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山前的江水奔騰不息,從不知疲倦,龍王山人啊,現在也終於喚起沉睡的基因。哎呀,他們從來沒有忘記改變自己的命運!儘管各自的路徑不同,目標遠大和渺小不一,但人生在世,有追求就會有奮鬥,比腳踩西瓜皮滑到哪裡是哪裡,那要強成千上百倍喲!
龍王山的學校讓金木上滿了,二年級結束,絕大部分女孩開始投入到火熱的農業大生產中去了,從此與農業結下不解之緣,就像金木開玩笑說的,開始修地球了。她們的付出,則是爲了部分男孩上三年級了。
這時金木可以不帶課桌,但長凳子還要扛到學校,也算是減輕學生負擔,村完小和自然村教學點就顯示出差別,龍王山人最樸素的哲學“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再次得到驗證——資源總是向優勢集中。
如今,已是秋季入學。開學第一天,金木天麻麻亮就醒了,他翻身下牀,催梅花趕緊起牀。
梅花是龍王山的特例,不知是水英覺悟了,還是老汪安排,梅花很榮幸地進入村小。
望着門外淅淅瀝瀝的小雨,似乎也難以影響金木迫不及待的心情。金木穿着父親當兵用的軍雨衣,雨衣沉重又煩擾,一直拖到地面;腳上套着四清的大膠靴,足足大出十碼,小腳完全可以在裡面打滾。
梅花是女孩,水英還是讓她打扮了一番,梳了兩個歪歪斜斜的羊角辮,穿上一件碎花褂子,整齊的平布淺色褲子,打着一把大黃傘。用水英的話說,驢子拉屎外面光,富養姑娘窮養子!
而那個小金木從不攀比,本來姐姐梅花上面就沒有姐姐,哪來舊衣服呢?其它他似乎都不在乎,管它呢,反正上學就是高興的事,舊衣服又不影響上學,他渴望瞭解更多的新鮮事哦!
金木沿着泥濘的羊腸小道走出龍王山,這是他第一次離家遠行,到大隊部完小上學,其實距離也就兩公里。
前後兩個村子的孩子不約而同地在龍王山腳下,匯聚成一支蜿蜒曲折的隊伍。同學們有的披着蓑衣,有的戴着斗笠,還有的艱難地撐着大黃傘,跟着學長跋山涉水。
上學隊伍看似整齊,卻經不起一陣風雨,大家稀里嘩啦、東倒西歪,狂喊亂叫地四處追趕斗笠和黃傘。金木的膠靴因爲太大,每走一步費九牛二虎之力,左腳邁出去,右腳拔起來準備跨出去時,膠靴卻在後面,光腳踏進前面的稀泥,回頭再取膠靴,如此反覆,兩隻膠靴筒裡滿是污泥。梅花也是自顧不暇,偶爾回頭充當金木的柺杖。
金木抱怨:“唉!走路比學習辛苦多了!”
好在膠靴筒裡淤泥積攢多了,既有粘性,又填充了鞋內的空間,鞋內、鞋外的淤泥達成妥協,金木的步伐加快,逐步趕上隊伍。路過山溝,洪水夾雜着泥沙浩浩蕩蕩,本來可以踏着缺撇少捺、字跡模糊的遠古石碑涉水而過,如今古碑被淹沒的不見蹤影。大孩子們在溝邊試探着摸着石頭過河。
“你們不要命了!”突然一聲大喊,一個陌生中年男子上來制止。大孩子們手拉着手回頭輕蔑地嘲笑中年男子:“你是松鼠吧,我們可不是小馬!”爲首的大男孩被同學們喊成呆子,然而,此呆子非接生婆那小呆子,其實他一點都不呆,除了讀書,其它方面精明得很哩!
呆子的大名叫王治,是個老留級生,面對滔滔不絕的洪水,謇諤自負:“這石板我走了多少遍了,看你們膽小如鼠!”他繼續趟着水,莽撞地往前摸,“滋溜”一聲滑倒在水裡。
中年男子敏捷地抓住了王治的另一隻手,其他同學也不棄不餒:“呆子,手拉緊,千萬不能鬆啊!”
大家手拉手像縴夫拉船。王治身體漂了起來,腳被衝向下游,膠靴和斗笠順流而下,不見了蹤影。他絕望地呼喊:“救命啊……救命啊!”大家一起努力,終於把他拖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