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帕正在營帳裡團團亂轉,剛纔是它讓洛卡給阿爾豐斯傳信的,這裡只有洛卡和布蘭克擁有騎士身份,一般的士兵別說接近頂層指揮官,遠遠見他們一面都是很困難的事。
“主人,我們馬上回船,瘟疫將消息傳過來的時候那些亡靈已經將人帶上船了,現在結果都可能有了。”奧帕一直懊惱沒跟阿爾豐斯回船,平白錯過了大開眼界的機會,這幾天一有機會就向阿爾豐斯東問西問,生怕已經裝進口袋的財寶會長出翅膀飛入別人懷抱,一想到這個問題讓它既窩火又費心,它指揮軍隊時不會出現這種焦急的情況,但一鑽到錢眼裡,所有的缺點都暴露出來了。
結果雖然出來了,但卻讓人大爲失望,掃蕩不斷的將記錄的話句輸入坐在椅子正中的一個古董商人腦裡,從他口裡說出了有如夢囈一樣的句子。蘭希正拿着一份記錄稿件在逐一校對,“他說了五遍,和筆錄沒有任何出入,可是除了有幾個地方不太明白外,其餘的都不過是一些事蹟傳記。”
阿爾豐斯接過來筆錄逐頁翻了一遍,正如蘭希所說一樣,都是大量的當時社會狀況,如果交給社會歷史學家可能是鑽研一個古代王朝社會經濟狀況的第一手貴重資料,但對一心發財的冒險者卻沒有多大幫助。
“我不相信,怎麼會這樣?”奧帕瞪圓的眼珠幾乎從眼框中掉了出來,從阿爾豐斯手中接過筆錄後它從頭到尾,又再重尾到頭的看了七八遍,不由得咆哮如雷,“裡面一定隱藏有密語暗號之類的東西,只是我們沒能破譯出來。”
本來以爲是傾盆大雨式的行動,現在因爲一個無法解開的結釦變成了一場毛毛雨,就算再堅強的人也感覺到了無比沮喪。如果凱瑟琳在場,她或者會對一籌莫展的情況感到欣慰。
“夠了,你就死心吧,要是這麼容易就能找到,現在趕過去的話可能也只剩飄蕩在空氣裡黃金氣味了。”洛卡一把搶過紙張,慢慢揉順,雖然他也很懊惱,但像奧帕這樣亂翻下去就算再堅韌的紙章都會被它的動作翻爛。
阿爾豐斯下意識的挪動了一下身體,洛卡說的沒錯,做任何事情最重要的就是有恆心和毅力。因爲事情的本身和人的生命一樣,沒有合理的計算、單憑熱情和運氣,成功的機會極其渺芒,有時候就連計劃完善的事情也不是一帆風順的,一個小小的失誤也有可能導致整個計劃功虧一簣。
奧帕逐漸從激動的情緒中平復過來,它也知道自己剛纔過於激動,面帶愧色的對所有人都笑了笑。
“找那個學者吧,或者他對這種古代語言的瞭解能更深一點,”阿爾豐斯微微一笑,“看來我們這個幾千年前的對手也是個卑鄙小人,他並不願意自己的寶藏落到一個目不識丁的人手中。估計是想通過這種方法來考驗繼承者的智慧和勇氣。一個智慧極高的君主,難道會希望掌握這種力量的人是白癡嗎?”
“其實你說的也有道理,”凱文側頭略一沉思,望着奧帕說道:“有些通過口訊傳遞的密碼信息確實是那些操該地區方言的人才能發覺,普通人譯出來之後只是很普通的話句,誰都不會發現其中的破綻。”
凱文的意思很明顯,這份筆錄只是那個商人憑自己知道的知識在腦袋中形成的感知。如果這個商人沒有深厚文化功底,翻譯出來的也只是一般性質的表述,就算有掃蕩這種能夠獲得別人意識的強悍生物存在,對每句話具體的內容也只會停留在知道的層面上。其實古董商的存在也就如同一雙眼睛,任何人透過這雙眼睛看到的東西都是相同的,要想知道更秘密的內在關係,還需要另換一雙眼睛試試。
阿爾豐斯推開冷山所待船艙的門,自從登陸後,這幾天都一直在忙碌於各種事務,也沒機會好好看他一眼,赫拉克提也真夠狠的,一拳就將兩人打得死活不論,作爲一個君王,無論着眼點是多麼仁慈,使出的手腕和膽色跟奈落相比一點也不遜色,這份心機和手段真應該讓凱瑟琳學學。
“幫幫我……”冷山殘留在身體內的呼喚又在阿爾豐斯腦中響起,無奈中又增添了幾分悲涼的氣息。
碎殼從次元袋中悄然無聲的閃身而出,“誰也幫不了他的忙。不知道靈魂被打到哪去了。”
“我記得最後看到他時,赫拉克提的拳勁貫腦而入……”阿爾豐斯回想着當天的情形,可他的思路卻被一把聲音打斷。
“小混蛋,你在背後說我什麼壞話?嗯,痊癒了?”赫拉克提那把尖銳的鳥鳴聲在阿爾豐斯腦中響起。把阿爾豐斯嚇了一大跳,“當日雖然只是使用了相當於半神的力量,但那一記滲透勁就算是低階神也無法抵擋。恭喜你,準備封神了。”
“閣下這種管閒事的興致還真高,真讓我佩服萬分。”封神?阿爾豐斯不禁搖頭苦笑,自己無意中提到了他的名字,想不到這張狗皮膏藥竟然一直粘着自己不放,現在還弄到這上面來了,看來以後該剋制一下身體裡的力量了,神祗的秩序性是無法容忍一個具備和神相等力量的人留在世上的,有什麼辦法不受封呢?他在苦苦思索。
“你受封后我會到卡瑟利找你,想來奈落也不會吝嗇一點上等酒漿。”赫拉克提自顧自的說完就關閉了感應,沒給阿爾豐斯繼續發問的機會。
阿爾豐斯把手掌搭到冷山頭上,一臉的不自然,寶藏什麼的找不到也無大礙,封神的事情已經迫在眉睫了,“剛纔赫拉克提和我產生感應,說我快要封神了。”
“難道你不想?”碎殼伸後碰了碰自己的耳朵,從來就沒聽說過有人會因爲這件事而煩惱。
“你以爲我很想?”阿爾豐斯的臉上有點發白,這個世界上有太多舍不下的事情了,他甚至都沒回過塔隆,最想念的兩個人都還沒見到最後一眼,就這麼走的話實在不甘心。“神的世界和人類的世界又有什麼區別?只不過是從一隻在水裡覓食的蝌蚪變成了到處亂跳的青蛙。”
“如果你不想做那隻隨街亂跳的青蛙,那就得抑制自己力量的發展。力量不足,就算想封也封不了。”碎殼伸手在冷山的肩膀拍了拍,“這就是不用封神的樣板,你照着做就可以了。”
“如果封神是不可避免的,我懇求你一件事,”阿爾豐斯轉過頭,臉色誠懇到了極點。“把我打成殘廢,就算全身骨胳再次碎成粉末也沒所謂,留下我的眼睛和大腦就已經足夠辦好我還沒做完的事了。”在成神和成爲廢人之間,他堅決選擇了後者,雖然說不上是前無來者,但後人卻不知道有多少能做到這點。
碎殼眼瞪瞪的看着阿爾豐斯,一年多的合作經歷,他知道阿爾豐斯不會開這麼離譜的玩笑,只是他實在搞不清楚阿爾豐斯到底在想些什麼,大好機會當前,怎麼寧願自己成爲廢人也不願意接受?但他隨即點了點頭,想不通的事還是不想了。“其實也不必用這樣極端的方法,找個沒人的地方住下來,如果不濫用力量誰也不會找你的麻煩,就像那些離羣索居的隱者和德魯依,他們也都具備成神地資格……”
“你感應到了?”兩人的身體同時一震,阿爾豐斯並沒有轉過頭,依然保持看向碎殼的姿勢。
碎殼點點頭,一陣能量波動從冷山的軀體裡傳了出來,這不是那種重複的呼喚,而是真正可以讓身體活動的能力。可這種能量的源頭在什麼地方發出?大腦?內臟?血管?還是骨胳?兩人都沒有留意,波動只出現了一下又馬上消失了。
“死靈系中有一種魔法叫做生命藏匿術,可以讓生命力轉移到身體的某個部分,甚至可以切下來藏在安全的地方。使用這個法術的人是不會被普通的方法殺死的,一般使用這個魔法用的都是左手小指,只有這根手指沒有多大的作用。”碎殼以認真的口吻說道,冷山怕赫拉克提摧毀自己賴以生存的寶貴命匣,極有可能會使用這個辦法,這個法術和命匣的使用情況大同小異,而冷山作爲一個頂級術士,懂得這個方法並不出奇。
“可他的手指還在。”冷上舉手擋格的動作讓阿爾豐斯很清楚的看到他**在衣服外的手腕沒有一丁半點的損折,如果碎殼的猜測沒有錯,那麼他的靈魂並不在身體的某個部分上,而是隨身攜帶的物品上。
阿爾豐斯把冷山的十根手指逐一摸完,也沒找到剛纔的那種感應,難道只是一波毫無來由的感覺?如果只有他一個人的話還可以說成瞬間的過敏,但碎殼分明也感應到了,這就不得不大起疑心了,冷山會不會是將自己的靈魂移到了某樣物品上?雖然籍以逃過了致命打擊,但也將自己封在裡面動彈不得?他乾脆將冷山懷裡的所有物品全部掏了出來,和所有的法師和術士一樣,冷山口袋了都裝滿這些千奇百怪的輔助物品,其中一顆翠綠的橄欖石中間部分似乎倒映出一個朦朧的人影,湊近看時卻分明是透明度極高的優質品,中間並沒有任何雜質。
阿爾豐斯讓人將冷山的軀體搬上甲板,一拳打在他右額,乾屍一樣的軀體頓時飛跌出去,四腳朝天倒在甲板邊沿,彎曲的手臂沒有半點動彈。他跟着又補上了一腳,那具沒有生命的身體跌了幾交,臉孔由向上變爲朝下趴伏。這種舉動讓洛卡一干人等幾乎合不攏嘴,就算阿爾豐斯看冷山不順眼,想公報私仇也犯不着這麼大動干戈虐待他的身體啊,更何況這兩人平時連話都沒多說半句,就算有仇恨也不至於深到這種程度吧。
“感應不到任何能量流動。”暗中在一邊窺探情形的掃蕩對阿爾豐斯說道。
人的身體和靈魂是一個整體,身體受到打擊後靈魂也會隨之發出或高或低的能量震動,這是掃蕩想出來的辦法,因爲巫妖也是籍着軀體才能活動,在這方面比幽靈之類的虛體和人類更接近,通過這種腦波震動可以準確偵測出靈魂的具體位置,反而是洛卡他們誤會了阿爾豐斯的真正意圖。
阿爾豐斯的腳底踩上冷山小腿脛骨,稍一用力,發出清脆的骨節斷裂聲。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這種程度的傷害對巫妖根本算不上什麼,要是發現哪怕最輕微的一點能量反饋,就能順着線索找出隱藏靈魂的物品。對阿爾豐斯來說冷山還有存在的價值,船上放有那麼多教廷送過來的女侍,一舉一動都很難逃得出教廷的耳目,就算弄不好他,至少也得讓教廷知道自己已經盡力了,並不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身體出現微弱的能量活動跡象,他有反應了。”掃蕩馬上感覺出了冷山的變化,這次波動對阿爾豐斯沒有多少衝擊,對能量的嗅覺他沒有掃蕩這麼靈敏,“右手中指第二指節,能量應該是從那裡傳出來。”
阿爾豐斯伸手一摸,在船艙的時候他也沒有漏掉這個部位,只是觸手一片冰涼,和身體的其他部分也沒多大差別。他的眼光轉到那顆橄欖石上,記得剛纔看到人影的時候這顆寶石的拋面正好對準掃蕩所說的位置,難道是冷山並沒有依附在珠寶上,而是某種珠寶的反射面恰好可以將這個淡淡的影子倒映出來?阿爾豐斯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珠寶,將它整個印了上去,同時不停地變幻着光線角度,轉到折光的六十度角時。橄欖石中間顯示出了一片模糊的灰影,大致可以分辨得出冷山的輪廓。他伸手在指骨上用力捏落,一股熟悉的內勁猛然將他的手指彈開,在碎裂成幾百片的指骨中沖天而起,感覺好像並不是冷山自動縮進去的,而是被赫拉克提的能量強逼入這裡面的。非常熟悉的一股力量,自己被打得癱瘓了將近六天就是拜這股力量的主人所賜,終於找到了!
“大家散開。”阿爾豐斯向後一擺手,這股能量帶動了冷山身體裡負能量的激烈爆發,剛纔他在弄斷冷山骨頭的時候很小心,沒敢讓巫妖身體裡的負能量迅速擴散,而選擇在光天化日之下進行救援,最主要的也是怕負能量不受控制,積累在船艙裡散不出去。
冷山還是沒有出來——折射影像中的那個灰色影子不斷挪動着身體,好像一隻隨時準備破蛹而出的蝴蝶想找回自己賴以生存的空間一樣焦急。
“玉,只有玉石這個最好的載體才能讓靈魂從被困的地方附上去,”掃蕩來不及解釋太多,馬上讓亡靈衛隊從底艙的寶藏中挑選出最美、最純潔的玉製品交到阿爾豐斯手上。
這是個直徑大約兩時的玉佩,中間的一個大孔讓玉的本身變成一個可以穿戴起來的藝術品。玉身隱隱透出一股靈氣,阿爾豐斯感覺它就像剛從水裡撈起來的一樣晶瑩、透徹,本應是觸手冰涼的玉質摸上去偏偏有溫潤圓滑。
玉佩一碰到冷山的手指就發出喀啦一聲脆響,在指節間盤旋不退的內勁把玉佩震裂成了四五塊。怪不得冷山不敢冒險,赫拉克提並沒有空口說大話,要是冷山回到自己的命匣,跟追而至的內勁極有可能會將命匣整個摧毀,剛纔被阿爾豐斯捏碎的骨頭讓一小半內勁透體而出,但剩下的大部分還是將冷山的靈魂牢牢困在指節的空間內。
“怎麼辦?”這種方法已經超出了阿爾豐斯的理解範圍,物質、氣和精神靈魂之間的互相較量,怎麼才能將這三者平衡起來?他握着滿手掌的碎玉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了,如果是平時,他也許會試試自己是不是能和這股殘餘的力量抗衡,但現在卻顧及冷山的靈魂,蠻幹的話不知會不會對他造成損傷。
“我沒處理過這樣的情況,很多古代的國家都有各種各樣的方法將一些靈魂困在某個地方,不過通常都是使用法器或者符文之類的物品,也可以憑藉外力搗毀消除。
光是憑凝而不散的無形力量就能將靈魂束縛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掃蕩顯然也有點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