們的預料之中啊,所以你們準備好了所有的應對手段。”芬格爾說。

“錯。那東西的復活在我們的預料之外,只要是神智正常的人都不會允許那東西復活,它自己就是地獄之門,但即使是我們認爲不可能發生的事,也要爲它做好預案。”零忽然轉身,手中的槍指着芬格爾的眉心,“這裡面填充的是賢者之石磨製的子彈,無論你的血統是什麼級別,被它命中的結果都是一樣的。你知道的太多了,但我並不想殺你,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許諾。我們永遠不會說出對方的秘密,大家保守自己的秘密就好了。”

“這樣還不夠安全啊,不如大家各自說出自己最大的秘密,這樣你捏着我的把柄我也捏着你的把柄,誰也不敢輕舉妄動。”面對黑洞洞的槍口,芬格爾挑了挑眉,這個邋遢貨在槍口前倒有幾分帥氣。

“你的秘密不會比我小,想交換秘密的話,就先說你的來聽。”零不爲所動。

“那好吧!男人總得做出表率,我說實話,雖然你長得很漂亮可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我對坐鎮的蘿莉臉是很喜歡的,但我更喜歡肉感些的。”芬格爾很嚴肅地說。

零愣住了。

“喂!我已經告訴你我最大的秘密了,這可是涉及我性心理的擇偶喜好的大事,我連這都開誠佈公地說了出來,還不算坦誠麼?”芬格爾大驚小怪地說。

“那好吧,這樣的秘密我也可以說。我也不喜歡你那一身肌肉,我喜歡清秀的男人,有智慧的。”零面無表情地說。

“我知道你喜歡誰。”芬格爾擠了擠眼睛,“但是放心吧,我永遠都不會說出去。”

他伸手摸了摸零那頭光潤的頭髮:“就這麼說定了,這是男人對女人的許諾,說起來我家祖上可是個大家族,在我們那種家族裡,男人對女人的許諾是比愛國和陣營更大的事。”

零沉默了很久,點了點頭:“據說我的祖上也是一個很大的家族,在我們那個國家裡,朋友是很稀罕的東西。從現在起你算是我的朋友了,但很遺憾,我沒法帶你離開這裡了,這架原型機只有一個座位。幾分鐘後你就會被駐防軍逮捕。”

“只有一個座位的飛機,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駕駛,你的計劃到底是怎樣的?”你是控制了這位東城步空佐的家人,威脅他如果不上天和那東西作戰就撕票麼?

芬格爾撓頭。

“他做不到的,跟那東西作戰,光有駕駛技術不夠,還得敢於直視那東西的眼睛。”零拎起東城步空佐的衣領,居高臨下地看進他的眼睛裡去。

東城步的腦海裡一片空白,那個女孩赤金色的雙瞳像是太陽那樣燦爛,隨即他彷彿置身於心神原型機的機艙裡,以極高的速度反覆地操作。

而在零的腦海裡,東城步所理解的原型機變成了數以萬計的剖面圖,這些信息以驚人的高速涌進她的大腦,就像多年之前她帶着求生的渴望撲向那架“德什卡1938”,在摸到槍柄的瞬間,那支槍的所有零件都化爲信息進入她的腦海,她在短短的幾秒鐘內“洞察”了它。

德什卡1938只有幾百零件,而心神原型機卻有幾百萬個,但這並不妨礙她,她已經熟練地掌握了那個名爲“鏡瞳”的言靈,她洞察的只是駕駛方面的信息,配合她剛纔在操作檯上了解到的情報,原型機已經解析完畢。

“你的腿沒問題麼?”芬格爾雙手抱懷,仰頭問她。

“以我的血統,就算膝蓋全毀了也能復原,只是疼一點而已。”零淡淡地說,“幫我打開機庫好麼?”

“要活着回來啊,小女王。”芬格爾握住開啓機庫門的扳手。

“放心吧,我簽訂過契約,在那個契約完成之前我是不會死的。”玻璃座艙緩緩地合攏,輔助駕駛用的各種信息出現在座艙玻璃上,零熟練地閱讀着這些信息,好像她已經在這個座艙裡耗費了幾百個小時。

芬格爾猛地扳下閘門,機庫敞開,風雨灌入,那一刻心神噴吐出幾米長的熾熱火焰,筆直地彈射出去,駐防軍甚至沒有來得及反應,這隻黑鴉就利用矢量噴管達到了起飛的初速度,翩然地消失在暴風雨中。

“真是過癮的妞兒啊,可惜不喜歡我這種肌肉型的,骨肉男有什麼不好?”芬格爾嘟嘟囔囔地跪下,雙手高舉過頂,“駐防軍的老爺們,饒!命!啊!”

赫爾佐格再度撕裂了一架f-2戰鬥機的尾翼,看着這東西旋轉着墜向地面,在飛行員彈射出艙的瞬間,它流星般掠過,利爪把飛行員和飛行座椅一起凌空切斷。

血的味道真好,它舔着自己的爪,像是飲用陳年伏特加那樣暢快。

這時它感覺到了從後方逼近的危險,純屬本能的感覺,在它成爲新的白王之後,獲得了類似預感的能力。它鼓動雙翼,以最快的速度攀升,幾秒鐘後那隻黑鴉突破雲層,翻滾着向它原來所在的地方傾瀉炮彈。

赫爾佐格凜然。這是它進化爲龍以來第一次感覺到危險,那架黑鴉般的戰鬥機跟那些笨拙的f-2完全不同,這是一個殺手般的敵人,而且極其的冷靜大膽,用超音速逼近,現身的一刻就開啓了全彈攻擊。不光是“天狼座”機炮,還有“烈火“級超高速機槍、”旗魚三型“戰術格鬥導彈和”巴爾幹“聯合攻擊彈藥。防衛廳對心神的期待是它既能負擔防空任務又能對地攻擊,所以在原型機階段各種彈藥都被掛載在它身上進行試驗,此刻心神是全掛載的。

赫爾佐格還是避開了那些危險的閃光,它的優勢不僅是速度快,而且自身體積小,命中它遠比命中一架戰鬥機困難。

它暴怒了,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人類敢反抗它?這個世界上能在它面前站着說話的生物,也只有那區區幾個而已!

它強行轉折,借雲層掩護,以極其詭異的弧線從機腹的位置逼近心神,這是它輕鬆獵殺多架f-2的手法。戰鬥機的雷達主要是觀察前方和後方,因爲戰鬥機的攻擊方式總是從後向前,上方和下方是雷達最不容易觀察到的區域。所以赫爾佐格選擇機腹突破防,它依然保持着人類的記憶,對人類製造的機器足夠了解。但這一次它沒能得手,心神的矢量噴管偏轉,在赫爾佐格接近的前一刻,它以眼鏡蛇一般的動作改變了飛行軌跡,赫爾佐格反而差點被它的尾焰射到。

又一次全彈發射,煙火般燦爛,這一次赫爾佐格沒能閃過,新生的鱗片下滲出了些微血跡。

這是它進化以來第一次受傷,如果是純粹的白王,這種程度的攻擊也許不至於造成傷害,但它並不完整,而且在龍類中處於幼年時期,之前它只是用高速機動擺脫了導彈,並沒有被正面擊中。

它終於認真起來,作爲初生龍類的目空一切開始消退,它意識到自己還是有侷限的。在它還是人類的時候,詭秘和陰謀就是它最強的武器,冷靜下來的赫爾佐格比目空一切的赫爾佐格可怕得多。

黑鴉以極高的速度在雲層中飛行,既不靠近也不遠離,很顯然心神的駕駛者明白,憑藉一架原型機想要戰勝龍王赫爾佐格是沒有可能的,但她能夠拖住它,只要心神還在附近的空域中活動,赫爾佐格就必須騰出精力來對付。赫爾佐格尾隨着它飛行,在雲層鑽出大型的通道。赫爾佐格沒有準備使用言靈,言靈需要準備時間,而在高速的飛行中,雙方都可以在幾秒鐘內釋放出致命的攻擊。它想靠近心神,以強韌的軀體強行摧毀那架可惡的原型機,它竟然被區區一個人類糾纏了那麼久。心神似乎也瞭解這一點,始終沒有再使用那華麗的全彈攻擊模式。

心神不攻擊,就始終保留着攻擊手段,赫爾佐格也不敢過於逼近。在超視距攻擊的年代,一個龍類和一架第五代戰鬥機重現了最古老的空戰,它們像武士那樣纏鬥,尋找對方的弱點。

赫爾佐格驟然加速,心神立刻做出鴨式俯衝,赫爾佐格差了一點沒能撕裂心神的機翼。釋放全彈攻擊已經來不及了,心神高速地翻轉着躲避赫爾佐格,赫爾佐格緊緊地尾隨在尾翼後方,它們留下的軌跡像是兩條几公里長的龍糾纏在一起,俯衝、拉昇、偏轉、高速折回……赫爾佐格竭盡全力想要捕捉心神,但心神的超機動確實達到了記、設計要求,有幾次它們極度接近,但始終沒有一次相撞,就像彼此相知的舞者在跳一曲華麗而驚險的探戈舞。

赫爾佐格沒有先兆地忽然停止,鼓動雙翼懸浮在空中。它意識到某個嚴重的問題,心神的駕機師能夠完全地閃避它的攻擊,不僅是靠着先進戰鬥機的性能和近乎完美的駕駛技術,而是那個機師瞭解龍類飛行的特徵。看起來赫爾佐格的飛行動作無比詭異,好像脫離了重力的束縛,但事實上它仍有做不出的動作。心神的機師就是利用了龍類飛行和弱點,一而再再而三地閃過了赫爾佐格的撲擊。世界上竟然還有人類如此地瞭解龍類,即使秘黨也只捕獲過一隻孵化中的低階幼龍,而世界上竟然有人知道龍類飛行中的弱點。

唯有親眼看過龍類飛行的人才有可能瞭解這一點,甚至她得自己像龍那樣飛行過才能明白。

這樣的人類絕對不能留下!

肌肉羣如波濤那樣在鱗片下翻滾,無形的領域在赫爾佐格的身邊張開,周圍的所有空氣都被吸納進這個領域之中,高度壓縮的空氣在球形領域中形成肉眼可見的渦流。

赫爾佐格緩緩地扭頭,金色的瞳孔像鏡子那樣,映着那隻在雲層中忽隱忽現的黑鴉。人類還是低估了它,它可不是隻能飛行的兇獸而已,它能純粹用意識影響岩漿的潮汐,整個空域都在它的控制中。

領域爆破,壓縮之後的空氣發出雷暴般的巨聲,彷彿一門巨炮發射。地球上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狂風,唯有日冕中的氣體流動才能達到這樣的高度。赫爾佐格如同一枚炮彈那樣被髮射出去,在這種劇烈的空氣流動中,連它也不敢張開雙翼,以免翼骨被折斷。它用膜翼包裹着身體,旋轉着射向心神,速度幾倍於音速。

從理論上說赫爾佐格的進攻是無法躲避的,它鎖定了心神的尾部,心神的速度和它相差太遠,無論是俯衝拉起或者翻轉都來不及。心神也許是隻迅捷的烏鴉,但赫爾佐格把自己變成了出膛的槍彈。

世界上怎麼會有飛鳥能躲避槍彈?但心神不是真正的飛鳥,它是一架戰鬥機!

普加喬夫眼睛蛇機動!在那一瞬間心神的機頭仰起,如同眼睛蛇進攻的前奏,下垂的尾部在零點幾秒鐘內甚至領先於機頭,整架飛機處在接近垂直的狀態。在幾秒鐘裡,它的速度從接近每小時九百公里降低到汽車的時速。這種動作上飛行員需要承受巨大的加速度和巨大的心理壓力,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飛機會在幾秒鐘內失去控制,跟高空墜物沒有什麼區別。

第一個做出這個超機動的是原蘇聯的功勳試飛員多維克多爾•普加喬夫,震驚了全世界。在戰鬥機還在做近距離纏鬥的時代,這個動作被認爲是王牌飛行員的專利,它能通過瞬間減速把尾隨在後面攻山的飛機讓到前面去,然後立刻發起攻擊,是“五秒鐘逆轉勝負”的超級操作。但在超視距作戰的今天,戰鬥機飛行員的個人技術已經讓位於優秀的雷達和電控系統,除了特技飛行員,很少有人再去嘗試這個神級操作。還有一件事讓這個機動動作漸漸成爲歷史,那就是隻有在追求超級氣動性能的蘇式飛機上才能實現這個動作。

但在這一刻,這個傳說般的超機動出現在一架日本造戰鬥機的身上,而且是―架沒有安裝電控系統的原型機!

赫爾佐格擦着心神的尾翼掠過,心神在筆直下墜的過程中……全彈發射!

最後的全彈發射,最燦爛的禮花。事實上戰鬥機所能攜載的彈藥數極其有限,如今的空戰中,一次升空能夠擊落三架敵機的己經是超級王牌了,根本用不着那麼多彈藥,所以滿載的心神也只能做三次全彈射擊。天狼座、烈火、旗魚三型、巴爾幹,所有的武器都在赫爾佐格的身上開炸。它在劇痛中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這次它狠狠地受傷了,被一個人類打得遍體鱗傷!該死!該死!該死!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類?而且是個看起來未成年的女孩!

擦着心神掠過的瞬間,它和機師隔着駕駛艙玻璃對視了一眼,那頭淡金色的頭髮,那張冰封般的臉,還有零度的眼神,看起來似曾相識。

那女孩競敢跟它對視!它已經是龍族之主!它暴怒地嘶吼着,同時隱約覺得不安,怎麼會看起來那麼眼熟?那麼小的女孩,它曾在什麼地方見過?

它懸浮在雲層之上,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再不能輕敵了,它已經被這個區區人類糾纏了十幾分鍾,還連續幾次踏入了對方的陷阱。它是龍而心神只是烏鴉,龍竟然被烏鴉戲弄。

它高速地思考,在腦海中搜尋那些剛剛獲得的言靈,想找到以絕對暴力一次致勝的辦法。

但出乎它的意料,做完普加喬夫眼睛蛇機動後的心神再也沒有飛起來,尾部噴管幾次試圖再度點火,都沒能成功。心神失去了動力,搖晃着下墜。

它的燃料耗盡了,原型機的缺陷之一就是油箱太小,在這個階段它根本不需要做長途飛行。赫爾佐格驚訝之後笑了起來,這條龍在雲端之上,俯視它的敵人如被長箭穿胸的鳥兒那樣跌落。

它等待着那個女孩啓動彈射裝置,然後撲上去把她的心臟掏出來,讓她沒有心的屍體帶着降落傘返回地面!

零徒勞地按着彈射裝置的啓動按鈕,沒有任何反應。彈射裝置失效,她被封死在機艙裡了。原型機的問題原本就很多,設計缺陷不說,加工上出現小小的失誤就足夠要人命,所以試飛員纔會領那麼高的薪水,因爲他們做的是玩命的工作。自她剛剛駕駛一架原型機進行了空戰。她不是不知道燃料即將耗盡,但此時此刻能夠拖住赫爾佐格的只有她,她賭在最後一次全彈發射上。她成功了,但也失敗了,全彈發射沒能終結赫爾佐格,反倒是她要死了。

所有的儀表都閃着紅光,滿耳都是蜂鳴聲,整個世界在她眼前旋轉。她放棄了自救,從儀表板上把那隻毛有些禿的玩具熊拿了下來,抱在懷裡。

她登上飛機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隻小熊放在儀表板上。從年齡上算這是隻老熊了,二十多歲,陪她去過很多地方,時至今日,她晚上還要抱着這隻熊睡覺,它會給她無法解釋的安全感。

這隻熊的名字是佐羅。

她把佐羅緊緊地抱在懷裡,握緊操縱桿嘗試讓飛機恢復平衡,雖然沒有燃料了,但是滑翔的話能多支撐―兩分鐘。

—兩分鐘裡會有什麼奇蹟發生麼?她不確定。她待在失去動力的鐵殼子裡,孤懸

於一萬米的高空。

她想知道這次自己做得夠不夠好,是否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她低頭看向地面……這一眼,她看到了奇蹟,逆火昇天的奇蹟!

彷彿火流星從地面射向天空,又像是燃燒的鳳凰從烈火中復生,那個帶着光焰的影子在夜空中劃出明亮的軌跡,掠過心神的時候,零聽見了沉雄的龍吟。

利爪像是撕裂一張紙那樣抓開了座艙玻璃,零被那個燃燒的影子緊緊地抱在懷

裡,世間再無如此熱烈的擁抱!

心神和地面碰撞化爲巨大的火球時,零在—萬五千米的高空中,烏雲之上,星辰之下,被渾身鱗甲的怪物抱在懷裡。從身形上看他已經很難被認出來了,好在還有那張少年的臉。

多年前就是這個人和她二度簽訂了契約,在她的名字還是蕾娜塔的時候:“這一路上我們將不彼此拋棄,不彼此出賣,直到死亡的盡頭!”

“從今往後我將始終帶着你在我身邊,不放棄,不遠離,而你要好好地活着,始終對我有用。”

少年不是不會背棄盟友的人,他是惡魔,信義對惡魔來說毫無價值。但零相信他的許諾,沒有條件地相信。

所以這麼多年來她從不畏懼,無論任務多難傷痛多大,她都能忍。她只需努力變成有用的人,只要她還有用,契約者就不會放棄她,即使她孤懸在一萬米的髙空中,他也會揹着火焰來救她。

“晚上好,很久不見。”少年摘下她的飛行頭盔,輕輕地撫摸她的長髮,親吻她

的面頰,“做得很好,這纔是我的小女孩。”

他鬆開手,把零從一萬五千米的髙空扔了下去。片刻之後,一朵白色的傘花在他下方盛開。他沒忘記幫零把傘包繫好。

“你好啊,赫爾佐格博士,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少年遙望着同樣懸浮在雲層之上的赫爾佐格,清秀稚氣的臉上浮現出穿越時空的刻骨怨毒。

圓月把水銀般的光灑在平鋪的雲層上方,也照亮了少年猙獰的身軀和巨大的膜翼,幾百米長的影子被投射在雲間,就像從所羅門法典中逃脫的惡魔。

赫爾佐格已經沒有任何心思去管脫離戰場的零了,它在那個少年的凝視中戰慄,心底深處生出巨大的恐懼。它自己就是惡魔,卻被另一個惡魔驚嚇到了。

它認得那張臉!那個男孩!那個孩子曾經被它鎖在走廊盡頭長達十年之久!就是在這個男孩身上,它採集了大量的數據,它以幾乎摧毀那個男孩的方式做研究,最後又決定拋棄這個已經被用廢了的實驗體。多年來它堅信自己是黑天鵝港的唯—倖存者,它已經吃掉了那座港口裡所有人的價值。可這個男孩竟然活了下來,那是另一個黑天鵝港的惡靈!

“是你!是你!是你!”赫爾佐格指着男孩,發出尖厲的嘶叫,“你是……路明非?”

“不不,那是我哥哥,是個只會吐槽的廢物啦。”男孩微笑,背後巨大的膜翼鼓動着狂風,“我是零號,就像以前那樣叫我零號好啦。”

東京城西,在高地上避難的市民們都注意到了天空中的異常,烏雲像是渦旋那樣旋轉,但熾烈的光幾乎照透了烏雲,雲上似乎有火在燃燒。

“ufo!ufo!”人羣裡圓鼓鼓的小胖子指着天空高呼。那顯然是中國遊客,操着―口地道的中文。

“鳴澤你給我回來!照顧着點佳佳!瞎嚷嚷什麼!什麼ufo?都是封建迷信!你哥要是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也不會被招到那個卡塞爾學院去……”家庭婦女怒斥兒子,旋即露出擔心的表情,“也不知道你哥逃出來沒有?他會游泳麼?”

“當然會!我們老路家個個都是游泳健將!”—家之主很篤定地回答。

“見鬼……這是什麼狀況?”副校長衝到天台邊,死死地盯着那片發光的雲層,“元素分佈徹底紊亂了!什麼東西能這樣干擾自然元素分佈?”

“數據庫中沒有記載相關信息,很抱歉我無法解答您的問題。”eva機械地回答。

整個裝備部都衝到窗口眺望,密集的閃電撕裂雲層,那顯然是巨大的能量反應。

劇烈的電磁干擾讓所有的監控設備都失去了效果,就像是太陽耀斑爆發時的情形,這時沒有任何人能夠監測雲層中發生的事,太空中的衛星也做不到,因爲絢麗的極光出現在東京的上空,干擾了衛星上的照相機。這是高能粒子流和大氣碰撞導致的,雲層背後的東西向着天空和地面輻射釋放驚人的未知能量。

“真像是世界末日啊!”馬突爾研究員喃喃,“不知道是基督教的世界末日還是我們印度教的。”

“是基督教的怎麼樣?是印度教的又怎麼樣?”卡爾副所長不解地看着這個神經病。

“印度教的就沒事,要是基督教的末日我就考慮換個宗教信仰。”馬突爾研究員說,“我是從小就立志要上天堂的人啊。”

紫色的閃電不斷垂落在海面上,黑色的輕型轟炸機在如林的閃電中的閃電中飛行。能量風暴對所有電子儀器都產生了嚴重的影響,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只能靠機師手動操作,還得是樂意玩命的機師。

好在酒德麻衣恰好就是這種機師,對於忍者而言,玩命就是工作。

“皇女平安着陸,不過膝蓋徹底毀了,我已經接到她了。”耳機裡傳出蘇恩曦的

聲音,“千鈞一髮,好在老闆及時趕到。”

“他當然會及時趕到,那不是他最鍾愛的助理麼?貼身小棉襖什麼的。別說皇女已經爭取了足夠的時間,就算時間未到,他也會強行破繭。”酒德麻衣冷冷地說,“他不讓死的人,從來都不會死。”

耳機裡沉默了片刻:“你說……他的計劃中包括了讓那個小啞巴死麼?”

“不知道,但那天在梅津寺町火車站旁邊,我本來是有足夠的機會殺死那個小啞巴的。如果那時候扣動扳機,也就折斷了白王復生的鑰匙,也就不必付出那麼大的代價,但老闆沒有下達射擊命令。“酒德麻衣想了很久,低聲說,“我想,至少在那—刻,他是不捨得殺那個小啞巴的。沒什麼別的沒什麼別的原因,就是不捨得。”

“能趕上麼?”蘇恩曦換了話題。

“我使點勁飛,勉勉強強吧!”酒德麻衣上調發動力出力到最大,轟炸機驟然加速,雨燕般掠過一道又一道潮峰。

“今晚月色真好,”路鳴澤仰望着天空中的圓月,“讓我想到大海。”

真的很像大海,雲潮在他的腳下翻涌,因爲反射月光而呈現出明媚的銀色。他根本不必鼓冀飛翔,只需把雙翼張開,就有狂風將他托起在這雲海之上。

他雖現出神聖的十字形,身形卻猙獰可怖。他全身都籠罩在堅硬的麟片中,那些麟片上流動着美麗的光澤,像是用青銅甚至赤金打造的,鋒利的骨骼突出身體表面,像是彎曲的利刃,鋼鐵般的肌肉在鱗片下緩慢地起伏,全身骨骼發出輕微的爆響。唯有那張臉浸在月光中,神情恬靜,最初的怨毒已經消失了,他看上去就像漫步在湖邊的孩子,忽然仰頭看見了月光。

跟長着龍尾的赫爾佐格相比,路鳴澤纔是究極的怪物,他身上混合着人和龍、天使和惡魔、少年和惡鬼,種種不同的元素。

他的身邊懸浮着龍形的死侍,那些新死的神官和猛鬼衆在他的命令之下獲得生命,雖然只是行屍走肉般的東西,但悍然是一支能夠飛行的軍隊。

他果真帶着千軍萬馬而來。

“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美好的地方她還沒見過,那麼多美好的事她還沒機會做,比如親吻,比如相愛……只是去山裡看了一眼落日,就以爲看見了世界上最美的一幕,就愛上了陪她去看日落的男人。”他輕輕地嘆了口氣,“人類真是愚蠹啊,是不是?赫爾佐格博士,成功進化爲龍的你,應該感觸很深吧?關於這個世界的本質,關於權力的寶貴,關於人類的愚蠢。”

赫爾佐格不敢回答。

它是新生的龍,白王的繼承者,卻在這個怪物面前不敢說話。

“我哥哥很難過,這讓我也有點難過。”路鳴澤摸着自己的胸口,“雖然我覺得他那麼愚蠢,可他的情緒總是或多或少地影響我,而且他畢竟是我哥哥嘛。”

“我難過的時候,就會想殺人。”他又說,“殺條龍也無所謂。”

“你是誰?你是誰?你是什麼東西?你是什麼東西?”赫爾佐格終於突破了恐懼,嘶聲怒吼。

“我是零號啊,不是都告訴你了麼?”路鳴澤微笑,“至於我是什麼東西,我想

你心裡大概已經猜出來了。”

“是你!是你!是你!”短暫的沉默後,赫爾佐格再次狂嘯起來,神色癲狂,“你就是他!”

“行了行了,別嚷嚷行麼?我就是他,這樣你滿意了麼?”路鳴澤摸着額頭,似乎忍受不了這種歇斯底里的狂叫。可他自己說話的聲音也絕不悅耳動聽,他吐出的每個音節,都像是青銅巨鍾在轟響。

“你這樣偉大的存在!你這樣偉大的存在!我竟然錯過了!我竟然錯過了!”赫爾佐格處在極度的震驚和崩潰中,“原來我曾距離世界的終極那麼近!可我錯過了!”

“我真受不了你這種每句話都說兩遍的語言風格。“路鳴澤淡淡地說,“葬禮上的語言,最重要的就是簡潔凝練。”

赫爾佐格呆呆地看着他。

“怎麼?今夜不是你的葬禮麼?”路鳴澤做出意外的樣子,“這個月色明媚的夜晚,多麼適合埋葬一位王。新王即位的儀式和葬禮同時舉辦,這在龍族中也是從未有過的盛事。”

“我不信!我不信!我花了那麼多年!我花了那麼多年才走到今天這步,卻在這個時候碰到了你!”赫爾佐格歇斯底里地怒吼,“你早就死了!你早就死了!”

“人要相信現實,你還是太固執。”路嗚澤嘆了口氣,“雖然很不容易才得以重逢,但是很遺憾我沒有時間陪你多聊。某位vip客戶向我下單,花了1/4的生命買你死,差不多你得準備去死了。”

“你說什麼?你說什麼我聽不懂!”赫爾佐格迷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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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犯了錯誤,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赫爾佐格忽然張嘴,這次卻不是發泄式的吼叫而是震耳欲聾的吟唱聲。空間中的元素亂流被它引導,火元素濃縮之後猛地爆開,看上去就像是一顆凝固汽油彈在路鳴澤面前不遠的地方爆炸。

言靈•君焰!繼承了白王的遺產後,赫爾佐格自然而然地獲得了高階言靈的能力,而且能模仿出青銅與火之王的高危言靈。

它曾是心機詭秘的人類,現在是心機詭秘的龍類,在最初的震驚之後已經迅速地恢復了鎮靜,後面的吼叫只是爲了分散路鳴澤的注意力,同時做好了釋放言靈的準備。

“取消。”路鳴澤打了個響指,元素亂流在他面前分散,原本威猛的火焰忽然間消失,像是被另一個空間吸走了。

隨之而來的是“風王之瞳”,化名夏彌的耶夢加得也曾模仿這種天空與風一系的高階言靈。

“取消。”又一個清脆的響指,高速流動的空氣忽然歸於絕對靜止。

蒼雷支配……取消!

黑炎牢獄……取消!

血脈牽引……取消!

赫爾佐格在短短的時問裡釋放了五個高階言靈,它很清楚低階的言靈對路鳴澤是不會起作用的,甚至高階言靈也無法重創這種級別的對手,它只希望言靈能對路鳴澤造成暫時的削弱,給它爭取一個完美的進攻機會。但是五次響指和五聲“取消”把它的努力化爲空虛,它終於明白麪前這敵人的可怕了,對方跟它一樣,是完全的元素掌控者,能夠純粹用意識控制元素。

“我就不試了,我知道我釋放言靈的話,你也能用類似的辦法取消我的言靈。”路鳴澤手腕下垂。他手裡原本就提着兩塊從心神機身上扯下來的金屬碎片,此刻火花沿着碎片流淌,金屬迅速地融化,再度凝結。對人類來說要反覆鍛打的鑄劍工藝,在他手中不過是十幾秒的事情。當它們冷卻下來之後,呈現出樸拙但是鋒利的巨劍形狀。

布都御魂,天羽羽斬。日本歷史上的神劍在十幾秒鐘內出現了完美的仿製品。

“看來你還不太懂龍族的事。在我們的世界裡,王與王的戰鬥,最終只能靠刀刀見血!”路鳴澤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鼓動雙翼,在剎那問突破了音障。

他的死侍們也嘶聲吼叫着,追隨着他衝向赫爾佐格。

從人類開始記錄歷史以來,可能再沒有過這樣燦爛的決戰。

對地面的人來說,這場決戰只是天空中的陣陣雷霆,閃電—而再再而三地照亮了烏雲間的空隙,像是有閃光的龍在烏雲之間穿梭,噴吐着雷電。

對於路鳴澤和赫爾佐格來說,每一次撞擊都是元素的亂流,超高溫和超低溫的高速空氣流交替着割裂雲層,也割傷決戰的雙方。他們在雲層中鑽出巨大的空洞,很快又被周圍涌來的雲填滿,每一次碰撞都有高能的粒子流產生,這種細微粒子對他們而言也不好承受,神經迴路被幹擾,各種可怕的幻象出現在腦海裡,又立刻破滅。

這就是王與王之間的死戰,無所不用其極。

有幾次他們接近地面,在被水淹沒的街道上以超音速掠過,沿途的玻璃全部崩裂,滔天的狂浪在他們離去之後幾秒鐘纔到達最髙處。原本有些街區還亮着燈,但他們經過的地方,高能粒子流掃蕩過去,過載讓所有的電閘跳閘。

他們的戰場從代田區去往新宿區,然後是港區,最後離開了陸地去往海面上空,

趕來增援的f-2戰鬥機羣根本不敢靠近這個空域,無線電系統在這個高能粒子流密佈的空域裡完全沒作用,之前進入這個空域的戰鬥機全都失去聯絡,莫名其妙地墜毀,東京上空變成了百慕大三角洲那樣的神秘空間。

濃密的烏雲忽然破碎,雙方如流星般碰撞在一起,然後彈開,各自落向海面。

他們還沒有觸及海面,一個強大的言靈已經被釋放,領域極速擴張,把幾公里之內的海域都籠罩在其中,那是極寒的領域,領域中的海水,連帶着水下游動的魚類都迅速地凝結。海浪被凝結,空氣中的水分都凝結,一瞬間就有風雪橫掃過這片大海。

他們落在了冰面上,灼熱的龍血也滴落在冰面上,他們都跌跌撞撞地退後,吸入大量空氣,壓迫傷口癒合。樸拙的巨劍碎成不到指甲蓋大小的金屬碎片,零落在冰面上,赫爾佐格將手中的那名死侍狠狠地撕成兩半。路鳴澤緩緩地跪下,破碎的鱗甲中,數不清的孔洞在出血。

竟然是赫爾佐格佔據了優勢,分明在猜出路鳴澤身份的時候它曾恐懼地瘋叫。

赫爾佐格亮出了它決勝的武器,那柄白色的利刃,八岐大蛇的尾骨,在日本神話中這截尾骨被稱爲‘天叢雲’。它是生來的劍,離開紅井的時候赫爾佐格把它帶走了。

在這柄劍面前,路鳴澤倉促仿製出來的布都御魂和天羽羽斬就太脆弱了,他自己的鱗甲和骨骼也沒能防禦天叢雲。無數次的碰撞中,經常是以他被貫穿結束。只不過靠着血統優勢,他不斷地治癒傷口,然後再度衝上去。他的千軍萬馬都被赫爾佐格抹殺了,在王與王的死戰中,死侍就太弱小了,果然像他自己預言的那樣,最終只有孤身奮戰。

他強行站直了,但也只是站直了而己,赫爾佐格遠遠地打量着這個曾經讓他畏懼的、不可一世的偉大生物,忽然爆出狂笑。

“哈哈哈哈!原來你不是完整的!如果你是完整的,我早就死了!”赫爾佐格指着路鳴澤,“你徒有王之形狀,卻是僞造的!你根本不是那個偉大的生物!”

“你說得對,被你看穿了。你和我都不是完整的,區別只是我有龍的心,卻沒有完整的龍王血統;而你有完整的王之血統,卻塞了—顆怯懦的人類之心在裡面。”路鳴澤看着自己身上的傷痕。

他的半數鱗片已經被天叢雲剝去了,血肉模糊的身體像是被刮過鱗的魚那樣,完整的龍類有上千根骨骼,此刻這些骨骼裡足有兩百根以上已經摺斷。跟這些相比臟器的傷纔是最嚴重的,赫爾佐格憑藉鋒利的天叢雲,以極快的速度反覆攻擊同一處,洞穿了鱗片之後在臟器上造成巨大的傷口。對於龍類來說,外在的傷口都是隨時可以癒合的,似但想要治癒身體裡的傷口就沒那麼容易了。

某種類似納米機器的超級細胞還在修補他的身體,但類似的細胞也在修補赫爾佐格的身體,赫爾佐格所受的傷遠沒有他嚴重,赫爾佐格降落在海面上之前還來得及釋放那個極寒的言靈。

在他恢復到可以再度作戰的時候,赫爾佐格己經徹底恢復了,在那之前赫爾佐格可以殺他無數次。赫爾佐格是新生的王,而他是舊時代的王,歷史總是這樣的,健壯的新王砍下舊王的頭顱。

“我也是有極限的啊。拖着這樣半龍半人的身體,爲哥哥鞍前馬後地跑,哥哥還不領情,總以爲我給他的那些好處是白來的似的。”路鳴澤苦笑,“有朝—日我要是死了,他一定會混得很慘吧?”

赫爾佐格警覺地看着這個少年模樣的生物,利爪中握着世界上最鋒利的劍——天叢雲,卻不敢逼近。

它不敢斷定路鳴澤的真實身份,但路鳴澤身上具備某種龍王的屬性是毫無疑問的。剛纔的死戰中,路鳴澤的狂暴給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沒有天叢雲在手,那麼最終的結果可能是兩敗俱傷。

它已經取得了勝利,不應該疏忽大意給路鳴澤以反擊的機會,它只需尋找—個完美的機會,給路鳴澤致命的一擊就好了。

龍類最大的弱點在哪裡?這個它倒不是很有把握,畢竟自己這具龍類的身體也是剛剛獲得的,白王的記憶關於這方面也很模糊,是大腦,還是心臟?或者某處特殊的臟器?

它審視着路鳴澤的身體,遺憾於自己沒能好好地吃掉這個怪物。如果能研究路鳴澤的活體,它能得到更多的龍族情報,但以現在的情況來說,研究死的路鳴澤才更安全。

“你是這樣偉大的生物,我也是同樣偉大的生物,在這個人類佔據多數的世界上,我們爲什麼要彼此爲敵呢?”它以龍尾做蛇行,緩慢地圍繞着路鳴澤轉動,“這個世界很廣大,我們可以分享它,我也需要盟友去對抗那些復生的王,如果我的情報沒錯的話,迄今爲止天空與風之王、海洋與水之王還沒有甦醒,對麼?”

“這個建議很慷慨,把世界的王座與我分享麼?在我的記憶裡博士你可不是這麼慷慨的人啊。”路鳴澤微笑,“你的慷慨僅限於分給男人們烈酒和香菸,分給女人們絲襪和裙子,然後在他們最高興的時候,一把火燒死他們。”

“他們是人類而已,螻蟻一樣的人類,可是你不一樣,你是偉大的王,你和我同樣高貴,你有活下去的價值。”赫爾佐格嘴裡說着甜言蜜語,卻始終在尋找路鳴澤喪失警覺的剎那。

新王永遠不會允許舊王活在這個世界上,這是鐵則。

“博士,我剛纔的話你沒有聽懂。”路鳴澤吐出滿口的鮮血,“我說,你有完整的王之血統,卻塞了一顆怯懦的人類之心在裡面。”

“你這樣卑微的物種!怎敢跟我同樣高貴?”路鳴澤發出狂怒吼叫,迎着鋒利的天叢雲衝向赫爾佐格!

赫爾佐格狠狠地洞穿了他的心臟,但他鼓動雙翼帶着赫爾佐格筆直地升上天空。赫爾佐格既驚且怒,用左手利爪反覆刺戳他的腹部,想像撕裂死侍那樣把這發瘋的怪物撕成兩段。

但它做不到,路鳴澤的身體遠不是死侍所能比的。

“博士,你根本不瞭解龍族,龍的戰鬥,從來都是不死不休!”路鳴澤狠狠地咬在赫爾佐格的頸部動脈上。

赫爾佐格痛苦地尖叫起來,擰動天叢雲,要徹底毀掉路鳴澤的心臟。

寒冷的空氣在他們身旁極速流過,地平線漸漸呈現出弧形,島嶼和陸地在赫爾佐格的

眼睛裡迅速變小。路鳴澤竟然把最後的力量都用在了飛行上,他帶着赫爾佐格到達了三萬米的高空,這是戰鬥機都無法到達的高度。在這裡“真空“的概念已經開始出現,空氣變得極其稀薄,元素密度也低到了極致。龍類的飛行極限也不過如此,無論路鳴澤怎麼鼓動膜翼,沒有空氣的存在,沒有風元索的輔助,他也無能爲力。

路鳴澤金色的瞳孔漸漸暗淡,這是龍血效果退去的徵兆,赫爾佐格劍上挑着的怪物,正在從狂暴的魔鬼變回那個怯懦的、愛吐槽的年輕人。

“可惜啊!你這樣罕見的生物,原本有成王的潛質,卻爲了和一個人類的交易來殺我。”赫爾佐格冷笑。

它並不畏懼高空的極度低溫。雖然在這個空氣稀薄的半真空中它的飛行能力也受到限制,但只要它墜向大地,高度到達兩萬米左右,隨時可以恢復接近戰鬥機的飛行能力。

而路鳴澤已經絕不可能有力量降落到地面上了,赫爾佐格抓着路鳴澤的脖子,從他的心臟中拔出天叢雲,左右砍去那對膜翼。

“這是你爲人類支付的代價!”赫爾佐格覺得自己彷彿龍的仲裁者,

“也不光是爲了哥哥拜託我的事。”這種時候路鳴澤竟然還能微笑,他仰望着漆黑的天空,笑得那麼寒冷,“原本在我的劇本中那個女孩是要死的,她死了,聖骸就失去了完美的寄主,你也不會誕生。但我修改了那個劇本,賜予她活下去的特權,這是我第一次爲一個人修改劇本,因爲她太愚蠢了,愚蠢得讓人不願她受傷害……但你竟然違抗我的旨意!剝奪了我賜予她的生命!你這卑賤的逆命之人!”

“所有逆命者,都將被灼熱的矛,貫穿在地獄的最深處!”他用最後的力量發出咆哮,雙拳猛地擊打在赫爾佐格的胸口,無力地墜向遙遠的大地。

赫爾佐格懸浮在髙空中,不解地看着這個瘋狂的少年,未能理解這最後一搏的用意。

它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要降臨了,雖然聽不到聲音,但能感受到那刺眼的光亮。它下意識地仰頭眺望,六道並行的火流星劃破了夜空,筆直地向着它的頭頂墜落。

全彈發射!近地軌道上的天巡者全彈發射!劍槽中的六支達摩克利斯之劍全部墜向地面,籠罩了它所在的空域。近地軌道上的天巡者每90分鐘繞地球—圏,此刻它再度到達東京上空,路鳴澤等待的就是這個時刻。

灼熱的高密度金屬棒在飛行中分解,半融化狀態的金屬碎片組成了密集的打擊網。

天譴降臨!無從逃避!

流星羣籠罩了赫爾佐格,通紅的矛貫穿了赫爾佐格的身軀,造成了爆炸撕裂的傷害,它費盡心機獲得的龍類身軀在這樣的打擊之下還是碎裂了,頸椎一節節炸開,鋼鐵般堅韌的肌肉撕裂,磅礴的大力帶着它墜向地面。赫爾佐格發出了絕望的慘叫,但對它的慘叫在十幾秒鐘內就結束了,達摩克利斯之劍帶着它筆直地墜入日本海,洞穿了剛剛凍結的那塊巨冰,狂浪滔天而起,再化爲暴雨落下。六支達摩克利斯之劍,六枚小型核彈的強度,掀起了巨大的海潮,幾分鐘後,這一輪海潮會到達東京。

同時圍困東京的海嘯卻開始消退。

路明澤還在墜落的過程中,他失去了膜翼,筋疲力盡,只能任地心引力牽引着去缶地面。

但敞開貨艙口的黑色轟炸機以差不多相同的速度筆直地下落,路明澤奮起最後的力量,抓住了貨艙中拋出來的救生索。在他爬進貨艙的同時,轟炸機猛地拉了起來。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從監牢裡被釋放,出來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國,就是歌革和瑪各,叫他們聚集爭戰。他們的人數多如海沙。”他站在貨艙口,眺望着彷彿燃燒的大海。

一萬年前,前一代的白王被處死在封凍的海洋上,今天新的白王也被處死在封凍的海洋上。歷史總是這樣重演。

幾分鐘後,這個渾身鮮血的人出現在駕駛艙,在酒德麻衣旁邊的座位上坐下,沉默地眺望着土遠處的東京。

“精彩,不愧是萬軍之戰。”酒德麻衣面無表情地稱讚,她很清楚老闆並不喜歡過於諂媚的表達,但這個稱讚是她發自內心的。

在老闆的劇本中,赫爾佐格是必須死的,於是它就真的死了,無論它獲得了什麼樣的進化,繼承了多麼強大的血統。與其說那是一份劇本,不如說那是一份詛咒書。

男孩沒有回答她,仍舊默默地眺望着遠方,神色中透着隱隱的悲意。處決了新生的白王,但這絲毫都沒有讓他開心起來,看起來這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一度斷電的東京天空樹忽然亮了起來,彷彿燈塔一樣指引他們方向,雖然半座城市都被浸泡在海水裡,但它仍像點滿蠟燭的佛龕那麼燦爛,映在男孩眼裡像是昏黃的星海。

酒德麻衣心中一時恍惚,忽然分不清這個坐在旁邊的男孩到底是老闆還是路明非了,或者根本就是介乎兩者之間。可那是根本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怎麼會有一種狀態介乎他們兩個人之間呢?

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跟這個人說話了,如果是老闆的話,她會畢恭畢敬地詢問他的訓示;如果是路明非的話,也許再玩一次親吻調戲的把戲?

最終她什麼都沒說,什麼都不做。

“請帶我在東京城上飛一圈,我想好好看看……這座城市。”男孩低聲說。

他的聲音像路明非那樣溫和,有些低落,帶着請求的意味,但他臉上的神色卻是那樣的靜穆,不必言語而威儀具足。

“是。”酒德麻衣輕聲回答,轟炸機在天空裡轉過巨大的彎,以東京天空樹爲圓心,圍繞着這座城市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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