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心老妖,我和你不共戴天!哎呦,輕點,輕點!孫師侄,手太重了!”鋤禾真人此刻趴在草廬牀板上,鼻青臉腫,渾身是傷。
他背上有三道刀傷,深已及骨,幾根肋骨都被切開大半。此時孫宇正在給他處理傷口,落手如風,手法頗爲殘暴。
真人一邊罵聖心,一邊讓孫宇輕着點,孫宇也是連連答應,可是玄明殿多年養成的習慣怎麼都改不了。
比如他從老道傷口裡翻出一根斷筋,用力一拉,拉長了後和另一根斷頭打了個結,然後抹點能讓老道叫聲高八度的藥膏,最後再下了道力標記。
據說這是玄明殿標準手法,將重要筋絡接到一起,藥膏能讓斷掉的血肉重生,然後下的道力標記是告訴病人,等筋絡長好後這處有些多餘肌體,自己動手清理了就行。
不過老道雖然看起來悽慘,叫聲卻是中氣十足,翻開的肌肉不斷蠕動,甚至從裡面長出一片片綠芽。所有傷口都在飛速癒合,再經孫宇處理過,看樣子用不了三天就又能活蹦亂跳。
剛剛事情發生得實在太快,等衛淵飛出勳功殿時,界域外的戰鬥已經打完了。
鋤禾真人殺出界域後直接從虛空中抓出一個潛藏的大巫,但這大巫是衛淵曾在幽寒界中見過一面的聖心。
鋤禾真人亮出八把仙劍後,才發覺所有仙劍都暗淡無光,威力只剩下兩三成。還沒等他莫名驚詫完,聖心的巫法已經劈頭蓋臉地砸下來了。
聖心是罕見的道巫,更是能頂着飛蠅天逃遁的猛人,對上個仙劍被廢的老道打得那叫一個摧枯拉朽,瞬間就揍得老道滿臉開花,全身是傷。
老道見機不妙,衝破漫天巫法,轉身就逃回界域。眼見要衝入界域,聖心忽然停步,並未理會界域邊域處的一貓一蛇,而是向中心處望了一眼,轉身消失。
鋤禾真人手中本來捏着顆金光燦燦的大丹準備吞服,見聖心沒有追進來也是十分意外,又將那顆大丹收了起來,在弟子攙扶下回了草廬。
衛淵這時才堪堪趕到,趕緊叫來孫宇給真人治傷,同時整個界域外鬆內緊,準備迎接聖心可能的突襲。
但是戒備了半天,巫族方面都沒有絲毫動靜,衛淵在界域邊立了片刻,感覺到有某種極爲隱晦的東西不斷掠過自己身體,若不是衛淵感知敏銳,就會忽略過去。
衛淵佯裝不知,再守了會,才返回界域中心,探望鋤禾真人的傷勢。
鋤禾真人肉身也是相當強悍,看着都要被大卸八塊了,可實際上就是些皮肉傷。只是臉上青腫乃是被聖心巫力所傷,這傷雖然不重,裡面的巫力卻極爲難纏,不把這些巫力一點點消磨了,青腫根本退不了。
聖心是道巫,一身法力位格相當高,大致和紀流離、寶芸相當,比鋤禾老道卻是要高出一個級別。所以鋤禾真人想要消去巫力還不是件簡單的事,兩個黑眼圈怎麼着都要頂個三四天。
真人自是氣得破口大罵,此時已經顧不上法相高修的體面了。
罵了半天,老道纔回過味來,自己捱打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八把仙劍突然失效。他也是見多識廣的,立刻就猜到了真相:“此地改易了天地,封禁了仙劍?”
“是的。”衛淵答道。
老道氣急敗壞:“怎麼沒人跟我說?”
“您這剛來,還沒來得及說。再說我想着守衛是我的事,您來只是租種幾塊地,我也沒想到您老人家嫉惡如仇,一下就衝出去了。”衛淵是真沒想着把老道拉上自己的戰車,多種會地,結個小小孽緣就行了。
鋤禾真人聽了,也是無話可說。
他本想着要在焚海的徒子徒孫面前好好地露一把臉,讓他們知道知道建木殿種地養豬的有多能打。結果迎頭撞上了八百年也見不着一個的道巫不說,仙劍還被禁了!這等運氣,只能說流年不利。
鋤禾真人心中鬱悶,將自己的兩隻靈寵招了回來。一貓一蛇瞬間出現在他牀邊,有些好奇地看着老道的黑眼圈。
老道勃然大怒,就欲出手懲戒兩個大逆不道的傢伙,但看到黑貓身上毛皮缺了幾塊、一隻爪子都伸不直,蛇身上缺了一整片的鱗,皮也在滲着血,老道的手就有些打不下去。
老道嘆了口氣,對衛淵道:“這兩隻小東西跟了我好多年,很通靈性,不比修士差。它們也算老道半個弟子,你們認識一下,有事的時候也好互相有個照應。”
這兩隻靈寵看着不大,可實際上都成就了法相。衛淵就起身行禮,然後見黑貓十分乖巧可愛,就想着要不要和它握個爪。
黑貓突然一聲嚎叫,弓起脊背,毛都豎起來了。它盯着衛淵,退了兩步,突然一個轉身閃入老道袖口,就此消失。那條蛇則是不聲不響地躲進了老道的口袋。
這等變故讓老道和衛淵都是始料不及,老道就疑惑地看着衛淵,道:“你剛剛想對它們做什麼?”
衛淵也是莫名其妙,自己不過是想跟黑貓握個爪,還沒打算下手擼呢,怎麼就怕成這樣?再說兩隻法相級的靈獸,會怕自己一個道基初期?
老道和兩隻靈獸溝通了一會,再看向衛淵時神情已經多了嚴肅,說:“黑玉能通陰陽,知吉凶。它在你身上看到了死氣,你好像被什麼東西盯上了。”
“不是冥土永寂之力?”
鋤禾真人搖頭,“永寂是天地元氣之一。黑玉看的是氣運,你恐怕近期就要有禍事臨頭,且還不小。”
衛淵心中有數,道:“晚輩曉得了。”
鋤禾真人若有所思,道:“看來你應有準備,那就好。”
衛淵告辭準備離開之際,鋤禾真人就下了牀,但這麼一動,又痛得嘶嘶吸氣。他一邊罵着孫宇,一邊摸出根胡蘿蔔一樣的東西遞給衛淵,道:“這東西你種在自家屋前,可以轉運。”
衛淵一怔,還有這種靈植?
鋤禾真人道:“沒見識的小子,我建木殿風水靈植向來是進賬大頭,要不是天機殿出了個衍時真君,原本風水一道上我建木殿纔是獨佔鰲頭。”
衛淵又吃一驚,太初宮內各殿之間的關係原來如此複雜,領域各自交叉。他接過胡蘿蔔,請教道:“這棵靈植叫什麼,有何特殊之處,種植時需要注意哪些?”
“就叫轉運蘿蔔,能夠吸收周圍陰氣晦氣,替你擋災。不過別指望太多,只能擋些小病小災,讓你運氣稍微好那麼一點。”
衛淵道謝,然後說:“其實冥土我還留了一點,應該夠再開三塊地。”
鋤禾真人兩眼一亮,道:“速速去開了!有六塊地,老道培育新仙植的速度怕不是要提升一倍?此事事關老道道途,萬萬不可懈怠了!”
衛淵心裡默默地道,許文武只有一個,所以再開六十塊地,能變異的應該還是那一株,速度快不了一點。當然這話不能跟真人說,真人重傷未愈,不能影響了他的心情。
辭別了真人,衛淵回到住處就把蘿蔔種在窗前。他此前還沒種過轉運靈植,故此也是十分好奇。不過衛淵並沒有抱太大期望,主要是自己捅的婁子太大,別說一根蘿蔔,就是把天底下成精的蘿蔔都弄來,怕也轉不了這個運。
但是這根蘿蔔來得恰好,衛淵本來在自己的屋子周圍佈置了陣法,還沒來得及放靈物,這根蘿蔔剛好佔一個方位。
既然有了蘿蔔,衛淵就將其它幾個方位也都佈置了靈物,然後在放在桌案的陣盤中滴了一滴白金色的月桂仙樹樹液,再啓動陣法。
這也是氣運垂釣的陣法,魚餌就是中央的那滴仙樹樹液。
衛淵雖然不知道聖心的名字,但不會認錯他的法力氣息。這個本來應該在幽寒界活動的道巫突然出現在界域外,顯然是衝着衛淵來的。
界域並非堅不可摧,也不是密不透風,而是四面漏風,有點本事的大巫隨時都可能給他滲成篩子。比如那個巫女就來去自如。所以衛淵準備了多道後手,這個氣運陣法只是其中之一。
啓動陣法後,陣盤就漸漸消失,所有佈陣的靈物也隨之消失,不露絲毫痕跡,原地只剩下一座簡陋木屋,一點都不設防。
衛淵再度進入勳功殿,開始搜索白天沒有看完的進階道術,很快就找到了想要找的東西。
這個道術名爲水刃風暴,原始模板是最基本的道術水刃術。在巫域水系木系道術都有額外加成,此外金系也有小幅提升。衛淵過往水刃術用得順手,因此就相中了這個進階道法。
進階後的水刃風暴被標註爲玄級。太初宮道法按照威力和作用分爲天地玄黃四級,水刃術是不入流,而水刃風暴作爲進階道法劃入玄級,算是不高也不低,道基法相都能用,主要還是給法相用。
只是水刃風暴的作者名頭有些大:裴聽海。
原來仙君早年也是修改過道術,並以此發家的,衛淵想着。
這種進階道術進了勳功殿,有人兌換的話太初宮都會分一部分給原作者,雖然不多,但勝在細水長流。
這個玄級進階道術應該是聽海仙君早年作品,到現在應該至少分了上千年的勳功。只要原作者不死,太初宮就會一直分錢;道法原作者死了,那他的後輩還能再領三百年。是以自這一制度實行以來,不知多少修士殫精竭慮的改進道法,一旦研究出一個廣泛流傳的道術,那可是真正地福澤後人。
衛淵估計,都無須聽海仙君登臨歸一,大概從他成就御景真君時起兌換冰刃風暴的人就大幅增加。大家想法差不多,都是想從仙君早年作品中窺得一二登仙的奧秘。
其實和冰刃風暴相似的道法還有五六個,但其他的作者只有一位真君,剩下的都是法相,還有個已經駕鶴西去。衛淵比較過作者後,還是選擇兌換了水刃風暴。
衛淵此時氣運加身,隱隱有所感覺,這本道法或許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簡單,裡面說不定藏了什麼秘密。
作爲玄級道法,水刃風暴只需要勳功兩千,比同類道法反而還便宜了一成。衛淵認爲或許是仙君要麪皮,不好意思標價標得太貴,怎麼都得比旁人便宜些,方纔顯得讓利於民。
衛淵一邊感嘆仙君人品,一邊選擇了兌換,手中就多了一本薄薄的書冊。
記載道術的冊子都大同小異,無非是一頁玉紙,只不過入了品級的道法爲示鄭重,都加了封面封底,裝訂成冊。
道術入手,衛淵就打開書冊,細細閱讀。水刃風暴其實相當簡單,內容不過幾千字,寫得簡明扼要、言簡意賅。衛淵只用了半盞茶的時間就從頭到尾地讀了一遍,然後發現自己沒看懂。
每個字衛淵都認得,每句話意思都很淺顯,但放在一起後就是看不懂。
神奇的是,雖然書沒看懂,但水刃風暴已經可以用了。衛淵就有些懵。
這種感覺就像當初聽天地論老師講述大星軌道,只知道了答案,但過程一點沒懂。
好在書中末尾還有一小段話:若有不解之處,可兌換拙作《水刃術原理》。
其實現在水刃風暴衛淵已經可以使用,但那不過是照葫蘆畫瓢,登仙大道上怎可以一知半解?
衛淵面無表情,獻祭了一把冥土,兌換了《水刃術原理》。這次果實裂開,一口氣掉出五本書,衛淵心中就升起不妙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