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某家名號
寧州,涵陽關。
衛淵騎着一匹瘦馬,從關口走出,踏上了西行之路。
衛淵一身修士勁裝,身披雨布鬥蓬,腳穿長筒皮靴,一匹瘦馬,馬後兩個柳條編制的方筐裝行李,這就是西部最常見的散修裝束。
此時剛過正午,天空無雲,但太陽似乎蒙上了一層紗,透着赤紅且邊緣模糊。空氣悶熱潮溼,行人大多走着走着衣服就潮得能擰出水來。
涵陽關是天下雄關之一,也是寧州門戶。關內駐紮十萬雄兵,城牆不高而闊,高五丈,寬也是五丈。城內有八具巨弩,可射萬丈,一箭能傷法相。
渾濁的陽光下,涵陽關三個大字有些斑駁,透着銅綠。城牆上則有大片苔蘚,讓整個關城看起來都是綠意深沉。
放眼望去,這方天地處處是或深或淺的青綠,西方極遠處,就是一線深沉潮溼的墨綠。
出關後路面就變得滿是泥濘,坑坑窪窪,隨處可見混濁的泥坑。西行大路上人不多,和衛淵一同出關的兩隊人沒走出幾裡就分向左右,只剩衛淵一人獨騎,一路向西。沒走出幾裡,大路就變小路,小路又變得若有若無。
放眼望去見四野無人,衛淵就停了馬,走到路邊的水窪處,用手掬了一捧水。水也透着綠色,捧在手裡有種滑膩感覺,且有隱約的腥臭氣。水中還有些極細小的蟲子正在游來游去,有些還在向衛淵手心裡鑽。
水窪上空飛着成羣的飛蟲,嗡嗡聲十分響亮。
和遼域不同,這裡沒有明顯的天地分界線,越往西就越是潮溼多雨。纔出涵陽關不久,道路兩邊就開始出現大片的水潭,潭邊長着這一帶獨有的黑曲柳,樹幹深青泛黑,幾十根根鬚紮在水裡。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個個長着幾十條細腿站在水中的詭異生物。
水潭上時常可以看到大片蟲羣,嗡嗡飛舞,越往西行,飛蟲也越大。這些飛蟲若是叮在身上,一口就是一個小血坑。
這就是西方巫域的地界了,陰雨一下就是幾個月。再往西去更會有無邊無際的沼澤,水中林中有無數兇猛毒蟲。這方世界雖然到處是水,但就像衛淵手裡這捧水一樣,直接喝下去的話立刻就是一場大病。真正巫域內天然水源更是有劇毒,空中毒霧瀰漫,普通人根本無法生存。
衛淵最後挖起一團溼泥看了看,就用道術洗了手,上馬繼續西行。
出了涵陽關就是化外之地,沒有飛舟,只能找代步或是自己御器飛行。衛淵此行目的地是曲柳鎮,那裡現在是破碎之域最大的城市,距離涵陽關三千九百里。
雲菲菲將在曲柳鎮和衛淵匯合,然後一同返回太初宮。資料上說,雲菲菲可能還有幾個同門,到時衛淵可以把他們安放在涵陽關,先行帶雲菲菲返回。
此時路上無人,衛淵神識一動,一縷黑氣就沒入瘦馬身體。瘦馬一聲長嘶,速度驟增,向西奔行。如是衛淵遇人緩行,無人疾奔,偶爾夜宿荒山,三日後就到了曲柳鎮外。
衛淵在鎮外駐馬站定,雙眼微眯,望向曲柳鎮上空,雙瞳隱現金色光芒。在望氣術中,曲柳鎮黑氣瀰漫,到處都有隱隱血光,但中心處有個地方血光稀少,且隱隱有青氣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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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就是合適的落腳點了。衛淵收回氣運,瘦馬又恢復原狀,半死不活地走入鎮內。
曲柳鎮原本只是座千人小城,戰爭中反覆易手數次,被徹底摧毀。巫御族大軍退走後,因着交通便利,這裡慢慢諸族混居,現在已有十幾萬人聚居於此,規模反而遠超戰前。來到這裡,也就是到了這個無法無天的地域中央。
鎮裡到處都是簡陋棚屋和雨布搭成的帳篷,街道狹窄擁擠,許多人都披着油布製成的斗篷,再用布巾把臉遮住,不肯露出本來面目。
街道兩邊有些店鋪,也有不少人乾脆擺着地攤,攤位上大都是衛淵根本沒見過的東西。不過一眼望去沒幾件蘊含靈氣之物,應該都是在等眼拙之人上鉤。
一些擺攤的攤主也不像是賣東西的,他們用陰冷兇猛的目光審視着每一個過往的人,如同毒蛛在尋找晚餐。
衛淵穿過泥濘擁擠的街道時,周圍暗處頓時投來不少惡意目光。
此來西行途中,衛淵深思熟慮,定下打草驚蛇、氣運釣魚兩大策略。至於僞裝身份,反覆思量之下,衛淵最終選的是暴躁劍修。
劍修本來脾氣就不太好,衛淵又是暴躁劍修,此時自然釋放殺氣,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如此一來,周圍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自然消失大半。但衛淵已經隱隱感覺到,暗處兩個氣機深沉的傢伙已經有了輕蔑之意。在這法外之地,張揚的傢伙大多頭腦簡單,且容易暴斃。
衛淵要的就是這種印象。
暴躁劍修衛淵演起來得心應手,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擅長的是劍修,還是暴躁。
曲柳鎮出乎意料的大,接連穿過好幾個街區纔來到鎮中央。衛淵就看到了一棟三層木樓。這是鎮中少見的完好建築,並且頗具規模,後院幾乎圈了半個街區,大門上方掛着塊牌匾,上書“躺平客棧”。
衛淵望氣術看到的適宜落腳之處,就是這裡。
衛淵伸手捋了捋兩撇鼠須,昂首進了客棧大門。衛淵當然不會用本來面目示人,早就用道術換上假臉。此刻他看上去年近五十,細眉鼠目,小眼睛裡透着兇光,即猥瑣又兇殘,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他身上修士服則有些舊了,雖然是法器,但品階不高,且邊角處有明顯磨損,落魄味道直衝頂門。但衛淵邁着方步,竭力顯出根本不在意錢的不羈模樣。
走進大門就是飯堂,擺着十七八張桌子,基本都坐滿了。二樓三樓就是客房。後面還建着幾個小院,專供有錢人居住。
一進大門,衛淵就感覺幾道充滿惡意的神識掃了過來,專門往懷裡腰身看,簡直是肆無忌憚。只不過比元神神識的話,那衛淵還真沒怕過誰,且既然決定了要裝劍修,那也是作了準備的。
衛淵在識海中觀想曉漁的那把仙劍大日,神識上附加熾烈劍意,狠狠地掃了回去!
大堂裡頓時響起一片痛呼驚叫,好幾個客人以手捂臉,還有人直接仰天倒地,鼻中噴血,昏了過去。一羣魚鱉蝦蟹,和道基已成的衛淵拼神識,下場自然不怎麼好。
這下所有客人的臉色都變了,再也不敢和衛淵有視線接觸。衛淵隨便選了張桌子,走過去伸手敲了敲桌面,冷道:“你們,換個位子!”
這桌上是兩個中年人,作行商打扮,真實身份是啥就誰也不知道了。見衛淵找茬,他們一聲不吭,立刻起身換到了角落裡去,連桌上沒怎麼動過的酒菜都不要了。
衛淵就在這桌坐下,叫過小二,道:“給我最貴的院子,然後把行李放進去,還有,把馬喂好。”
小二向門外的瘦馬和兩件柳條行李筐看了一眼,臉上堆笑,道:“您放心,保管把您的仙駒喂得好好的!”
仙駒二字讓衛淵大爲滿意,小眼睛都快笑沒了。
能在這個地方客棧裡當小二,自然是不簡單的,曉得這些劍修脾氣,哪怕窮到吃不起下一頓飯了,那也得來間天字上房,不然劍心容易蒙塵。只要把這些爺伺候好了,實惠其實不少。許多劍修雖然沒啥錢,但他們敢花啊!
衛淵又叫了些酒菜,隨意吃了兩口,就往後院走。這時掌櫃的都跟了上來,親自替衛淵開了最大一間院子的門,再點頭哈腰的跟進院子。
院中還算乾淨,只是石牆上長滿了青苔,地面上也有兩個小水窪。院中擺着石桌石椅,但都是溼漉漉的,椅子上要鋪專門的藤墊才能坐人。此時天色已經開始黑了,院中不點燈火的話幾乎難以視物,而這個時候在太初宮還是天光滿室。
掌櫃殷勤地點亮油燈蠟燭,領衛淵在屋中坐了,方抄着手問:“上仙打哪裡來,要往何處去?”
衛淵臉色一沉,道:“怎麼,這地還有官府,我要幹什麼還要報備不成?”
掌櫃賠笑道:“您說笑了,這裡哪有什麼官府?就是有也得被掀嘍!我這麼問,是因爲我們還有很多其它的營生,肯定可以給您幫上忙。您是行家,看我們這位置、這樓、這院子,不就明白了嗎?”
衛淵雖然不怎麼明白,但仍是點了點頭,說:“我在西晉犯了點事,聽說這裡機緣多,就過來碰碰運氣。閒着的時候,也接生意。”
掌櫃的笑容更盛:“不知您接哪一路的生意?”
衛淵自柳條筐裡抽出把劍拍在桌上,道:“用得上它的,都接。”
“那不知您這把劍,有多利?”
衛淵兩眼一翻:“我在西晉殺了個要晉升的參將,你說呢?”
掌櫃的立刻道:“明白了!有尋死的道基,找您準沒錯!”
衛淵淡道:“地階活膩了也可以找我。”
“明白!”掌櫃本來挺直的腰現在彎下去一點,說:“您給個名號,以後道上也方便傳頌大名。”
衛淵沉聲道:“某家,‘鼎劍雙絕’李治!”
“好勒!明天說不定就有單子,作爲誠意,前三天的房錢就先給您免了。”
衛淵臉上再也繃不住,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