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淵剛剛在驛館安頓下來,趙統就到了。
衛淵將趙統迎進院中,在正堂落座。趙統看看周圍,道:“聖王對衛大人相當看重,這間怡心院過往都是親王、國公回都覲見時才能住的,等閒人可住不上。”
衛淵當即一臉惶恐:“那我還是換個院子吧,逾禮可不是小事!”
趙統哈哈一笑,道:“王上都許了你入朝半禮,平時嘛自然要擡升一格。你已經是二品,按一品禮遇也是應該的,安心住着就是!”
衛淵起身向着王宮方向遙遙一禮,方纔坐下,道了聲不勝惶恐。
趙統微微點頭,道:“咱家此來,就是想跟衛大人說說此行的安排,免得到時手忙腳亂,失了應對。”
“請公公示下。”
趙統便道:“這頭一件大事就是面聖。王上聽聞你已入京,十分高興,定了明日早朝覲見。呵呵,大王可是急切得很哪!”
“此次面聖有何內容,需要作何準備?”
“此次面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釐定你的治境。”
衛淵道:“這等事不是早就定好的嗎,我哪有說話餘地。”
趙統笑道:“衛大人果然聰明!不過那是祖制慣例,衛大人屬於特例,自然有所不同。咱家先給你透個風,此次治境,只劃東南,不劃西北。東和南已經定好,西和北可自取。”
這個結果已在衛淵意料之中,不過還有些疑問,於是道:“界域擴張可不分東西南北,慢慢地就過去了,越界在所難免,這怎麼辦?”
趙統嘿嘿一笑,道:“衛大人這是考校咱家嗎?治境和界域又不是一回事,東邊界域擴出去了,可治境不一定是你的。西邊呢,界域哪怕沒到,不妨礙變成你的轄地。咱就說這東邊的事,衛大人身爲界主,界域裡是不是風調雨順,那還不是你一念之間的事?那些在你界域裡任職的官,將來還不是要看你的臉色?”
衛淵一怔:“還能如此?他們難道不是來……制衡我的嗎?”
趙統道:“正常情況下應是如此,但誰讓衛大人聖眷正隆,又有人撐腰呢?西域貧瘠,大王本來就不怎麼看得上。如果衛大人日後立了功勳,那東邊現在那些郡縣,也不是不能歸到你那裡。”
“多謝公公提點!”
“這第二件大事,就是秋狩了。現在這是大王心中的頭等大事,據說有高人卜算天機,說在此次秋狩中表現出色之人,能激發大晉國運,讓大晉國力再上層樓。所以於公於私,衛大人都要盡力,這是咱家的私話。”
晉王也開始信這套了?
衛淵心裡吐槽,嘴上卻是在叫苦:“公公有所不知,我離開界域後就會變得虛弱,現在一身道力只剩下兩三成,拿什麼去爭先?”
趙統道:“衛大人的事,咱家也有所耳聞,所以特意帶了樣寶貝過來。”
他從衣袖中取出一個小瓶,放到了桌上,說:“這是玉虛假身丹,乃是咱家從內庫裡偷拿出來的寶貝。此丹以假修真,能從過去時光中借得自身道力,可在瞬息間回覆至頂峰實力。衛大人或許用得上。”
這倒是意外的驚喜。玉虛假身丹是有名的戰陣療傷寶藥,能夠瞬息恢復,代價就是事後要虛弱一段時間。對如今的衛淵來說,這藥倒是相當對症,服下後三十息之內他將恢復巔峰狀態。
收下這顆丹藥,衛淵當即命人取來一盒仙銀奉上,趙統不動聲色地收入袖中,起身告辭。
等趙統走後,衛淵開始細細梳理他話中消息。而他能送來玉虛假身丹,說明對自身狀況相當瞭解。看來界域中那內奸知道的很多。
此外趙統專門提了秋狩,衛淵也就知道,此次秋狩對晉王來說定是相當重要,就是不知是不是表面上透露出來的那些意義。
此時陸陸續續有人送來了拜帖,都是西晉朝中大大小小的官。衛淵一一看過,都是些不上不下的官,或是和自己有些關聯,或是一些投閒置散不得志的,想要鑽營一下新貴的門路。
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或是自恃身份,或是不清楚晉王對自己的真實態度,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和自己結交。
衛淵就吩咐隨從把拜帖收了,自己則進入靜室修煉。自青冥立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離開青冥如此之遠,已經遠遠超出了理論上的極限。此時萬里河山一片死寂,地面沒有一點靈氣透出,整個道基都顯得有些虛幻。
衛淵測試了一下自身,現在能動用的道力大致相當於在界域時的十分之一,這部分道力都是存於肉身的。肉身之力倒是如常,沒受影響。此外三株仙植依然生機勃勃,緋夜誅仙劍也是光芒依舊。
衛淵再試了試道基中的各式擺件,所有的無面武士都處於半虛幻狀態,無法驅動。但是少女陰陽卻沒有變化,衛淵相信如果自己有足夠的天外氣運,依然可以驅使她出手,只是現在衛淵一點天外氣運都沒有,還很有可能倒欠了一些。
意外的是,新生的法相戰士竟然可以動!
雖然驅動起來非常沉重,如同生了鏽的鐵人,但他確實可以動!想來因爲身具法相,多多少少能夠自天地汲取元氣,所以能勉強驅動。
檢視過身體狀況後,衛淵手持緋夜誅仙劍,開始觀劍,轉眼間物我兩忘。
此次面聖,就靠萬世千秋劍了。
第二日一早,衛淵洗漱完畢,換上了全新的二品朝服,登上了早已停在驛館門口的馬車。當他走出院門時,天仍是黑的,周圍一片寂靜,整個城市都還在沉睡中。
馬車穿過條條街巷,停在王宮前。
此時王宮宮門已開,一輛輛馬車陸陸續續到來,大大小小的朝官下車,魚貫入宮。衛淵下車時,周圍頓時投來許多關注目光,但無人和他搭話。衛淵天生敏感,自是察覺投來的目光多有不善。
衛淵目不斜視,邁入宮門,穿過廣場,向大殿走去。
天色將明未明,第一線天光出現時,殿中已經是百官雲集,肅立無聲。
此時殿中寶座上方諸多宮燈同時點亮,投射下道道光柱,在側方化成一道白玉橋。隨後數名內官前導,晉王從側方走入大殿,踏上燈光化成的白玉橋,一步步走到寶座前,一拂衣袖,慢慢坐下。
殿頂燈光再變,道道光柱照在寶座周圍,反而讓寶座變暗,晉王的面容都隱藏在陰影中,若只是驚鴻一瞥,很難看清晉王的神情,更無從知道他的喜怒哀樂。
早朝開始,百官行禮。
衛淵還沒有登殿議事的資格,因此安排站在殿下角落。如是百官跪拜,他單膝跪地也不顯得突兀。
禮罷,左相出列,秉道:“今有定西節度使衛淵進京面聖,以謝王恩。”
“衛淵在何處?”
衛淵身邊的內官就打了個手勢,於是衛淵從殿下走出,穩步上殿。一瞬間,滿朝文武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有審視,有好奇,但多還是猜疑和厭惡。
但這些目光如有實質,衛淵瞬間如同背上一座山,雙腿竟是一軟!
朝臣大多有修爲在身,且大多是法相修士。殿堂中就連站在寶座前的兩個小內官都是道基後期修爲,大殿兩側陰影中更有隱隱有兩個極爲深沉的氣息,如同盪漾的虛幻大海。這種氣息,衛淵只在玄月祖師身上看到過。
顯然,殿外有不止一個御景修士,時刻關注着殿中動靜。
整個大殿中,只有衛淵修爲最低,且處於虛弱狀態,道力已經退回到普通地階修士水準。
這些朝臣一個個目光如刀,早將衛淵虛實看清。而且有些目光明顯不懷好意,落在身上時憑空給衛淵加了許多壓力。身爲法相高修,已能有限化虛爲實,僅憑目光就可施加千鈞之力。
剎那間,衛淵身上就加了過萬斤的重量!
衛淵立刻明白,這是有人想要讓他跪下甚至是癱倒在地,殿前出醜!
這些人動作隱晦,很可能也是御景真君的左相和右相都似是一無所覺,高高在上的晉王也是不動聲色。
衛淵忽然覺得一道熱血直衝頭頂!
天地君親師,都可拜也應拜。受晉之爵祿,拜晉王也是應有之義。但強壓跪拜,卻是衛淵所不能忍!那人或是那些人甚至想讓他癱倒在地,從此成爲笑柄。
衛淵知道此次進京面聖必然會起諸多風波,卻沒想到有人會在殿堂上暗中發難。
衛淵心念電轉,轉眼間已經有了決斷。他一瞬間身體內骨節發出密密麻麻的脆響,肉身憑空生出大力,本已彎曲的雙膝,居然硬頂着法相威壓慢慢站直!
幕後那人似是震驚,連加三次大力,卻只能令衛淵微微晃動,根本壓不倒他。
眼見一些朝官已是微微動容,那無形壓力這才徐徐散去,很是不甘。
早朝面聖就是走一個流程,晉王勉勵幾句,衛淵謝恩後就被內官領出了大殿,接下來纔是朝臣們討論政事,這卻是衛淵不能與聞的機密。
出宮之時,衛淵回首,臉上露出冷笑。
這等人也就只敢在暗中做些手腳,真要看自己不順眼,何不拿幾萬鐵騎來試試自己成色?如此做派,倒是讓衛淵看出他們的色厲內荏。究竟是哪個,衛淵已經大致心中有數。
既然他們想要衛淵殿前出醜,成爲笑柄,衛淵也不打算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