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無色”兩道框的距離外, 祭師宮內張燈結綵,宮侍來來往往忙個不停,一片熱鬧喜悅的景像。
而此時, 這個國家最高的兩位統治者——龍知儀與李中華——兩位尊貴的祭師大人攜手站在高高的祭臺上, 張望着黑漆漆的天空。臉上卻掛滿了聽天由命的無奈, 久久——
“中華, 你說小野還認識我們嗎?”個子稍矮的男子有點激動地道, 燈光下琉璃玉似的雙眼閃閃發光。
高個子的中年男子伸手摸摸自己精心養護的長鬚,勉強笑道,“呵呵呵, 你不用擔心。這小子從小就靈,沒準現在他就想到我們是誰了。”
龍知儀想起上輩子夫妻倆總是在兒子面前出糗, 也笑了起來, “這倒是, 從小他就會在爸爸面前做好人,累得我天天挨訓。”
“那也是你太不爭氣了。要不是生了個好兒子, 爸爸纔不會放過你。”
“看上次風兒傳回來的畫像,他還不過二三十歲的年紀,咱們卻已五十多年沒見他了。真不敢相信,自然大神爲什麼不讓他直接託生在我們家?我們都是從出生開始慢慢長大,他卻是直接降生, 而且還不在太清……”彷彿想起了什麼, 龍知儀頓了一下, 不敢置信地輕聲道, “……他(自然大神)會不會離開了, 守護別的土地去了。”
李中華彷彿沒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寬厚地笑着, 大聲道:“自然大神自有他的寓意,我們猜不到就不要妄自猜測了。”
春天的風吹過高高的祭臺,仍然有着濃重的寒意。
“唉!”龍知儀嘆了口氣,放開老公的手走到一邊,面朝着前方點點的燈光坐下。
“以前每每要聽自然大神之意行事,我覺得自己就像個牽線木偶,他安排了這個國家的一切,物裕人豐,我們不必努力,一眼能順順坦坦看到自己的人生盡頭。那時我多麼想做一個普通人,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每天帶着希望生活。現在——我仍然羨慕他們,他們什麼也不知道,也就不必有那麼多痛心……”
“可是如果讓我忘記現在的一切,去獲得那些麻木的快樂,我也不願,我寧願就這樣看着這個國家……慢慢……地死去……”
“不會的。自然大神既然創造了太清就不會隨便拋棄它。這麼多的生靈……我們自己也不能放棄啊。”李中華走到相伴六十多年的伴侶身邊,拍拍他的肩,“他不是還給了我們最後一道旨意嗎?”
“從十幾年前開始他就聽不見我們的禱告,每年的祭祀越來越盛大,他卻再無一道旨意,太清現在出現的那些問題,我們根本解決不了,我原以爲自己法力無邊,想不到事到臨頭什麼事也做不了……風離他們弄到的寶石只要一放進去,馬上消失能量……哎……是不是……”龍知儀越說越激動,想到這一段時間太清的種種困境,他越發自責。
“不要想這些了。我們不是已經想辦法解決了嗎?不管怎麼樣,我們盡力了。自然大神既然選了我們做祭師自然有他的理由。現在我們只要做我們應該做的事情,不管結果怎麼樣,總是對得起自己與太清的國民……”
龍知儀抱住身邊人的腿,深吸了口氣,“小野真的有能力扭轉乾坤嗎?”
“那就是他的事了。等把一切交給他,我們的責任已了。我們一起去好好看看這個國家,走遍它的每個角落……”
兩人看着天空中偶爾閃過的銀光,用力地點點頭。自然大神保佑!我們的禱告你還能聽見嗎?
一個身着絳紫色宮裝的少年急急地走向祭臺,在臺階下停住,興沖沖地喊道,“兩位祭師大人,挑選的近百名才俊已經齊集東宮了。正等着你們訓話呢。”
兩位祭師扭過頭。
龍知儀的臉上又充滿了興奮的表情,“好!我們馬上來。”扯着老公的袖子站起來,“我們去見見未來的兒媳婦吧!”
李中華失笑,“你呀你,還真要選三宮六院?”
“就算三宮六院又如何,難道咱們小野還配不起嗎?”
“不是配不配的問題。問題是小野怎麼想的?上次送來的畫象上可還有另一個少年啊?雖然品貌差了點,可是自古情人眼裡出西施,他們……”
“你放心。”龍知儀拍拍老公的胳膊,“我絕對不會包辦婚姻。不過,不管怎麼樣最後他都得娶一個太清人。外國人進入太清,不到一年就會枯萎而死。這是自然大神自古以來就定下的藩籬。如果小野想讓他好好的活着,就得讓他離開。”
李中華張口欲言,又被兩輩子的老婆大人打斷,“至於這些青年才俊,如果小野都看不上眼,五大家族還有很多未曾婚配的兒郎啊,蛟家那個老六也五十好幾[1]了,愣是不結婚,蛟老頭天天在我耳邊嗡嗡嗡,這次要是順便解決了,豈不又是一樁美事。”
“你可別又亂拉媒,上次老六和麼雪的事情鬧得還不夠。”
“那有什麼,大家合則聚,不合則散。後來我不是聽從他們的意思解除婚約了。”龍知儀眼睛一轉,雙手叉腰,“說到這個,你說是不是你偷偷給了他們幸福泉水了!”
李中華一見老婆大人翻出陳年舊事,趕緊拉住老婆的手,“啊,快走,快走。我真是迫不及待要看看我的兒媳婦們了。這麼多的美人,除了四十多年前你徵婚的那次後來還真沒見過。”
“嗚嗚嗚——”太滄號拉着長笛向前駛去。
船尾一羣人正與“金龍”號上的人們揮手作別。
“再見!再見!”
“再見,記得我家的地址了嗎?”
“七月七號,國家公園門前見啊……”
……身邊的船員興奮地揮手留言。麼雪•衆諾只是看着對面漸漸遠離的兩父子卻沒有動作,只是微笑着點頭。兩情久長,豈在朝暮。
“其實你可以留下,我代你向祭師解釋。”龍在風看着對面趴在父親懷裡淚流滿面可憐巴巴看着這邊的小雪生,“你們剛剛團聚就分開,豈不太可惜……”
麼雪•衆諾回過頭,看着他的青白臉色,呵呵一笑,“我做事一向善始善終,我的合同還有一年未滿。”最重要的是,這個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還沒有渡過難關,他怎麼可以就撒手不管。
“快來看金龍!”船頭上有人高聲大叫,船員紛紛圍了上去。金龍引道,許多人都只是聽聞,並不曾親眼看過。
龍在風一擡腿,正準備走過去看看,臉色突然大變,捂住了胸口,身體不由自主地矮了下去。
“風兒!”麼雪一把抱住他,旁邊的船員也趕緊過來幫忙。
龍在野、銅板兩人一直在船頭尋找傳說中的引道金龍,此刻發現船尾的混亂,也焦急地向那邊張望。
不一會兒,船員就將龍在風擡到了船頭,放在早已佈置好的沙發上。
龍在風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臉色青白,顴骨突出,瘦弱得十分厲害。
因爲腿部受傷而決定跟“太滄”號一起上岸的離瑛坐在他的旁邊,心驚膽戰地看着他胸前的突起,“你……你什麼時候成育神了,你不要命啦!”
龍在風雙眼一眨一眨地,早沒了跟他嗆聲的力氣。
麼雪抓着他的一隻手,抵在額上,口中念念有辭。
銅板緊張地看着龍在野,龍在野拍拍他的手,轉過身,繼續看向翻滾的海面,前方仍是一片茫茫大海……船頭前的海面下隱隱有道金光,“我們還有多久能到?”
“根據上次的記錄應該還有五分鐘。”手拿彩旗的船員答道,手中的彩旗隨着水下金光的遊曳不停變動着方向。
水波下那道金光閃爍不停,時快時慢時前時後時左時右……
獨立的大陸王國,亂石林立的龍齒巖、八條引路金龍、八卦形的地域劃分、大陸中央的通天神樹……
啦啦啦……我們都是小瓦匠,建造本領強……
一道熟悉的歌聲突然闖入龍在野的腦海,他蹙起眉去追尋,彷彿中似乎看見一羣手提小水桶的小孩子在一起打打鬧鬧……這一切,這一切怎麼那麼熟悉……
“啊!”隨着船的急速後退,銅板差點一個倒栽蒜跌進海里。幸好他眼明手快抓住了龍在野。
“沒事吧。”龍在野趕緊回頭,“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昨天靈魂出竅現在還頭暈?”
銅板搖搖頭,“不是,只是突然蒙了一下。沒事,大概是船退得太猛了。”
“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銅板拼命搖頭,“不要不要。馬上要到太清了,我也想第一眼看看這個國家。”
“哦————”突然大家一陣歡呼。兩人向前看去,幾條金色的藤條憑空飛來,迅速地纏住了船沿,眼前原本的茫茫大海漸漸消失不見,只有刺眼的一片白光……一瞬間,聲音、顏色、時間全部消失了。
當白光消失,聲音又重回耳際,顏色更加鮮豔,時間重新啓動……
無數條金寶蘭藤條牽引着巨大的船隻靠近碼頭,身後又是白茫茫一片大海。
岸上人潮涌動,歡呼聲震天。
“歡迎!歡迎!歡迎太滄順利回航。”
“歡迎!歡迎!歡迎祭子回國。”
……甲板上一陣忙亂,“快把醫療車推來,讓受傷的人先下船。”
“快快快!”
隨着話音,幾輛奇形怪狀的車順着金寶蘭壘成的碼頭開了上來。
大家趕緊把受傷的離瑛塞上車。
龍在野、銅板兩人擠到車邊,龍在風正被人擡上車,麼雪•衆諾緊緊地握着他的手,一臉凝重。旁邊的醫護人員顯然沒有預料到這番情形,滿臉驚訝,手忙腳亂地找着設備。
龍在野猶豫着按住車門,自己的孩子出生自己怎麼可以不在身邊?情況又是如此的複雜、危險?
“你得留下接受歡迎!不要辜負民衆的期待。”麼雪嚴肅地道。
龍在野正欲答話,胳膊上一鬆,銅板已閃上了車,“我跟你們一起去。”
“銅板?”
“你放心吧。這一次我一定能做得很好。”銅板認真地道,不知何時少年的臉上已漸漸顯現男子漢的英姿。
“好。”龍在野看着他,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