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不做點生意?多少能補貼一點生活費用。”阿爾豐斯問了一句。他的話讓凱瑟琳和奧蘭多齊齊將目光投過來,好像他所問的事情有着重大的口誤。
“我從懂事那一天開始所接受的全是軍事教育,拿手的本領只是殺人打仗,而且,我們國家並不允許騎士經營任何生意。”奧蘭多看着自己手裡的斧頭,有點不屑的解釋着,“雖然其它國家有些商人用錢財來購買爵士頭銜,但這種做法是被人冷齒的行爲。噢,跑題了,我在這裡等了那麼多天,總該讓我見識一下你的身手吧,酒席上那次一點都不過癮,總覺得心裡有點地方不踏實。雖然我的運氣比較差,沒能親手宰過一條龍,但能夠和屠龍勇士一較高低也是我的榮耀。”
阿爾豐斯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一個關鍵要點,奧蘭多在這裡出現並不代表迪埃裡沒有回城,因爲他負責的是攔截和斷後任務,只有確保已經獲勝的情況下奧蘭多才會撤離。“就算你想盡一切方法將我們拖住,也用不着自暴老底,家常聊天到此爲止,讓我看看你手裡的斧究竟有多快。迪埃裡應該回到城堡了吧。”
“瞞不過你,兩個魔法時前子爵才從這裡經過,就算現在你們長了翅膀也無法趕在他前面回到城堡。”奧蘭多將雙刃斧扛到肩上,“要過去,先得過我這關。本來還以爲能夠開心的多聊上一會,既然你急着送死,我成全你。”
阿爾豐斯只覺得一股寒氣撲面壓來,奧蘭多的瞳孔慢慢縮小,顯然他在暗中蓄勁,並將自己鎖爲目標。
奧帕悄悄拐到奧蘭多身後,意圖和阿爾豐斯一起前後夾擊。阿爾豐斯對它搖搖頭,示意用不着這麼幹。現在需要在最快的時間內解決奧蘭多,夾擊只能讓他收縮成防守狀態,反而會浪費更多的時間。
“你那個小跟班和凱瑟琳小姐最好站着別動,雖然我們都在大人麾下辦事,但各爲其主,我不能保證月芒不會出現什麼閃失。”奧蘭多的意思很明顯,要是三打一,他將不會顧及凱瑟琳的身份而痛下殺手。
“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任何人都別插手。”阿爾豐斯淡然說道。
奧蘭多向阿爾豐斯一豎拇指,踏上一步。只是一步,在瞬間決定生死勝負的也只是一步。旁邊的凱瑟琳和奧帕還不覺得有什麼差別,局內的阿爾豐斯卻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全身上下都被奧蘭多散發出來的寒氣籠罩着,每一個部分都會成爲被攻擊的目標,這是久經沙場的戰士才能發出的兇悍鬥氣,阿爾豐斯的心裡泛起一種無力爲繼的感覺,似乎對面的不是一個人,而是重重疊疊的千軍萬馬。這種強悍的鬥氣和由內勁引發的鬥氣不盡相同,它是由心境、自身能力和四周環境自然結合在起來的懾人力量。純憑身體所發出的鬥氣恐怕不會讓他有心理上的負擔,但是奧蘭多在這一刻,已經將自己化爲自然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撲面的風,落下的雨都可能引發一次天蹦地裂的攻擊。面對一個人時可以防守,可是面對整個大自然,怎麼防?
阿爾豐斯額頭上的汗水涔涔而下,能和天地渾然一體的對手,的確具有和龍一較高下的實力。奧蘭多並沒有刻意擡高自身的實力,他對自己有着很客觀的認識,就這麼隨便站着,身體每一個部分都是破綻,每個破綻都是誘餌,可阿爾豐斯就是找不到一個可以進攻的位置,他有一種無論從哪個方向攻擊,在碰到奧蘭多的身體之前都會被撕成碎片的感覺。一個完美無缺的漏洞,並不具備實際意義,真正的破綻在哪裡?面對全身上下空門大開的奧蘭多,阿爾豐斯苦苦思索着,他明白只要氣勢上的對抗稍有鬆弛,馬上就要面對暴風驟雨式的攻擊。
不能這樣僵持下去,奧蘭多可以在這裡輕輕鬆鬆的站上半天,從而達到拖延時間的目的,難道自己也要陪他半天?阿爾豐斯心一橫,右腳後退半步。既然不能作出攻擊,那就誘發奧蘭多先攻,他站着的時候沒有漏洞破綻,難道攻擊的時候也會同樣完美?
眼前閃出一道弧型的白光,美妙之極的圓弧。不快不慢不拖不決,天邊的彩虹和它相比亦缺乏了幾分悲涼的悽美,朝霞晚帶則少了那份凌人的氣勢。阿爾豐斯估計錯了,奧蘭多揮出雙刃斧的時候同樣完美無缺,他想退,卻又不知怎麼退,心裡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一個人的能力再大,始終沒有辦法和整個自然抗衡,自己的速度無論多快,步伐多敏捷,都始終避不開這匹白練般的死亡牽扯,天地都彷彿在這一刻因爲它的存在而變得黯然失色。
就在阿爾豐斯幾乎束手無策的時候,迎面劈來的白練透出絲絲的殺氣,和自然的力量格格不入的殺氣。奧蘭多在得手之前還是露出了一個致命的破綻,沒有殺意和殺氣的攻擊不能致敵於死地,要是他繼續保持着完美的境界,這一斧只能將阿爾豐斯砍傷,但是戰士的本職工作就是攫取敵人的性命,人的殺戮在斧刃及身的前一刻充分的暴露出來。
阿爾豐斯抓住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雙掌一合,快無倫比的將白練夾住。
死機也是生機。奧蘭多是用斧的不世奇才,他將唯一的破綻保留到了最後一刻,因爲絕大多數人在這種關頭已經放棄了抵抗的決心。但他雖然瞭解自己,卻並不瞭解對手——阿爾豐斯,一個從逆境中成長起來的少年,除非腦袋停止思考,否則永遠也不會放棄最後的反抗。知己而不知彼,導致奧蘭多在最後時刻功虧一簣。詫異和沮喪在他臉上蔓延開來,阿爾豐斯的雙手就像鐵鑄一樣紋風不動的夾住斧身,斧鋒和他的額頭相差不足一吋,一道細微的傷痕從額中裂開,鮮血慢慢滲出來。這個距離太近,即使成功的阻止了奧蘭多,也不可避免的被斧勁所傷。
“你贏了,請吧。我的任務終結了。”奧蘭多鬆開斧柄,閃身讓到旁邊。輸就輸,贏就贏,沒半點拖泥帶水。
阿爾豐斯一翻右腕,將雙刃斧握在手裡,另一隻手擦去額頭的鮮血和汗水,“好險,如果還繼續保持那種狀態,贏的應該是你。”
“人總是有點的,雖然前面壓制得很好,但在某種時刻總會爆發出來,所以我一直在挑戰比自己更強大的對手,爲的就是修補這個缺陷。”奧蘭多的語氣中不無遺憾,仰天一聲長嘆,“只要還存在,心靈上就不能臻於完美,可能我這一世都不會超越現在的境界了。”
阿爾豐斯倒轉斧柄遞到奧蘭多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完美的東西對我來說無一可取,能夠和自己的朋友並肩戰鬥已經不枉此生。”
風在耳邊呼呼掠過,阿爾豐斯在驛道上全速急奔,既然迪埃裡可以這樣進行阻撓,那麼自己追上去攔截他們也不爲過,奧蘭多作爲米歇爾身邊的高級將領就算對凱瑟琳再不滿意也不敢明目張膽的下手,因爲這樣做明顯違背了米歇爾的初衷,到達他這種年紀的人也絕不會輕易犯下熱血上頭的錯誤。
按照馬匹的速度,三個魔法時之後完全可能追得上迪埃裡,也不用傷人,只要將他扣留上半天,凱瑟琳到達城堡之後就算是贏了。但是當阿爾豐斯到達蒙利埃的城門時也還沒有看到另外一組人的身影,他只好先到城堡裡向米歇爾報告任務情況。
走在堡壘的長廊上,阿爾豐斯終於看到了客廳裡手持酒杯和其他人高聲談笑的迪埃裡,子爵看到阿爾豐斯,向他舉了舉酒杯,也不知道是嘲諷還是致敬。到底還是失算了,不應該忘記這是個魔法橫行的國度,只要迪埃裡的隨從中有人能夠施展集體加速術,絕對能在兩三個魔法時之內趕回城堡,勝利在望的情況下根本用不着體恤馬力,想不到經過十九天的艱苦奮鬥最後還是以落敗告終。
一名侍衛走了過來,“是泰勒先生?”在得到阿爾豐斯肯定之後,他接着說道,“請跟我來,侯爵大人正在書房處理公務,他預計你們三四天後才能回到這裡,想不到你們的歸期比預計的時間早了這麼多。”
“了不起啊,小夥子,十日之內斬殺黑龍,而且還沒有人員死亡,如果現在不是處於非常時期,我應該爲你受勳。”米歇爾在書房聽完報告之後得直搓雙手,興奮之情不言而喻。
“請問,您真的確定讓凱瑟琳參加東征?”阿爾豐斯試探着問道。
“是的,我的孩子,只要將屠龍的消息散播出去,凱瑟琳的號召力自然會大爲增加,你看看這份陛下籤署的文件。”米歇爾從桌面翻出一份文件交給阿爾豐斯,“看過這份文件就知道凱瑟琳的出征勢在必行。”
這是一份赦免犯人和免除債務的法令,任何參加聖戰的囚犯和負債者都能通過這條法令得以重獲新生,雖然說得好聽,但實際上就是鼓勵平民離開自己的家園製造殺戮,同時還爲參加東征的貴族免費招募到大批砲灰作爲戰爭的基層人員。
“這次任務的勝利者獲得正式的出征資格,擁有正規的武裝部隊,失敗者就將帶領這些領地內的渣滓作爲配合部隊,我並沒有理解錯誤吧?”阿爾豐斯平靜的將文件放回桌面,這是早就已經定下的結局,響應出征令,消除來自皇宮高層的不滿聲音;同時割除領地內的所有毒瘤;緩解兒女之間由於領導人選而發生的矛盾;還能照顧到各方面的因素,軍隊由爵位在身的迪埃裡指揮,不會破壞士兵的凝聚力,平民部隊由獲得民心的凱瑟琳指揮,這也符合她保護平民的初衷,那些砲灰是好是壞,是生是死,就由凱瑟琳自己來拿主意了。一舉四得,的確高明。
“是這樣沒錯,因爲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解決難題,換做你,還有更面面兼顧的辦法嗎?身爲一個貴族,我只是對自己的國家和民衆負責,對於斯蘭姆的人民我只能說聲抱歉,在國與國的戰爭中我只是條無能爲力的可憐蟲,服從是軍人的天職,而且軍隊只需忠實執行上頭下達的命令,不能擁有獨立的思維,”米歇爾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了過去,“迪埃裡的民衆度不高,凱瑟琳本應是最好的人選,但她這個人太死心眼了,這種性格很難融入上層社會,所以必須有人出面和那些貴族周旋,在這方面迪埃裡的重要性不亞於凱瑟琳。真希望他們能夠儘快聯合起來,別再幹出什麼傻事了。無論進退,團結一心纔是勝利的最大保證。”
“您的智慧確實值得欽佩,對此我沒有意見,但我還是想問一個問題,平民部隊的裝備和給養怎麼解決?也是從軍隊系統中配給嗎?”阿爾豐斯慢慢抿着酒漿,出征已經是無法迴避的事實了,這個纔是眼前最爲重要的問題,搞不好會很頭痛。
“全由凱瑟琳自己想辦法,我不會提供哪怕一個銅角的軍資。如果在春天到來之前還沒有解決你所說的問題而導致延誤出征時間,則依照軍法處置。”米歇爾一口飲盡杯中的酒,“凱瑟琳是我最愛的孩子,所以我將最苦的事情留給她自己處理,希望能借機磨練她的意志和決心。”
阿爾豐斯頓時呆住了,“憑自己的力量武裝部隊,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個人的財力能夠全副武裝一百人的部隊就已經算得上富甲一方豪強了,還不包括糧食、水以及醫療藥品,就我所知現在凱瑟琳連修補自己鎧甲的錢都拿不出來。”
“那就去賺吧,凱瑟琳屬於貴族家庭,但她並不擁有騎士頭銜,也沒有任何爵位在身,我所能說的只有這麼多了。”米歇爾笑得像個老狐狸,“對了,賺錢的方法你可以徵求道格拉斯那個老傢伙的意見,他絕對是個中老手。”
就憑凱瑟琳的頭腦要完成這些事情簡直比登天還難,布蘭克也不在,只能由阿爾豐斯負責代爲處理,遲不如早,還是抓緊時間來進行準備,米歇爾的暗中提示等於給了他一顆定心丸,不用去顧慮凱瑟琳的身份問題,要幹就轟轟烈烈的大幹一番,離春天還有三個月,一百天的時間足夠做出很多事情了。而且,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和道格拉斯探討一些問題,阿爾豐期是從心底把他當成了良師益友,有點像是從前的費迪南德一樣,唉,月之心,所有的牽掛都彷彿成了遙遠的過去,時間真的是一劑良藥嗎?真的可以淡忘一切煩惱嗎?阿爾豐斯輕輕的搖搖頭,怎麼好端端的又想開了這個,沒事找事煩,真是的。
道格拉斯作爲公證人之一,這大半個月都住在城堡裡,阿爾豐斯在僕人的帶領下在一個貴賓的廂房裡看到了那個邋蹋的老頭,他正在廳裡單手做着俯臥撐。
“嗨!你來了。”道格拉斯一躍而起,迎面就是一拳,根本不顧有僕人在旁邊看着。
阿爾豐斯迎前一步也是揮拳打出,兩個拳頭在半空碰在一起。阿爾豐斯的肩膀一陣亂晃,道格拉斯則氣定神閒的站在原地。
“不錯,懂得集力了,還知道收控第二重力量,滲透勁好玩吧,我的禮物呢?”老頭將手攤到阿爾豐斯面前,竟然面不改色。
“別說禮物了,凱瑟琳準備要傾家蕩產了,你知道她有多少陪嫁的私房嗎?勸她快點找個人嫁了吧,免得肥水外流。”阿爾豐斯推開道格拉斯的手,也開起了玩笑。
僕人轉身出去,反手帶上房門。
“米歇爾已經把他的計劃向我和盤托出,你們確實需要一大筆錢,”道格拉斯點點頭,壓低了聲音,“回到學院之後我們再說這事,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有個好消息需要告訴你們。”
“你知道什麼是生命七門嗎?還有,什麼是舍利?”阿爾豐斯換了個話題,他想起了那個神秘的聲音和戰鬥時所見到的景象。對他來說什麼好消息也比不過探索那些神秘的力量更具有吸引力。
“在武僧的發源地,也就是在那個東方的國度裡,一些武僧是通過自身的修行來決定力量的強弱,他們注重感知、意志和對身體潛能的開發,一些古籍記載,生命七門就是激發生命潛能的七個點,據說七門齊開之後就能成爲傳奇武僧,獲得和神祗並駕齊驅的能力。至於舍利,則是進行常年累月艱苦修行的僧侶死亡之後火化遺體時所留下結晶,舍利被信徒作爲聖物來供奉,除了宗教意義之外,沒聽說過有其它作用,不過有些傳說中的舍利蘊涵着巨大的能量,是僧侶或者武僧畢生凝結的精華所在,甚至還有靈魂依附其中。不過傳說終究是傳說,沒有親身經歷的事情都當不得真。你怎麼對這些古老的傳說這麼熱衷?”道格拉斯饒有興趣的看着阿爾豐斯。
“我和黑龍作戰時隱約聽到了一些聲音,好像就是反覆說着這兩個詞,可能是我的幻聽吧。”阿爾豐斯結束了這個話題。既然古籍上有記載,有時間再慢慢的翻閱就是了,通過自己理解體會出來的感受應該比道格拉斯的解說更深刻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