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大陸名叫北海聖洲,面積廣闊到難以估量,光已知人口就達千億,藏於北極之心卻神奇地四季分明、植物繁茂,絕對算得上乾坤之中少有的寶貴之地。
傳說,在無數年前,兩個上神因私人恩怨拳腳相見,爲了避開旁人的眼目而特意在極天寒地深處獨闢空間,在與世隔絕的空間內展開生死之戰。
兩個上神的對戰可謂驚天動地。最後,其中一位上神動用一招十分罕見的高階術法,雖然擊殺了對手,卻在成術過程中,把寰宇各處空間的山水各移部分至此,彙集一體,生生拼成了現在的北海聖洲。
因爲強大神法打通了寰宇各界隱隱相連的脈絡,以致北海聖洲雖然位於北極之心的獨立空間裡,卻四季分明,氣候如尋常地域。聖洲之上,各種奇花異草豐過於常、走獸繁衍迅速,不到百年,便成了寰宇內難得的寶地。
變成寶地的北海聖洲魅力無窮,很快引來各界尋寶、探險人士。漸漸地,北海聖洲的主人不再是處於食物鏈頂端的野獸,而是智慧高深的人類。走獸不甘寶地被奪,與人類衝突日益激烈。
由於天時地利,外加不甘被人類剝皮吃肉的信念逼迫,北海聖洲上,走獸獲靈成精的速度、數目遠遠超過其它地域,反抗的力度、手段也令人類大吃苦頭,聖洲之主似乎要從人類再次變回獸類。
然而,智慧高深的人類若要修行,自然不會輸給披毛戴角的野獸,修玄悟道在北海聖洲很快盛行,即使是村夫、婦儒,也對玄門妙法略通一二。如此不到千年,北海聖洲上,人妖鬥法就已變成家常便飯。
人修仙延壽、妖得道脫劫,生死簿再難撐控北海聖洲上修煉達到一定程度者的壽命,北海聖洲儼然要變成人神掌握外的另一世界。爲了治理人妖衝突,爲了平衡生命輪迴,玄界大帝派九天玄神前去治理北海聖洲。
九天玄神,俗名秋凌峰,乃玄界修煉十萬年之餘的上上之神。踏入北海聖洲後,秋凌峰發現妖魔的數量遠遠超出他的想象,相比之下,人類顯得有些薄弱。爲了儘快救人類於苦海,秋凌峰放棄帶人佈網式在整個北海聖洲搜尋作禍妖孽的途徑,轉而選擇對整個北海聖洲的妖魔下咒。秋凌峰在北海聖洲最深處撕裂一方空間,在空間內高搭法臺,臺上立一高大石碑,圍繞石碑施展鎖魔咒,作法八十一天。結果,整個北海聖洲上,除了人類,所有妖魔鬼怪的元神都被石碑上探出的無形鎖鏈套牢。石碑上,妖魔鬼怪的身影交替閃現,擊散一個身影,便能讓一個妖魔魂消魄滅。
元神被鎖的妖魔在生活上並無任何影響。秋凌峰告訴他們,只要他們不主動越犯人類、安心在山中修行,他便不毀石碑、保其活命;同樣的,秋凌峰也告戒人類,剋制貪念、少進山中獵殺妖獸。若因己需非要進山,任何後果自行負責。
鎖系妖魔元神的石碑被聖洲生靈取名鎖妖碑。受了九天玄神的告戒和鎖妖碑的壓制,妖魔出山殺人造禍的事大大減少;而人類雖然很想進山將鎖妖碑粉碎,卻也礙於九天玄神的告戒不敢大張旗鼓。一些自認強大、前往聖洲深處試圖尋出隱藏鎖妖碑的空間,將鎖妖碑毀掉、將妖魔拔苗斷根者,無一不被妖魔羣起而攻,死在趕往鎖妖碑的路上。妖與人的對峙由此進入平衡狀態,適當的水火之爭不單不弊於萬物繁衍,反而能淘優汰劣,讓浩瀚寰宇的事物朝欣欣向榮發展。
北海聖洲外圍被秋凌峰布了結界,沒有萬年修行絕對無法出出。即此,北海聖洲基本進入封閉狀態,超出常理的修玄熱潮也被限在聖洲之內,不會影響到外界;而外界也很難再有人進入北海聖洲,被這股超出常理的修玄熱潮影響。
心中憶起長輩們常講的聖洲傳說,少年剛剛放鬆的心又再度緊繃起來。關於聖洲傳說是真是假,無從考證。從沒有人見過神,更別說故事中那高高在上的九天玄神。而今天活躍在人們眼中的妖獸,也並沒有元神被鎖妖碑套牢者;但有一點可以或多或少證明聖洲傳說可能不是平空編造,那就是,在這塊與衆不同的大陸上,妖獸並不是什麼稀罕物。尤其在這荒山野嶺中,他的威脅往往不是像兩個官差那樣的追殺者,而是野獸或千奇百怪的妖孽。逃到山外的鄉鎮倒是可以免除被妖獸捕食的危險,但被追殺的頻率會增加幾倍;同樣的,越是深入山中越是可以降低被人類追殺的頻率,但卻隨時可能遇上妖獸,成爲畜生的口糧。
基於這種兩難,一年以來,少年都活動在深山與城鎮的交界帶,靠野果和獵殺小型走獸充飢,日子過得無比慘淡。
不過話說回來,少年會這麼慘淡,主要原因是在於他沒實力。在北海聖洲,修煉的層次也和貨幣一樣,共分爲獸、龍、妖、仙階四個階段。獸階最低,在龐大的修煉羣體中,佔據的人數也最多。獸階之內又分爲鬥獸、屠獸、伏獸三個階段,每個階段又分出三個等制。比如,鬥獸段之內由低到高又分爲鬥獸者、鬥獸客、鬥獸師三個等制。而每一個等制又分爲初、中、高三個級別;龍階、妖階、仙階內的段、等、級劃分和獸階一樣。只是從龍階開始,達到者的人數便照獸階少一半還多;而妖階的人數,照龍階要少兩倍以上。因爲妖階是真正邁上修玄頂尖的起始線,多少人傾盡一生的汗水也無法突破龍階,邁上妖階;至於仙階,僅是初級鬥仙者,在整個北海聖洲便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在這個玄法盛行的世界,實力是行使一切權利的資本。只要有實力,無論是人是妖,都有享不盡的好處。最直接的好處就是壽命的增延,實力越強,壽命越長。據說達到仙階的人,若不出意外,至少可以多活五百年。
很多時候,少年都會幻想,如果自己實力強橫,就算是逃亡,也不用這麼辛苦。他可以大擔地逃進深山,遇到妖獸就將之獵殺,取其集元晶或妖瑀,拿到附近的城鎮變賣,可以換不少錢,可以依然穿綾羅綢緞、吃山珍海味。若是不幸遇上追殺他的人,他也可以輕鬆將之解決。
可惜,這一切都少年的幻想,貴爲太子的他,什麼都擁有過,唯獨沒有實力。一想到此,他就很後悔當初做太子時沒有好好和皇家教師學本事,沒有好好閱讀御書房裡珍貴的玄法與鬥技。而在自恨的同時,他更加憎恨害他逃亡在外的人。
害他逃亡在外的人是誰,少年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在一夜間就從尊貴的皇儲變成流落天涯的乞丐,而且事前毫無徵兆,至今想起,都像做夢一般。
一年前的九月初九,少年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天是他十五歲的生日,也是北海聖國一年一度的鬥玄盛會。雖說在這塊玄法盛行的大陸上,鬥玄競技幾乎隨處可見,甚至一些偏遠鄉村也有供修玄者切磋的會場,但作爲這塊大陸北部區域佔地最大、實力最強的北海聖國,由皇家召開的鬥玄盛會卻是足以令整個聖洲大陸都爲之轟動。誰都知道,皇家舉辦的鬥玄盛會有着何種號召力,誰能在鬥玄盛會上大顯伸手,誰就可以一夜成名、出人頭地、被各方勢力甚至皇家籠用。而籠用的條件,自然是令人垂涎的豐厚待遇。盛會當日,無數來自聖洲各地的強者都雲集在京城的皇家競技場,而最先受人矚目的,就是少年。
少年會最先受人矚目,不是因爲他有過人的才華,不是因爲他有令人望塵莫及的實力。他會受人矚目,只因爲他叫龍佔淵,是北海聖國的太子,皇室唯一的陽脈。
地位的緣故,讓這種與龍佔淵生日同天的盛會無形變成龍佔淵的生日慶典。所以,在鬥玄盛會開始前,所有來者要都向龍佔淵致禮,恭祝他萬壽安康。
龍佔淵清楚地記得,當日他的風頭甚至超出皇上、皇后,一望無盡的人羣跪在他的腳下,一起祝他福比四海、壽與天齊。那種感覺讓他得意之極、飄飄欲仙。而就在他像往年一樣擡起雙手讓衆人平身時,一件讓他至今都不敢相信的事突然發生——後臺中,忽然有人喊了聲“太子到”;緊接着,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少年便在侍衛的陪護下走出。
衆目睽睽下,龍佔淵與同被稱爲太子的少年目光相接,眼裡皆露出無盡驚訝。
場內當時沸騰,弄清誰是真太子,成爲那界鬥玄盛會的首要內容。
“你是假的!”龍佔淵指着後出來的太子憤怒地喊。但還沒等後出來的太子反駁,陪在龍佔淵左右的侍衛便盯着龍佔淵伸出的手驚叫:“這……這是……”
目光因侍衛的驚叫從後來的太子身上拉回,龍佔淵驚愕地發現,自己的右手腕上不知何時長了一層兩寸多寬的紅色鱗片。
“怎麼回事?我的手上什麼時候生出鱗片了?”龍佔淵不可置信地驚叫,縮回手反覆端詳,希望所見是眼誤,然而不是。
參加盛會的人中不乏頂尖高手,即使相距很遠也能看清高臺上的一切。不知是誰斷言那絕對是血龍的鱗片,那種腕上生鱗的現象很可能是人妖結合的敗筆,隨後,無數雙眼睛便紛紛投向皇上、皇后,目光都充斥着不同程度的憤怒和鄙疑。
雖然,人妖結合在北海聖洲不算新鮮,但卻絕對會受人鄙疑、惹人憤怒。尤其皇族和世家,最重血統純正。常言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龍佔淵乃是北海聖國唯一的皇子,若身含妖血,誰能保持他登上皇位後不會被生他的妖孽左右,使北海聖國漸漸淪爲妖孽主宰?人妖結合,這種事如果發生在尋常人家倒還好說。但若發生在皇族,尤其是北海聖國這樣強大國家的皇族,就可能引發不可收拾的禍亂,萬難讓人接受。
懷疑皇上或皇后與妖私通的誹議頓時毫不收斂地響徹全場,一道道遣責、鄙視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投向皇上、皇后所處的高臺。
玷污皇族血統是大罪,即使皇上、皇后高高在上,也不能觸犯。何況皇上、皇后對突然出現的血龍半妖一頭霧水。那麼此事就只能當作有人假冒太子,欲奪北海聖國的江山。皇上和皇后必須讓自己與面前長着血龍鱗的兒子劃清界限,否則,他們將受到無法想象的衝擊。嚴重一點,可能無法繼續坐在王者的寶座上號令天下。
爲了避免親生骨肉蒙冤,也爲避免背上與妖苟合、忤逆敗俗的嫌疑,皇上立刻下令,把公堂設在腳下的看臺,他要當着天下人的面,對兩個太子進行審驗。
審驗的方法簡單有效——滴血驗親、形貌細比、氣息辨別、詢問舊事。審驗過程也並不漫長,但卻面面俱到。
龍佔淵本以爲這般有效的審驗方法會還自己清白,哪知結果一出,直接令龍佔淵目瞪口呆。那個後來的太子,無論相貌、血形、氣息、聲音,還是所知事物,都和他一般不二;唯一不同的是,後來的太子腕上沒有鱗片,而龍佔淵腕上所長的東西,卻被驗定爲貨真價實的血龍鱗,並且這種只在腕上生鱗的現象,確實是人妖結合的敗筆。
爲了讓自己絕對甩脫與妖孽苟合的嫌疑,皇上、皇后只能認定後出來的龍佔淵是自己真正的骨肉,推斷腕上生鱗的龍佔淵八層是某個奸人使用什麼秘法所造。至於腕上生鱗的龍佔淵爲何會知道真太子所知之事,皇上分析,那一定是奸人事前都打探好的。因爲要奪一江山,必然經過周密準備。真假太子會在衆目睽睽下相遇,恐怕是奸人的計劃出了差錯。看來是天偌北海聖國,不讓北海聖國的大好河山不聲不響地落入奸人手中。
感覺皇上、皇后的分析很有道理,人海先是發出一陣贊同,接着是沖天暴怒。
“殺了他!”
“殺了這個冒充太子的半妖!”
……
一瞬間,無數人爲皇上、皇后的分析憤憤,雜亂的叫喊聲震耳欲聾。
嘴上說着撇清自己的分析,皇上、皇后的心底卻感覺此事疑點頗多、發生蹊蹺。最明顯的,如果此事真是奸人策劃,那麼真太子尚且安好,奸人就敢放假太子當衆現身,而且明知會與真太子撞車也不懼怕,爲免也太蠢了點。
可是,面對衆怒的壓力,就算皇上、皇后心裡塞滿疑質,也無可選擇,不得不橫下心來對腕上生鱗的龍佔淵下誅殺令。因爲,兩個太子真假鮮明,如果皇上、皇后還猶豫決擇,就表示腕上生鱗的龍佔淵可能是皇上與血龍苟合的產物,皇上就犯了忤逆敗俗、混亂皇族血統的大罪。如此,苦於出師無名的奸人就有了公然起兵奪取皇位的理由。並且這個理由,是避免一國大好疆土落入妖孽之手,天下人都會贊成。
可憐的龍佔淵,喊破嗓子叫冤卻無人理睬,萬般懊惱無人肯聽,被五花大綁押入天牢等候處決。
處決龍佔淵的時間定在鬥玄盛會結束以後,儘管很多人要求用假太子的血當作盛會的開幕禮,但皇上不應,理由是不吉利,也不相宜。鬥玄盛會的本質是**、隆重的,切磋之時也提倡點到爲止,開始就以血相祭,實在讓人不舒服;另外,據宮內強者判斷,這個‘半妖’的修行平庸到處於修煉人羣的最底線,用來祭如此盛大的會議誠不夠格。
金口御言且有道理,在場的衆人便不再多說,暫將心思投回到鬥玄大會中。大會的進展就如同行刑的計時鐘,過去一刻便讓龍佔淵絕望一分。
一天,兩天……第三天晚上,正當龍佔淵估算着死亡時間就快到時,陰暗的天牢外突然傳來開門的“咯吱”聲,接着是一陣靜,然後片刻不到,太監劉忠便如同鬼魅一般飄落在龍佔淵的牢門外。
劉公公……這時見到熟人,龍佔淵十分激動,尤其劉忠還是他宮內的總管,是將他從小帶大的貼身用人,那種激動程度更是不言而喻。
想向劉忠吐訴委屈,但還沒等龍佔淵說話,就被劉忠施法將聲音封在嚥下。
封住龍佔淵的聲音後,劉忠二話沒說,拿出不知從何處得來的鑰匙,打開牢籠,像拎包一樣拎起龍佔淵奔出天牢,施展騰翔之術飛上夜空,飛向幾乎佔據北海聖洲三分之二面積的仙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