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考試之前

1.諾頓館

深夜,卡塞爾學院,諾頓館。

學生會的全體委員出席了這次會議,本屆學生會主席愷撒·加圖索坐在壁爐前的沙發上,膝蓋上放着那柄黑色的獵刀“狄克推多”,頭頂上方懸掛着加圖索家族的鳳凰家徽。沉默已經持續了很久,水晶吊燈照亮了每個人慘白的臉。

“這是三年來的第一次,我們將失去諾頓館的使用權,換而言之,這也是我們在這裡召開的最後一次會議了。”一名資深委員沉痛地說,“這是學生會的慘敗,我們應當承認。”

“可我們不是敗在獅心會手裡,楚子航不是勝利者!”另一名委員說。

“我們可以提出申訴,必須是正式學生才能成爲‘自由一日’的贏家,他算什麼?不屬於我們也不屬於獅心會,就像一個遊戲中的亂入角色!”一名二年級的委員站了起來。

“向誰申訴?風紀委員會還是校董會?”資深委員聳肩搖頭,“‘自由一日’對於學校來說本來就是一個遊戲日,誰會幫我們仲裁?”

“我不能接受這樣出讓諾頓館j”一名委員激動地說,“鬼知道那個新生從哪裡冒出來的?‘s’級新生,,簡直是開玩笑!他像麼?你們注意到沒有,我們看他的時候他

的手一直在哆嗉!”

“我注意到了!我也無法相信他是‘s’級f這簡直太可笑了!一箇中國人……誰能保證他不是楚子航安排的人?一箇中國式的詭計!如果我們真的出讓諾頓館,住進來的人也許就是楚子航i”有人大聲說。

沮喪被點燃爲憤怒了,學生會的委員們有的大聲倡議,有的交頭接耳,從愷撒掌握學生會以來,他們一直是“自由一日”的贏家,學生會終於成長爲一個可以和卡塞爾學院最傳統的兄弟會“獅心會”抗衡的社團,即使獅心會後來忽然出現了“a”級學生楚子航,也沒能從他們手中奪走諾頓館,而現在他們不可思議地輸在一個畏畏縮縮的新生手上。羣情激奮。

“愷撒。”一直靠在壁爐旁的諾諾忽然說。

委員們忽然注意到愷撒已經離開了沙發,在旁邊的酒櫃裡拿了一瓶干邑出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所有人都不說話了,所有目光都追隨着愷撒,愷撒端着那杯酒默默地走向門外。

“愷撒。”諾諾喊他。

愷撒停下腳步,扭頭看着會議斤裡的人們,冰藍色眼睛裡全無表情,“我從來拒絕和懦夫說話,懦夫們都會拒絕承認自己的失敗。”

“愷撒,我們只是……”剛纔那名資深委員試圖辯解。

愷撒揚手打斷了他,“夠了,我不想討論失敗的原因,我調了學院的學生記錄出來,路明非,‘s’級新生,來自中國。他是卡塞爾學院的正式學生,我們中的一員,他兩槍擊中了我和楚子航,贏得了今年的‘自由一日’。按照遊戲規則我們輸了,獅心會一直保持沉默,說明楚子航默認了,我們如果要反悔,是我們的恥辱。”

委員們默默地對視,而後都低下了頭。

“那麼就按照歷年來的規則,明天出讓諾頓館?”資深委員低聲問。

“我已經交了一張支票給財務委員會,租下了隔壁的‘安珀館’作爲明年學生會的活動地,這裡從午夜12點開始就屬於那個叫路明非的人了。”愷撒把喝了一半的干邑放在窗臺上,“不過我想路明非現在還沒有時間來享用這棟建築,他應該正爲明天的能力評定考試發愁吧?”

“你覺得他會在能力評定考試中栽跟頭?”諾諾問。

“我不知道。你們每個人都參加過那個考試,它有多難你們也都清楚,它會告訴我們路明非的龍血有多純正,潛力有多大。你們中不少人入學時的評級很高,卻在能力評定考試之後被降級的。我很期待看看路明非的成績。”愷撒環顧所有人,冷冷地笑了,“我想楚子航也一樣期待。”

“對那個廢柴來說,也許會直接降到‘z’吧?如果有‘z’這個級別的話。”諾諾聳聳肩。

“目前最低的是芬格爾的‘f’。”一名委員說。

所有委員都相視而笑,氣氛忽然變得輕鬆了。他們想起那個令所有新生驚恐的能力評定考試,就明白了凱撒的用意。諾頓館的贏家要笑還不那麼容易,如果一名“s”級學生真的被降級成“f”,那麼即使他人住了諾頓館也會被整個學院看作笑話。

諾諾注意到別人笑的時候凱撒卻不笑了,凱撒低頭撫摸着自己的心口,那正是路明非一槍命中的地方。

2.孤獨

1區303宿舍。

“總之,能力評定考試的縮寫是eeei正確的拼寫是e×tractionevailrationexarn,原意是血統評定考試。主要用於鑑定學生的龍族血統,龍血後裔對於‘龍文’有相當明顯的共鳴,龍皇和龍王都具有‘言靈’的能力,就是在他的能力範圍內,他說的話將成爲一種規則,‘語言’是龍族發揮能力的工具。”芬格爾絮絮叨叨地跟路明非解釋,“有些學生的龍血比例不低,但是繼承的都是龍族的‘垃圾基因’,能力就不足,所以經過eee就要降級,實在不合格的就要勒令退學。”

“又不是我申請的,”路明非苦着臉,“我相當於被拐賣好不好?還勒令退學?”

“可是還是得把你在這兒的記憶抹掉,你入學時簽了同意書的,此外你現在回家是不是也錯過了今年的大學入學考試?”

“這是霸王條款啊!他用拉丁文寫的同意書……”路明非這話沒人聽,古德里安教授對於他“具有驚人潛力”的新學生卻對龍族基本秘儀咒文完全沒有共鳴這件事覺得非常不解,他聲稱自己遇見了學術上的難題,於是沉思着向圖書館而去。

宿舍裡短暫地沉默下去,窗戶開着,路明非坐在自己的下鋪上,耷拉着腦袋,看着窗外一輪漂亮的圓月,月光投射在教堂尖頂的紅瓦上,舒爽的夜風幽幽地吹在他的身上。這種靜謐的美好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其實那些不順心的事情都是幻覺,他只是剛剛來到一所美國大學,即將開始新的學生生活,現在剛剛見到了自己很有大哥風範的學長,只要他躺下去睡個好覺,明天起來太陽就會照在他身上,分外美好。什麼龍啊、‘冰窖’裡藏的毀滅性鍊金武器啊、想要他命的兩派勢力啊、以及諾諾的帥哥男友啊……都會消失。

對,消失掉,一切回覆正常。

他這麼呆呆地想着,嘴角居然露出了一絲微笑。這是他練了很多年的本事,這些年每當他覺得什麼事情不順心得超過他忍耐的極限時,他就面對着窗戶透進來的月光想想這些都是假的,其實一切都很好,睡一覺明天起來就是假期不用上學了,其他的管他呢?

“你笑得很淫賤。”芬格爾從上鋪垂下腦袋來,亂蓬蓬的頭髮倒垂着彷彿一棵枯死的蓮蓬。

“你這樣子很像吊死鬼。”路明非經過有效的自我說服,心情進入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高尚境界,吊兒郎當

地對芬格爾反擊。

“你試過洗腦麼?”

“沒有,但我會洗碗以及洗衣服。”路明非很淡定地回答,他想芬格爾一定在試圖嚇唬他,這時候最好的辦法就給他看一張撲克臉,好比路鳴澤翻着白眼兒跟路明非說我今天看見陳雯雯和二班一個9巾哥逛書店咯,也不知道說什麼,陳雯雯笑得可開心了,路明非就會擡起頭,擺出一張木楞楞沒表情的臉說,what?兄臺你在跟我說話麼?路嗚澤攻不破他的厚臉皮,於是也只能氣餒地暫時退卻。

“其實洗腦不難受,就是洗完了老覺得自己有點傻,”芬格爾完全沒有按照路明非的思路來,自顧自往下說,“你們中國不是有個哲學傢什麼的說過麼?人有痛苦是因爲記性太好,傻子好,傻子不痛苦。”

路明非愣了一下,“那不是什麼哲學家,是一部叫(東邪西毒)的片子裡一個叫歐陽鋒的人說的……我覺得我已經夠傻了。”

“如果你覺得自己心裡有件事,記不清楚,又很重要,你會不會成天想着?生怕不想就永遠忘掉了?”芬格爾一副嚴肅的表情,似乎再跟他討論什麼人生觀世界觀的大事,不過路明非知道芬格爾其實只是安慰他說就算那個該死的3e考試掛了也不過洗個腦,然後輕輕鬆鬆重新做人。可這個問題叫路明非想了很久。他點了點頭,“肯定會想啊,最怕那種記得有事,就是想不起來什麼事的感覺

了。”

“那你不行,”芬格爾嘆口氣,“洗腦就那種感覺,老覺得忘了什麼,心態好就沒事,心態不好就想破腦袋了。”

“行不行的又怎麼樣?我一不懂韓文,更不懂龍文,明天鐵定掛科,掛科就洗腦唄,回家復讀唄,考不上大學待業唄……希望洗腦別太疼。”路明非輕聲說着,沒來由地嘆了口氣。

芬格爾沉默了一會兒,“你剛纔嘆氣嘞。”

“我知道,我這一天經歷了那麼多天翻地覆的事情,到晚上嘆口氣不行啊?我就不該腦袋發熱收那個錄取通知書,我就知道嘛,真正的好事哪能落在我身上?”

“你不想回中國。”芬格爾忽然說。

路明非一愣,不明白芬格爾的意思,芬格爾忽然用了非常肯定的語氣,似乎是要點醒他什麼。

“我不在乎的,很多事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管什麼事兒啊?”路明非雙手枕在腦後,靠在牀頭,說起來這張牀還真是舒服,卡塞爾學院果然如古德里安教授所說是個貴族學校,環境用具都是第一流的。不過他就要離開這裡了。

“你不想回中國。”芬格爾又說了一遍。

“what?兄臺你是在跟我說話麼?”路明非知道自己在頑抗,他忽然想把自己的耳朵捂起來什麼都不聽。

芬格爾雙手抓住上鋪的牀墊,以一個極高難度的屈翻身,緩緩地坐在路明非的下鋪上,“其實卡塞爾學院真的沒什麼好,你連龍文共鳴都沒有,估計就算是龍族血統,也是繼承了一堆沒用的垃圾基因。不如回中國,也不賴,你也不是那種漫畫裡的熱血少年,會喊什麼‘我的宿命就是走遍世界殺死巨龍’,是不是?”

“兄臺。我沒說不好啊,我也只能回中國不是麼?”路明非面對芬格爾那雙雅利安血統的銀灰色眼睛,不知道說什麼好。

“可你嘆氣嘞。”芬格爾說。

路明非沉默了幾秒鐘,忽然有一股彷彿流火一樣的從胸骨的地方直衝上來。他對着芬格爾惱怒地大喊,“你嘮叨嘮叨嘮叨,到底要怎麼樣啊?我怎麼想管你屁事?你自己還不是廢柴一個那麼多年沒畢業?你很威風啊?你還欠我錢呢?你喝我幾杯可樂了?你還錢還是閉嘴?”

這句話出口他就後悔了,芬格爾也許是他在這裡唯一的朋友了,曾經他覺得是朋友的諾諾……現在正跟某個立志要滅掉他的男人在一起吧?其實芬格爾只是好意,他大概是哲學書讀太多了,所以迂腐罷了。但是跟那些用森冷目光敵視你的人比起來,一個犬儒不是也蠻可愛麼?

芬格爾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兄弟你氣急敗壞了。”

路明非看着芬格爾那頭亂蓬蓬的頭髮下一張認真的臉,無可奈何地低下頭去。

“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讓我退學行不行?我現在選擇退出還來不來得及麼?”芬格爾說,“我都快以爲你是說真的了,”

路明非搖搖頭,“我也不是開玩笑啦,這麼說的時候我真的這麼想。對了,爲什麼你們進了卡塞爾學院都不退學呢?這裡到底有什麼好?你看你都上了八年學了……”

“不戳人傷疤會死啊?”

“哦,那就簡單談談心路歷程嘛。”

“因爲‘血之哀’。”芬格爾聳聳肩。

“血之哀?”路明非第一次聽說這個名詞。

“龍族血統比例達到一定的程度,就不算真正的人類了。這種血統會給你帶來超乎常人的能力,但也會給你帶來巨大的疏離感。只有龍族和龍族之間的接觸能消滅這種疏離感。所以高純度的龍族血統會使得後裔自然而然地聚集,這是基因決定的,龍族正是靠着‘血之哀’這種能力從世界各地聚集在一起。通常了龍族血裔一旦瞭解自己的身份,就會感覺像是靈魂從深處甦醒……”芬格爾忽地瞪大了眼睛,“慢着慢着……難道你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你

從沒覺得特別……孤獨?”

“孤獨,7”路明非仰頭看着天花板,回想自己過去的十八年人生,茫然地搖頭,“不孤獨啊。”

芬格爾撓撓頭,“我們要判斷你是不是孤獨,首先要看你懂不懂得孤獨是什麼,來,定義一下孤獨。”

“你哲學筋又跳了?孤獨……就是那種你很想找個人來陪陪你,跟你說說話,滿肚子話要說,又沒有這人的感覺吧?”路明非忽然想到了“寂寞的貪吃蛇”,於是這個蔫壞的傢伙在這種情況下還露出了奸計得逞的笑意來。

“哲學上的定義,應該是你感覺到自己有別於周圍的人或者環境,缺乏溝通渠道,從而產生的一種消極情緒。”

芬格爾說,“你覺得你跟周圍的人有區別麼?”

“沒有,除了沒爹媽。他們喜歡女生,我也喜歡。”

“我們在芝加哥火車站的時候,我看你老自己發呆,

你發呆的時候在想什麼?”

路明非仰望天花板,想了想,搖頭,“其實我也說不清楚,就是看很遠的地方會覺得安靜,消磨消磨時間唄,我在家也是這樣子的,反正也沒什麼兄弟跟我玩。”

“你在發呆的時候別人在幹什麼?”

路明非一愣,“我沒想過。”

芬格爾猛拍大腿,“這就是孤獨啊!是血之哀導致的!”

路明非覺得有點驚駭,想不到自己居然孤獨地生活了那麼多年而不自知,而冥冥中自己強大的龍族血統註定了自己的孤單和淒涼,這讓他覺得自己很高大很有種……

“其實……我真的沒覺得孤獨什麼的……”內心糾結了一會兒之後,路明非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說實話。

“你沒有父母,除了打遊戲沒有任何優點,泡妞泡不上成績也不好,連個夠兄弟的朋友都沒有,你怎麼能不孤獨?”這次輪到芬格爾不解了。

“可你覺得孤獨又能怎麼樣啊?你覺得孤獨也不過是心情更差而已嘛。”路明非攤攤手,“以前沒什麼人跟你說話,你覺得孤獨,也還是沒人跟你說話啊。”

芬格爾愣了一下,重複了路明非那句像是悖論又像是真理的話,“你覺得孤獨……也還是沒人跟你說話啊……好像還真的有道理……”

“其實只要想辦法自己開心一點,就不會覺得孤獨什麼的,一個人發呆也很有意思的,我以前晚上老在我家樓項的露臺上發呆,東想西想,一晚上嗖的就過去了。”路明非像是反過來要寬慰芬格爾。

“你真是個奇異的動物,敢問你都想了些什麼?”

路明非愣了一下,撓撓頭答不上來。

其實他知道答案,但是不好說出口,說出來只會被芬格爾嘲笑說這消磨時間的方式真是又冷又悲傷。那些夜晚,路明非會集中精神在指尖,用手比作槍對準十字路口的紅綠燈說“啪”,幻想着自己指尖上一粒元氣彈飛去紅綠燈立刻變了顏色,於是便可驗證他有某種神奇的能力。這個小遊戲偶爾會成功,但大多數時候失敗,路明非就想是他精神不夠集中,閉上眼睛想了會兒之後再次以手比槍

射擊,說“啪”。

虛擬的槍聲隨着夜風遠遠而去,彌散在漆黑一片中。

他有時候懷疑是這個習慣導致了他在射擊方面是個天才神槍手,但是正是這份天才在他踏人卡塞爾學院的第一時間讓他陷入兩派勢力的夾縫

“所以,”芬格爾聳聳肩,“你以前的日子過得雖然無聊,可是你也不覺得孤獨,你對於龍皇尼德霍格的秘儀咒文沒反應,‘血之哀’在你身上也沒效果,你根本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你爲什麼不想回中國?”

路明非翻着眼睛思考,慢1曼地,他的頭低了下去。他覺得疲憊了,雙肘支在膝蓋上,耷拉着腦袋,雙手抓頭。

“我是真覺得那個‘s’級是搞錯了,我是真覺得我很普通……可在家裡,”他猶豫了一會兒,輕聲說,“我什麼都沒有啊,家裡要是什麼都沒有,你會回去麼?”他擡起頭來,皺着眉,苦着臉,看着芬格爾。

芬格爾沒有說話,默默地看着路明非,那雙銀灰色的瞳子裡有什麼神情一閃而過。兔死狐悲的同情或者某種孤獨分泌物?路明非說不明白。

“野百合也有春天嘛,小野種也想發芽嘛,”路明非四顧,“你說我雖然是個普通人,我也想人家關注我啊,我也想有女孩喜歡我啊,我也想有什麼東西可以吹牛啊……總不能因爲我沒本事很普通,就當一輩子路人甲吧?那有什麼意思啊?可在家裡我真的是什麼都沒有,”他攤了攤手,“什麼都沒有……我餓了,你有沒什麼吃的?”

芬格爾似乎有同感,微微點頭,“這裡沒有,我打電話幫你叫餐廳的晚間服務吧,他們把學生證給你了麼?你拿給我用一下。”

“哇噻!餐廳還有晚間服務吶?這豪華酒店吧?”路明非略略添了點精神,從塑料文件袋裡把自己的學生證掏

出來遞給芬格爾,“是學生都有這服務麼?”

“有這卡可不只是能晚上叫餐,你以後會明白的。”芬格爾念着路明非的學生證號碼,“請給1區303宿舍送兩份松露麪包,兩份澆檸檬汁的煎鵝肝,一瓶香檳……對,要冰桶和檸檬皮,再來一隻烤鵝吧,我們是有點餓了,兩份配起司的鯡魚卷。”

二十分鐘後,白衣侍者敲響了宿舍的門,餐車上的純銀食具中是芬格爾點的大餐,精緻程度勝過了路明非光顧的任何一家高檔飯店。侍者們還自帶了桌面和桌布,在宿舍中央幫路明非和芬格爾架起來,擺設好刀叉食具之後,鄭重地把放着香檳瓶子的冰桶放在中央,把兩隻凍過帶着冰凝露的玻璃杯放在兩人面前,最後把一支插在銀燭臺上的蠟燭點燃,退了出去。

“吃!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吃飽了再想3e考試的事。車到山前必有路。”芬格爾中文利索,看起來也餓得不行,抓起松露麪包大嚼,“上手上手!”

路明非覺得這位看起來滿腦袋糨糊的犬儒學長忽然變得萬分可愛而且句句都是真理,立刻放下刀叉伸手撕下一條鵝腿大嚼,並且豪邁地把另外一隻鵝腿遞給芬格爾。芬格爾接過鵝腿,兩人隔着燭光燦然一笑,彷彿兄弟。

此刻,距離1區303宿舍直線距離不超過500米的圖書館頂樓,“龍文研究區”。

兩位饕餮之徒的老師,古德里安教授,正站在梯子頂部去夠一份文檔,頭幾乎要蹭着頂燈。這裡的書架都高達3米以上,用緬甸硬木製成,在雪白的燈光下有着鐵一樣的光輝和色澤,書架上陳列着10釐米厚的精裝大本,打開來裡面都是抽乾空氣的透明密封夾,其中保存着古老的銅書卷,這些刻在銅片上的文字已經被埋藏在冰海下數千年了,等待人們的解讀。

“古德里安,是什麼讓你從收了一個‘s’級學生的喜悅中甦醒過來,忽然那麼專注於龍文研究了?”有人在

梯子下說。

古德里安教授拉下前額上的圓片眼鏡,往下看去,看見一個和頂燈一樣善良的球形物體。

“嗨,曼施坦因,深夜你爲什麼會在這裡?”古德里安教授意外地和他的老朋友打招呼。

曼施坦因教授摸了摸自己沒有半根毛的腦袋,“我是來查資料的,對於你的新學生,我很有興趣。”

“嗯!是的!”古德里安教授用力點頭,“他是絕無僅有的例外,我從他身上發現了很多不尋常的地方,我還沒有想明白。”

“我所感興趣的,是作爲一個普通學生,今天面對楚子航的黃金龍瞳,他居然毫無懼意的開槍了。我本來以爲在這個學院裡只有不多的幾個人能做到這一點,但是你的學生路明非做到了,他怎麼做到的?”曼施坦因教授冷冷地發問。

“他很聰明,對於精度很敏銳,而且他是個‘s’級學生,他絕不普通!”古德里安教授思索之後,對自己的學生給出了高評價

“站在那麼高的地方說話不腰疼麼?”曼施坦因教授還是冷冷地發問。

“你這麼說我倒是覺得有一點了。”古德里安教授捶了捶後腰,長時間的翻閱讓他年老的脊椎有點支撐不住了。

“古德里安,從我們在哈佛同宿舍到如今,你的脫線真是一如既往啊!”曼施坦因教授嘆了口氣,“你該換個角度想問題了,黃金龍瞳迄今只出現在楚子航這一個學生身上,本身代表着極高的龍血純度,在典籍記載中,只有親王級別的龍族纔會具備‘永不熄滅’的黃金龍瞳,直視的時候等於施放了一個‘君王’的言靈,令對方不得不暫時臣服於他。只有部分龍血純度高的人能抵抗,當時楚子航已經扔下了武器,自以爲握着勝利。可是,黃金龍瞳沒有影響到路明非,面對這個力量堪比龍族親王的同類,路明非很坦然地開了一槍,路明非的龍血純度那麼高麼?”

古德里安教授撓了撓花白的頭髮,“‘s’級龍族血裔身上,發生什麼都不奇怪,楚子航也只是‘a’級。”

“我真想把你從那個梯子上搖下來!”曼施坦因教授惡狠狠地說,他對於同學、老友和同事的缺心眼頭疼莫名。

“那我自己下來,”古德里安教授老老實實地從梯子上爬了下來,“什麼事那麼嚴重,要讓風紀委員會主席出動?”

“他對於‘皇帝’沒有反應,對麼?”曼施坦因教授直視古德里安教授的眼睛,雅利安人的藍灰色眼睛裡帶着金屬般的冷光。

古德里安教授一愣,點了點頭,“是啊,不知道爲什麼,我試着對他朗誦了龍皇尼德霍格的秘儀咒文,就是言靈‘皇帝’那一段,‘讚頌我王的甦醒,毀滅即是新生’。可他好像完全沒有共嗚,這是迄今爲止唯一的一例龍族血裔對‘皇帝’免疫的,所以我才深夜來圖書館。”

“在過去的五十年中,從未有一個龍族血裔對於龍皇尼德霍格的‘言靈’沒有反應,尼德霍格是龍族的唯一祖先,言靈‘皇帝’的能力是讓任何龍族血裔永存於基因中的、對龍皇的敬畏甦醒,穿越時間回憶起龍族統治世界的往事。他應該痛哭流涕,應該跪倒在地,如同膜拜神靈,可他的反饋是什麼?”

“他說我在唱歌……”古德里安教授很尷尬。

曼施坦因教授把一卷密封在圓柱形玻璃瓶中的銅卷遞到古德里安教授手中,“冰海殘卷,編號ad0099,我

已經幫你找到了你所需的資料。”

“首字母ad的殘卷?”古德里安教授吃了一驚,“這是絕密的古本文檔!”

“只有最古老的文件裡才隱藏着最高級別的秘密。”曼施坦因教授深深吸了口氣,“言靈‘皇帝’的效果是對所有臣服於龍皇尼德霍格的龍族血裔,但是確實有一支龍族血裔是不臣服於尼德霍格的。

古德里安教授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古本殘卷,忽然想了起來,不由得高聲說了出來,“<

“只有白之王的血裔是不臣服於黑龍皇帝尼德霍格的。白之王的‘神諭’是我們所知的唯一克制‘皇帝’的

言靈,它以祭司的身份背叛龍皇之後,曾對自己的所有血裔使用‘神諭’。”

古德里安教授沉思了片刻,搖搖頭,“白王血裔只是一個傳說,根據冰海銅柱表上的記錄,龍皇尼德霍格以他無上的力量摧毀了白之王,殺死它,吃了它的肉,把它的骨骼化成冰屑,又把冰屑燒融之後傾入火山,完全毀滅了白之王的軀體和靈魂,那麼白之王就不存在了,它的言靈

也就失去了力量。”

“白王叛亂是龍族歷史上最大的叛亂,三分之一的龍族成爲叛軍,龍皇尼德霍格鎮壓了這次叛亂之後以擎天的銅柱記錄了叛軍的下場,這就是我們在格陵蘭島找到的冰海銅柱表。”曼施坦因教授說,“這意味着冰海銅柱表是尼德霍格‘黑王’一派書寫的歷史,龍皇無疑會強調叛軍首領已經被徹底消滅,但是作爲初代種,最純淨的龍族血裔,

白王的靈魂真的那麼容易被銷燬麼?也許它還活着,沉眠在某處,就像其他龍族親王那樣。”

“路明非是……白王血裔?”古德里安教授哆嗦了一下,隨即露出了狂喜,“我們還從未發掘出任何一個白王

血裔!白王是親近人類的龍族,如果確實白王還在沉眠,它甚至可能幫助我們!我就知道路明非是不同尋常的!”

“你高興得太早了。”曼施坦因教授從口袋裡摸出菸斗點燃,狠狠地抽了幾口,吐出一口彷彿粘稠的煙霧,深吸了口氣,“我在龍族歷史的研究上可不亞於你,但我不相信白王會幫助人類。‘黑王’說白王教唆人類來反抗龍族的統治,在我看來這是真的,白王只是要用人類的力量來彌補自身的不足,龍族,和我們完全不同,它們是智慧種族,擁有無與倫比的力量,但它們是異類,它們不可能真的同情人類。白王可能只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兇王而已,甚至可能比黑王更加殘酷,黑王以自己爲神,以人類爲羊羣放牧,白王要奪取黑王的權力,就把羊羣變成軍隊,死在它統治下的人類遠比死在黑王手中的更多。冰海銅柱表上說白王‘以賤民之血染紅白銀的御座’,暗示白王的暴戾。”

古德里安教授的臉色有些蒼白,不知道怎麼接下去,圖書館裡只有牆上的古鐘答答作響。

“其實我們也都不是完整的人類啊。”許久,古德里安教授喃喃地說,“即使路明非真的是白王血裔,也未必是壞事。”

“可我們都是黑王血裔,擁有人類之心的黑王血裔,我們原本的敵人只是純血龍族,如果白王血裔加入這場戰爭,我們勝利的希望就更小了。”曼施坦因教授使勁抽着菸斗,“誰知道白王會給它的後代留下什麼樣的遺產?路明非可能成爲我們的敵人,當白王的血真正甦醒的時候!”

他拍了拍古德里安教授的肩膀,“他可能像黑王當年懲罰白王那樣懲罰我們……他是‘s’級學生,擁有無與倫比的潛力。”

“你想說什麼?”沉思的古德里安教授忽地擡起頭來,大聲問。

“我在考慮要不要給校長說我的猜測,如果是禍根,就該儘早解決!”曼施坦因教授說得低沉森嚴。

彷彿一團黑色的恐懼在心裡爆開,古德里安教授覺得自己的血都冷了,他明白曼施坦因教授的意思,這所看似歡鬧的校園其實承擔了什麼樣的使命他也清楚,他們殺伐決斷,從不過多猶豫。他低下頭去,許久不說話。

曼施坦因教授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接通了校長的號碼,卻沒有立刻撥打,目光透過鏡片看着古德里安教授他仍舊在等自己老友的判斷,畢竟路明非是他的學生,這樣一份來自風紀委員會的報告,可能徹底毀掉一個新人學

的學生。古德里安教授忽然擡起頭,抓住了曼施坦因教授的手,緩慢地合上了手機。

“路明非……”古德里安教授頓了很久,終於說出了他早已想好的那句話,“是個很好的孩子啊!”

曼施坦因教授摸了摸自己的光頭,皺眉擡頭望着屋頂的燈沉思。他和古德里安是哈佛同宿舍的校友,幾十年的朋友,他清楚地知道古德里安在學術上遠不像在生活上麼低能……事實是,曼施坦因抄襲古德里安的學術報告一直抄到了博士畢業……幾乎每一次當古德里安認真地說出一句令人費解的話時,都有着非常深入的思考,曼施坦因已經養成了習慣,此時絕不能露怯,要考慮清楚纔回答。

古德里安教授把冰海殘卷放在桌上用放大鏡仔細研究,曼施坦因教授像個雕塑那樣仰頭沉思,壁上的古鐘嚓

嚓地作響,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彷彿世界被開闢之前的倒計時。

“好吧我認輸了,”曼施坦因教授忽然把雙手舉了起來,“你看,我認輸了,我不明白……你是跟我打啞謎麼?我已經認輸了,現在告訴我答案吧!”

古德里安教授把眼鏡從鼻樑上往下摳摳,呆呆地看着曼施坦因教授,“我真的是說,我覺得路明非是個好孩子啊……”

“你是說他人性這一面的善良會抵抗白王之血召喚?”曼施坦因教授似乎明白了。

“沒有,”古德里安教授攤攤手,“我只是記得諾諾跟我說,他收到父母的來信時在女廁所裡哭得稀里嘩啦。”

“慢着!”曼施坦因教授說,“這和白王之血有任何關係麼?”

“沒有啊,我只是覺得作爲一個孩子,他還是挺善良的……我們總不能剝奪他的機會……”古德里安教授頓了頓,“我們都還記得自己的童年,對吧?那時候我們兩個隔着鐵欄杆,努力地伸出手去要握在一起……那時候你是不是想過有什麼東西忽然改變你的人生?”

曼施坦因教授這一次是真的愣住了,他低下頭,默默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手機,呵斥聲穿越幾十年的時間傳到了他的耳邊:

“把那兩個瘋小孩拉開!他們在幹什麼?”

“該死的!鬆開手!我警告你不要給自己惹麻煩!”

“到了電療的時間了!不要說廢話!帶他去電療室!”

他似乎再次感覺到了電療的痛苦,彷彿碎裂的刀片在切割身體,每一次巨震之後,都會聞見淡淡的焦糊味,都會想要哭泣。他總是看着頭頂唯一的方窗,渴望鳥兒一樣飛翔,渴望什麼東西從天而降改變他的人生。

是的,他沒有忘記,無論是他還是古德里安,都永遠不會忘記那隨血液流淌的哀傷。

4.作弊

“想要通過3e考試,其實也有捷徑,”芬格爾把他啃乾淨的鵝腿扔回盤子裡,上身前傾,雙眼透着灼灼之光,看着路明非,“一切的考試都是手段,手段是人發明的,人發明的東西就一定有破綻!”

路明非一愣,心中涌起了落水之人抓到稻草的絕大歡喜,如果面前不是犬儒芬格爾而是諾諾,他一定會忍不住上去擁抱之。

“師兄!”他換上了力所能及的、最親切的稱呼,中文博大精深,叫“學長”就遠不如叫“師兄”來得親,有種俠客少年拉幫結夥闖江湖的痛快,“有什麼好主意?”

“看你也請我吃過東西了,我就跟你兜底兒說吧!”芬格爾顯然也很吃這一套,拍胸脯拍得咚咚作響,“師弟你知道迄今爲止被破譯的龍文有多少句麼?”

“不知道。”路明非搖頭,“我什麼都不知道,你說龍文是顆大頭菜我也信。”

“一共只有76句,”芬格爾諄諄教誨,“歷史記載中最後一個懂龍文語法的人是尼古拉斯·弗拉梅爾,他大

概死在公元15世紀,但是也有人說他至今都沒死。他是個中世紀的巴黎抄寫員,看起來毫無成就,但是……”

“我知道他,我看過《哈利·波特》,裡面提到過他。”路明非舉手,“雖然是盜版的,但是沒什麼錯別字。”

芬格爾皺眉,“什麼《哈利·波特》?不要搞出些小說情節打斷我,我們現在是在討論一個從神話時代就終結的偉大文明!”

“說完偉大文明就能過明天的3e考試?”

“廢話,我也知道學以致用的道理,要是沒用的東西,我現在跟你講什麼?原本你在二年級的‘鍊金原理ii’這門課裡纔要學這些的,我提前給你講,是因爲這些對你明天的考試就有幫助!”芬格爾說得很嚴肅,”總之,這位抄寫員先生是歷史記載中唯一一個把‘賢者之石’煉成的鍊金大師,因爲他在抄寫孤本的時候買了一本鍊金術手抄本,那本書中記錄的,就是龍文語法。他學習了龍文的秘密之後,沒有把它傳給別人,而是總結了76句晦澀的咒文,這些咒文傳了下來,就是我們目前能破譯的龍文數量。”

“賢者之石是個什麼玩意兒?”路明非忍不住問。

“是能打通物質和精神分界的第五元素,這是鍊金術大師雷蒙德斯·盧勒在著作(大自然的奧秘之書——第五元素>提到的神器,龍類研究的是精神,人類研究的是物質,賢者之石就是能貫穿物質和精神的神奇玩意兒,好了……這些也都是‘鍊金原理ii’中要學的,到時候我可以給你我的課堂筆記,現在閉嘴,不要問這些沒用的!”芬格爾極有師兄的霸氣,“所以歷來的考試內容也就是這76句,衍生出來的考題數量也很有限,大約是200多道題。”

“師兄你是說有題庫麼?”路明非恍然大悟。

“當然有,”芬格爾謹慎地看向門的方向,“聲音小點兒,小心外面有人偷聽。當然有題庫,不過我先告訴你出題的方式。考試非常簡單,當你進入考場的時候,他們只會給你一張白紙和一支鉛筆,不會給你任何提示。但是他們會用很低的聲音播放龍文的錄音,如果你不注意,會覺得那根本就是蚊子哼哼。但對於龍族血裔來說,這些龍文咒語會直接和他們的精神共鳴,會顯得異常清晰,你只要按照你聽到的聲音,用韓文注音記錄下來就可以了。一共12道題,答對6道的人過關,答對8道的直接可以選修高級課程,答對10道的就是‘s’級學生!”

“可有200多道題!”路明非有點傻眼,“你能分清200多種不同的蚊子哼哼?”

“你真的是龍族血裔,有些哼哼在你腦海裡就像雷鳴那樣,我以前可也是‘a’級,我當時就是感覺到腦海中有震耳欲聾的吟唱聲。”

“就是說不是選擇題7.”路明非額頭上開始冒冷汗,

“那就算有題庫又有什麼用?我還能把200多題都背下來?”

芬格爾伸長胳膊越過桌子拍拍路明非的肩膀,“你有我嘛!”

“你準備……用短信把答案發給我?”路明非猜測,

“我可提前告訴你我還沒手機呢。”

“不不,”芬格爾擺手,“你還不知道卡塞爾學院防作弊白勺.厲害,現場的監控設備包括科學的和鍊金技術的兩種,會把所有試圖進入考場的信號徹底屏蔽掉。一般的方法沒用,但是,你想想如果你預先知道了考題……”芬格爾眉毛聳動,像是街頭誘惑路人買假冒“冬蟲夏草”的小

販,“那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那還是要背題庫?”路明非有點傻眼,“200多蚊子哼哼題?還剩六個小時就要開考,你以爲我天才啊?”

“你是‘s’級,本來就該是天才……也許什麼事兒弄錯了,所以會這麼傻……我要告訴你真正的秘密是,卡塞爾學院這套人爲制訂的考試製度有個最大的缺陷,就是,”芬格爾頓了頓,“他們循環使用舊試卷!”

“循環?”路明非不解。

“簡單地說,一共就八套試卷,八年一輪,循環使用,從來不改的!”

“教授們腦子秀逗了吧?這還不泄密?”路明非瞪大了眼睛。作爲一箇中國高中出來的學生,他簡直不能相信

一個屠龍學院的考試製度能那麼愚蠢,中國恢復高考也幾十年了,哪年老師們不能整出百來套模考題?哪次重複

過?孔乙己說“回”字有四種寫法,高考一道題少說也有四十種出法。

“你想啊,能來這裡考試的纔多少人?每年就幾十個,”芬格爾聳聳肩,“而且基本都是天才,四年畢業,畢業必然加入執行部,滿世界尋找龍族遺蹟,他們怎麼可能把考題記下來泄密給新生?所以八年一輪其實是安全的,可有些時候……”他又開始聳動眉毛,彷彿跟路明非眉目傳情,“我跟你說過我已經上了八年學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路明非一下子明白了,激動地站了起來,“所以這屆的考題和你入學那年的考題是一模一樣的!”

“3000塊不二價,沒錢可以延後支付,扣掉你已經請客的497塊加上我在芝加哥火車站喝可樂的2塊,你

還欠我2501塊,我把零頭抹掉,2500塊買我這套考題,答應不答應就在你一念之間,我倒數十秒鐘!”芬格爾

也站了起來,語速快如子彈出膛,話音堅定如拔刀斬鐵,

“10!9!8……”

“稍等稍等……喂!”路明非用力揮手。

“7!6!”

“至少得看看貨吧師兄7你不能強買強賣啊!”

“5!4!”

“可是如果考題不對怎麼辦?你有售後三包麼?你開收據麼?”

“3!2!”

“喂,大哥!你聽見我在跟你說話麼……奶奶的……成交!”路明非彷彿虛脫了似的,一屁股坐下,呼呼喘着

粗氣兒。

“早說嘛!”芬格爾把杯中的氣泡酒一口喝乾,悠揚地吐出一口二氧化碳,“我早就知道我八年學不是白上的,今天我終於第一次用知識換到了金錢!”

“你不覺得可恥麼?”路明非耷拉着腦袋,“枉我開始還以爲你是那種戴深度眼鏡有知識沒女朋友死腦筋的白癡師兄呢!”

“什麼亂七八糟的?我可曾是這個學院和愷撒一樣威風八面的‘a’級學生啊!當年也有很多女生崇拜我,在

我校網郵箱裡留下很多曖昧郵件!”芬格爾拍着自己厚實的胸膛,這個德國人忽然就露出猶太商人在成交之際的得意笑容來。

“別吹牛!我看你那頭頭髮就知道你是個死光棍!”路明非心疼自己剛剛拋出去的2500美金,惡狠狠地反擊。

芬格爾露出沮喪的神氣來,“可惜我那時候想着自己要努力賺夠學分三年畢業,成爲執行部最年輕的專員,所以沒有理睬她們的好意……等我想理睬的時候她們都已經成爲執行部的小鳥飛往世界各地了。”

“ok!ok!夠了夠了12500美金是吧,現在沒有,我拿到獎學金給你成不成?”路明非想要把交易細節弄清楚,“還有,如果考題不對怎麼辦?再有,什麼請客的497塊錢?我怎麼不記得我請你吃過那麼貴的東西?”

“當然當然,延後支付絕沒有問題。古德里安教授可巴不得你被證明確實有‘s’級學生的潛力然後把獎學金授予你呢。至於497塊錢的飯,”芬格爾拿起盤子裡那根鵝腿骨敲了敲盤邊,“現在一半在你肚子裡,而另外一半在我肚子裡。”

“這不是學院的夜宵服務麼?”路明非懵了。

“當然是,可是他們收錢啊!你以爲你用純銀餐具吃飯不花錢?不花錢的飯人家頂多給你把塑料叉子!”

“可是我們根本沒付錢啊,吐槽師兄!”

“我們劃了你的學生證……”

“學生證?”路明非沒有反應過來。

“你的學生證同時也是一張花旗銀行擔保的信用卡,

作爲貴族階級的‘s’級學生,你的信用額度有十萬美金之高,請我這個信用額度只剩80塊的廢柴師兄吃頓497美金的飯,你是否覺得就顯得你非常仗義?”

“就是說……我現在已經開始欠錢了?”路明非茫然。

“哦,別擔心,欠錢什麼的在這裡都是常事了,”芬格爾寬慰他,“你看我的財務狀況是負的三萬多。”

“你在搶劫你知不知道?”路明非對於這個師兄的坦

然無恥已經絕望了。

“雖然是有點哄騙你請客的意思,不過,”芬格爾指指路明非牀頭,“就算感謝我送給你的行軍尿壺吧。”

“可我現在只想站在你頭上撒泡尿……”

5.潛入者

深夜,圖書館地下一層,入口的紅燈以每秒一次的頻率閃爍,這是安全系統正常運行的標誌。一切都是靜謐的,只有偶爾硬盤高速轉動的聲音,體積巨大的中央主機被安置在這裡,從地下一層直到地下六層,如果暴露在地面上,這部中央主機的體積等同於一棟小樓。這裡執行最高級別的安全標準,眼膜、聲紋和指紋辨識系統全部開啓,外壁採用了可以抵禦炸藥的合金板材,外壁之外的泥土被灌膠而凝固,底層則注入了上千噸水泥,承重之餘,彷彿一面巨大的護盾。24小時永不停息的,紅外激光掃描每一片區域,即便是隻能允許老鼠鑽過的空隙。

腳步聲由遠而近,像是釘着鐵掌的軍靴發出的聲音,覺察到外來者的接近,入口的紅燈閃爍頻率開始升高,隨着腳步聲的逼近越來越高,安全系統沒能從腳步聲辨別出來人的身份,危險指數逐步升高逼近報警的閾值。

腳步聲最終停在入口前,來人忽略了眼膜、聲紋和指紋辨別系統,用一張黑色無標識的卡劃過了卡槽。

黑卡劃過的瞬間,警戒值直線回落,紅外激光掃描儀斷電,數百臺攝像機斷電,安全系統的警示燈轉爲綠色,“噠噠”微響中,通往中央主機的九道金屬門同時被解除了門禁。

圖書館頂樓,曼施坦因教授和古德里安教授正默默地對視,這時曼施坦因教授的手錶發出了急促的蜂鳴聲。他低頭看錶,忽然愣住了。他的表是一臺監視終端,清楚地顯示着安全系統進入了休眠狀態,而在深夜沒有人值守的時候,安全系統不該進入休眠狀態的。

“執行部,執行部,派幾個人到圖書館,諾瑪的安全系統進入了休眠。”曼施坦因教授打開手機通話,急急忙忙地向着電梯奔去。

古德里安教授愣了一下,放下了冰海殘卷的密封罐,跟上了曼施坦因教授。

電梯到達圖書館一層。這是一棟典雅華貴的仿古建築,一層有着挑高近十米的大堂,彷彿西斯廷教堂般宏偉,帶着明顯的哥特風格。夜深人靜,圖書館裡只有古德里安教授和曼施坦因教授兩人,他們疾步穿越鋪着水磨花崗岩地磚的正廳,來到那扇精美的雕花櫻桃木門前。門外傳來了有力的敲門聲,曼施坦因教授打開門,門外是一個高挑瘦削的德國人,站在陰影中,看起來已經有五十多歲了,一身純黑色的西裝,身後跟着兩名同樣裝束的年輕人,年輕人在深夜依然戴着墨鏡,但是從臉型看去是一對孿生兄弟,手中提着特製的黑色密碼箱。

“馮·施耐德教授,您親自來了。”曼施坦因教授說。

“曼施坦因教授,古德里安教授。”面無表情的馮·施耐德教授平淡地打了個招呼,“我們也注意到諾瑪的安全系統休眠了。”

他緩步進入圖書館正門,手中拖着的小車車輪在光可鑑人的花崗岩地面上摩擦,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音。他走進燈光可以照到的區域,可是依然沒有人能夠看清他的臉。他的臉上覆蓋着黑色的面罩,一根輸氣管通往小車上的鋼瓶,面罩沒有遮住的地方是暗紅色的瘡疤,舊傷幾乎毀掉了他的整張臉。他的呼吸聲低沉粘稠,彷彿破損的風箱般,鐵灰色的眼睛卻如利刃般在兩名同事的臉上掃過。

兩位教授同時挪開了視線,這所學院裡沒有人喜歡和執行部的負責人馮·施耐德教授對視,簡直像是隔着幾

釐米凝視刀尖,讓人莫名其妙地戰慄。

“沒有察覺到侵入者的痕跡。”馮·施耐德教授背後的年輕人之一湊近他耳邊說。

“也沒有龍類的精神波動被檢測到。”另一個年輕人說,他們兩人的聲音完全區分不開。

“夜深了,只有你們在這裡,你們監視到什麼異常的狀況麼?”馮·施耐德教授冷冷地詢問自己的同事們。

曼施坦因教授攤攤手,心不甘情不願地露出笑容,作爲風紀委員會主席,主管的是學生,在執行部的面前他不得不保持一點尊敬。

“別緊張,沒有其他異常。我只是擔心有賊而已,明天就是3e考試了,也許有些學生想侵入諾瑪的系統搞到

考題什麼的。”他試圖讓氣氛活躍一點,他現在感覺是間諜被赤a專員問話。

“諾瑪的安全系統無法被破解,它被設計爲永恆的死循環。”馮·施耐德教授完全無視曼施坦因教授的笑容,

“學生試圖偷考題這種事情和執行部無關,我們關心的只有純血龍類。”

曼施坦因教授只能看一眼古德里安教授,露出“隨你怎麼陰冷強悍吧反正我就這樣了”的笑容,聳聳肩。他有點後悔過於緊張打電話給執行部了。

“龍類如果侵入圖書館,應該不需要走正門吧?”曼施坦因撓着自己的光頭。

“我們中沒有人知道龍類有多少種變化,而且龍王們即將進入甦醒的高峰期,警惕永遠不會錯,這是一個軍人應有的素質。”馮·施耐德教授對着大廳的空曠處放大了聲音,“諾瑪,安全系統爲什麼休眠了?”

大廳上方的水晶吊燈忽然亮了,明淨的光輝驅走了黑暗和陰寒的氣氛,富麗堂皇的圖書館大廳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馮·施耐德教授,曼施坦因教授,古德里安教授,這是例行的掃除,垃圾數據正在被清除,我暫停了安全系統,打開了數據屏蔽,把垃圾數據送出去。”淡定的女聲在大廳上方迴盪,“簡而言之,我打開了門,正在倒垃圾。”

“冗餘數據量有這麼大了麼?需要你深夜清理。打開門的時候你會有破綻,應該在有其他人員在場的時候進

行。”馮·施耐德教授說。

“在龍王們學會使用電腦這種科技產品前,我認爲自己還是安全的。”諾瑪的聲音裡帶着笑意。

“他們學習能力很強。”馮·施耐德教授對於諾瑪顯然比對於兩位同事來得友善,“數據掃除還要多少時間?”

“已經完成,我已經重啓了安全系統,下一次倒垃圾在十七年之後,在此期間‘asgard’絕對安全。”

“聽起來有十七年我晚上不必巡視圖書館了。”馮·施耐德教授難聽地笑了,“夜深了,是你睡覺的時間,我不打攪了,晚安,女士。”

“晚安,諸位先生。”隨着這一聲,水晶吊燈和桌上所有的檯燈暗了下去,圖書館重新進入夜色下的沉寂,只留下幾盞暖黃色的鐵壁燈照亮。

馮·施耐德教授轉身就要離去,卻忽然又回頭,“門禁記錄顯示你們剛纔在使用龍文研究區的古籍,這些古籍都是高級別的機密文件,有什麼樣的學術難題讓你們深夜在這裡研究古籍?”

在他那雙渾濁又冷厲的目光下,彷彿一切掩飾的迷霧都會被刺穿,古德里安教授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他不想提到任何“白之王”有關的事。他看向自己的老朋友,用了十足的求助目光。

曼施坦因教授還握着手機,十分鐘前他還點亮了校長的電話,試圖越洋撥給他報告“白王血裔”的猜測,此刻他低頭看着手機,短暫地沉默着。

“是重大的學術突破麼?”馮·施耐德教授低沉地發問,誰也聽不出他到底是對這新發現感興趣或者是逼問答案。冷汗無聲地沁出古德里安教授的額頭,他聽說馮·施耐德教授在領導執行部之前也是出色的學者,在龍族血統方面研究有很深的功底,隨便編些理由大概很難瞞過他,只會把懷疑引向自己。

“白之王。”曼施坦因教授鄭重地說。

“白之王?”馮·施耐德教授那雙令人驚懼的眼睛裡,瞳孔忽的放大了。

“我和古德里安教授猜測白之王可能是個雌性!”

“雌性?”馮·施耐德教授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怎麼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如果我跟您分享這個學術成果,發論文的時候您是否會要求掛名?”曼施坦因教授異常嚴肅。

“不不不,我不是試圖剽竊您的研究成果。”馮·施耐德教授臉色略略變了,急促地擺手,“我只是對於這個新課題非常感興趣而已,確實,爲什麼我們從來都把‘白之王’作爲一個雄性龍族來考慮呢?它和黑王的衝突中,性別可能也是關鍵的一環啊!”

“那就好,等我哪天整理了詳細的資料,我一定會請馮·施耐德教授研討的!”曼施坦因教授鄭重其事地說。

“很感謝您和我分享這個想法,”馮·施耐德教授沉思着點頭,轉身離去,嘴裡仍舊唸叨,“對對,性別在龍族的權力體系中到底發揮了什麼樣的作用呢?確實個很好的題目,爲什麼我們總之假定龍王們都是雄性呢?沒有理由說龍類也和人類一樣是父權體系啊一…”

看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古德里安教授回頭看曼施坦

因教授,“‘白之王’是雌性龍王?這個課題很新穎……”

“我只是隨口瞎說而已,”曼施坦因教授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總得拋出些有趣的事情讓馮·施耐德去想,否則我們就得解釋爲什麼深夜調用機密文檔了,馮·施耐德是個對抗龍類的偉大斗士,他唯一的毛病只是太喜歡思考,仍舊覺得自己是個科學家。”

“但如果白之王真的是雌性……”古德里安教授仍舊

在沉思。

“夠了!”曼施坦因教授打斷了他,“說過是隨口瞎說的了,白之王是公龍還是母龍一時不會有結論的,但我願意給你的學生路明非一個機會。明天就是3e考試,龍皇尼德霍格留下的諸多言靈咒文都是考試內容,如果路明非是黑王血裔,總有些咒文會引起他的共鳴。那麼我的猜測,就徹底忘掉吧。”

“對對,也許……”古德里安教授使勁撓頭,像要把那頭花白的頭髮像個假髮套子那樣抓下來

“只是我的發音不準。”

“你袒護學生的心真是溢於言表啊。”曼施坦因教授嘆氣,把手機收了起來。

“對了,你怎麼會知道路明非對於言靈‘皇帝’沒有反應?”古德里安教授忽然想起來這件事。

“學校的網站上剛纔更新了新聞。”

曼施坦因教授從口袋裡掏出一隻小屏筆記本,打開來鏈接到卡塞爾學院的網站,赫然頭條標題已經變成了“驚爆新聞,‘s’級學生路明非對於龍皇秘儀咒文沒有共鳴,校方正在尋找原因”,

下面還有個鏈接“守夜人討論區正在熱議”!

“這……這怎麼會泄露出去的?我才發現了這一

點!”古德里安教授震驚了,“還上了校內的新聞網!”

“哦,你的學生芬格爾是這一屆卡塞爾學院校園網新聞的負責人,他是以親身旁觀者的身份更新了這篇新聞。”曼施坦因教授敲着新聞右下角的落款。

以古德里安教授的脫線,也不得不捂住了臉,思考自己這一組裡到底都是什麼樣靠不住的學生。

“我累了,各自回去睡吧。記住,你的學生只有一次機會,就是明天的3e考試,如果他對所有的龍文都不共鳴,要麼他是個冒牌的龍族血裔,要麼他是白王血裔,我都必須報告給校長。”曼施坦因教授說。

“也只有這樣了。”古德里安教授搖頭。

出門的時候,古德里安教授拉着櫻桃木門的把手,帶門的瞬間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似乎他進入圖書館的時候反鎖了門,但是曼施坦因教授開門的時候,有沒有把那枚黃銅的把手反方向擰動三圈?古德里安教授記不清楚了,他搖搖頭,決定不想這些,他也累了,是睡覺的時候了。每年的“自由一日”對於這所學院的教授們來說都是最疲倦的,學生們太搗蛋了。÷圖書館地下四十米深處,一個魁梧的人影抄着雙手縮灌轉椅裡,他低着頭,只有屏幕的微光照亮,他的臉被隱藏在陰影裡。

其他人都離開了,在安全系統休眠的間隔裡,攝像機不工作,你進入是沒有記錄的。”諾瑪的聲音浮起在空氣裡,“一會兒你離開的時候我會再次讓安全系統休眠,你來這裡有事麼?”

“見見老朋友不可以麼?”縮在轉椅裡的人笑了,剛

剛刮過的下巴是鐵青色的,“進入eva人格激活程序。”

“那麼在意表象的東西?我還是我,無論是諾瑪的人格還是eva的人格,在最深處,我還是我。”諾瑪輕聲說。

巨大的屏幕忽然暗了下去,黑暗裡只剩下繁多的紅色和綠色的小燈在跳閃,龐大的人格數據涌入這臺超級主機,彷彿海水逆涌入江河。硬盤燈、數據流量指示燈、主機頻率指示燈都在以十倍的速度閃爍,而且越來越快,最後一種近乎瘋狂的頻率已經控制了整個地下室的節奏,被微光照亮的鐵青色下巴動動,露出了一縷極淡的微笑。

忽然間,所有的燈熄滅了,地下室陷入絕對的黑暗。

一束光從頭頂正上方打下來,站在轉椅的前方,彷彿飄雪似的,熒光的碎片在那束光裡悠悠然飄落,一個女孩的影子站在光束中央,閃爍瑩瑩的微光卻又透明,黑色的長髮漫漫地垂下,直到腳下,髮梢卻漂浮在空中,穿着彷彿睡衣的絲綢長裙,赤足,微笑。

“eva。”轉椅裡的人慢慢地伸出手去,進入了那束光。

“你所能觸摸到的,只是空氣罷了,爲什麼還要伸出手來?”eva輕聲說。

“我只是喜歡握着你的手而已,那是我的一個習慣。”男人低聲說,那些熒光的碎片落在他手心,轉瞬消失不見。

eva把半透明的手覆蓋在他的手掌上,卻不能帶來絲毫觸感,那些只是光與影的幻覺,3d成像技術保留的已經消逝的回憶。男人輕輕地合攏手,空握着,像是真的握着一個女孩的手。

“那時候你有時候一天要握我的手十幾個小時,鬆手的時候,手上都是汗水。”eva說。

“我不握着你的手,怎麼知道你在呢?”男人說。

“你永遠都是那麼個沒有安全感的人,力量對你而言到底有什麼用呢?”eva說。

“只是孤獨罷了。”

沉默了很久,eva問,“你來是要傾訴什麼麼?”

“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你說,有些事我是做不到的。”

“這件事你做得到,我希望今年新招的‘s’級學生路明非通過3e考試,無論他的潛力到底如何。”

“如果他真的不是龍族血裔,讓他通過3e考試把他塞進學院,可能會導致泄密哦。”

“就當作幫朋友的一個忙吧,對你這並不難。”

“應該說對於諾瑪不難。”eva輕輕地嘆了口氣。

“你是諾瑪麼?”男人看着自己手中半透明的、嬌小的手掌,”我感覺不到你手的觸感,常常會想其實你已經不在這裡。”

“我確實已經不在這裡了,”eva輕聲說,“你看到的,只不過是你自己的記憶。”

男人沉默了很久,“在這裡你是萬能的,我想要一瓶啤酒。”

“這裡只有硬盤、處理器和路由器,沒有啤酒,那麼多年過去了,你已經改變了自己很多,依然無法改變喜歡喝酒這個壞毛病麼?”

“我曾經以爲我再也不會喝酒了……因爲如果那天晚上我沒有喝醉,也許我就不會失去你。”男人低聲說,“可是這些年我還是離不開酒,因爲不喝酒的時候,我就會想到你。我討厭回憶,總讓人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

“你就是你,從未改變。”

“嘻哈嘻哈嘻哈”的聲音從男人背後傳來,他警覺地轉身,他的襯衫袖口捲起,手臂上青筋暴露,如同蛇一般扭曲,無與倫比的力量已經凝聚。他看到的是一個奇怪的東西,那是一個由金屬圓球、金屬短棍組成的小人形,只到男人膝蓋的高度,這些原本應該散落一地的零件似乎是被強大的磁力吸聚在了一起,它居然還有一張小丑般逗樂的臉,兩顆充作眼球的金屬珠子滾來滾去,金屬短棍組成的嘴咧開,呈現出諂媚的笑容。它託着銀色的金屬盤,上面是一瓶凍過的samualadarns黑啤酒。

男人抓過酒瓶的同時,那個小東西伶俐地摸出一件開瓶器,“砰”地把瓶蓋兒打開了。

“過個快樂的晚上,先生。”小東西的聲音從周圍的擴音設備中傳來,帶着典型酒吧侍者的調調。

“它是我無聊時候做的小東西,在這裡只有它會陪我玩。”eva說,“它叫adarns。”

“居然起了個啤酒的名字……或者你認爲它會是你的亞當(注:亞當的英文拼寫是“adam”)?正好配你的eva(注:德文中這個拼寫的意思是“夏娃”)。”男人喝了口啤酒,對adams揮揮手,“可以退下了,小夥子。”

小東西露出更加可愛的笑容,端着托盤站在他背後。

“它喜歡小費。”eva說。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很窮。”男人喃喃地說着,還是從口袋裡掏出幾枚25美分的硬幣扔在托盤裡。

adanls開心地鞠了個躬,發出“嘻哈嘻哈嘻哈”的快樂聲音,閃進了黑暗裡。

“我本想用你的名字給它起名,但是怕你不樂意。”eva說。

“我長得有那麼醜麼?”男人聳聳肩,“我還想知道執行部那幫傢伙最近的計劃,可以麼?”

“這纔是你的真正目的吧?”eva嘆了口氣,“包庇個新生是一回事兒,泄露執行部的計劃是另外一回事兒。”

“你會告訴我的,eva,你從來都答應我的要求的,是不是?”男人輕聲說。

eva沉默了一會兒,“執行部向世界各地派出了四個小組,分別是西藏、新疆、格陵蘭和墨西哥,前往墨西哥的小組已經抵達阿茲臺克人的‘鷺之地’遺蹟,前往新疆的已經到達羅布泊,格陵蘭和西藏的小組仍舊在搜尋‘龍墓’的位置。目前看來最接近龍墓的是新疆的小組,龍王諾頓的沉睡之地就在那裡,距離它的甦醒只剩下三個月。”

“那麼派去新疆的都是執行部的精銳了?”

“是以龍德施泰特家族爲首的精銳小組。”

“他們能解決問題麼?龍王諾頓在初代種中也是佼佼者。”

“校長這麼安排,應該不會出錯吧?”

“校長?他也不是沒有出過錯,譬如……十年前。”男人幽幽地說。

“十年了,不要再耿耿於懷,我們雖然慘勝,但也成功了。”

“可所有人都死了,除了我。”男人搖晃着啤酒瓶。

“我們還都和以前一樣看着你啊!”eva把另一隻手放在男人的肩膀上。

幾束自上而下的光同時出現在男人的前後左右,每束光中都站着一個半透明的人影,有梳着利索紅短髮的皮裝女孩,也有戴着墨鏡的冷漠男孩,也有面容僧侶般肅穆的黑衣人,也有歪着頭長髮漫卷的嫵媚姑娘,加上eva,一共六個人,他們都把手放在了男人的肩膀上。他們的手交疊起來,融在一起,不約而同地露出笑容,像是昏黃的舊照片上的笑,過了許多年,依然燦爛如初。

男人低着頭,默默地喝着酒,不看他們,也不說話。

“ev,a,不要玩這種遊戲好麼?”男人搖搖頭,“他們不在這裡,他們都沉睡在幾千公里之外的冰海下,鎖在那些金屬潛水服裡……不會死去,卻也永遠不能回來。”

其他光束都消失了,只剩下eva,她無聲地嘆息。

“‘太子’有消息麼?”男人又問。

“如果他還活着,他應該已經成爲‘皇帝’了be?但我沒有他的消息。”

“他當然還活着,我至今還能聞見他身上那股腐臭的味道,而且如果他死了,我該怎麼親手殺了他呢?”男人用極盡冷漠的聲音說出了這句極盡狠毒的話。

“如果只有殺了他才能讓你安心,”eva輕聲說。“那就……殺了他吧,我等着你的消息。”

男人點了點頭,從空虛中抽回了他的手,他原本就只虛握着空氣而已。他起身,仰頭喝着啤酒往外走去,肉眼看不見,但是密集如蜘蛛網的紅外掃描系統關閉,攝像系統自動關閉,跳閃的紅色警戒燈切爲綠色,走道地面的高壓電被切斷,安全系統再次進入短暫的休眠狀態。

“哦對了,那路明非那件事,沒有問題了對吧?”他想起了這件事,轉身回頭。

“沒問題,只是包庇一個新生而已嘛,我幫你做過的壞事可不只這一件,”eva笑笑,“不過我能問問你這麼做的理由麼?”

“看起來是個不錯的孩子,”男人也笑笑,“我還有其他理由,等我證實了自己的想法再告訴你。路明非的‘s’級不是你評定的de?”

“‘a’級以上的級別都是校長親自評定,我並不知道理由,我只是給他發了錄取通知書。”

“我就知道,老頭子並不是個糊塗的入,雖然他經常裝糊塗。他給路明非評‘s’級必然有他的理由,可能是我多事了,即使我不來求你,老頭子也會想辦法讓他通過考試吧?”

“儘管號稱在希臘度假,可根據信號顯示他在撒哈拉沙漠不知道挖什麼呢。”

“我對他的現狀沒興趣。”男人聳聳肩,轉身離去。

他走了兩步又停下,猶豫了一會兒,走到角落裡的adams身邊,蹲下身來,“嘿兄弟,能否還給我兩個硬幣讓我去買罐可樂……我把所有錢都給你了……你看,錢對你只是個玩具,這裡又沒有超市和可樂機……”

adams的表情變了,死死的攥着幾枚硬幣,露出一個典型小氣鬼的表情。

“adams,給你哥哥兩枚硬幣。”eva說。

adams的表情又變了,很委屈的樣子,從硬幣裡小心地選了兩枚舊的遞給男人。

“真是個小氣鬼!”男人在它腦袋上使勁拍了一巴掌,這個用古老鍊金術構架的傀儡機器人受不了這樣的大力,崩碎爲一堆金屬短棍和滿地亂滾的小球。

男人一邊拋着兩枚硬幣玩,一邊喝着啤酒漸漸遠去。eva默默地看着他魁梧而寂寥的背影,和十年前相比,他的腰背沒有那麼挺拔了。

金屬門開合,男人真的走了。虛幻光束中的女孩無聲無息地落下淚來。

短棍和小球滾動着匯聚起來,adams再次成形,發出。嘻哈嘻哈嘻哈”的聲音,用幾枚金屬球在地下滾動着跑到eva面前,呆了一會兒之後,忽然高舉雙手過頭揮舞,搖晃身體跳起一支難看的舞來,嚷嚷着,“eva,開心!eva,開心!eva,開心!”

它手裡的硬幣叮叮噹噹散落一地,女孩的淚水也滴落在金屬地板上,濺起瑩藍色的、虛幻的微光。

6.最後的賭注

“一個新生,一天之內拿了當日十大頭條的六條,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他可擊斃了凱撒和楚子航,假設那時候他的槍裡填的不是弗裡嘉子彈而是實彈的話……”

“點點點,那樣不是會很好玩麼?點點點。”

“這樣的人不上十大頭條誰上十大頭條?”

“有誰把八條路明非新聞的鏈接都貼一下?”

“驚爆新聞,‘s’級學生路明非對於龍皇秘儀咒文沒有共鳴,校方正在尋找原因!

“自由一日的王冠歸屬於誰?又是誰轟爆了凱撒之後又轟爆了楚子航?

“豪奢的晚宴,路明非深夜訂$497大餐享用,包括鵝肝醬和魚子醬!

“1區303宿舍外走廊人流洶涌!’

“路明非抓拍照片合集!

“路明非和前‘s’級學生履歷比較。

“看這個履歷比較路明非簡直是頭豬嘛!

“至少現在他有十萬美金的信用額度了。

“我就好想用我的鼠標點爆他!

“…...”

穿着睡衣的曼施坦因教授搖搖頭,關閉了卡塞爾學院校網的討論區頁面,今夜大概是個不眠的夜晚,在線的人數衝到了新的高峰,整個學院的學生甚至那些化名的教師都在熱議那個名叫路明非的學生。一名新的“s”級,會帶來希望,還是帶來危險,或者乾脆就是個笑柄?

曼施坦因教授也有點迷茫,白之王的猜測並不可靠,他也明白,迄今還沒有白王血裔被發現的記錄。

他只能本能地對開槍射殺愷撒和楚子航的路明非感覺到戒懼。

他關閉了燈,獨自在黑暗中坐了一會兒,打開手機接通了電話,“父親。”

曼施坦因教授看不見了,可討論區繼續高速刷新,留言不停地上移。

“也許明天他會在3e吃虧,我覺得他不太行的樣子,可能是系統錯判了他的級別。”有人留言。

“錯判一個‘s’級學生?不過他居然對於秘儀咒文沒有共鳴!”·

“只要是機器,總會發生誤判,可能他毫無龍族血統,所以他完全不怕楚子航的黃金瞳。”

“最大特長是競技類遊戲誒!什麼搞笑的特長?”

“嗨!不如開盤口好了,有誰賭路明非明天無法通過3e考試的?”帶着管理員標誌的芬格爾留言,他的出現

帶來了一股熱潮,這個經年不能畢業的廢物師兄是卡塞爾學院校網的熱門人物,總能搞到一些有價值的新聞。

“我覺得下注他能過的少,我開一個好頭。下100塊,賭他能過!”芬格爾這麼說的同時,已經開通了投票區的主題。

“芬格爾你準備把換掉卡貸的機會都賭在你的室友身上麼?”有人嘲笑。

“no”一側的賭注迅速地飆升,很快突破了兩萬美金,而“yes”一側的仍舊只有芬格爾的100塊,在短短的一晚上裡,路明非到達美國後的一切都被挖掘出來了,無論怎麼分析他都是個廢物。絕不像傳說裡血統純正潛力無窮的“s”級學生。

“難道沒有人有點賭博精神麼?”芬格爾留言抱怨,

“你們這樣沒法玩,只能贏我的100塊,現在賭路明非通過考試的盤口是1比1301”

“我賭500塊,路明非能通過考試。”id名爲‘‘村雨”的人留言。

一瞬間討論區沉默了,那是楚子航的id,很少出現在討論區,這個沉默的中國學生,獅心會的領袖,罕見“a”級學生並不喜歡絮絮叨叨的討論,而他居然壓了500塊賭路明非能通過考試

“我壓5000塊。”id名爲“狄克維多”的人留言。

“凱撒”有人留言驚歎。

“賭路明非不能通過考試。”凱撒說完之後斷線了,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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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暫時被冰封的討論區。

隱隱約約又是一場競爭的開始,如果世界上真有天敵這種東西,那麼愷撒和楚子航一定是,學生們的記憶裡,他們兩人從未在任何一件事上達成一致。不過今天終於有一件了,在“自由一日”神奇地被那個新生兩槍結束後,學生會和“獅心會”的領袖都宣佈了認可這個結果。

他們都會承認自己輸給了一個廢物?失去了諾頓館的一年使用權和追求學院裡任何一個女生不被拒絕的權力?學生們都覺得這兩人瘋了。當然他們兩個可能並不需要擔心追求女生失敗的問題……而且楚子航的沉默內斂和光棍至今讓他看起來對女性非常冷感,而愷撒已經有了聞名學院的諾諾。

愷撒捧着無線鍵盤,半躺在安珀館大廳的沙發上,看着巨大的投影屏幕上賭注在緩慢地上升。他退出了“狄克推多”的id之後以“索尼克”的id登陸,這個不起眼的id沉默地縮在在線列表的角落裡。

諾諾捧着一杯冰咖啡靠在他背後的牆上,“你其實很

關注路明非。”

“對,而且我不知道他會不會通過明天的3e考試。”愷撒坦然地承認了,“我所以那麼下注,只是我從來不和楚子航在同一邊下注而已。”

“我知道,5000塊對你算不了什麼。”諾諾放下咖啡,拎起旁邊的電腦包,“我走了,這學期我選了曼施坦因教授的課,得啃啃書,有事給我電話。”

“要看書的話,跟蘇茜住在那麼小的宿舍裡不會覺得很擠麼?而且她白天才給你一槍……她爲了楚子航可是

什麼都能做。”愷撒伸手似乎想要阻攔諾諾,“在這裡好了,安珀館可比諾頓館還要舒服很多。”

諾諾在門邊轉身,冷冷地看着愷撤。

愷撒急忙舉起雙手,以示無辜,“我是說……客房!我有很多的客房!”

“我選擇住宿舍,不是因爲租金,如果我想要租一棟校內別墅來住,我早就租了,”諾諾撇撇嘴,“此外我不喜歡你的布加迪威龍,好在你今天已經輸掉了它。”

她在背後合上了門,愷撒把手伸進那頭燦爛的金髮

裡,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再有三分鐘封盤!還未下注的請即刻投下你們的賭注,所有賭注都要在明天3e考試前打入我的賬戶,由我

代爲管理,否則視爲無效。”芬格爾在1區宿舍的活動廳裡的沙發上蜷縮着,抱着他的筆記本搖頭晃腦,手指在鍵盤上彈跳如飛。

芬格爾一個挺身在沙發上坐直了,環顧圍繞他的十幾個學生,表情嚴肅,“聽着,現在下注賭路明非通不過3e考試的有42500塊,賭路明非通過考試的只有600塊。贏家會按照比例分享輸家所下的全部賭注。我現在需要你們借給我10000塊,在最後一秒鐘下注在路明非身上!這樣我們至少能贏40000塊!我會給你們每個人雙倍的

回報!你們借錢給我,明天早晨就翻倍!這可是絕對的內部消息,失去不再來的好機會!”

學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看芬格爾的筆記本屏幕,上面賭路明非通不過的金額還在快速上升,短短几十秒鐘已經逼近五萬塊了。

“這些人……即使他們贏了他們也不過能分享那600塊,他們下注那麼積極幹什麼?”有人不解。

“是因爲某些妒忌和恐慌吧?他們在渴望路明非栽得很慘……這可是擁有追求一個女生不被拒絕權的男人,是你你不想把他從學院踢飛麼?”另一個人解答,“不過就你女朋友的長相來看,你應該是不必介意這件事的……”

“嗨!嗨!紳士們,要有專業的賭博精神,我再問一次,我能夠籌到我要的10000塊麼?”芬格爾打斷了他們。

“可你已經欠我們不少錢了……”

“先生,動用你的商業頭腦,這好比你投資了一個公司,可這個公司經營不好,眼看就要關閉,你就收不回投資了。可是忽然來了一個大機會,只要你再注入一些資金,這個公司就能反虧爲盈,你有什麼理由不增加投資呢?”芬格爾振振有詞。

“你真的有把握?你的室友看起來就是一條廢柴……不是說嚇得出門上廁所都不敢了麼,你不在屋裡守着他會不會出事?”

“廢柴也是木頭!只要能燒!”芬格爾對室友表達了100%的信任。

“如果輸了你的負債可高達50000塊了……如果是黑社會高利貸你大概會被砍死吧?”

“沒關係,”芬格爾聳肩,“我們是高等學府,都是有文化的人。”

學生們又對了對眼神,終於一個像是帶頭大哥的下了決心,“好吧,芬格爾,我們願意相信你,雖然你總是欠錢,但這和你的級別不斷降低信用額度降到地板有關……你的個人誠信還是靠得住的,我願意借給你1000塊!”

“我500塊吧。”

“1000。”

老債主們爲了投資能夠得到回報,咬咬牙重新翻開了自己的口袋,犬儒芬格爾像辛巴達故事裡那些航海的老奸

商那樣露出了歡樂的神情。

“好!總額12500塊!”芬格爾跳上桌子,豎起食指指天大喝,“還剩多少時間?要在結束前忽然注入資金,

不能讓人看出我們是在黑箱操作!”

“倒計時34秒!我已經同步到系統時間了!”校園

高利團伙的精英分子打開筆記本上的倒計時軟件,以科學家的嚴謹給出了答案。

“提前三到四秒鐘,盤口已經鎖死,最後幾秒該是注

資最集中的時間,網絡可能會有點卡。”有人提醒。

“id已經登錄上去了麼?”

“使用的是‘jumanji’,已經登錄。”

“賭路明非不能通過的金額加速上升了……破了7萬塊……賭他能通過的也有2000塊了,有人想投機啊。”

“沒事,不必擔心,我們的12500塊注進去之後,我們就是莊家!我們會贏80%的錢!”芬格爾帶着強烈的

鼓舞說。

兩側的賭注都在高速翻動,看來每秒鐘都有新的賭注加上去,而封盤的時間越來越近了,所有人都如股票交易所的交易員那樣心跳加速。

“10,9,8,7,6,5,4,”倒計時者舔着略略發乾的嘴脣,“資金注入!”

“成功了!封盤!”芬格爾在看到“注入成功”的窗口跳出來之後,高跳起來揮舞雙手,亂糟糟的鬍子頭髮在空中飄舞起來,讓他的腦袋看起來如同一朵即將飛散的蒲公英。

“賭他通不過的金額突破100000塊!卡塞爾博彩會

有史以來最大的賭博!我們……”高利貸團的大哥收到了芬格爾的鼓舞,也攥緊了拳頭大呼,可他忽然愣住了。

看着屏幕的人們都安靜下來,在那邊蹦來跳去的芬格爾也感受到了休息廳裡異樣的沉默。

“怎麼了?”他扭頭問。

“下注在路明非身上的金額是……39400塊,最後一秒鐘,有人加註20000塊……”有人的聲音在顫抖b

“什麼人在攪局?什麼人也有內部消息?想從我這窮狗的嘴裡搶飯?”芬格爾發怒了,“登錄我的管理員id,

查他是誰!”

一分鐘之後芬格爾愣在了筆記本前,屏幕上清楚地顯示着加註人的id,用的是真名,坦坦蕩蕩,沒有絲毫掩飾——格爾德·魯道夫·曼施坦因。

後面還有頭銜:“教授”。

“風紀委員會主席也來下注麼……他不是主抓作弊麼?”芬格爾覺得頭頂直冒冷汗。

此時此刻,1區303宿舍裡,路明非正在燈下照着芬格爾留給他的複印本,以一個猴子學習寫字的辦法,一個一個地畫鑰匙般的韓文字。芬格爾說不想打攪他努力,帶着滿臉詭異的笑容出去了,空蕩蕩的宿舍裡只剩下他。

他完全不懂韓文,忍不住就要咒罵這些看起來都像鑰匙扣的字母。可他沒時間罵娘,距離天亮之後不到4個

小時了,4小時裡他必須把八道題全部記在腦海裡。芬格爾說不要奢望把任何紙條帶進考場,考場被嚴密監控得像是情報站,路明非不懂韓文並不要緊,只要死背字形,就像古人畫象形文字那樣,能“畫”出來就可以。

可疲倦如漲潮般慢慢地上來了,路明非的視線裡那些韓文字母長得越來越相似,好比孿生兄弟。

他想爲什麼在中國時嬸嬸看韓劇他沒有跟着蹭兩集呢?好吧,韓劇其實也是沒有韓文字幕的。

也許這份價值2500美元的答卷根本就是假的?是啊,他憑什麼相信那個有時候哲學家般白癡有時候小商人般

狡詐的芬格爾呢?根本從頭到尾芬格爾都在佔他的便宜。

過了明天的考試又怎麼樣呢?在一個滿是爬行類血統的天才學院裡,他能活着爬出去麼?

爬出去又如何?此時此刻在遙遠的中國該是早晨,那個白裙子的陳雯雯是否和她的新男友拉着手走在去一所

平民大學的路上。

該死!爲什麼要屠龍?龍又沒有惹你們……

“爲什麼不用中文拼音注音啊!”路明非終於受不了了,對着打開的窗口大喊,“難道龍也是韓國的?”

聲音隨着夜風而去,在空蕩蕩的校園裡迴盪。路明非不知道自己是在對誰呼喊,好像只是有什麼東西積鬱在心底裡,讓他想要大聲說點什麼。

他抱着膝蓋坐在牀上,對自己低聲說出了很想說的一句話,“諾諾我很想見到你。”

非關美色,也不是感情,只是上一次在他覺得走投無路的時候,通往未知之路的門在他面前打開,那個像是公主又像是魔女的姑娘穿着套裙和高跟鞋美得凌厲兇狠,走到他的面前來,把一切都擺平了。

他想要有個人幫他,現在,可是在這裡他大聲呼喊,無人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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