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先生,這些護照我看着都沒問題,回頭你看一下,就把關防用了吧。”林義哲沒有再問,而是轉頭對徐潤吩咐道。
徐潤唯唯,躬身領命。
“柳原先生,你們今天就出發麼?”林義哲問道。
“我們需要在這裡採購一些物資,還需要僱傭船隻,今天是肯定不能出行的。”柳原前光笑着回答道,“最快也得兩三天以後吧。”
“可惜‘威遠’號是軍艦,不便讓外人登臨。”林義哲笑着轉頭看了一眼“威遠”艦,說道,“不然的話,還可以捎帶柳原先生過去。”
“林大人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柳原前光感激的說道,“其實林大人這就已經幫了我們的忙,我們非常感激。”
“柳原先生不必客氣。小事一樁,何足掛齒?”
“敢問林大人,此去臺灣,所爲何事?”
“兄弟這是奉了皇命,前往臺灣巡視撫民,順帶處理番民扣押貴國船民一事。”林義哲笑答。
“原來如此,那我國國民一事,便拜託林大人了。”柳原前光正色說道,又向林義哲深的鞠了90度的一躬。
林義哲昂然自得道:“柳原先生放心,蒙我國皇太后皇上恩典,委兄弟護理福建巡撫重任,前幾日又專門下了褒旨,囑兄弟用心辦事。兄弟敢不盡心竭力,報效皇恩。”
“林大人得貴國皇太后和大皇帝如此信任,將來前途,想是不可限量。”柳原前光笑着說道。
看到林義哲一副自鳴得意的樣子,柳原前光的兩名隨員眼中再次現出輕蔑之色。
此時“威遠”艦鳴響了汽笛,林義哲看到艦上的補給已經裝載完畢,工人們正陸續離開碼頭,便笑着向柳原前光拱手道:“時間到了,兄弟公務在身。恕不久陪了。還請柳原先生及諸位見諒。咱們就此別過,柳原先生到了臺灣,兄弟當略盡地主之誼。”
“我等恭祝林大人此行一路順風,諸事順利。”柳原前光說着,鞠躬回禮,身後的隨員們也跟着鞠躬。
林義哲轉身和徐潤交待了幾句,便帶着陳婉和彩玥上了船,看到林義哲竟然帶着妻妾,柳原前光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怪異的微笑。
“柳原先生,請隨我來吧。”徐潤說道。
“既然林大人已經驗過了。我們便不着急了,徐先生若是有事,就請先忙着,我等回頭再去巡撫衙門叨擾好了。”柳原前光道。
“也好,柳原先生請便。”徐潤拱手爲禮,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目送徐潤離去,柳原前光的目光,重新落到了碼頭的“威遠”艦上。
“這應該是清國目前最爲強大的戰艦了吧?樺山君?”柳原前光轉頭向自己的一位隨員——其實他並不是自己的隨員,而是大警視(警視廳總監)陸軍少將樺山資紀!
“是的。”樺山資紀冷笑着點了點頭。“這的確是一艘強大的戰艦,可我還是禁不住要爲這艘戰艦感到悲哀。”
“爲什麼這麼說,樺山君?”柳原前光的另一位“隨員”——曾經留學中國、被稱中“中國通”的水野遵問道。
“這樣一艘強大的戰艦,竟然成爲這麼一個小丑弄臣的座船。難道不是它的悲哀麼?”樺山資紀看着帶着妻妾進入船艙的林義哲,滿眼都是鄙夷之色。
“你說他是弄臣?”柳原前光有些不滿地瞪了樺山資紀一眼。
“難道不是麼?”樺山資紀有些放肆地大笑了起來,“我甚至懷疑,他是北京紫禁城裡的那兩個老太婆的情人。哈哈哈哈!”
聽了樺山資紀的話,包括水野遵在內的其他幾個日本人也都放肆地大笑起來。
“不得不說,柳原君。你選擇的時機真是太好了,他竟然只看了幾眼,就同意給我們辦去臺灣的手續了。”樺山資紀笑着拍了拍柳原前光的肩膀,毫不在意柳原前光那有些惱火的目光,“看他那個樣子,此刻應該是正在船艙裡和他的妻妾親熱吧?”
“我想,你也許低估了他。”柳原前光冷冷地看了樺山資紀一眼。
“噢?那柳原君說說看?他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樺山資紀不以爲然的笑着問道。
“他的眼睛。”柳原前光一字一字的說道,“那絕不是弄臣的眼睛!”
樺山資紀不由得愣了一下,笑聲也嘎然而止。
“我希望你們在任何時候都保持警惕,千萬不要麻痹大意!”柳原前光沉聲道,“別忘了你們這一次去臺灣的任務是什麼!”
樺山資紀等人全都悚然,微鞠一躬:“嗨咿!”
柳原前光轉過頭,望着“威遠”艦,他看到林義哲拉着陳婉的手和彩玥又從艙內出來了,一副難捨難分的樣子,陳婉好容易脫開了他的手,回身下了棧橋,不時的望着他,而他也立在船舷旁,凝視妻子,久久不去,毫不在意周圍的水手和岸上日本人的目光注視。
“威遠”艦收回了棧橋,在艦上軍官的聲聲口令中,水手們解開纜繩,“威遠”艦緩緩駛離了碼頭。
陳婉立在碼頭,向艦上的林義哲輕輕的擺着手,林義哲則轉身上了飛橋,在飛橋上探出身子,向她不住的揮着手。
“這樣貪戀妻妾的人,在生死關頭會如何取捨,真是讓人懷疑。”樺山資紀冷笑着,小聲說了一句。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在故意演戲給我們看的?”聽到樺山資紀還在貶損林義哲,柳原前光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樺山資紀讓柳原前光的一句搶白漲紅了臉。
柳原前光不再看他,而是注視着行駛中的“威遠”艦,這時“威遠”的汽笛發出雄壯的吼聲,整艘戰艦開始加速,像一匹鋼鐵駿馬,斬波劈浪,向遠方快速駛去。
直到“威遠”艦從眼前消失,柳原前光放才轉過身,大步的離開了碼頭,向遠處的那艘剛剛靠岸的小型客輪走去。樺山資紀和水野遵見送狀,也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
小客輪上,幾個瘦高個子穿西服的美國人正大步的走下船來。
“敏修,咱們馬上全速駛往雞籠。”林義哲看着已經變成了一條細線的海岸,對身邊的“威遠”艦管帶貝錦泉下令道。
“大人這卻是爲何?”貝錦泉有些奇怪的問道。
“好有時間佈置,抓日本人。”林義哲冷笑了一聲。
臺灣,雞寵山。
年輕的高山族姑娘在山路旁坐下來,從籃子裡取出一塊小米圓糕用着早餐。她一面吃,一面翻弄着籃子裡她的玩具。
裡面有一條小船,這是她昨天晚上做成的。這是一條木雕的小船,這隻小小的木船裝着幾面用綢布製成的帆篷,五彩斑斕的綢布是母親裁衣服後剩下的。那些歡快的顏色是那樣燦爛奪目,拿在手裡讓小船顯得更爲精緻。
一條溪水把路切斷了,溪上架着一座用長篙搭起的小橋,溪水向左右兩方遠遠伸進密林。
“我要是把它放進水裡漂一會兒呢?”姑娘在心裡想着,“它會是什麼樣兒?”
姑娘離開橋頭,順着溪水的流向走進森林,把那個使她着迷的小船小心翼翼地放到了緊靠溪岸的水面上,清澈見底的溪流頓時映出了五彩的帆影;陽光透過綢布,在溪底的白石上浮漾出一片片亮晶晶的彩色的光芒。
“你打哪兒來,客人?”姑娘一本正經地向她想像中的一位人物發問,接着便自己回答自己說,“我從……我從……從中國來。”
“你運來的是什麼?”
“我不告訴你運的什麼。”
“好啊,客人,你居然這樣!那好吧,我把你放回籃子裡去。”
客人剛要順從地回答說他方纔是開玩笑,他還準備讓她看船上的珍禽異獸呢,可是突然有一股從岸邊靜靜折回的溪水把小船的船頭撥向中流,小船活像真的一樣,揚起風帆離開溪岸,向下遊平平穩穩地全速駛去。眼前的景物霎時間驟然改觀,讓姑娘覺得,小溪現在似乎已變作一條大河,小艇也變成一艘遠洋鉅艦了。她驚慌失措地向小船伸出雙手,險些掉進水裡。
她本能的向着漂走的玩具追去,滿心指望它會被衝到岸邊某個地方停下來。姑娘匆忙挎着不算很重但十分礙事的籃子,一路飛奔地跑着,兩眼緊緊盯着那個平平穩穩漂去的美麗的三角帆,絲毫也不放鬆,就象一頭狂奔的小鹿一樣。
姑娘在林子裡從未走過像現在這樣遠。她急切想把玩具捉住,已顧不得左顧右盼;在她匆匆奔跑着的溪岸上,有許多障礙物分散着她的注意力。在地上倒着的青苔斑斑的枯樹幹、大大小小的土坑、高高的蕉樹、野薔蔽、茉莉花、樟樹等,每跑一步都有東西擋住去路。但她卻一點也沒有要滑倒或是摔倒的跡象。
前面出現一片長滿苔草和蘆葦、稍見開闊的地帶。姑娘眼看就要完全望不見那個閃閃發光的五彩帆了,但繞過一個溪灣,她重又看見了那面大模大樣揚長而去的彩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