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木站在吊扇下面,看着吊扇的葉片變成無數片順時針方向飛快地轉動,看花眼時又似乎慢悠悠逆時針倒了回來。金木快活得發癲:“這下享福了,夏天再也不用扇子了,儘管現在天涼了,也可以先過過癮!
金木在這涼意漸濃的冬季,卻莫名其妙地產生對電風扇的依戀,就像一個翩翩少年偶遇如花似玉的少女,又如何肯匆匆離去。嘿,金木着實捨不得關了吊扇!
老汪不得不走過去果斷地關掉電扇,制止金木的忘乎所以。他嚴厲地批評金木:“這是公家的辦公地點,不可以胡來,切莫任性,一個人要有自律精神,如果見到好處就想佔有,那就是動物的本能,他是無論如何都脫離不了低級趣味!這樣的人,官位越高、禍害越大,能力越強、破壞越猛!如果你不按規矩辦事,就不容許你進我的辦公室!”
果然立竿見影,金木立即停止了瘋狂——沒學上,還沒書看,那不是要命!
金木死皮耐臉地向父親求饒,列出自己在傳達室的種種好處:可以反應很快地開門關門,方便進出的員工;可以幫助父親及時分揀報刊雜誌和信件;遇到急件和電報,無論白天黑夜,自己都可代替父親送件上門。
“爸爸,我也想當圖書館理員,這事就交給我辦吧!你找到一個幫手,工廠又不增加一分工資,他們何樂而不爲呢?”金木終於說服了父親,申請吃住在傳達室,悄悄地代替老汪工作。
於是,老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也可以回宿舍睡覺了。而金木總是如飢似渴地幹到三更,老汪的辦公桌就成了他的書桌。《中學生學習報》裡面學過的,他是一題不落,又在下期的報紙上覈對標準答案。他恨不得一個晚上把所有的書看完,有時靠在牀上看着看着終於睡着了……
唉,學習關鍵還是內生動力,看書還要靠興趣。如今的許多家長爲孩子不惜重金,請上名師一對一輔導,送到名校去薰陶,購來名著逼孩子閱讀。如果孩子完全牴觸、失去樂趣,那也只能是事倍功半,與家長的願望差之千里!
上班時間還沒到,工廠工人魚貫而入,自行車鈴聲敲得“叮噹”響。老汪已經起來打開了工廠大門,不分男女老幼、貧富貴賤、職位高低,很熱情地對進門的人一一打招呼:“你早,你早,早上好……早上好……”
“老汪身體恢復的不錯啊!人好多了,我的報紙到了吧!我的雜誌來了嗎?我老家來信了嗎?”進來的人總是給老汪鼓勵,也算說着善意的謊言,並關心着自己的事情。
老汪也是一一答覆,不厭其煩地清理好報紙雜誌,疊得整整齊齊,雙手交給職工,還不忘安慰別人:“掛號信慢些,估計今明兩天就到,到了我第一時間送給您。”
只是每次進出的唯一一輛“伏爾加”黑色轎車到來時,喇叭是一鳴驚人。老汪立即閃在一邊,如潮的人羣慌忙左右分開,大家畢恭畢敬地原地站立,讓出一個大通道。每當此時,金木也慌張慌忙跑出傳達室,想一睹轎車主人的光輝形象。無奈,陰暗的窗戶玻璃把金木隔離開來,車內漆黑一團。
金木也只能從隨後的竊竊私語和七嘴八舌中瞭解一二,這就是工廠舉足輕重的一把手,十分霸道的“伏爾加”、人人畏懼的阮廠長。
這時,吳書記推着自行車進來了。組織上本來也給她配了一輛黃吉普,她感覺用不上,完全是多餘的,於是申請上級局換上一輛“解放”牌大卡車,用於工廠裝運貨物——這樣可以產生效益嘛!
嘿,這下職工們就像看到“伏爾加”,知道是阮廠長大人到了那樣,吳書記和清脆的自行車鈴聲掛起鉤來。吳書記進門出門總是下車,輕輕敲一下她那“鳳凰”牌自行車鈴鐺,發出一串串清脆的鈴聲,只是她的車鈴聲特別,彷彿是問候,又如說“再見”,職工們都能辨別出來。
聽到清脆的自行車鈴聲,老汪熱情地迎了上去,他無拘無束,彷彿見了親人。
吳書記滿臉喜悅地告訴老汪:“今天我們礦務局裡領導出面了,市教育局表示可以研究研究。我把我孩子用過的課本帶給金木,讓金木先在家裡自學吧!”
老汪轉身回傳達室向金木傳達喜訊,沉甸甸的一袋子書交給金木。
捧着並不嶄新的課本,金木倚靠在門上,一貫堅強的他此時怎麼也收不住眼淚,兩顆淚珠奪眶而出。金木冰冷的心突然燃燒起來,血液在血管裡開始熱烈沸騰,“呼呼”流淌……